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擡起頭,極其認真地凝視着鳳瑾。
“父親,倘若有一日,您親眼看到阿舉與母親被他們害得只剩下血淋淋的白骨,看到他們與外人聯手,將所有與鳳家相交甚篤之人都株連殺害,您是否依舊能寬宏?是否依舊認爲該可憐他們,留他們性命?”
鳳瑾皺起了墨眉,語氣肅然:“阿舉,即便是假設,你也不該說這等胡話!”
鳳舉態度堅決,語氣卻平靜得彷彿冰封:“父親,您何等睿智英明,應知阿舉所言並非胡話,他們,絕對做得出來!這麼些年,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謀奪阿舉性命,阿舉身上的朽骨之毒至今都無法根除,父親,您可知,阿舉受此毒所累,可能此生都無法生兒育女?”
鳳瑾俊美的臉上神情驟變:“阿舉,你說什麼?你此言……”
此言可是當真?
他想問,可在看到女兒那通紅的眼眶裡滿載着恨意時,便再也問不出了。
他早前便已聽妻子說賈太醫開的藥有問題,可那時,鳳舉從未向他們明言這藥的傷害究竟有多大。
鳳舉仰起頭,竭力含回淚水,淚水迴流,刺得眼球很疼。
“父親,有些事您不明白,阿舉也不知該如何告訴您,可是,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讓女兒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寬宏……
人確實應當學會寬宏。
可她的寬宏就算是給了不通人性的禽獸,也絕不會再留給那些卑劣無恥之徒!
“父親,您應當瞭解阿舉,阿舉不是刁鑽野蠻、無理取鬧之人。”
她的咬牙切齒,她的滿腔憤恨,她通紅的眼眶,顫抖的身體,鳳瑾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中。
他還記得,在女兒經歷了那場大火之後,再次醒來,儘管她極力剋制,可那種深切的怨恨還是讓人無法忽視。
而這一次,她不再隱藏,不再剋制,完完全全當着他的面將滿腹的委屈和情緒都傾訴了出來。
那種恨意,簡直看得鳳瑾心驚。
鳳舉擡手,狠狠拭去淚水,儘管淚水還在往下淌。
“父親,阿舉不能寬恕他們!死也不能!”
此刻,鳳瑾終於意識到,自己一念之仁說出的一句話,大概……是狠狠撕開了女兒心中的某個傷口。
“哎!”
鳳瑾長長地嘆息一聲,俯身將女兒抱住。
“罷了!罷了!是父親考慮欠妥,日後,我不會再提此事。至於他們,若是執迷不悟,也是該自己承擔後果。”
目送着鳳瑾愁眉不展地離開,鳳舉很是愧疚。
這些事她一直不曾向雙親明言,就是不願他們傷心爲難,可父親對鳳逸兄妹的仁慈讓她擔憂,對蛇蠍仁慈,太危險了。早日講明,也免得這份仁慈被人利用。
“寬恕嗎?”鳳舉呢喃着,苦笑一聲,仰躺下去。
佛祖以慈悲爲懷,可在南贍部洲之下尚有兩萬由旬的阿鼻地獄。
爲惡之人,佛祖尚不能恕。她這個從地獄爬出來的冤魂,註定,便是來拘魂的阿傍羅剎!
慕容灼返回時,便看到她呆呆地望着屋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眼淚在從兩側眼角不停流下。
“你怎麼了?”
慕容灼問着,爲她擦拭着淚水。
鳳舉遲緩地轉動着眼珠,將目光投落在他臉上,忽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灼郎,你不可負我!”
重生,她放不下仇恨,可即便是心中裝滿了仇恨她還是覺得空落落的。
除了雙親猶在,大概,眼前之人是唯一能讓她感覺人生還有意義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