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屏,火車站佈防到位,進站的旅客要通過的安檢,驟然增加了兩道。
a-2屏,四個汽車站,派出所的警力負責,自進站到出站,排查增加了四道。
a-5屏,主幹道設卡,過往的車輛逐一檢查,已經有部分路段因爲待檢車輛過多,造成了交通堵塞。
a-7屏,重點建築防護,僅限於部分層次知悉的這一惡性案件,應急預案裡包括要重點防護的建築,市政大樓、銀行、學校等,自轄區派出所到各單位內衛,全部動員。
…………
紀震總隊長帶着指揮部一行重歸信息指揮中心的時候,掃了一眼指揮中心的大屏,本來以爲可以快速解決的事件現在僵住了,一僵,又發生了惡性爆炸,那需要投入的警力以及應急預案需要動用的資源,就無限加大了。
b-1屏,空中警情,紀總隊長多看了幾眼,附瞰的景像,追蹤到目標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勝在可以隨時快速調援,補住排查的缺口。
b-3屏至b-7屏,回傳的是各機動小組對城鄉結合部的推進排查,連村一級的警務協調人員也動員上了,各組正治村、建築工地、農田菜地一類地區排查,平時散佈在城市邊緣地區的工棚成爲重點,滯留城市各處的“三無”人員,像華登峰這樣和社會脫節的人物真不少,各派出所滯留室快關滿了。
b-9屏,對老城區一帶的排查,租住屋、建築拆遷地是重點。
…………
紀震粗覽了指揮中心的各大屏,從這裡能直觀地看到外部排查的進展,負責信息中心的主任生怕總隊長挑毛病一樣,搶先彙報了有關“刺兒菜”那條線索的排查結果,他亮着的數地回傳的截屏,理論經實踐檢驗後,優劣就出來了,這種刺兒菜田間、地頭、臭水溝、包括房前屋後,只要不是水泥地不長草,那兒都有可能有。
也就是說,沒有什麼價值。再說“很難找到的地方”那個描述,主任又說了,我們查的,都是平時忽略的,都是難找到的地方。
對啊,工棚、拆遷屋、臨時建築、菜地農田麥垛子,幾乎是拉散兵線過去的,依照對華登峰、牛再山二人步行的判斷,他們應該還被堵在城郊一帶,只要沒有得到交通工具就走不遠,假如使用交通工具,肯定會在路面被攔截。
這是標準程序,交叉排查、立體防範、多點布控、以點帶面、逐級清理……等等,可不管你用多精煉的詞語形容,沒見到人還不都是扯淡?
總隊長沒發言,陰着臉,掃了一圈,站在屏前,出神地看着,似乎想從不同回傳的畫面裡找到靈感。毫無意外肯定是徒勞的,經驗告訴他,大部分的圍捕都是靠這樣的人海戰術,地毯似地搜查,然後像瞎貓逮死耗子一樣,總有碰見的,遠程指揮頂多判斷出大致的走向,真正精準地找出藏身處的案例,基本沒有。
“我是不是對這個人的期待有點過高了。”
紀總隊長沉吟着,心裡這樣對自己說道,他試圖否定這個人,可想想種種事蹟,又無法否定,臥底,潛伏、長達一年多的時間和制槍販槍的人密切往來,最終選擇的戰機一擊致勝、全身而退,沒有比這個更完美的任務了,那怕再往前找,也會讓他嘖嘖稱奇,原始股詐騙案他聽說過,數車隱匿的原始賬本就藏在本省,他是不久才知道,這位是參與者之一。
是應該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還是應該多管齊下,有備無患?
紀震在猶豫着,在踱步着,他片刻後做一個決定,招着手,把同行的謝遠航叫了出去,謝遠航愁容滿面,站在走廊裡,站在總隊長面前,顯得忐忑不安,紀總隊長盯了他很久,才猶豫地問着:“你動搖了?”
“對,我動搖過很多次,每次他的想法和作法,都讓我緊張,往回購買槍支,他做到的很輕鬆,拿到仿製式槍支後,我都被他嚇住了。”謝遠航道。
要混進地下世界不容易,那些人不是傻子。可能輕鬆的混進去,而且得到信任,那用警察的習慣嫌疑方式思維,又會擔心黑化、藏私等等問題,誰也說不準萬一出現心理傾斜,他能偏向哪一方更多一點。
盯了良久,紀震啓口道:“我也動搖了,很快警力就會嚴重不足,但我又不敢突破預案要求,把警力全部集中城鄉結合部一帶,萬一他們溜進市區,那會是一場嚴重的失職。”
“我同意。”謝遠航道,在這種情況該做什麼選擇很簡單,公共的安全是放在第一位的。
“但如果真應證了他的判斷,華登峰牛再山兩人真的藏身在城鄉結合一帶,那可鑽的空子就多了,除非露頭,否則僅憑機動的搜捕力量,找不出他來。”紀震道,他思忖着,在這一帶部署了近四分之一的警力,市區、主幹道力量卻不敢抽調,市區的嚴查越收越緊,理論上,沿城市的環形外圍,反而成了警力最薄弱的地帶。
糾結就在這兒,想集中於一點,卻又擔心這一點是錯誤了,如果真把人漏了,放進市區,那可能會是一場災難,霍葉林的爆炸還被壓着呢,如果在市再出一趟,可能正像紀震總隊長說的,先被炸飛的,要是他了。
謝遠航揣度着,在這種時候卻是不敢發言了。這也是指揮部所有人慣用“疑似”、“可能”、“大致”等等詞彙的原因所在,因爲責任太大了,壓誰身上都會被壓垮的。
正僵持着,機要員拿着一份通報匆匆奔出來了,神情凜然地遞給了總隊長,紀震拿到手裡一看,臉上的陰沉又多了一份,他無言地把這份通報遞給了謝遠航,謝遠航看時,卻是一份鑑證報告,拆解的槍管和擊錘裡,找到了和200*年六月,雲臺市貴金屬交易市場的槍案現場遺留彈殼匹配的技檢證據,已確認無誤。
即便是不怎麼出乎意料,仍然讓謝遠航後背生寒,那件案子裡一名經理、一名出納,被逼着打開了保險櫃,搶劫後又被射殺當場,偵破人員給出無數種推測都無法印證,而真相大白的今天,也沒有帶來那怕一絲一毫的欣慰。
“把這個發給津門的同志,通知各機動搜捕小組,華登峰的危險級別提高到十級,每個小組的武警配製不得少於三名,傳令吧。”
紀震悠悠道了句,揹着手,來回踱着步,許久後又倚到了窗前,孤獨地佇立在窗前不知所想。
而旁觀的謝遠航心跳又加速了幾分,十級是等同於暴恐分子的處理級別,那是輕重武器可以隨意開火,死活不論的,他微微地覺得不妥,可卻提不出什麼意見來。
因爲這是最適合對付他的方式,也是唯一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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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了,危險級別拉高。
泊在路邊的武器車打開了,限制裝彈的武警戰士排隊領彈,全部滿匣,武警對十級的危險有確定對付方式,就四個字:露頭就打!
對上了,在路上的搜捕組開始調整隊列,荷槍實彈的武警排到最前,把配合的民警、協警護到隊伍中間,槍保險是拉開的,隨時可以開火,極高的警惕也有它的劣勢,那就是把隊伍行進的速度,又拉慢了。
對上了,車裡高銘拍着大腿道着:“媽的,咱們有點小覷他了。”
張如鵬看了一眼,直道着:“這不意外吧,華登峰肯定是殺人練出來的包天膽,不做幾件大案都不可能。”
“我是說有點小覷大兵了,剛知道這個消息啊,我是怎麼也不敢相信。”高銘道。
“這都有點馬後炮了啊,怎麼着儘快找到纔是正事,就這號反社會人物,真要溜進市裡大開殺戒,那我們得找個地方撞死啊。”範承和道,他激動的手有點顫,使勁在座位上磕巴了幾下才止住。
“你都說,既然是包天膽,那他就無所畏懼,如果心理素質好到這種程度,那難度肯定無限制放大。因爲他不害怕,所以會很冷靜的判斷、隱藏、移動,恰恰這種情況,是追捕最難對付的。”高銘道。
地方一位刑警插話道:“高政委,我覺得找到他是遲早的事,他跑不了。”
“傻話啊,小子,你才當刑警沒幾天吧?見過根本就不想活的嗎?”高銘道。
範承和點頭道:“對,就怕這號根本不要命的。”
小刑警吐吐舌頭,不敢說話了,可卻有點腹誹,這一行不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前面查得已經快上火了,這兩輛車,還在市區轉悠,一個多小時沒有走出中州大道。
原因就在視線之內,車行的不遠處,是大兵和尹白鴿的身影,兩人不緊不慢走着,僅僅是比情侶散步快了一點點,兩人像沒事人一樣,七拐八扭從狀元坊鑽小衚衕出了中州大道,看樣子逛得越起勁了。
“娘們,這對狗男女再扯淡,老子要發飈了。”張如鵬掏着手機,準備催了。
手被摁住了,高銘摁住的,他深沉的眼光制止着張如鵬道着:“不要打擾他,華登峰這個嫌疑人,沒有人比他更接近,既然很早判斷到了這個變態的兇手,那我想,他肯定能找到這個人的大致區域,你就把他叫上來,還不是沒有方向?”
是啊,都像沒頭蒼蠅亂撞,好歹這兩人還知道去哪兒呢?他們在中州橋附近停下來,是一個三岔路口,似乎也在猶豫該去何方,這時候連腦瓜不好使的範承和也明白過來了,驚咦了聲道:
他是在找華登峰經常走的路線?
猜對了,到中州大道的盡頭,就離出城不遠了,在那裡,大兵和尹白鴿被設卡的武警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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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件讓兩人通過的設卡,大兵和尹白鴿看着這個設卡,三三制配製的武警,主要任務是檢查進城的車輛,瞄一眼,對比通緝令,然後徒勞在再瞄一眼,揮手放行。其效果相當明顯,沿路待檢的車輛排了一公里,不少不明情況的隔着車窗在罵娘。
兩人相視,聳肩無語,尹白鴿笑着道:“我記得我小時候見到穿警服的叔叔阿姨,總覺得他們形象特別高大,那身警服顯得格外威風,那時候街上要走過位警察啊,回頭率可高了……可是當我成爲警察之後,這種優待已經消失了,大部分時候,我都不好意思穿着警服上街招搖。”
“害怕被認出是官府的走狗?”大兵呲笑問。
“有點,別說我啊,你不也是?”尹白鴿道。
“如果讓更多的人放放心心端起碗吃肉、安安生生放下筷子罵娘,當個走狗又如何?說不定我還是個很優秀的走狗。”大兵笑着道。
這個變化尹白鴿始料未及,那份坦蕩、那份從容,和以前大兵每每抨擊不公已經判若兩人,她好奇地看了大兵一眼,釋然道着:“我有種感覺,好像不是你變態了,變態的是我們,而你,是找回自己的本心了。”
“是嗎?說實話我沒感覺,別人都說我變態,但我自己覺得我比誰都正常。”大兵道。
“確實如此,我們當警察有的爲了幾千月薪、有的爲了一份穩定工作、有的爲了沽名釣譽、也有的爲了往上爬,爬得更高一點,正所謂實現自我的價值最大化……不瞞你說,我曾經就是那樣,不管做一件工作還是接受一個任務,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些付出會換回多少回報來。”尹白鴿道。
言及此處,大兵駐足了,他側看着尹白鴿,笑了,尹白鴿不好意思地道着:“你笑話我?敢說你以前不是?”
“是,我最想坐個牛逼烘烘的位置,掌握對別人可以生殺予奪的大權……呵呵,事於願違啊,當官和從警不是一碼事。”大兵道,笑着問她:“那你是什麼時候變態的?我指認識到這些。”
“說出來你未必信,是我被提拔的進時候。”尹白鴿道,大兵一愣,自然有點不信,可尹白鴿卻是鄭重道着:“當我坐上了新的位置,枯燥、繁瑣佔滿了我所有的時間,我開始懷念前方熱血澎湃的時候,你走的讓我們很多人心灰意冷啊……其實我真的覺得你應該心灰意冷了,爲什麼又加入進來呢,還這麼投入?”
“呵呵,如果有機會,人總得乾點驚天動地的事,否則將來老了拿什麼吹牛逼?職業的巔峰,和警銜的關係可不大,呆得太久了,我不喜歡這個職業也不可能了。”大兵道。
語氣鏗鏘,是無奈後的決然?還是沉淪後的頓悟。尹白鴿說不清楚,不過她知道,這一次比任何一次任務都心甘情願,她笑着走了幾步,然後兩人齊齊駐足了,相視了一眼,站在三岔路口,要尋找下一個方向了。
“又該開啓一下你的變態模式了,往南走應該是通向黃河大橋吧,會有四個交通監控,這是條主幹道,兩邊的商鋪、單位可能有無數個探頭。”尹白鴿道。
“所以,我一定避免走這兒,我喜歡市井的熙熙攘攘,可我並不喜歡這種喧鬧。”大兵笑着道。
“往東是鄭東新區,高樓大廈、鋼筋水泥的叢林,不可能給他留下肆意放縱的地方,而且,水泥地上可長不出刺兒菜來。”尹白鴿道。
“對,那不是我喜歡去的地方,因爲我出現在那裡,一定會收穫冷漠、白眼,壓抑的空間會讓我茫然無措。”大兵道。
“看來,我們只能往西走了。”尹白鴿笑道,像這樣輕鬆的分析去找到方向感,果真是毫無壓力,而且她隱隱覺得,應該是正確的。
“往西的地方就多了,舊城鐵路沿線穿過,留下了鐵西區那個奇葩地方,貨場、墓地、城中村、湖泊、公園……西南方向,我們到現在走了一個多小時,以他單人的速度應該更快一點,但不可能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路上,所以,這個方向正合適。”大兵道。
“合適不等於正確,他會折回來?”尹白鴿懷疑道。
“我總是感覺有某種原因在驅使着他,但我說不清是什麼,殺麻實超的動機未明,他明明可以跑,卻又留下來的原因,究竟是什麼?而且我很奇怪,如果沒有第四個同夥的話,那他就沒有什麼牽掛了,可如果有,這種時候也該露點馬腳了,嘖。”大兵難爲道。
“這個先放放,我們先討論在這一帶的可能性,假設他經常來這兒,假設隱藏的這十幾年,他需要一個偶而發泄、發呆甚至試槍的地方,甚至我們再大膽地假設,他在這一帶設了一個安全屋一樣的地方以備不時之需,那麼我們如何找到這種地方?”尹白鴿問。
大兵被難住了,愣了,癡癡看着尹白鴿,似乎想從她的臉上找答案。
“所以說你的猜測是站不住腳的,沒有遠離人羣我相信,可恰恰是這樣,他們怎麼去試武器?一個癡迷武器的人避免不了想練練手,但你不會覺得,他敢在並沒有遠離人羣的地方開槍吧?就即便開了,難道十多年沒有過一次意外被人撞到,被人聽到?”尹白鴿道,這個發現讓她有機會把大兵駁得體無完膚。
“等等,我想想,我往前走,邊走邊想……用輕鬆自然的心態去發現,可能被我們忽略的答案,現實千變萬化……嘖。”他攬着尹白鴿,單手很隨意攬着,不知是有意無意,攬住尹白鴿的腰了,尹白鴿悄悄瞥了他一眼,提醒着:“嗨,手往那兒放呢?”
“哦。”大兵一驚省,發現自己的動作了,他笑了笑,乾脆大大方方攬上了,卻不料一攬又失望地放開了,這點讓尹白鴿有點生氣了,她斥着:“你什麼意思啊?”
“一摸就摸到你腰裡的槍了,心情都破壞了。”大兵擺手道。
尹白鴿氣笑了,她大大方方挽着大兵的胳膊道着:“爲什麼我的心情卻格外好呢?你不用這麼逼自己,所有的追捕,走到最後都是運氣在決定誰能追到,很多時候都不是準備最充分的人運氣最好。”
肯定是這樣,那些五花八門的逃犯什麼樣的栽法都有,有喝多了跟人打架,一清醒被查出來身份來的;還有糊里糊塗被派出所小警給逮個正着的,甚至還有自己作死,拿假身份證矇混被人無逮着。還是那句話,找到真實身份難,要抓到,如果有充分的時間,並不算難。
一直在鎖着眉頭,冥思苦想的大兵充耳不聞尹白鴿的話,不知道走了多遠,不過已經離鐵路線很近了,一列火車開過,悠長的汽笛聲響徹耳邊,跟着是誇塔誇塔有節奏的噪音,走得再近一點,都能感覺到腳下地面的震動,這是中州這個鐵路樞紐城市的特徵,鐵路穿城而過,每天都會有無數次這樣的場景重複。
● ttKan● ℃ O “我知道怎麼樣隱去槍聲了,跟着噪音的頻率試槍,不但能練準頭,而且可以磨練出槍的感覺……錯不了,就是這樣,只有這個地方能讓他在喧鬧中找到寧靜。”
大兵興奮地奔向火車,在列車呼嘯而過的一剎那,感覺那種地動的震顫,嘗試着隨着火車誇塔、誇塔噪音拔槍,在分貝最高的一剎那精準出槍,噪音完全可以蓋過槍聲。尹白鴿怔在當地看着,又一個匪夷所思的發現,列車駛過,喜笑顏開的大兵向她招着手,在她奔上前來時,大兵彎下腰,從鐵路沿線的荒地上,輕輕地拔起了一朵野花,促狹似地插在尹白鴿的頭髮裡。
尹白鴿笑了,她認出來了,是華登峰家裡的那種野花,學名:刺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