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天朝,朝會大殿,滿庭大臣肅穆而立,聆聽着天尊法旨,而最前頭,站着昭陵王和六位帝君。
“......今,特令昭陵王接任守道一職,望爾勤勉奉公,率廣平踏九天之浪,永駐萬國之林。”
長鬚白眉的天尊遞出任職文書和大印,廣平天朝似乎也在這個動作裡,迎來了新的變化。
事畢,朝會散去,易裳耐心地迴應了同僚們的恭賀,許久後,脫身去百花庭休憩。
她剛剛接到任命書,帝袍尚未趕製出來,故還穿着平日裡紅底金繡紋的戰袍,英姿颯然。
百花叢中闖進了這麼一抹鮮明的顏色,生了靈性的嬌花們開得更熱烈了,爭奇鬥豔,各自芬芳。
她在花枝攀沿的亭中坐下,將長槍橫在膝上,鋥亮的槍頭是用數百萬性命澆築的,嬌豔的鮮花映在上面,也難掩冰寒。
別人殺生靈,造殺孽,而她在過往的日子裡,學會了以殺來收割功德。
易裳端詳着它,輕輕擦拭着它,它其實並不需要擦拭也能很乾淨,但她習慣了在擦拭它的過程中尋找安寧。
良久,她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眉眼也輕鬆了起來。
“小師叔。”來者通身儒雅而有威儀,一手負後,一手捏着鬍鬚,眸光帶笑,“正是高興時刻,怎來此躲清閒了?”
這人是守通帝君,也是宗漢武宗的嫡傳弟子。
易裳是他接引入廣平的,倆人頗爲熟稔,聞言淡笑,“聽來聽去也厭了,不如給我送幾塊擦長槍的布實在。”
“你這話放出去,幾萬年的擦槍布都有着落了。”守通帝君目光落到這杆長槍上,不住唏噓,“先前我以爲小師叔不喜在廣平當值,偷着空兒,總要溜外面去,不想小師叔會改變主意,一步步做到這個程度,得了聖地的認可。”
易裳搖搖頭,“原是不想,後來覺得,爲人道做點事也好。”
守通帝君欣慰頷首,“小師叔有這份心在,廣平必將更好。”
“還需諸位一同努力。”
廣平五帝君,一般情況下,守通之位由武宗舉薦,守德之位由儒宗舉薦,守玄之位由法宗舉薦,守靜之位由劍宗舉薦。
守道之位,由四宗共同舉薦,並得天尊同意。
易裳身份高,資歷卻淺,要輪到帝位,得走一條相當艱辛的路,她本也不想幹這種勞心勞力的事,好不容易離開了皇位,誰想再坐回去。
但世事總推着人向前走,停不得。
她將很多人和事放在心底,也將很多人和事淡忘,忘了也不會回頭找,新的來,舊的去,來來去去,心裡好像裝了雲,輕飄飄的,不必特意記掛。
可是比雲更薄情的是風,來得輕柔,去時無蹤,又或來得驚天動地,去時傷筋動骨,卻總難抓住。
她偏還想將這縷風藏在心底,彷彿裝下雲,就是爲了提示風的動向。
修道之人,越通透,越顯薄涼,血緣親情、知己交情,都可以在一次頓悟,又或一次漫長的打坐中變淡消失,她卻是不信的,要不然,她怎麼丟不下這老是做出些糟心事的侄女。
可她又不是自己的執念。
易裳難以描述湛長風在自己心裡的位置,只知道就像小時候一樣,她想要什麼玩具,她就會歡喜地去找來。
想把最好的東西給她......大概就是這種心情了。
然多數時候,卻是她在給自己,而自己什麼也幫不上。
不提小黎界之事,單說她修道之後,風雲萬星大戰,她無奈袖手旁觀。
湛長風與經業上尊一戰,九榜上一度無名,傳隕落流言。她提槍而去,出了廣平的天門卻又無路可去。
她的道行參與不了那個層次的鬥法。
她的聲望還無法和上尊準聖對話。
她的地位指使不動天官天將。
那個時候,她的掌權之慾重新復甦,無比濃烈,不爲湛長風,只爲自己有更多底氣和選擇。
在聖地沒有換帝想法的情況下,也可以自薦,但真正想要取代其中一位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爲得通過苛刻的試煉,獲得挑戰該宗的帝位考覈資格。
最後擁有了帝位資格,才能向在位帝君發起論道邀請,勝者接任。
她要的是守道之位,需在通過試煉後,挑戰四宗的帝位考覈,艱險非常。
好在,她一一熬了過來,得到了各宗上尊準聖的另眼相看。
最後一關論道,有武鬥也有文論。
許是武祖看不過去了,以她與原守道帝君的修爲相差過大爲由,朝天尊申請更換最後一關的內容。
天尊與各宗商議後,將條件改成了拿到小道印,並開法會,以對“道”的闡述,叫五帝君心甘情願推舉她爲帝。
這條件,比原先的內容更苛刻,不管前面她做得有多好,只要一位帝君不同意她爲帝,那麼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可她唯有竭力去做,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等取得小道印,事情好像順暢了起來,五帝君沒有在法會上爲難她,原守道帝君更是爽快地稱讚了她,甘願退位。
她不知曉這是小道印的威力,還是上面有什麼思量。但至少到現在爲止,如自己所願。
易裳思緒百轉,面上依舊與守通帝君如常談笑着,短暫的休息後,守通帝君陪她去接手廣平事務。
又一月,廣平天朝邀請玄天一衆勢力參加易裳的接任大典,當是時,賓客雲集,八方來賀,宴客的凌雲臺上好不熱鬧。
寒武上三派和衝墨黑炎殿的掌門、殿主卻坐立不安,不斷揣測着易裳當道後會對他們產生的可能影響。
傳聞新的守道帝君和長生帝君有親緣關係,是不是意味着廣平會允許太一在自家傳教地建立勢力?
先前,太一和廣平是從道統到實際主權都互不相干的獨立勢力,而他們遵的是人道,自然認爲,他們真要和太一打起來,廣平定是護着他們的。
畢竟太一掌控了寒武或衝墨,未必會讓廣平的教化繼續傳下去。
但太一要是也遵了廣平的人道,那麼,廣平勢必不會理會他們與太一的明爭暗鬥。
黑炎殿主一想到此,拍腿暗罵,廣平真是淨出膈應人的事,好好的換什麼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