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顯然是白芷未曾料到的。
而對方也是,曲司宸俊逸的臉看見她的時候愣了下,臉上的表情從驚愣到高興又慢慢轉爲莫名。
因爲曲司宸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向着滿香樓裡面走去。
等白芷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拽着他的袖子了。
曲司宸如今鳳目幽深淡漠,俊臉上毫無表情,方纔看見白芷的時候也只是一瞬驚怔,隨後向着滿香樓而去的時候便不再看她,像是從不認識般。
此時被白芷抓住衣袖,曲司宸也並未回頭看白芷,目光只微微睨了白芷抓住他袖子的手,沒有開口。
白芷不知道曲司宸爲何突然變成這樣,只是道:“你怎麼了?”
曲司宸沒有回她,伸出手將白芷的手從袖子上拉了下去,便走了。
白芷望着那背影只覺得心情莫名煩躁,不知道這人又怎麼了。轉身也離開,頭也不回。
然而當白芷走得三兩步時,曲司宸停了下來,回眸看着白芷的背影,他眼中神色依舊,面容卻緊繃起來。
待再看不見白芷,曲司宸才重新走入滿香樓。
一進大廳便見到太子曲陌離。
曲司宸那張本是緊繃的臉,眉目微皺。
他走進對着曲陌離行了個禮:“二哥。”神態疏離。
曲陌離絲毫不在意,面帶笑意,一隻手上依舊把玩着方纔的杯盞,另一隻手比了比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六弟真是不巧,若是早來一步還能在這遇見白小姐呢。白小姐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兒啊。”說着自己先笑了起來。
聽見他的話,曲司宸沒有立刻回答,只瞥了眼桌上另一個杯盞,裡面茶水未涼,他的睫毛微動,面上卻似毫不在意,輕笑了聲:“二哥客氣了,六弟不過是來替雲蘿買些甜點,這便不打擾二哥興致。”
曲陌離點點頭,也不阻止,最後只道:“不過還是要恭喜六弟封王了。”
“謝謝。”
簡單的寒暄後,曲司宸買了些鬆糕,同曲陌離告辭離去。
曲雲蘿今兒想吃滿香樓的鬆糕,託了他來買,本來曲司宸只買了一份,然而想着在門口遇見的白芷,鬼使神差的,竟多買了。
待買完纔想起白芷已經走了,曲司宸望着手上那多買的鬆糕皺起了眉目。
哪知出得滿香樓來,看見白芷眉目如畫,靠着滿香樓的門柱歪着頭看他。
白芷看他的眼中帶了點期冀,又還有絲膽怯。
曲司宸望着她這模樣,臉上的神情不自覺柔了幾分,然而他沒有動,只是站在遠處看着她,似是在做心理鬥爭,是走過去,還是直接離開。
白芷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見他表情沒有之前看到的那麼冰冷,已經眉開眼笑湊了過去。
“你怎麼一天就不開心,眉頭皺得老高,像個小老頭一樣。”隨後目光似有若無輕瞥了眼曲司宸手上的鬆糕,臉上表情立馬就不好看起來:“你病好了?怎麼吃這東西,這東西太甜,對嗓子不好。”
說完見曲司宸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一下子愣在原地,覺得自己也管得太寬了,白芷抿了抿脣:“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啊,只是你是我朋友,我擔心你的身子而已。”
她眼中神色真誠,聽見她這句話,曲司宸這幾天那本鬱結在心中不知名的情緒,突然便煙消雲散,面上漸漸浮現出了一絲笑意,那本俊朗無雙的面容之上,彷彿冰雪初融,如今陽光從頭頂灑下,印在本來有些蒼白的面上,立體而明晰的五官光彩奪目,如沐春風,使得白芷都不禁爲之一震。
然而卻是一瞬笑顏,曲司宸盯着白芷看了許久,最後道:“爲了你好,還是不要靠近我。這宮中,從未有真正的朋友之說。”
白芷卻不理他,望着他手中的鬆糕:“這個鬆糕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她的笑顏明媚,本是平凡的面容上此刻光彩奪目,如綴光華,好似只要這一塊鬆糕便能滿足她一般,曲司宸突然就敗下了陣來。
將其中一塊鬆糕遞給了白芷:“多買的。”
白芷始料未及,直到接過鬆糕的時候,都還有些恍惚。
看着他手中另外的鬆糕,疑惑道:“那你那一份?”
“雲蘿本便吃不了那麼多。”
聽見此,白芷嘿嘿笑了起來,臉上浮出一抹得逞的笑:“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爲,這是你特意爲我買的?”
“……”
隨後白芷眼珠子一轉煞有介事的在袖口中摸了摸,再伸出手的時候,已經握成了拳遞過去,曲司宸望着她那隻手,面上有些疑惑。
白芷依舊笑靨如花:“我那天聽娘說因爲你滿了十六歲生辰被封了寧王,爲了祝賀你,我今天也有一份禮物要送你。”
曲司宸鳳目微動,手便不由自主伸了出去。
卻是道:“早之前,你那寵物,不是就送了我份大禮。”
本來等曲司宸甫一伸出手,白芷本是拳頭的手便伸開一把同曲司宸的手相握着的。
如今一聽,紅了臉頰:“那個……那個根本不算!”
而曲司宸哪裡還管她說什麼,此刻已是身形微震,只盯着白芷握住他的手,眼中俱是驚訝。
白芷也不管那麼多,只拖着他往市集走去,轉移話題道:“爹說這京城很多東西都可有趣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不如陪我逛一逛,你喜歡什麼我買給你啊。”
曲司宸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然而開口吐出的卻是:“你可有聽過男女授受不親?”
“聽過啊。”白芷絲毫不在意牽着他繼續走着,“不過不是還有一句話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以前在軍中練功的時候也是被當男兒看的,我爹以前也說,軍中不分兒女,那麼朋友不分男女不也是一樣的道理?”
“……”曲司宸不知道爲何眼角抽了抽,但是念及白芷生活的環境與這京中任何一個女子都不相同,鳳目瞥了眼相握的手,沒有甩開,只若有所思道:“方纔在滿香樓,你同太子也是如此‘不拘小節’嗎?”
“太子?”白芷有些不明白的回眸看他,“沒有啊,我又沒把他當朋友。”
聽見她如此說,曲司宸沒再開口,感覺到周圍的人有意無意盯着他兩看,於是看着兩人交握的手:“你先把手放開。”
白芷反而握得更緊,皺眉道:“你不相信我?”
看見她那氣鼓鼓的模樣,曲司宸嘆了口氣:“我相信你,但是這京中不同胤川,如此,不妥。”
白芷盯着曲司宸看了許久,才‘哦’了聲將手放開,說道:“那你要陪我逛這京城。”
這京城中很多東西,於白芷來說都是新鮮無比,沒有見過的。並且白芷又是小孩心性,不多時便玩得開心起來,看什麼都覺得新奇。曲司宸跟在她身後,受到她的感染,臉上也不自覺浮現出笑意。
或許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忘記很多該有的責任,以及抱負,偷得浮生半日閒,大抵便是如此。
逛了大半天,白芷停在一個攤頭旁,一瞬不瞬盯着攤頭上雕刻成的面具,面上是興奮的笑,她拿起一個面具,對着曲司宸的臉就比了過去,一邊比着一邊笑,那雙好看的眼睛彎若一波秋月:“這個好適合你!”
曲司宸將面上的面具取下,發現是一張笑臉。
白芷湊過去和他一同盯着這笑臉:“我覺得你笑起來比較好看,但是你卻一直喜歡扳着個臉,不如我送你這個,以後哪怕是遇見不開心的事情,笑不出來,就帶着這個面具。”
這面具做工並不精緻,粗糙無比,甚至於那笑都有些猙獰,曲司宸鳳目微顫,沒有回答。
面前的攤主一看,拿着攤子上的一個面具趕忙遞過去趁機道:“夫人真是貼心,兩位才成親吧?郎才女貌的,真是讓人好生羨慕。那面具和這個是一對兒,這位公子不如爲夫人買這個,湊個一對,過幾日燈會也戴出來熱鬧熱鬧啊。”
白芷一聽那夫人稱呼,臉頰已經通紅哪還有心思去看攤主遞過來的是什麼面具,偷偷往曲司宸那處看去。
只見曲司宸面無表情將面具放下,淡聲道:“攤主誤會了,我們並非夫妻。”隨後轉身便走,白芷對着攤主笑了笑,趕忙跟了上去。
一邊走一邊道:“那人剛剛說的燈會是什麼東西?現在不是才八月?”
“不比前朝重文,西武帝希望西玥的子民文韜武略。是以每年九月都會舉行秋季狩獵,期以鍛鍊各皇子體魄。然而這只是皇族中的消遣,西武帝爲了讓人看到他的‘仁慈’便在狩獵前舉行燈會,表明‘天子與民同樂’。同元宵燈會其實差不了多少,但是西武帝迷信,還想借着燈會祈禱出行平安。”
白芷似懂非懂點點頭:“我只聽過,倒還沒有見過,本來以爲只有元宵才能見,沒想到現在就能見。”說着她眼中已經光彩璀璨。
曲司宸看着她沒有開口,把視線轉開,指着不遠處的桂花冰釀道:“這是京城最好喝的東西,我帶你去嚐嚐。”
白芷點點頭跟在他身後:“你封王了要搬出皇宮了吧,有自己的府邸,出來玩應該比以前容易多了吧?”
曲司宸沒理她,買了兩杯桂花冰釀,將其中之一遞給她。
白芷接過喝了一口點點頭:“的確好喝,難道只有我想見燈會嗎?你口中那個雲蘿應該也很想看吧。”
“……”
“我悄悄帶她出宮,你帶我們去看好不好?”
“……”
“你不願意就算了,我把她悄悄帶出來到時候走丟了就算了。”
“……我去。”
“那說好了!”白芷立馬笑逐顏開了起來,如今兩人飲着桂花冰釀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京城湖邊景色旖旎,風景如畫,清澈湖面水波盈盈,四周柳樹隨風而散,清香四溢,湖中悠閒玩耍的船隻間或傳來優美奏樂,遠遠望去,只覺得心曠神怡。
白芷從未見過這等場景,此刻眼前一亮,拉着曲司宸的袖口,有些激動地指着這湖道:“我們玩這個好不好?我從未……見過水。”
然而說到後面,話語竟然一斷甚至最後都變了調。
曲司宸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不遠處一艘船隻,薄紗輕揚,隱約見那薄紗之後霧氣朦朧,男子風雅,女子蹁躚。
竟是白宣和蘇瑾玉!
此刻白芷的臉色難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