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許是這一切來得都太過突然,郭舒炎驀地回過味兒,這些事情似乎都是衝着蔣曦薇去的。 看起來有許多人盯着蔣曦薇的這個身孕還有她身後的母家。
此時,蔣南天坐在郭舒炎下首,他被召過來詢問政事,雖然神色如常,但是郭舒炎仍能看出他眼中的疲倦。
“蔣卿的妻子可好些了?”問完了政事,郭舒炎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蔣南天壓抑着心中的悲傷說道,“回皇上的話,賤內的身子一直不見好,雖然白太醫日日給調理着,但是恐怕時日無多了。”他的臉上此時已盡是一個將要失去心愛妻子的模樣。
“蔣卿近來也辛苦了,皇后這幾日身子也不是很好,蔣卿一會去未央宮看看她吧。恐怕來日蔣夫人過世她不能出宮盡孝,心中會鬱鬱不樂,你也多寬慰她一點。”郭舒炎對女兒的關心讓蔣南天多多少少心裡舒服一些。
“這段時間蔣卿家中發生了許多事,朕心裡都是有數的,你放心,朕來日肯定給你和皇后一個交代!”
蔣南天聽了這話連忙跪倒在地,“臣不敢,臣何德何能讓皇上如此看重!”
“就憑你是朕的重臣,皇后的父親,朕的岳父!蔣卿快起來吧,以後不用動不動就跪。”郭舒炎溫言道,“這邊事情也說得差不多了,三寶,你引着蔣卿去未央宮吧。”
蔣曦薇見到父親的時候被父親臉上的憔悴神色所震驚。在她的記憶裡,爹爹永遠都是那般風流倜儻的男子,素色直綴配上爹爹的眉眼舒朗,怎麼看怎麼舒服。可是眼前的爹爹卻是一臉的疲態與憔悴。
當蔣曦薇問到郗氏身體時,蔣南天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女兒,她的母親恐怕真的要離開了。可是蔣曦薇仍舊從他的神色中猜出了母親的身體狀況,蔣曦薇臉色慘白,卻仍是強撐着問道,“吳姨娘是怎麼跑出來的,怎麼手裡就有了匕首呢!”
“她吃的飯裡被人下了令人神智昏聵的藥,清醒之後只記得是她身邊的侍女挑撥了她兩句,匕首也是那個侍女給的。她素日最恨的就是你娘,所以纔會刺傷了你娘。如今那個侍女已經服毒自盡,吳姨娘也被我關進了柴房裡不許出來。”從心底來說,蔣南天真想結果了吳姨娘的性命,她是長房派來的人這麼多年自己也就認了,居然還傷害了自己的愛妻,真真是罪不可恕!
“爹做的是對的,無論怎麼說她也是華柔的親孃,得給她留些顏面。以後就把吳姨娘關在偏院,不許她出來也不許人進去就是了。”
“這些爹都知道。可是薇兒,爹只覺得你在這宮裡過得好生委屈,自己的孩子還要交給別人撫養。”蔣南天不由老淚縱橫。
說到這兒,蔣曦薇亦是淚如雨下,父女二人相擁而泣,“是女兒太過無能,沒能保護好爹孃。是咱們二房力量太弱,才讓長房如此氣焰高漲。”
“薇兒,是爹一直以來太過小心翼翼,才讓長房覺得咱們軟弱可欺,以後,以後爹不會了,不會再這樣子了。”蔣南天長出一口氣,將眼淚忍了回去,他已經忍了太多年,從此之後都不會在這樣了。
“薇兒,你聽爹說,爹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事已至此咱們家必須走下去。你在宮裡就是儘可能鞏固你的地位,爭取太后的支持。你的父兄會在外面盡全力支持你,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上心裡是在意你的,只要好好把握好皇上對你的感情,你在這宮裡必然會立於不敗之地。”蔣南天強壓下自己的悲傷,用再鎮定不過的語氣對女兒說着這些話。
到了最後,蔣曦薇的臉上亦是平靜了下來,甚至於涌上了堅定的神色,“爹爹的意思我都明白,咱們二房以後再也不能被長房如此欺壓了。”
太后的預料並沒有錯,蔣南林一連串的行動已經讓二房開始不滿了起來,兩房之間的關係看似比以前好了許多,但是這其中的平衡已經被打破了。太后尚且沒預料到的是,郭舒炎對蔣南林這個舅父已經起了殺心,因爲他對自己的後宮插手查的太多了。
蔣碧嬌雖然開始吃坐胎藥,但是她卻失了獲得郭舒炎寵愛的全部可能,郭舒炎雖然會召她侍寢,但是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結束。蔣南林已經不好再插手這件事了,所幸西南這段時間並不安定,雍王已經準備帶着大軍和交趾一戰了,到時候阿紹定然會建功立業,到時候握住兵權就和蔣孝威沒有什麼區別了。
而郭舒炎對蔣曦薇的眷顧顯而易見,他幾乎是日日陪在蔣曦薇身邊,還在宮裡下了明旨,有誰驚擾了皇后或者惹到了皇后就直接廢爲庶人。太后知道這是在變相跟自己和蔣南林抗議,但是也不能再多管了。
在那之後,賢妃和蘭妃都多多少少能感覺到,蔣曦薇變了一些,雖然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親厚,但是對待旁人卻又多出了一絲防備與冷淡,而且還有了一絲狠意。
之後郭舒炎出巡的事情讓她們更是始料未及,原本衆人都以爲郭舒炎不會帶任何一個嬪妃,誰承想郭舒炎居然會帶着權妃出行,一下子衆人看權妃的眼光都是五味雜陳,原來皇上對她還是十分寵愛的,居然這麼快就原諒了她兄長對皇后的不敬。
正當衆人覺得皇后顏面盡失的時候,蔣曦薇正安坐與未央宮和賢妃幾人悠閒的說着話。郭舒炎帶權妃出行事情是她給郭舒炎出的主意,既然郭舒炎已經決定用權妃來安撫百濟,那麼就讓這份寵愛進行到底吧,至少在打消伯父對自己的忌憚的同時也將矛頭統統指向了權妃,自己這時候受些委屈是無所謂的。
只是有時候蔣曦薇會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腹,裡面的這個孩子能在自己身邊的時間也許只有這短短的十個月。一想到這兒,她的心中就總是充滿了一絲悲哀的情緒。
讓她更難過的事情還在後面,白太醫已經盡了一切努力爲郗氏診治,只是郗氏多年來因爲長子走失幼女夭折兩件事一直鬱鬱不樂,加上長房的刻意刁難,她的身子一直是病仄仄的,這次被吳姨娘重創,幾乎已經是將元氣耗盡了。
上京城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雪花很快就蓋住了道路,可白太醫仍舊是冒雪趕到鳳邸,決定看一看郗氏今日的狀況。從僕人們開門時那種情緒中他可以看出,郗氏的情況並沒有好轉。
蔣南天下朝之後早早回到府中陪伴妻子,可是如今的郗氏已經是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多了。蔣孝文親自將白太醫引到正房之後,滿目通紅的立在門口,看着病榻之上的母親。她這段時間所遭受的打擊不比父親小,好好的未婚妻被人害了性命,而母親也是時日無多了。他明白家裡所要承受壓力,卻從來沒想過要以自己的家人爲代價。自己高中榜首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但是此時都已經被即將到來的喪母之痛給蓋過了
到了下午,郗氏竟然難得的醒了過來,蔣南天見到此景是又喜又悲,雲羅這個樣子只怕也是迴光返照了,但仍是強打笑容,陪着郗氏說話。
“仔細一想,阿恪也已經沒了許多年,他留下的那個兒子我怎麼記得跟孝文一樣,也中了狀元呢!”雖然能開口說話,但是郗氏說話已經開始有氣無力了。
“是中了狀元,後來皇上讓他去外面歷練了,他過得很不錯。這麼多年咱們的關係隱瞞的極好,沒有人會因爲他是你的侄子而忌憚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郗氏連連說道,“可是夫君,這麼些年我在夢裡夢見過兮月,夢見過爹孃,可就是沒有夢見過阿恪!這也許是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了。夫君,你知道嗎?這幾天裡我一直在做夢,好像又是我嫁給你那幾年,那時候你還是被外放出京的狀元,心高氣傲的,可是我就喜歡你那個樣子。”
此時郗氏已經被扶了起來,軟軟的依靠在蔣南天的懷中,她也看不見蔣南林的臉上已經佈滿了淚花,蔣南天強忍着淚意說道,“我也記得,那時候你脾氣潑辣的很,誰都不怕,薇兒的性子就像你,那年第一次騎馬就敢躲開旁人自己在曠野裡跑,和你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可如今薇兒在宮裡也是步履維艱……南天,好好幫她,好好幫她。”郗氏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有僕從請了蔣孝文過來,見到母親模樣也知道是差不多了,便靜靜侍立與牀邊,聽着母親對自己的殷殷囑咐。
最後,郗氏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似乎快要沒有力氣了,蔣南林思之再三方對蔣孝文說道,“白太醫在外間,你去請他進來。”蔣孝文雖然不解父親的用意,但仍是將白太醫給請了過來。
白太醫一整日都侯在鳳邸,一進屋門見到此情此景便知道了一切,再看蔣南天的神色,眼中似乎希冀着什麼,“賤內說了,這麼多年幼弟從未入夢,想來已是遺憾了。”
白太醫身子一震,緩步上前,有些不合規矩的在郗氏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郗氏的眼睛倏然瞪大,但是面上卻露出了笑容,之後她便帶着笑意闔上了雙眼,離開了丈夫與兒子。
蔣孝文來不及探究白太醫究竟對母親說了什麼,他只是伏在牀邊嚎啕大哭。蔣南天閉上雙眼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他剛剛聽見,白太醫低聲說了一句,“姐姐,我是阿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