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尾龍香撥,自開元,霓裳曲罷,幾番風月。
……
養心殿裡,經過林廣宇這麼一挑唆、一撥弄,隆裕的脾氣漸漸起來了。李蓮英貪污受賄、中飽私囊的事她不是不知道,有些事甚至知道的比皇帝還多。以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可以不計較,昨天看在首飾的份上可以不計較,但今天再不計較,傳出去卻是丟人了。
“李蓮英,爾敢欺上瞞下?定要殺了爾全家!”女人發怒起來有時候很可怕的。
有門!林廣宇暗笑,決心再撩撥一下:“皇后,再告訴你件事情,王商跟朕提的,聽了千萬彆氣……他說這些大臣之所以堅持要放這麼多寶貝,是爲了他們自己吶……他們明着報放了兩百個寶貝,其實說不定才放了一百個,其餘的都揣自己懷裡去了。咱們夫妻難道還能一個個數過來,清點是不是足數不成?”
“這話有些道理。”
“有些寶貝宮裡頭沒有,他們必定要去外面買……原本5000兩的東西能讓他們說成是一萬兩的。”
“這個臣妾曉得,層層撈回扣。”
“有人告訴朕,當年老佛爺修園子明着是用了3000多萬,可實際上最多2500萬出頭,差額部分全都到這些奴才手裡去啦……”
“臣妾也省得,慶王爺從中得了不少……”
“還有人說……”
“嗯……”林廣宇說一樁,隆裕就應一樁,看來她多少心裡有點數。被皇帝這麼一說,新仇舊恨全勾起來了:“這些人,欺君罔上,都該殺……”
“殺人不是辦法,得治治他們。朕出面不方便,不如……”林廣宇把隆裕叫到嘴巴邊,耳提面命說了好幾句。
“皇上,這樣行麼?”
“怎麼不行,天塌下來朕頂着。”
“那臣妾便治一治這幫奴才。”
慈寧宮裡,擺開了一圈的椅子,坐着好些個大臣。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曉得皇后將自己叫來是什麼意思。
“這次找大夥來,是本宮有件事想說。這話梗在本宮喉嚨裡兩三天了,要不是身子不太爽利,早就想提了。”隆裕拿起一本摺子,“這是各位治喪大臣擬定的條陳,本宮看了看,很不滿意!”
衆人屏住氣,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不要以爲本宮拿大!你們王爺的王爺,軍機大臣的軍機大臣,尚書的尚書,都是朝廷了不得的人物,就是皇上也得讓着三分,照理本宮更該陪着小心與你們說話。按照祖宗的規矩,後宮是不能幹政的,本宮就連置喙的機會都沒有,但是……”張之洞品出味道來了,皇后今天這話味道不對,話裡有話。
果然——“今兒個不是國事,是家事!太后大漸,這宮裡頭的一家之主便是皇上,這女主人便該是本宮。皇上操心國事,沒工夫過問家事,本宮就替皇上管一管,你們說是也不是?”
“是!”廢話,能說不是麼?
“所以,這事本宮管定了。”隆裕抓起摺子,一把扔在了世續面前,“世續,這條陳是不是你擬的?”
撿過來一看,不正是那份陪葬品冊目麼?原本想回答,看着隆裕的眼神不對,世續靈機一動:“回主子,這是各位治喪大臣一起擬定的,奴才忝列其中,不過是最後記錄一下。”
“是這樣麼?”
衆人面面相覷,這怎麼回答?看着隆裕漸漸拉長的臉,只能說:“是這樣!”
“好哇……你們有辦法啊……太后屍骨未寒,你們就算計起本宮來了。”
“臣(奴才)等不敢!”衆人莫名其妙,什麼時候虧待過皇后了?
“口裡說不敢,下手卻是膽大包天!”隆裕怒氣衝衝,“本來本宮還不曉得,今天去養心殿給皇上請安,隨手看了一本內務府造的珍寶冊,才曉得你們這幫奴才欺瞞本宮有多深!”
“奴才(臣)等惶恐!”
“摺子裡一多半的陪葬寶貝原先散佈於各大殿,都是祖宗歷朝歷代積攢下來的,被你們輕輕一劃,全在條陳裡了……”
衆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皇后是小氣了。
善耆出來勸解:“娘娘,老佛爺功德巍巍,對國家累有大功。大家想着這喪典要辦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可不能太寒酸了,所以寶貝就多準備了些。”
“糊塗。這僅僅是多一些麼?我粗粗一算,大概得兩萬萬兩以上。太后在世,嘴裡掛着就是勤政愛民,沒有一天不以天下蒼生爲念。你們倒好,她老人家一走就忤逆她的意思!太后明明已經擬定了規制,你們爲什麼要擅自突破?”隆裕的聲音越來越大,“皇上是孝子,他不好意思說,本宮來說!本宮既是太后的兒媳婦,又是太后的親侄女,這宮裡頭除了皇上就屬本宮和太后最親了,她什麼心思本宮難道不曉得?皇家一年吃穿用度不過1800多萬兩,你們擬個條陳就說要兩萬萬兩,什麼意思?”
“娘娘,兩萬萬兩雖然多了些,可這才配得上太后哇!”
“若是本宮大行,配得上多少兩?”這話不是無理取鬧麼,衆人腹謗不已,可誰也不敢挑明瞭說,只能答,“自然也不能比太后少……”
“不能少!哼!現在1800多萬兩皇家的日子還過得緊巴巴,兩萬萬兩要猴年馬月才能籌集到?”
“這個,臣(奴才)總有辦法……”
“有辦法?好些個寶貝都是太宗皇帝、高宗皇帝留下來的,他們不曉得這些寶貝好?他們的兒孫難道不孝順?爲什麼他們不帶走而要留下來?現在全劃拉給太后了,你們是不是想着讓太后見了列祖列宗面上難看?是不是想子孫後代戳着太后的脊樑骨罵?”隆裕火了,一拍扶手就站立起來,身子氣得直髮抖,一個個指點着罵過去,“五爺,你是攝政王,是不是你出的餿主意?”
“奴才……奴才……”載灃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他雖然是攝政王,何曾真敢奢望自己執政了,“皇嫂,這事我還真不知道,其他幾位大人弄好後讓我過目了一下,我也瞧不出破綻,便點頭同意了……”
“慶叔,您是長輩,您給評評理,這事是本宮無理取鬧還是他們欺人太甚?”
“皇后……”奕劻氣得渾身發抖,偏什麼話都擠不出來。
那桐插了句:“太后功德巍巍,怎麼操辦都不爲過的。”
隆裕更火了:“少給本宮來這一套,打着太后的名頭來壓哀家。本宮就知道,有些人凡買一次,張羅一次,腰包就鼓一次,你們是不是想在再豐潤一回?”
溥良實在受不了了,不服氣地說:“萬一將來皇后主子大行,奴才等也有辦法籌集到這兩萬萬兩。”
“你混賬!”隆裕怒不可遏,簡直要爆發了,“天下貧窮日久,小民困苦不安。皇上操勞國事,宵衣旰食,片刻都不得安生。昨天還剛剛下旨規定今後御膳不得超過9道菜以節約用度。你們想拿出這麼多銀子,就是要重斂於民,就是想逼着小民造反,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衆人再也受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彎下身子,慈寧宮裡跪了一溜的腦袋。按理說隆裕只是皇后,地上跪着的幾顆腦袋裡中還有三個親王,原本是用不着鳥她的,可不知怎麼地也跟着跪下了。
隆裕憤憤地指着載灃說:“五爺,這天下可是你皇阿哥的,將來是你親侄兒的,你是不是想着把它斷送掉,好送給革命黨啊?”
“奴才不敢!”載灃差點都哭出來了,皇嫂今天怎麼恁地厲害?
“慶叔,這天下可是姓愛新覺羅的……您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孫,把家敗光了您臉上就有光?”
“奴才不敢……”
“張之洞,你是老翰林,太后欽點的探花,太后的心思你真不懂?太后的用意你真不曉得?不明白苛政猛於虎的道理?這麼多年聖賢書全白讀了?”聽着隆裕的數落,張之洞氣得鬍子都抖起來。
“你們都給本宮聽着,別的事都可以依你們,唯獨這事本宮說了算。陪葬的物品,凡太后點了頭、親筆圈定要的,一件都不能少;凡太后沒點頭的,都除掉,免得她老人家在裡面不安生!”
“奴才(臣)等遵旨……”衆人如釋重負。
衆人走後,小德張諂媚地說:“主子,今天您真威風,就是老佛爺在時也沒您這麼威風……這幫傢伙不敲打敲打是不行的。”
“有皇上撐腰怕什麼,有本事去找皇上鬧去,看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隆裕忽地笑了笑,想着自己唱了一出黑臉,正好落得皇帝唱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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