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船的老頭卻道:“河水清澈,豈能瞧不見礁石?再者,老頭我在這條河裡捕魚幾十載,倒是從未觸礁,你們若是怕了,便跟在老頭這船的後面便是,由老頭來開路。”
他這話一出,其餘漁民皆是皺眉,但船上的暗衛們見鳳兮所在的船直直往上游劃去,他們面色微急,手中長劍頓時按耐不住的抵在了撐船漁夫的脖子上,嚇得漁夫們頓時不敢多言,縱然心底擔憂,但也硬着頭皮撐船往上。
初至上游,清澈的河面下,果然見得極多的礁石。
那些礁石參差不齊,有的甚至還冒出了水面,船隻在礁石羣中穿梭,瞧着委實有些危險。
然而,透過清澈的河水,卻清晰可見礁石周圍繞了不少的魚蝦,委實比下游要多上許多。
鳳兮正朝河水中盯得仔細,卻聞撐船的老頭笑着道:“這上游的魚蝦多吧?”
“嗯。”鳳兮微微笑着應了一聲。
老頭又道:“那紅龍魚,畢竟喜歡在礁石周圍遊走,亦或是騰躍出水面,姑娘看仔細了。”
鳳兮點點頭,目光越發的凝了神,待良久之後,連眼底都盯得有些發脹發疼了,仍是不見紅龍魚蹤影。
眼見時辰將近正午,她心中暗暗嘆息,正打算放棄,從而速速趕回縣令府,哪知就在這時,一抹大紅頓時映入眼簾。
“紅龍魚!”驚喜來得太過突然,鳳兮忍不住吼出聲來。
撐船的老頭頓時扭頭朝鳳兮望來,隨即順着鳳兮的目光一望,臉色頓時布了喜色:“當真是紅龍魚啊!看來姑娘今兒心誠,加之運氣好,竟是果真尋着這魚了。”
說完,他已是極快的拿起了船上的漁網,迅速理好後便朝河中一撒。
大抵是他動過極快,加之手法得當,那抹大紅的魚頓時被罩在了網中。
鳳兮喜極,分毫不顧船隻的顛簸,幾大步跨至老頭身邊,急不可耐的道:“我來我來。”
說完便接過老頭手中的漁網,開始緩緩往回拉。
距離越發的靠近時,鳳兮才見網中的紅龍魚格外膘肥,且魚頭嘴邊的鬍鬚果真極其飄長,猶如龍鬚,加之這魚整個體型甚爲特別,鱗片發紅閃亮,委實是格外討喜。
這魚兒在網中一動不動,任由鳳兮拉近,鳳兮一時驚喜難耐,待要將網徹底拉上漁船時,不料那魚突然猛烈掙扎起來。
偌大的水花四濺在鳳兮臉上,使得她心底一驚,加之船隻搖曳,整個人觸不及防的未穩住身形,頓時栽入河裡。
“姑娘!”
“長公主!”
霎時間,呼喊一片。
鳳兮來不及多想,第一反應便是莫要讓紅龍魚逃了,是以不管不顧的連網帶魚死死的抱在懷裡,但也因自己不會鳧水,整個人往河下沉去,嘴裡也嗆進了好幾口水。
僅是片刻,一片噗通聲響起,彷彿有許多人跳入了河裡。
待鳳兮窒息難耐時,一隻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帶出了水面。
腦袋破水的剎那,空氣鑽入鼻裡,鳳兮猛的吸了一口氣,心口的窒息這才稍稍緩和。
隨即,她被人重新拉上了漁船,而後便是一道緊張的嗓音:“長公主可有哪裡不適?”
鳳兮朝面前救他的暗衛望來,勉強笑笑,道:“無事。”
然而嗓音一出,她卻嚇了一跳,只覺自己這嗓音竟是發緊發顫,委實悽悽了幾許。
風來,因着周身溼透,冰涼刺骨,鳳兮瑟瑟發抖,打了寒顫。
然而垂眸見着懷中掙脫不得的紅龍魚,她凍得微微蒼白的臉極爲難得的溢出了釋然的笑。
待回得岸邊時,撐船的老頭替鳳兮找來了一隻小木桶,並在木桶內裝了少許的水。
鳳兮將紅龍魚放在小木桶內,拒了暗衛的幫忙,自己親自提着往回走。
行至街上,大抵是因鳳兮幾人皆是渾身溼透,狼狽不堪,是以惹得街道之人紛紛驚訝打量。
正這時,離鳳兮最近的暗衛忍不住低聲道:“長公主可要去成衣鋪裡換身衣物?萬一着涼……”
鳳兮未待他說完便打斷道:“眼看就要正午了,流暄定要回來了,我們不可耽擱,先回縣令府。”
說完,忍住渾身刺骨般的冷,忍住膝蓋傷勢的疼,極快的朝縣令府趕。
然而,還未行至縣令府時,有兩人極快的朝鳳兮迎來,立在了她面前。
鳳兮怔了一下,稍稍一觀,才見這兩人皆是夜流暄身邊的暗衛,還記得其中一人,那日還在河邊誤傷了她。
“鳳姑娘怎這副模樣了?”彼時,這二人雙雙一驚,隨即來不及多問,發白着臉色繼續顫着嗓音道:“鳳姑娘快些隨屬下們回去吧,主上歸來時不見鳳姑娘,震怒。”
鳳兮愣了一下,臉色頓時驀地滑出了幾分凝重,連帶目光都有些不穩。
夜流暄歸來了?
震怒?
一時間,她有些不敢想象夜流暄究竟會在氣頭上做出什麼來,他歷來清冷傲然,行事作風皆憑心情,她心底涌出幾許不祥,頓覺今日定然不好收場。
急急忙忙趕回縣令府時,果然見得縣令府內一片死寂,連府門的兩個守門衙差都不見蹤影。
鳳兮眉頭一皺,心底微緊,待行至內院,才見院內跪了一地的人,那些人皆低垂着頭,瑟瑟發抖,竟是比浮動的風還顯得戰慄。
而不遠處,幾人趴在地上,後背衣料一片狼藉,血肉模糊,而幾名黑衣人,正站在那幾人身邊,手中的長鞭惡狠狠的朝趴在地上的幾人抽去。
皮鞭入膚的聲音稍稍有些沉悶,然而卻如切膚般駭人驚心。
那幾名趴在地上的人,似是早已沒了知覺,不動不喊,猶如死了一半,毫無聲息。
鳳兮的目光驚愕的落在那趴着的幾人身上,通過衣袂,她認出了趴在最邊上那人便是縣令。
她驚了一跳,嘴裡頓時呼道:“住手。”
說完,幾大步過去,朝那幾名揮鞭之人怒吼:“你們這是幹什麼?是想打死人嗎?”
那幾名揮鞭之人紛紛朝鳳兮望來,其中一人爲難的出聲道:“這是主上吩咐的,屬下們也只是奉命行事!”
鳳兮怒不可遏,卻也無法,待垂眸瞅了一眼地上那幾名慘不忍睹的人後,她朝幾名揮鞭之人道:“這些人先莫打了,既是流暄吩咐,我這就去讓他收回命令。”
說完便提着手中的小木桶朝不遠處的屋內衝去,大抵是因怒意與驚意上涌,竟是依舊未顧忌膝蓋的疼痛。
待入得屋子時,霎時入目的,是那抹坐在軟椅上的雪白身影。
鳳兮疾步行至他面前,出口便是一句:“流暄,放過外面那些人吧!”
嗓音落下時,夜流暄並未回話,屋內寂寂,莫名的透着幾許壓抑。
鳳兮這纔有空朝他細細打量,才見他骨節分明的手稍稍撐着額頭,微合着眸,清俊的面上透着掩飾不住的蒼白,似是虛弱至極,而又疲憊至極。
見狀,鳳兮心底一緊,當即放下手中的小木桶,而後握住了他的另一隻手,緊張問:“流暄,你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嗓音落下片刻,夜流暄終歸是緩緩掀開了眼皮。
一時間,他那深黑如墨的眼睛並無半分朦朧,反而是清明得凌厲,無端的給人一種駭人驚心的冷冽與煞氣。
他並未立即回話,深沉至極的目光先是朝鳳兮的臉色打量一眼,隨即又在她身上漫不經心的滑動,最後凝在她溼透的衣裙上,目光顯得越發的冷冽與寒涼。
“這是你第幾次揹着我擅自行事了?”他極慢極慢的問,縱然未震怒吼話,但鳳兮卻覺得他這般極慢極慢的說話更是嚇人,只因她也不敢確定他會不會在下一刻就怒氣大發,長指捏上她的喉嚨。
他幹得出來的,縱然他不會要了她的性命,但怒氣上浮之際,他卻能毫無憐惜的掐她的脖子,亦如以前那樣,令她心生震駭,卻又無可奈何。
鳳兮沉默片刻,才強行按捺心神,捏緊了他的手,低低的道:“我,我只是想出去捉一條紅龍魚。”
說着,獻寶似的將小木桶提近,朝他道:“流暄,你看這魚,你看,是紅龍魚,能保平安的,鳳兮今日便是爲了捉它,想讓它保你福壽延年,所以……”
嗓音未落,夜流暄已是掙開了她的手,猛的將她手中的小木桶一揮。
霎時間,木桶墜地,水花四濺,裡面的紅龍魚在地上彈跳,一切的一切都顯得狼狽不堪。
鳳兮愣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夜流暄涼薄的指骨已是捏上了她的下顎,逼着她擡高了頭,視線不得以凝在他清俊蒼白的臉上。
“我曾說過,別再爲我費任何心思,你又將我的話當做耳邊風了?”他再度極慢極慢的問,嗓音冷冽至極,令人心生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