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元氣濃郁，道蘊流轉，若不記掛着外界，我倒是願意留下修煉個幾百載。”
湛長風使了觀氣術，千座浮島在她眼中顯示出不同光彩，她觀到一座中央大島微波浩渺，神威最盛，還有右邊一座島嶼，卻是最爲玄妙難辨。
二者相距有些遠，她料想東臨王等人定會去中央大島，她就不去湊熱鬧了，向右而去。
“清修容易成強者，卻不易成王者，等你消失個幾百年，世事指不定就翻轉變化，沒你什麼事了。”
巫非魚幽冷地瞥過四周，“要留也是我留，只是這地界太冷清了，連個會叫的活物都沒有。”
湛長風速度一緩，落到一株散着光暈的萬年福菸草旁，伸手做出要去碰觸的姿態，煙渺渺的葉子霎時縮在了一起，嘭地化成一股煙鑽到了地下。
“奇怪，照理，這座神殿至少有十萬年之久了，靈植既然能產生靈智，那怎麼一個化形的也沒看見?”
“好像最久的年份都是一兩萬年左右。”
兩人心有疑惑，但也沒邊走邊看，而是直接輾轉略過百數座浮島，到了湛長風觀測出來的那座玄妙島上。
僅從靈草仙株上看，每座島都稱得上是遍地寶，這座島粗觀與剛剛路過的那些島嶼也沒什麼不同，她們分散探尋，順手收了些樹上的靈果和土裡沒有靈智化的藥草花卉。
不過幾刻，巫非魚就將湛長風叫過去了，指着火紅古樹上的巨大鳥巢道，“至少說明以前是有活物的。”
鳥巢是藤編的，歷經那麼多年，藤上還冒着綠芽，生機勃勃。
“你看過鳥巢裡面了嗎？”
“沒有。”巫非魚訝然，她就是拿神識掃了一下，沒發現特別之處，“有什麼不對嗎？”
“這座鳥巢是用一種叫千金鬼手藤的古植物編織成的，而且......”
湛長風躍上着了火似的古樹，將鳥巢搬了下來，“品階高的千金鬼手藤，相當於靈植中的王者了，會自衍天賦神通，它的神通常常是類似芥子空間一樣的存在，一足青幻鳥則是少見的視財如命的異獸，所以它們最喜歡用千金鬼手藤做窩藏財。”
她將鳥巢給巫非魚，“你看看這藤有沒有異常。”
巫非魚已經習慣她“全知全能”了，一點沒有懷疑地檢查鳥巢，順口問道，“用活藤做窩，它就不怕窩跑了嗎，不對，這藤明明是死的，死了的藤，怎麼還會有天賦神通？”
“千金鬼手藤有個特性，它的生存力很強，在無根無水的情況下也能活許久，而一足青幻鳥被喻爲螣蛇之外的又一欺詐師。”
“傳說，一足青幻鳥做巢時，會騙剛死不久的千金鬼手藤說它還活着，千金鬼手藤信以爲真後，就會繼續‘活着’，天賦神通也不會消散。”
“實際上，它是死的，所以它跑不了，只能給人家做窩。”
巫非魚聽得嘖嘖稱奇，“這倒讓我想到了一種活死人，明明死了，卻以爲自己活着，平日如常生活，等意識到自己死後纔會消散。”
她評價道，“好一隻機靈的缺德鳥。”
湛長風笑而不語。斂微給她看過九萬年前的天材地寶集，所以她對古生物有一定了解，這隻缺德鳥的騙術，相當於一種意識蠱惑。
生命的意識是極其神秘且複雜的，就如千金鬼手藤“客觀上的死亡”和“實際上的活着”一樣充滿矛盾和駁論。
她拿着無心之術，憑意識就能影響真實.無中生有.創造世界，可世界又在不停告訴她一切都是有客觀規律的。
如果她走了意識流，就會懷疑究竟有沒有“客觀真實”，如果她堅信客觀規律不會被改變，那無心之術又是怎樣的存在？
她曾經一度被這個問題困擾，後來慢慢發現，客觀真實是會變化的，站在不同的高度，真實就會被重新詮釋，這種感覺，大概像是母雞疑惑人爲什麼不會下蛋，凡人疑惑修道者爲什麼會飛，修道者疑惑神民爲什麼能創造生命。
畢竟在母雞的眼裡，不能下蛋的只有公雞，在凡人眼裡，身體那麼笨重絕對不會飛起來，在修道者眼裡，道之初，沒有任何生命，也就沒有靈魂，若無靈魂，怎會出現生命。
用高度來形容也許不準確，若她將一個點看成一個世界，那點就是它的世界框架，若她將由無數點連成的線看成一個世界，那這個世界就只有長度，沒有寬和高，裡面的人就像這無數個點一樣生活在直線上。
若將畫看成一個世界，那就是一個有長度和寬的平面，如果畫中有人，那她塗改畫作，對他們而言是不是毀天滅地的不能理解的異象？
而她現在的世界，是多了高的空間，母雞.凡人.修道者都在這個空間裡，一層層參悟，參悟什麼？參悟到一個全新的世界體系？
也許這個體系裡，除了長寬高外，還有另外的維度，能解釋創世.創生.回溯時間.意識和三魂到底誰爲主.究竟是先有靈魂再有生命，還是先有生命再有靈魂等等問題。
“湛長風？”巫非魚叫了她一聲，發現她沒應，視線從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鳥巢上移開，望過去，不由一抽。
她辛辛苦苦地找千金鬼手藤的藏寶位置，她竟然站着站着就在那裡頓悟了！
呵。巫非魚低頭接着弄這根鬼手藤，手摸到一個無形的囊，好歹找到了。
元力凝作刀片，着力一劃，眼前出現一條小黑縫，裡面掉出一塊黑銅片.一個青花紋的蛋。
萬年過去了，不管這隻青幻鳥有沒有藏寶，都化得差不多了，能倒出兩樣，已經是驚喜。
更驚喜的是，這蛋好像是活的。巫非魚嘴角翹起，眼尾都縫了笑意，好似看見了新的蠱獸。
她託着拳頭大的青花紋蛋再三確認，終於得出了結論，“竟真是活的。”
巫非魚愉悅地研究了幾個時辰的青蛋，湛長風也從頓悟中醒來了。
她一眼看去，就覺這人又通透了幾分，能融於世，也能獨立成畫，好似外物不可再幹擾她的心志與判斷了。
“要不要靜修鞏固一下？”
湛長風搖搖頭，這次不是修爲頓悟，也不是道境頓悟，而是領悟力的提升。
受資質所限，每個人的領悟力從出生到死亡，都不會有太大改變，她卻是在原有的領悟力上更進了一步，內心蠢蠢欲動地都想立刻去自創功法了。
但想到現在的處境，還是壓下了衝動。
“那是青幻鳥的蛋嗎？”
“我希望是，這個蛋我有用，我收下了，下次我再幫你搶別的。”巫非魚將那黑銅片遞給湛長風，“這也是千金鬼手藤的空間裡掉出來的，它歷萬年而不化，應是什麼特殊物品，你先留着玩吧。”
湛長風沒有接，“不必給我，你找到的就是你的。”
“錯了，是你幫我找到的。”巫非魚一點不含糊，挑着眉道，“見者有份，你不要我就上交公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