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春推門進來,臉上被冷風吹的紅紅的,兩隻手不住地揉搓着,說道:“老爺,飯菜好了,大夥這就去外間吃罷。”一面低聲嘟囔了一句:“要不是來了位不識相的厭客,早就能吃啦。”
狄仁傑目光一閃,看看狄春,笑道:“什麼人惹你生氣?這大冷的天,站在門外煩了半日——難道是推事院的人?”
狄春猶未迴應,這邊李楷固倒先嚷起來:“唉呀,我最怕見這些人,”一面去拉斛律衝,“大人,元芳兄弟,我們還是先回避一下的好。”
李元芳笑道:“你就是這般性急,我們還是去喝我們的,理他作什麼!”
狄仁傑也道:“放心,狄春知我必是不願見這些人的,早打發走啦。”
果然狄春在旁點頭輕笑,回道:“是候思止,不過來俊臣一夥的走狗,實在煩人,我都說老爺不在家了,還在門口百般無賴,好容易才發打了。”
狄仁傑冷笑一聲,道:“原來是他。”
一時衆人出得房來,狄春在前引了,往外堂走去,李楷固還自想不明白:“方纔狄春又沒說,大人是怎麼知道的?”
狄仁傑呵呵一笑:“這個容易,我與狄春相處時日長了,聽他說來了位‘厭客’,必定不是我的相熟好友;我們初到洛陽,這幾日除了忙於東宮一案,別無相關之人,而此案進展、陛下命我前去伊闕之事,旁人不會關注,也無法迅速知道消息——由此推測,應是來俊臣之類——他們早就覬覦面具,或者說伊闕之下的寶藏,纔會急巴巴地登門求見,來探我的意思,看有什麼好處可撈。”
李楷固恍然:“原來如此。”
狄仁傑本就心思敏捷,過於常人,而狄春又自小隨在他身邊,彼此熟知,主僕二人常常不需廢話,就已心知,李元芳早就見慣,也不覺什麼稀奇,李楷固與斛律衝卻暗暗歎服。
“狄春早知道大人的脾氣,自然不會讓那候思止來煩大人。”李元芳笑道。
狄春回身憨笑道:“別的不說,來俊臣等人臭名昭著,從前又陷害過老爺,我雖不敢亂來,但做主把他趕走,想老爺也不會怪罪的。”
狄仁傑點頭,笑而不語。
斛律衝終忍不住道:“怪道大人辦案數千,無一有冤,今日耳聞目睹,確是名不虛傳。”
——————————————————————————
這裡李楷固早坐到了飯桌邊,早一把拉了狄春同坐,狄仁傑素喜他生性爽朗、於世俗禮法之類看得極淡,又見斛律衝與李元芳興致相投,心內也十分歡喜,一時李楷固等飲酒甚歡,雖桌上飯菜並不講究,卻也其樂融融。
因衆人心中掛念伊闕之事,這頓飯吃得頗快,又東宮之案得以了結,狄仁傑與李元芳都覺連日的疲憊一掃而空,李楷固聽得就要去尋那寶藏,雖事不關己,卻也大爲興奮,一點兒也沒有告辭回家的意思,想那伊闕距離洛陽城不過二三十里地,便只追着斛律衝問,到底怎樣去?
斛律衝看了看狄仁傑、李元芳,苦笑道:“就是大人不問,我又怎會不講?只是我所知的實在很少,父輩傳下來的話,原是要我先找到高氏後人,才能再作打算的。”
狄仁傑笑道:“無妨,你且把你所知的告訴我——現下安金藏身受重傷,也不好即去打擾人家,我們且先看看,實在無法,再去不遲。”
斛律衝點點頭,道:“嗯。據說當年我的祖上與高長恭,是得到一名雕鑿佛像的匠人所指引,才找到了入口,刀鏡相合,就是開啓入口的關鍵。其時正值亂世,傳給後人的話就這麼幾句‘伊闕西山,蓮花妙法,頭陀第一’,也不知是傳得缺失了,還是當時有意如此,”斛律衝望向狄仁傑,略有幾分不好意思:“這些年我也想過,‘伊闕西山’這是明白不過的,‘蓮花妙法,頭陀第一’應與佛法有關,那西山上佛窟倒有不少,我曾去看過那些佛像,卻總沒個頭緒;我這個人又極懶惰,反正沒有高氏後人的消息,正好丟開此事,輕鬆自在。”
李楷固嘆道:“可惜了那月精寶刀,白白跟了你。”
斛律衝雙手一攤,滿臉不以爲然。
李元芳看得好笑,暗想這兩人在一起倒也熱鬧。
狄仁傑微一沉吟,笑道:“如此看來,入口處就在西山上的石窟中。蓮花本隨佛教傳入中原,乃是佛教象徵之花,常見於寺廟佛窟的雕塑中;‘頭陀第一’指的應是釋迦牟尼的大弟子——摩訶迦葉尊者,地位崇高,據載佛曾給他半座,有時與佛對座說法。佛滅後,摩訶迦葉主持了第一次結集三藏,受如來囑託,要將*親傳於未來之佛彌勒,擔負着將佛法永傳人間的重任,故他的塑像常侍立於佛側。——只是要費些功夫去那些石窟中尋找。”
李元芳道:“卑職聽聞,伊闕西山上佛窟衆多,有蓮花和迦葉尊者造像的想來也有不少。”
斛律衝也道:“若要一座一座地去找,只怕不容易啊。”
狄仁傑笑道:“我們只需去找魏、齊時建造的佛窟即可,北齊以後,由隋至本朝正在修築的,自然不必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