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的眼中粹滿了寒霜,她轉頭看着蘇毅,她並不是怪蘇毅,而是有些話要先跟他說明白,畢竟那個有重大嫌疑的人也是他的女兒。
她深呼吸一口氣,眼神堅定,聲音冷硬,皮笑肉不笑的說,“父親,咱們侯府的人倒是會顯富了,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胭脂水粉這麼昂貴,昂貴到都得用銀票才能買得到了?”
蘇清頓了頓又說:“父親,咱們京城的物價,饒是您不曾買過這些女兒家的東西該也是知道的,若不買首飾頭面,她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又何必要帶着銀票出門呢?也不怕被搶了去!”
蘇蕙落今年才十二歲,需要大開銷的地方也就是首飾頭面了。
要說買點首飾什麼的花銀票那是正常的,可是京城地處富庶地段,會制胭脂水粉的人更是遍地都是,正因爲這樣,饒是再好的胭脂,在外地能賣到上百兩的,在京城也不過三四十兩。
像蘇蕙落這樣未及笄的姑娘,一般買的也都是些撲面的珠粉,根本就沒有貴到需要花銀票的地步,最貴也不過幾兩銀子就打發了!
蘇清可不相信,蘇蕙落會窮到手裡一點散碎銀子都沒有!若真的是沒有了,那也合該是讓下人到錢莊去兌了,再拿散碎銀子出門!簡單說就是她出門可以不帶銀票,但散碎銀子卻是一定得帶的!
“您說,我能不懷疑她嗎?再者很多事情女兒從來沒跟您說過,可您也不是一個糊塗的吧?若真的是她,難道您還要任由她這麼胡作非爲下去?這回她可以給侯府的人下藥,還聯合外人闖進侯府,下一次該是什麼了?曾經女兒姑念她也是父親的骨肉。可以放任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一次,女兒一定好好的查到底,若有真憑實據,是她所爲,就算父親阻攔。也莫怪女兒無情!”
蘇毅同樣嘆氣。“都怪爲父太過放任她了,這次的事若真的是她聯合外人做的,不論出於什麼心理。爲父都不能放過,一家人怎麼鬧,那也是在家中鬧,爲父怎樣都能原諒她。可若是牽扯上了外人來傷害自家人,那爲父可是不能任其自在了。”
是啊。同樣是一家人,你在家裡跟家人吵吵鬧鬧的,還可以理解,也可以原諒。可這次的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的了。
“天意,你想一想,自從我讓你和諾言去看着她開始。她一共派春蘭去過多少次胭脂鋪。”
天意說:“諾言看到幾次我不知道,我看到的去過三次。兩次是派春蘭過去的,一次是她自己去的,這三次每次都是同一個夥計接待的,屬下和諾言查過這個夥計,在那家胭脂鋪做工三年,家中有老母,尚無妻室,底子清白的很,所以屬下和諾言都未曾跟姑娘稟報。”
蘇清聽後點頭,如果真的是如他所說那樣,那他就沒失職,畢竟不是所有事都要向她稟報的,她一天天的事也很多,尤其前一段時間,老夫人成天變着法的找她麻煩,要不是她最近把自己變成了忍者神龜,她敢說早就跟老夫人起了很多衝突了。
還有那個大嫂,每次見到她總是橫眉冷對,不過還好,從來沒給她下過絆子。
蘇清不知道的是王珊珊現在不敢,尤其是蕭寒風還沒完全原諒她呢,她忙着挽回蕭寒風的心還來不及呢,哪有時間去管蘇清,不過見了面總是沒有好臉色是肯定的。
蕭寒蘇聽到這從懷中掏出一張百兩的銀票,前前後後的端詳一番,“落落,你說有錢能不能讓鬼推磨呢?”蕭寒蘇重重咬了推磨兩個字。
蘇清瞪了他一眼,“當然能了…哦,我明白了。不過寒蘇你可能想錯了。”
“夥計而已,如果收到的是銀票,他當然要跟掌櫃的說,然後再拿去帳房支付兌換,這其中就要經過兩手,也不知道到底誰纔是魯國公的人了。”
蕭寒蘇笑了笑,“這麼說我也覺得我想錯了,如果真如我想,那別人能看到,還不覺得異常?”
蘇清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聳肩,“我的指甲是平的,又太短,自然沒有辦法,可若是蘇蕙落,她的指甲是圓的,聽她說是特意續的呢!銀票可不是那等輕輕一碰就碎到七八爛的草紙!”
知道這事還是以前知道的,雖然她們倆很少說話,但出嫁前的一年,她被趙茹拘着學女紅,偶爾也會看到蘇蕙落,她們也會隨意的說幾句話,無意中說過這個問題。
蕭寒蘇聽了立刻明白了,可是拿銀票和草紙相比,真的好嗎?
蘇毅聽完渾身卻是冰涼一片,現在連銀票和指甲都能拿來當傳遞消息的工具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落落,你是要現在就…”
蘇清搖頭,喚來諾風將天意說的簡單重複一遍,“諾風,你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來什麼,尤其那個胭脂鋪中誰有嫌疑是魯國公那方面的人,至於天意…不能說是失職,但的確是天意和諾言的大意才造成今天的事,罰你回府閉門,待明日我和寒蘇回府後商量了再定奪。”
其實蘇清還是不能完全信任天意的,否則她會把天意留下來幫忙守護侯府,美其名曰贖罪。
諾風帶着天意離開後,蘇清纔對蘇毅說:“起碼我要拿出證據,我要處置了她,總要有憑有據,畢竟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說到這她不禁搖頭,“父親,您說她爲什麼這麼做?”
蘇毅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確定爲什麼,可總覺得這事他脫不了關係,“許是他心裡不滿爲父的偏心吧?雖說咱們蘇家沒有苛待過她,可在外人的眼中,她始終是個庶女,而爲父也從來沒想過要把她記在你母親的名下,當嫡女來養。當初爲父會收了她姨娘。還是因爲…”
因爲趙茹一直不懷孕,趙茹心有愧疚,不想蘇家斷了後,就逼着他收了蘭兒。
“父親,這不是你的錯,如果真的是因爲她不滿父親的偏心,又不滿她自己的身份。那她就是私心太重。女兒承認女兒也會有私心,可是女兒知道底線,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蘇毅惆悵萬分,“落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深明大義,不然這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恩怨。”
蘇清一怔。是啊,有時候想想。這些道理許多人都明白,可若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或許人就會迷失,就會做錯吧?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曾經她就存了這樣的心,饒過她一次兩次的,蘇清以爲她會想明白的。可是實際上沒有,她不但沒明白。反而變本加厲,對於蘇蕙落這一次的過,蘇清確實做不到饒了她。
“浚哥,侯府的護衛,暗衛死傷都是多少。”
蘇浚起身,面色肅然,“護衛傷者十九,其他,無一生還。暗衛傷者三十六,死亡十三,還有十一人下落不明。死亡和下落不明者,有三人有家眷,我已經安撫了他們的家眷。”
蘇清嗯了一聲,“以後他們的生活侯府照顧着吧,浚哥,你同意嗎?”
蘇浚點頭,蘇毅眉頭卻皺了皺,“落落,爲什麼不問爲父?爲父纔是侯府的當家人!浚哥才六歲!”
蘇清哼哼兩聲,“父親,您不要當女兒不知道,咱們侯府面上是您當家,可是您現在發現浚哥少年老成了,倒是把很多事都扔給浚哥了,而您坐享其成,當起了甩手掌櫃,您也知道他才六歲啊!您說說,有您這麼當父親的嗎?女兒都替您感到羞羞,所以女兒問浚哥,纔不會問你!”
蘇毅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咳咳,那個,爲父去看看你母親,你們聊!”
哼,生個這麼聰明的兒子,他能不好好利用嗎?正好省了時間好好陪陪他的夫人呢!
蘇清好笑的看着蘇毅大步走了出去,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父親變的無賴了。
蕭寒蘇則勾起脣角,臉上盪漾着妖孽般的笑容,“岳父還真是放心,讓一個六歲孩子當家!”
蘇清不滿的瞥了他一眼,看到他完美的臉上露出的那抹笑容,心臟猛地跳動了兩下,然後彆扭的扭頭,“笑的那麼銀蕩,是打算勾引誰?”
“你!”
蕭寒蘇不疾不徐的吐出一個字,卻讓蘇清的心跳的更快了,放佛下一刻就要跳出來胸膛了。
蘇浚尷尬,又想到在宮裡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小臉紅撲撲的,拜託,姐姐姐夫,顧慮一下我還是個孩子好嗎?你們口口聲聲的說我才六歲,可是你們真的有當我是六歲嗎?
正當屋內尷尬之時,外面一陣動亂,蘇清,蕭寒蘇和蘇浚俱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突然三人的眼前閃出一個人影,正當三人準備出手的時候,那個人倒在了地上,看那衣服有些眼熟。
“是…是諾言!”
蘇清準備上前查看,蕭寒蘇攔住她,親自走上前。
諾言身上有很多血,看起來傷得不輕,他呼吸微弱,似乎只剩一口氣了,後背上隱約還可見插着一把斷刀,只是斷刀正是貼着皮膚裂開,而且看樣子斷刀還刺得很深,根本拔不出來。
這樣的情況,諾言想活命,根本不可能!
諾言強撐着一口氣想要翻身,蕭寒蘇一驚,按住了他:“你不要亂動了,更不要翻身!”
他若真的翻身了,恐怕立刻就會死去,斷刀已經刺入他的身體裡,若再翻身,肯定了直接就會要了他的命,連一句話都交待不了!
可是諾言放佛沒聽到一般,強撐着翻了半個身,手顫抖的伸向他的衣襟。
“信…柳…信…”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人就沒了呼吸,身子乍然一鬆,倒了下去,接觸到地面時,失身抽搐了一下,就像活着的人抽筋一般,僅僅一下就沒了動靜。
看他此時平躺着,神情卻是放鬆,安詳的。
蕭寒蘇立刻從他衣襟裡掏出一封信,信封已經被染紅了,只求信的內容沒被血染,否則他拼着一命送回來的東西就沒有意義了!
幾個人拆開信,雖然信也被模糊了一些,可還是能分辨得清寫了些什麼,看到最後幾個人斟酌着竟然得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魯國公通敵!
而且魯國公是北周的重臣,潛伏南朝多年,景朝初建,他便蟄伏到了景朝。
這個消息讓蘇清,蕭寒蘇和蘇浚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可是諾言只來的及留下這三個字,他們也不敢隨意相信。
不是懷疑諾言,而是懷疑魯國公,魯國公那樣的人,萬一諾言早就被他收買了,他是那種能做出讓諾言豁出性命送來這一封信的人,如此以他們的性子來說,他們是會相信信中所說的。
然後他們會按照這個線索查下去,也許就會落入魯國公準備好的陷阱。
蘇清一時慌了手腳,如果信中所言屬實,那麼魯國公潛伏在景朝這麼多年,他的目的不可能近僅僅是毀了蘇家!蕭家,穆家,墨家肯定都在他的計劃範圍內!
也怪不得他都這麼老了,嫡子是個廢人,嫡孫不成材,但他還想要的是整個景朝了,可若是假的,她又開始心寒,心寒的是諾言,他到底爲什麼豁出性命幫着魯國公?
這一切都是謎,不論是第一個還是第二個,蘇清都有些晃神。
蕭寒蘇則默默的又將信看了一遍,然後看了看已經死透的諾言,想起他臨死前說的那三個字…“糟了,落落,咱們必須趕緊救出柳叔,不論是真是假,柳叔都命在旦夕!”
蘇清傻傻的轉頭看着蕭寒蘇,此時的她還處於收到剛剛那消息的震驚中,還沒回過神。
“落落!若諾言這信中是真,當真是柳叔讓送回來的,那麼說明他見到過柳叔,而柳叔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讓他回來送信的,因爲柳叔知道,他沒有生還的機會!你想,柳叔知道了這麼大的秘密,魯國公就算原本留着他有用,需要做什麼交易,他都不能去做了,爲了保密,他必須殺了柳叔!”
“可若這信不是柳叔讓送的,他們也會殺了柳叔,殺人滅口,這樣就無憑無據,咱們就只能像是無頭蒼蠅一般亂撞,而他則只需要以逸待勞,因爲咱們早晚都會撞到他設好的陷阱中去!”
蘇清直到此時纔有些回神,可一時間還是有些思想混沌,“如果是真,柳叔怎麼知道的?如果是假,諾言又爲什麼肯爲魯國公賣命?他可是一直跟着諾風的呀!”
蕭寒蘇沉默,蘇浚見他不說話,可他的表情,分明他已經想到了大姐姐疑惑的答案。
於是開口問道:“大姐姐,我覺得可能跟柳叔的經歷有關。”
蘇浚還小,所以柳雲天的很多經歷蘇清和蘇毅都沒有告訴蘇浚,但蘇浚這麼聰明,又豈會沒有懷疑過?柳雲天醫術那麼高,但他卻甘心在蘇家卻以一個管事的身份存在,爲什麼?
若說是父親對他有救命之恩也許是,可父親對他的態度,分明就是當兄弟,而且父親說過,柳叔救過父親,還治好了父親的舊疾!
可是相互的救命之恩,也不必讓柳叔這麼低調,甚至拋開醫者的身份!
那麼就只有以前柳叔曾得罪過什麼人,還是很有權利的人,那個人只有父親纔有辦法幫他隱瞞,躲藏,他這才得以安然的活了這麼多年。
如今結合這許多再想,可能是得罪過魯國公。
雖然蘇浚的想法不完全對,但也差不多,柳雲天就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確實得罪過人,只是蘇浚以爲是魯國公,但實際上卻不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