湛長風施術抹去了這方空間內的痕跡,坐靈舟遠遁,某瞬低頭俯視而去,對上官道旁茶攤主望上來的視線,隨即交錯而過。
她召出小狐狸守船,褪去地魂狀態,胸口的血跡又深了一分。
鐺鐺鐺,茶攤主收回視線,敲着茶缸。
一名歇腳的部落民打扮的修士抽了抽臉皮,半響大嘆道,“願賭服輸。”
他手指點住自己的額頭,血紋大盛光芒,被他引出一枚血紅的地獄眼,“森羅地獄,給你。”
他穩住踉蹌的身形,灌下一碗茶,大步離去,口中高喝道,“大道三千萬,而今從頭邁!”
三篇地獄法門,並非只有三人修習,而是有幾人,十幾人,甚至更多人在修習,他們比的,是誰先聚齊三篇,誰先徹底證得地獄神將,成爲唯一的地獄眼。
有武比,自然有文比,他們這些先一步到嶗荒的地獄眼,其實早就知曉彼此的存在了,各種比鬥也不知進行過多少次。
實際上,茶攤主和離揚道人賭的是,離揚若能贏湛長風,他手中的地獄眼就給離揚,茶攤主和這修士賭的是,此二人誰勝誰負。
茶攤主摘下草帽,墨發傾瀉而下,虎皮獸衣的粗狂打扮也在一瞬白光後化爲了墨蘭大袍,原粗漢似的容顏俊美非常,淡淡挑着眼尾,“還剩一篇孤獨地獄,大天世界見。”
湛長風趕在天亮前回到了道臺館,回房換了身道袍,調息休整一個時辰,緩解了傷勢。今日是武鬥第一天,按職責,她得去現場充當護衛,只能先擱置了新得的地獄法門。
許是武鬥比其他項目更激動人心,離開始還有大半時辰,道臺館內就沒幾人了,她穿過寂寥的亭臺樓閣,結果又在一座雲橋上看見了昉翊,“道友怎麼在這,又是等我的?”
昉翊不言語,拿出一份玉簡給她。
湛長風隨手將它放進了袖袍裡。
“怎麼不看?”
“怕傷眼睛。”
昉翊略吸了口氣,警惕道,“你該不會是想賴賬吧。”
湛長風覷她,“我何曾是會賴賬的人了。”
“也是,我這次展櫃物資放得少,你只要補上一億多就行了。”
這回湛長風耳朵也傷了。
昉翊通情達理道,“鑑於你間接給交易會吸引來了衆多客源,我也給你打個折,僅需付八千八百八十八萬上品靈石,是不是很吉利?”
“能從我未來的紅利里扣嗎?”
“妄想。”
湛長風付清了靈石,“不欠了吧。”
“我發現我愈發喜歡你這樣一擲萬金的人了。”昉翊淡笑道,“一擲萬金換名聲,道友也不虧了。”
“借吉言了。”她會替購買展櫃物品的修士付那一成的賬,主要是給昉翊一個交代,鬧事者是爲她而來的,若因她的動手紛紛離開交易會,不敢再待下去,她如何面對昉翊。
另一方面,她知道這人是任重遠,嶗荒帝君的弟子,畢竟她看過七域的繁星錄,對七域驕子都有所瞭解,但她不能承認。
嶗荒是個很“團結”的界域,她要是在明知其爲帝君弟子的情況下,對他厲色懲戒,恐怕在場的嶗荒修士不跟她鬧個天翻地覆,也會大吵特吵弄砸了交易會。
她擲萬金,不過是以這種豪爽大氣拉攏其他界域的修士,震懾嶗荒修士,做出一副問心無愧的風範。
但她這一出手,萬衆期待的武鬥就不對味了,比試還未開始,坊間便言,一顆繁星坐中天,七域天驕空爭鬥。
這場武鬥,可以有道臺會決出來的武鬥第一,卻不會有七域第一驕子了。
不過現場的看點還是很多的,參加武鬥的有六萬人,會場佈置了百座擂臺,分十輪,每勝一座擂臺積三分,輸一座扣兩分,規定時間內累夠十分就能進入下一輪。
聖地門徒,以及嶗荒太子靖.沛然,包括邊庭寒.江遲暮.池淵這些繁星之子,表現都十分驚豔。
花間辭.碩獄.左逐之比之這些早年就在域中揚名的天才,絲毫不遜色,碩獄近幾年的進步尤其大,堪比繁星之子這一層,花間辭到現在都是遊刃有餘的,隱隱可比太子靖.沛然一類,左逐之約莫居中上,闖到前萬當沒問題。
還有忽然殺出來的一匹黑馬,米柒柒,過半修士預言她可入前十。
每座擂臺都有一位真君裁判監督,而湛長風總巡五區的三個擂臺,此區的聖地門徒要多些。
聖地門徒不一定是最強的,但最強的極大概率會在聖地門徒中,因爲聖地門徒均接受着道統的薰陶,修習絕世傳承,有大能指點迷津,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的,一般也只有天朝.古族中的嫡傳子弟。
就拿她認識的緣覺.岑熙.歲清寒來說,緣覺.岑熙當初在蒼莽鬥法時的戰力其實並不是很高,至少比不過寧棲梧,但現在,他們已經完全脫胎換骨,心境和戰力突飛猛進,可列七域頂尖之列。
歲清寒更似縹緲仙,聖地中的老牌生死境都不能奈她何。
但最讓她驚訝的,還是春秋苦境真意雲霄宗的澗肅。
她少年初次遊歷山海界時,碰上了一對雙生姐弟林寒澗肅,也通過他們被綁架之事,窺到了涅槃會的蹤跡,他們是破軍戰體,後意外被武宗高徒看上,帶去聖地修煉了。
他們比她還小一歲,那時是先天修士,轉眼,這澗肅竟已修到生死境了,然他剛入生死,實力就在多數修士之上,只比曾經的繁星之子們差了火候。
倒是沒看見林寒。
湛長風多看了一眼澗肅,印象中這小孩跳脫開朗,現在卻是一身肅殺,面目冰冷,跟他姐姐越來越像了,只是林寒的冰冷是如冬日一樣凜然而溫和,他卻像是潭底寒冰一般不近人情。
跟他們相識時,她用的是“風湛”此名,戴的是面具,她也沒想着再去相認,看他混得還不錯便行了。
那邊澗肅抱拳朝對手一禮,在對方的認輸聲中走下擂臺,目光劃過四周,看見了在另一座擂臺下觀戰的岑熙,猶豫片刻,擡步走上前去,“這位儒宗的道兄,可是來自山海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