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按照九年綱要的規定,維新三年的財政預算屬於試具有法定和強制效力,並不是真正嚴格意義上的國家預算。但維新四年的財政預算就是正式預算的範疇,作爲正式執行前最大、最逼真的一次仿效,儘管不具有強制效力,朝野上下還是給予了極高的關注度,沒有人爲此掉以輕心。
責任內閣自不必說,這是過渡內閣最大、最重要的考驗。財政大臣載澤是第一當事人,按照他的理解,如果內閣編列的預算不能爲國會所接受,非但他在仕途上更進一步沒了盼頭,連財政大臣能不能繼續做下去也是疑問。而對作爲內閣首腦的徐世昌而言,維新三年預算案能否通過直接關係到過渡內閣的聲望和地位,雖然皇帝親口保證,即便預算案不能通過也不會動搖對他的支持,但徐世昌顯然不會這麼天真。況且,即便皇帝一時不計較,他還能永遠不計較?要知道,連續兩年預算通不過內閣可是要自動總辭職的。
除了這些考慮,徐世昌還有對未來的躊躇滿志。通過兩年維新,朝廷上下的關係基本理順,特別是通過對三個貪污集團的重權出擊,皇帝的地位和威望,責任內閣的辦事能力和魄力都已經爲朝野所接受,在這樣良好的形勢之下,徐世昌自然要考慮得更遠,換而言之,決不容局勢急轉直下。要知道,目前這些局面是他費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力氣才鍛造的,剛把根基打牢。眼看到了快出成果地時候,倘若一朝撤換,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所以,於公於私,徐總理都不會容許預算案遭到挫敗,當然,小的修繕之處肯定是免不了的,也要給各位議員留點修改的餘地。
所以。當他捏着預算報告。在發言席上宣讀時。一開始是非常緊張的,讀着讀着,進入了狀態,神情才緩和下來。
“……諸位議員,本案所稱各項歲入指由朝廷直接掌握,進入財政部覈算體制的各項收入,包括經常性收入與非經常性收入。所謂經常性收入。是指帝國依照捐稅條例,通過各省徵繳的稅費,經常性收入在本案內一般按照應收數計算,即不考慮地方是否足額、按時向財政部匯解,一律將其當作足額、按時考慮;所謂非經常性收入,是指帝國在上一財政年度依據其他名目而獲得的收入,比如各官辦企業年末地花紅,各貪污官員貪贓所得地徵繳等。非經常性收入在本案內一般按照實收數計算。即不管產生多少,一律只以財政部收受地款項數字爲準。根據財政部的統計,在維新三43453餘元的總歲入當中。屬於經常性收入的當爲37768元,屬於非經常性收入的爲5685萬元……”
說到這裡,徐世昌擡起頭來,與載澤目光相交,彼此會心一笑。
在制定維新三年的預算時,爲增強朝廷對於整體佈局的掌控,避免因當年收入不足而造成地運作難堪,載澤和徐世昌經過商議並奏明皇帝同意後,在預算案中埋下了伏筆。
例如,以三個貪污集團的查抄所得爲例,按照監察院、財政部和內務府的統計,總價值大約超過1.5億兩白銀,摺合帝國元超過2元。這億元除了一部分屬於擠佔挪用其他款項而清理之外,其他沒有詳盡窟窿的數目字大約在1.7億左右。但這1.7億的非經常性收入到了維新三年的財政預算中卻只計入了5000萬元,其餘1.;
那麼,這1.2億被皇帝貪污了?非也,因爲這1.2的貪贓所得除了一部分現銀外,其餘都是實物或者權利資產,比如古董、珠寶、玉器、良田、房產,甚至還包括股票、外國債券、引票等等……財政部在計算的時候,凡是沒有變現地部分一律不計入當年損益,這就增強了預算地彈性。一旦缺錢,這部分收入立即會通過各種渠道變現,雖然在數目字上這個數字肯定會在下一年度的非經常性收入欄目中予以體現,但錢說不定早已經用掉,無非一個記賬意義而已。
而按照岑春煊在皇帝面前立下的軍令狀,監察部在維新三年至少完成3000萬地查贓任務,套用官屠的話說++了,但各地各衙門的小老虎卻是不少,臣定率領監察院衆人將他們一個個揪出來。”
這是頗爲奇特的軍令狀,套用在不管近代哪個歐美國家身上都可能是一個笑話,但唯獨在中國不是。中國官場積弊之深、貪污舞弊現象之嚴重堪稱名列前茅,有洞察中國內情的外國觀察家坦率告知:“倘若中國這兩年沒有揪出這三個貪污集團,那麼中國的腐敗得分要遠遠高於奧斯曼土耳其,所幸有了三個貪污集團的被抓,中國的腐敗地位比起土耳其來總算下降了一些。”這幾乎是令人抓狂的評價,卻是真實而又生動的寫照,即便是經歷這種天翻地覆的折騰,放眼全國仍然是貪污成風,舞弊成潮——這也是林廣宇爲何將三權憲法演變爲五權憲法,堅持監察權獨立出來的用意所在。
岑春煊搞憲政的能力一般,辦貪官的能力和魄力卻是獨步天下,人才不用還真的浪費了。
“……按照九年立憲的分項進程,從維新三年開始將逐步推行中央稅和地方稅的劃分,因此本預算案在制定之時充分考慮了稅制調整的需要,特別是對田賦、鹽稅、關稅、工商稅(通過對各地厘金的統一整頓而形成的新稅)等大宗收入予以了詳盡瞭解,按照財政部的測算,今後中央稅九成以上的來源將由上述
種構成。待中央稅與地方稅分權體制劃分之後,各財政部解交稅款。亦不必承擔國防部所轄新軍地軍餉,各省地稅所得一律歸本省開支,納入本省預算案範疇。非行省制的地方,如蒙古、西藏等,由朝廷另行制定稅收協繳辦法;原有歷年來依靠他省協濟的省份,倘若在稅制改革之後面臨財政預算不足,朝廷同樣另有安排。”
雖然並未有人要競選內閣總理之職,亦不存在內部競爭對手。但徐世昌說到這裡依然微微一笑。對議會衆人宣佈說:“鑑於民生凋敝已久。小民負擔日重,倘過渡內閣成爲第一屆正式內閣,本總理大臣莊重承諾,在第一屆正式內閣存續期間,帝國政府決不增加任何名目的捐稅,亦不準各地方政府巧立名目增加之……倘若經營得法,本大臣希望在三年後能減少、豁免一部分賦稅以減輕民衆負擔。”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開始衆多的議員還沉浸在對一大串數字的思考中。陡然聽到此言並無反應,但少頃,所有人都反應過來,開始熱烈地鼓掌——在場的議員幾乎所有人都有大大小小的產業在身,雖然新稅賦出臺也能變法子轉嫁給其他人,但畢竟麻煩,聽到內閣總理不增加捐稅地承諾,無不長出了一口氣。
看到這個承諾地效果如此之好。所有聚精會神聽取報告地內閣成員都笑了——果然不出皇帝所料。由於雙皇債券和平準借款的大量輸入。短期內帝國將獲得大筆收入,對於增加捐稅而言,皇帝並未有大的衝動。相反,林廣宇對形勢認識的很清楚,經過甲午以來清廷的層層價碼,天下早已困苦不堪,處於激變的臨界點,不加稅就是從源頭上控制了激變的惡性發展——中國地老百姓倘若不是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是不會起來造反的,林廣宇並不想嘗試農民起義的威力。
“諸位議員,本大臣方纔在講述歲出數字是曾表態,按照口徑的不同,41987萬,43598和46873三個數字……按照一般預算法則的規定,歲出只能確定一個數字。本案雖然違反了這個原則,但這不是對預算法則的藐視或無知,相反,卻是本內閣經過詳細討論,經財政部精確計算而得出的結論,下面我將一一介紹。”徐世昌開始回答衆人地最大疑惑,“對於維新三年地其餘開支變化,本內閣已做了處理,全部體現在本案當中,但本案制定時,有幾個重要的因素並未予以包括在內,故而內閣只能詳盡地考慮多種因素變化後在考慮制定預算方案。”
“按照皇上的旨意,維新三年涉及到財政收支平衡有三個主要因素:第一,增加國防開支,按照原先規劃地國防發展方案,維新三年將進一步增加新軍編練和海軍建設;第二,增加官俸開支,按照本屆國會的御案,將提高全國所有官員的俸祿水平;第三,增加教育開支,按照本屆國會即將提出的府案,教育部擬在全國大興教育,各縣在維新三年至少增加兩所新式小學;各府至少增加兩所新式中學;各省至少增加一所新式高等專門學堂;各試點省份將進一步提高對現有大學堂的投入,沒有的要興建一所。46873的數字指完全按照上述三個撥款議案實行,且不削減綠營、舊軍軍費41987萬的數字只按照國防部要求削減綠營、舊軍軍費但不準備按照這三個撥款議案實行43598萬的數字指既削減綠營、舊軍軍費又實行這三個增加撥款提案的情況。當然,倘若把這三項議案分解開來,按照逐一行使的方案重新編列,將會形成更多的歲出數字,本內閣認爲意義不大且過於繁瑣故不曾單列。”
原來是衆多情況的排列組合,難怪會產生三個不同的歲出數字,衆多議員在明白事情原委後,便不覺得不足爲怪。新軍一節,本來就有全國編練之倡議,既然新軍軍費一律由朝廷承擔,調用也歸國防部統一指揮,自然可以而且也屬必要。官俸一節,御案已經通過,只是一個何時實行的問題罷了,既然風聲已經透露出去,天下官員不免便有了期盼,倘若拖延日久,必然顯得朝廷誠心不足,所以從維新三年開始實行,可以。發展教育,興辦新學原本就是諸多議員準備提議的,現在既然政府有了草案,自然也在首肯之列。只是,削減綠營、舊軍之議從來未曾聽到過風聲,這次怎麼突然就提了出來?
“諸位議員,國防部大臣前不久曾向皇上做了報告,謂舊制軍隊缺額嚴重,戰力底下、人員萎靡不振,亟待整頓,更有張勳犯上作亂之先例,故務必加以整飭。整內容有三:第一,在新軍逐步建立的防區取消舊軍建制,人員汰劣存優,擇其善者編入新軍;第二,在新軍尚未建立之防區,舊軍予以保留,但務必要清點人數,壓縮空額,一方面節省軍費開銷,另一方面也要提高舊軍待遇,加強訓練,準備日後改編;第三,原屬防區,現劃歸警備區的地方,舊軍人員同樣汰劣存優,擇其善者編入巡警。按照規劃,不論採用什麼方式,維新三年舊軍餉額務必壓縮25萬,經費同比上年節儉3以上……”
等徐世昌用看似平淡的言語說出這番話時,其效果卻如驚雷一般,絕大多數議員都被震撼了——朝廷好大的決心,好大的魄力!一下子就要裁掉三分之一弱的舊軍,這一刀果然砍得有些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