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啊?好幾個人往六號樓跑。”觀察的男子調整着方向,他的視線裡,看到了飛奔的大兵。另一位上來了,湊到了鏡頭上看看道着:“不會出事吧?”
“應該不會吧,這幫民工那天不得吵幾架。”另一位道,裝修的擦碰事就少不了,不是施工隊之間,就是施工和業主,再不還是物業摻合,鬧得很。
“剛纔啥情況?調回來。”監測的道。
另一位調着攝錄,奇也怪哉地道:“沒啥情況啊,進了三輛車,兩輛奧迪,一輛大衆……都是好車。”
“你下看看。”
“噢……”
“等等,別帶武器……”
另一位把武器卸了,拎拎衣服,從頂層的電梯井出來,順着人梯進樓裡,像個普通住戶一樣,下樓直朝六號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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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到的時候就已經很亂了,吵吵嚷嚷的,那位盧剛確實出乎他的所料,直挺挺地跪在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子面前,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放,旁邊幾個人拉都拉不開,那位被抱着的氣急敗壞地喊:
“盧剛……我操不死你全家……知道被你嚇跑的是誰嗎?那纔是老子的爺,就衝你今天辦的這事,一個大子都別想朝老子要……起開……把他拉開拉開……”
大兵不忍再看,慢慢回頭時,有兩輛車已經疾馳而去了,而這位老闆的座駕是輛奧迪q7,就這一身行頭加上車,都抵上盧剛的債務了。
老闆的司機在拉人,死活拉不開,孫總已經氣急敗壞了。
“姐夫,姐夫……你別這樣啊,咱丟不起這人啊。”九貴奔上去了,拽着盧剛。
盧剛此時狀似瘋顛了,臉上不知道被誰踹了,一張嘴滿口牙花帶血,他嚎着抱着這位老闆的腳跟咚咚直磕頭:“孫老闆,你行行好啊……老少爺們給你幹了好幾個月,都抵不着你一套房錢……我實在沒辦法,借的高利貸給發了點工錢打發大家回去過年了……我現在啥都沒有了,高利貸追得我來回躲,好歹你給我留個囫圇命啊……就那麼點錢,你擡擡手,就救我們一命啊……”
“什麼什麼?我特麼讓你們這些王八蛋在小區幹活不是照顧啊?別他媽不識擡舉啊……說的我欠你命似的,嗨,都別看了,看啥呢。”
那老闆火冒三丈,亂吼亂罵着,吩咐着司機打電話,媽的一捋袖子,啪就抽了盧剛一個耳光,橫橫道着:“耍賴是吧?我把話撂這兒了啊……今天你要能要着錢,我跟你的姓。媽的,老子好容易請來個有錢的爺,被你嚇走了,這賬還沒算呢……虎子,把物業人喊來,今兒把盧剛這羣王八蛋全攆走,以後這小區有他們的人進來,給我往死裡打……”
“啥?你說啥?”九貴吼了句。
啪,一耳光上來了,打得他眼冒金星,待再定睛時,那氣急敗壞,兇相畢露的孫老闆,他愣是沒敢還手,盧剛抱着孫老闆,一把鼻涕一把淚求着:“孫老闆……是我不對,你打我……打殘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給我們結清工錢,我們再不來煩你啦。好幾十號人吶,兄弟們累死累活給你幹了幾個月,就那麼點血汗錢。”
“放開………叫的人呢?”孫老闆吼着。
那兇相猙獰的,不知道觸到了大兵那根神經,他的拳頭捏得咯咯直響,看到盧剛臉上又挨一腳時,他忍不住了,擡腿就上……咦唷,冷不防,背後有人拽他,力道很大,拽着他退了幾步,他回頭時,那人拉着他就走,走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嗨,嗨,你拉我幹什麼?”
“哦……我。”是位壯碩的男子,卻是監視大兵中的一位,他一笑道:“哦,認錯了。哎對了,你認識我嗎?”
大兵瞧瞧,那人一臉疙瘩,酒糟鼻子,煙漬牙,根本沒印像,他悻悻道着:“有病。”
扭頭就走,那人又一拽,冷不防又把他拽退幾步,大兵這回真怒了,瞪着眼道着:“你和那孫老闆一夥的?”
“是又怎麼樣?”那人雙手一捏,拳頭一閃,這卻是個標準的技擊動作,大兵下意識仰身,躲着可能出來的直襬拳,卻不料這人奇損,一擡腿直踹大兵小腹,大兵一疼,腰一彎,那人收腿,又驀地出腿一掃,直踹大兵膝蓋。
電光火石的兩個動作一施展,那人掉頭自己卻跑了,大兵猝不及防地中了大招,驀地火起,蹬蹬蹬就追上去了,那人兔起鶻落,直往小區的犄角拐,似乎要把大兵領到無人處,卻不料他低估大兵的速度,剛拐過彎就追來了,怒極攻心的大兵一腳踹在那人的後心,那人一個趔趄撲到牆上了,等他剛回身,嘭…嘭…鉢大的拳頭已經等着他了。
監視點看着的那位看着,同伴正被大兵左一拳、右一拳毆得不亦樂乎,他扔下監視器,揣起武器就下樓,等他跑到那地方,同伴早萎頓在角落裡起不來了,他一搭手拉着人道着:“怎麼了,找揍來了。”
“他媽的,這傢伙手真黑……壞了,那邊要出事,工頭找老闆討薪,要打起來。”這位道,本來是想把大兵引走,可沒成想,這個失憶的拳腳比他要厲害的多。
“我通知一下洛寧市局吧……合適嗎?”另一位掏出手機,卻又猶豫了,這件任務的保密性很強,貿然通知,再來大批警察……事態會那麼嚴重嗎?
正猶豫時候,又是來了一輛商務車,破車,排氣筒冒着黑煙,直朝六號樓去了。
他迅速向家裡彙報着,片刻回覆來了,卻是這樣一條:避免和目標正面接觸,由地方處理。
只能報警了,兩人邊報着警,邊離開那個紛亂的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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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奔回去的時候,情況又變了,孫老闆已經掙脫了盧剛上了車,盧剛更光棍,直接抱住車輪了,上面的鎖了車門不下來,下面的抱着車輪不讓走,僵住了。
這拔幹活的民工一共十人都到場了,不知道該咋辦,物業上也來了幾位,物業雖然拿民工好處了,可說起物業和開發是一家,這時候胳膊肘可不往外拐了,三個物業上的人吼着讓盧剛放開,一個在訓着民工:“啊……給你們找活,讓你們掙錢,你們就這樣啊……以後這小區還有人敢來住嗎?王八蛋……不,王八喜,你說吧,這事咋辦?”
“這這這……我也不知道啊,他確實欠我們工錢啊,簡裝和小區路面硬化和出渣都是我們乾的。”王八喜做難了。
“上有國法,下有辦法,也不能這麼個要法啊?孫老闆是帶着銀行的領導來看房,你們這一攪和,全黃了……咋?還指着人家給你結工錢?”物業領導吼着。
“哎唷,好歹我們是債主,咋裡外不是人呢?我也沒辦法啊……盧工頭都快家破了,都逼到這份上沒殺人放火,已經不錯了……哎,大兵,大兵……你別上來。”八喜看大兵怒氣衝衝來了,嚇得趕緊抱着大兵,不讓他到車跟前。
物業實在拗不過這個拼命抱車輪的,又吼起九貴來了:“任九貴……把你姐夫拉走,這成啥樣子啦?我跟你說啊,拉走,就當沒事……再鬧下去,你們都滾蛋,一個不留啊。”
“嗨……你們太欺負……”
大兵一開口,就被八喜捂住嘴了,八喜小聲教唆着:“別添亂,這特麼是窮鬼逼閻王,沒活人的事。”
“那咋辦呀?”大兵氣得兩眼發紅。
八喜一抽,鼻子一吸,他啥也沒說,使勁地咬着下嘴脣,兩行淚熱滾滾地下來了。
大兵心一抽,比刀絞在心裡還難受,農民工的難處他已經感同身受了,不是人受的罪都受過了,依然沒有人把你當人。
看着平坦狡黠的任九貴一把鼻涕一把淚求着求着姐夫,回頭又求着物業,一邊是欠的工錢,一邊是剛找的飯碗,實在是無法兩全,想那一樣,都讓他直不起腰來,那物業還算客氣,又蹲下來跟盧剛說話,大兵幾次上前,都被八喜死死拽住了。
這時候,又一輛車來了,轟然頂着奧迪停下,物業的剛攔,一位亮着複印的欠條道着:“讓開,找債主,不相干的別找事啊。”
下來五個人,鍋蓋頭,露着青青的頭皮,兩個汗衫,露着臂上的刺青,這種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黑澀會的扮相,是要債的標準的隊形,兩個找債主,一個就在車門口,剩下兩人戒備,民工剛一動,兩個刺青男蹭地抽着尺長的砍刀,面相猙獰地喊着:“誰他媽動,剁了誰啊……你想動?你想……還是你想……退後……”
暴力是最直接最有力的,物業上的,撒丫子就奔,圍觀的,開了單元門就溜,民工裡膽小的,縮頭縮腦一眨眼遠遠地跑開了。
“你……喲,挺橫啊。”有位收債的吼着。
明晃晃的刀尖指向大兵了,那開了刃的長刀,在陽光下閃過一抹炫麗的光,像開啓記憶之門的鑰匙似的,遺忘了記憶轟然而來,是很多很多猙獰的面孔,是一個面帶兇相的男子,一次又一次把他打倒,然後踩着他臉,那個肆意虐笑的表情,像把利刃一樣,刺到了他的神經。
大兵激靈靈全身抖了下,涌來的記憶讓他不寒而慄,八喜拉着他往後退。
這個被誤認爲是緊張和恐懼的表情了,那兩位刺青男睥睨地把刀扛在肩上,此時,兩位收債的已經蹲到了車前,一看任九貴,帶頭的那位輕聲道了句:“滾蛋。”
那人眼睛有點發綠,眼光毒的像蜂針,而且腰裡黑黝黝地別了個把子,嚇得任九貴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往後縮,兩人看着盧剛,領頭的道:“盧剛,夠光棍的啊,婚離了,老婆孩子送走了……指着賴我們是吧?”
“你特麼真會躲,老子來瞄了幾次,都沒發現你孫子就藏小區呢。”另一位忿意十足道,一勾手:“出來吧,利息都欠倆個月了,指着砸我們飯碗是吧?”
“大兄弟,我也是絕路一條了……我要不回賬來,我也沒辦法啊,車都抵給你們了,利息還了十幾萬啊……”盧剛嘶啞的聲音,在車下道。
“是啊,本金還沒還呢。”一位道。
“還沒到絕路,房子不還在呢嗎,我就不信你老婆不救你,還特麼假離婚。”另一位慢慢地套上了鋼拳套喊了聲:“出來,跟我們走。”
“不出來,我今天就死在這兒……要不回錢來,我……啊。”
盧剛一聲慘叫,卻是那人的銅拳套擊在他小腿的頸骨上,另一位起身一腿踹手,兩人順勢把抱車輪的盧剛給拖出來,持砍刀的刀背一磕,盧剛痛得滿地打滾。
車窗搖下來了,孫老闆不屑地呸了口:“賤骨頭。”
沒有同情更沒有阻止,孫老闆只等着脫身事外呢。
“快走。”兩人一示意,幾人連攙帶拖,把盧剛往車上帶,討債到這份上和綁架差不多,得行動利索。
任九貴急了,上前就抱,那些人早有準備,一個肘擊,正中鼻樑,任九貴叭唧倒地,捂着一鼻子血,號陶大哭。
“操尼馬的……王八蛋……”
大兵的憤怒已經到了極點,眼瞪圓了,頭髮根根直立,兩肩聳着,那肌肉隆起了,一撐臂,破衣都開縫了,文質彬彬的瞬間變成了野獸一樣,把八喜嚇着了。從來沒有見過大兵這麼兇的一面。
他怒不可遏地拉着花磚,手持着條形的大水泥磚嗷嗷叫着撲上來了,幾步加力,嗖地一聲,飛出去了。早聽到風聲的幾人側頭一躲,那磚直直砸在車前窗玻璃上。
轟,砸在駕駛位置了,車窗成了老大一個窟窿。
一看只有一個人衝上來,兩個持刀反身揚手就砍上來了。八喜嚇得腿一軟,扭頭想跑,瞬間又站定了,可天生的膽怯,又不敢往上衝。
此時的大兵像惡虎出匣一樣,一伸手,正捉住了當先一人的手腕,一手捉人,另一手握拳,嘭嘭嘭……如擊敗革,那人的臉像開了醬鋪一樣,直往外迸紅的、黑的、白的東西。
“小心……”八喜看得心膽俱裂,又一把刀砍上來了,正憤怒發泄的大兵躲閃不及,一側身,那刀斜斜地從他臂上劃過,鋒刃在他的肩臂部瞬間劃了一條血線。
此時狀似瘋狂的大兵已經不知道疼痛,一個迅捷的轉身,直拳帶着風聲搗出。
啊……那位正中臉部的,像斷線的蔦子,一骨碌滾出去好遠……持着的刀脫手而飛。
噹啷……那刀落到了八喜身側,閃光的砍刀上,還帶一絲殷紅的血。
猝來的事讓收債的傻眼了,不由自主地放開了盧剛,那位估計是司機的,連滾帶爬,爬起來撒丫子往外跑,這可是高危職業,碰上拼命了,就得逃命了。
而兩位帶頭卻沒法跑了,折了兩人,這生意算是做到頭了,兩人瞪着眼,看着挾憤而來的大兵,似乎不相信敢有人朝着砍刀衝上來一樣,而且還把倆打趴下了。根本沒有思索的時間,一切都是下意識的,戴着鋼拳套的,咬牙切齒就撲上來了。
嗖……一擺拳,失誤,被閃避過了。此人出手極損,個小人利索,閃避過,一矮身,出拳直擊大兵腰部,嘭一聲在衣服上留了幾個血窟窿,大兵猝不及防,嗷聲痛嘶,只退了半步,一矮身來了個蘇秦背劍,卻是用身體的重量,整個前臂直擊那人後背,那人撲地被幹翻在地。
“大兵……那個人有槍……”任九貴掉了顆門牙,漏着風提醒着,他看那最後那一位,手揣進懷裡了。
大兵狀似未聞,惡狠狠地朝這個帶頭的撲來,卻不料那位被打倒的,一翻身抱着他的腿,揚手一把短匕直插到大兵的腿上,他滿嘴是血吼着:“倫子,滅了他。”
大兵一個趔趄跪倒了,回身大手一拍那人的腦袋,摁着,咚…咚…往地上磕着,那人慘叫一聲就翻白眼了。
最後這位叫倫子的,也被逼到狗急跳牆,惡從膽邊生了,拔出槍朝着大兵就扣槍機。
砰……槍響了。
啊……他仰頭栽倒了。
是盧剛急了,抱他的腿咬了一口,硬生生把他拗倒了,那一槍放空了,在車窗上戳了個窟窿。
整個惡鬥眨眼就到了尾聲,兩位監視的便衣還沒來得及下樓,他們卻看到了大兵瘸着,滿臉滿胸是猙獰可怖的血色,他惡狠狠地走上來,一腳踏在倒地的槍手腕上,那人似乎在說狠話,卻不料有比他更狠的,大兵咬着白森森的牙,蹭聲拔出了自己腿上的短匕,一甩手匕尖向下直插在這個人的手上,然後一腳踏在匕把上。
刀尖透手而出,釘進了磚縫裡。
嗷……啊……救命啊……那位收債的,痛極慘嚎着,身體像被釘了七寸的爛蛇在抽搐。
此時孫老闆目睹了過程,是準備跑的,卻不料站在車門下兩眼發直,兩腿發軟,看着躺着的一地,一片血色狼籍,他邁也邁不動腿。
在他的兩腿間,正嘀答…嘀答,往下流着恐懼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