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的嬤嬤和婆子們都沒有武功,所以她這一番動作自然沒有人發現。
碧玉下完藥便從廚房裡端了一碗清粥出去,還笑着跟管事嬤嬤道謝,然後便端了粥離開了廚房。
留下管事嬤嬤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
碧玉姑娘來屋裡竟然只是爲了一碗粥?她心下微微有些不安,卻想不出有什麼不妥當,皺了皺眉就回了廚房。
碧玉的這一番舉動卻沒有瞞過暗中隱匿着的黃泉。
碧玉很快就回了春暉園。
剛到屋裡老太太就快步迎了上來,緊緊的抓住碧玉的手,急聲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碧玉點點頭。
“都辦妥了。”
老太太面上就浮現出了興奮的猙獰之色來,“好!好!好!”
她激動的溢於言表,拍拍碧玉的手。
“以後跟着我,我許你榮華富貴。”
碧玉垂下眸子,掩飾住眼底一閃而過的鄙夷,恭聲道,“多謝老太太恩典。”
老太太晚膳也不吃了,就端坐在牀上等着後院傳來大姑娘和小少爺暴斃的消息,想着馬上就能除掉這兩個心頭大患她眼角的褶子幾乎能夾死蒼蠅。坐了一會兒她就有些坐不住了,起了身在屋裡來來回回的走,面色帶着幾分焦躁。
碧玉靜靜的垂手立在一旁,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老太太果然忍不住了,吩咐碧玉,“你去錦園附近打探打探消息。”
碧玉眸子不停的閃爍,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躬身退下。
卻沒有去錦園,而是繞過春暉園的一個大花園,避開所有人的視線之後潛進了偏僻的後院中,碧玉直起身子,再沒了半點小丫頭的恭謹,整個人帶着肅殺之氣,她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瞧見沒人之後眸子一凜便避開守衛飛身而去。
對蘇慕錦和蘇聰下毒,是她最後的殺招,也是最後的任務。今天蘇慕錦和蘇聰不管是死是活以後她都沒有辦法繼續在蘇家安安穩穩的活着了,老太太以爲她的計謀天衣無縫,可是隻要查出是吃食的問題就會順藤摸瓜的查到老太太的身上,也就能查到她的身上。
謀害府上的嫡出大姑娘和小少爺!
死罪!
蘇青雲或許不會殺老太太泄憤,可是春暉園的人卻是不會再留了。
她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現在必須走!
她伺候老太太也有許多個年頭,老太太這個人她說不上十分了解也瞭解了七八分,自私自利,只要是對她有益的事情都會不折手段的去做,做也就罷了,偏偏自己沒有腦子只會倚老賣老,換做是她,她早就除掉老太太了。
所以她壓根就不信老太太會保她榮華富貴的鬼話,出了事她只會頭一個把她給推出去。
翻身躍出牆,躲進一個雙人並排的小巷子,如今正直黃昏時刻,小巷子裡沒有一個人,她卻不敢掉以輕心,藉助牆壁隱住身形,快速的脫掉自己身上大丫鬟的服飾,頭上的髮髻也打散了。碧色的衣裳下是早就穿妥當的一身粗布長裙,拔下頭上名貴的髮簪和釵子放在袖口裡。她微微垂眉,頓時就從一個府上的大丫頭變成了民間的一個普通女子。
碧玉立馬出了巷子走在大街上,毫不起眼。
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碧玉很快就沒入了人流,她腳步很快,很快就穿過熱鬧的大街,穿過耳邊的叫賣聲,慢慢的行至一個偏僻無人的小巷子中。這個小巷子又有所不同,不是純粹的道路,而是有人居住的房屋小路。碧玉神色警惕的瞧了瞧身後有無人的跟隨,沒有看出破綻之後便在一個門前站定,有節奏的瞧了三下大門。
很快就有人過來開門。
來開門的是一個女子,身形窈窕亦是穿着粗布衣裳,她小心的把木門打開一條小小的縫隙,瞧見來人是碧玉她鬆了一口氣,卻沒有第一時間放她進來。
沉聲道,“事情辦妥了?”
“辦妥了。”
開門的女子眉宇不知道是微微一沉還是微微一鬆,警惕的看了看外面有沒有人跟隨,這才放了碧玉進院子。
而那開門之人赫然正是琴瑟!
院子十分普通,跟平常人家沒有任何不同,院子裡兩棵枝葉茂盛的槐花樹,樹下一口青磚井,兩棵樹之間栓了一根繩子,有幾件衣裳搭在上面迎風而舞。
碧玉似乎對這個院子也極爲熟悉,不用琴瑟領路就已經進了屋,屋子裡一個一身黑色束腰長裙的黑紗蒙面的女子閉着眼睛正盤膝端坐在大炕上,琴瑟和碧玉瞧見那女子均垂眉斂目,不敢說話。
二人剛在屋裡站定,那蒙面女子便已經睜開了眼睛。
她目光落在碧玉身上,“事情可辦好了?”
“回大人,妥了。”
黑衣女子的聲音有些暗沉,帶着分不清年紀的沙啞,一雙眼睛裡沒有半點感情,瞧着垂眉斂目的兩人她眉梢微微一動,身子卻依舊一動不動,淡淡道,“可能保證萬無一失?”
她的聲音很淡,卻帶着一種難言的壓迫感,微微挑起的眉梢更是顯出幾分凌厲來。
碧玉身子一顫,不敢擡頭。
“蘇家的大姑娘蘇慕錦爲人謹慎又刁鑽,令人琢磨不透,屬下也不知道她會不會中招,不過那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燈,她讓屬下下的毒藥是封喉劇毒,只要沾上就決沒有存活的可能,而且就是銀針也試不出來,所以屬下想蘇慕錦應該會中招!”
黑衣女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應該?!”
碧玉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不敢把話說的太滿,這段時間她一直有觀察蘇慕錦,發現蘇家的這個大姑娘自從那一次落水救上來之後整個人都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以前的隱忍懦怯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隱藏的凌厲和鋒芒,她彷彿能看透人心一般,知道誰會出什麼主意對付她,因此好像每一次都做足了準備。
上一次在念慈寺,她們的計劃那樣縝密都能被她給逃掉……
還害的琴瑟暴露了身份。
死掉的劉氏!失勢的老太太,還有轉變的二夫人……這些種種都讓她認識到蘇慕錦不是以前的那個蘇慕錦了,要對付她實在不能掉以輕心。
這一次春闈的時候主子明明把一切都給準備好了,她也明明進了書房去尋那密封的卷宗,可找了又找竟然都沒有找到那試題,她不得不去覆命,原本妥妥當當陷害蘇家的計謀中間竟然也能出了岔子,以至於春闈就這樣平平安安的過去了。
碧玉隱隱覺得這件事情也跟蘇慕錦有關。
但是卻不敢確定,因爲畢竟蘇慕錦只是一個閨閣小姐,她怎麼可能知道太后要對付蘇家,她應當沒有這麼敏銳的感覺纔對。
可那種不安心的感覺她實在是沒有辦法說出來,說出來大人也不會相信,只會以爲她沒辦好事情還在推脫罷了。
碧玉沉默了一會兒,感覺到屋裡壓抑的難受,黑衣女子的視線猶如實質的落在她身上,彷彿一根根細密的銀針穿透她的皮膚,直接紮在她的心頭上。
碧玉就低聲道,“宋嬤嬤投靠了蘇慕錦在蘇家已經不是什麼大秘密了,屬下唯一的擔心就是宋嬤嬤察覺到什麼破壞了我們的計劃。”
“你沒有殺她滅口?!”黑衣女子眸子頓時凌厲了起來。
碧玉心中一緊,連忙解釋道,“屬下根本就找不到機會對宋嬤嬤下手,而且宋嬤嬤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嬤嬤,她若是死了只會打草驚蛇,屬下不敢輕舉妄動,而且……而且老太太先前對宋嬤嬤心有芥蒂,屬下也有心不讓宋嬤嬤察覺到我們的計劃,所以每次都是挑宋嬤嬤不在的時間跟老太太商量對付蘇慕錦的事情,所以宋嬤嬤應該不會察覺到問題。”
又是應該!
黑衣女子黝黑的眸子沒有感情的瞧了碧玉一眼。
“我看你是丫鬟做的時間太長了,竟然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碧玉身子一抖,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了。
琴瑟見此就爲她解圍,她瞧着黑衣女子,拱手道,“大人,事已至此再追究責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這一次不管怎麼樣碧玉已經下了毒,就算事情不成,還有四天之後寧王妃的壽宴,主子的目的是瓦解蘇家,我們不妨在寧王妃壽辰的時候再動手,毀了蘇家和寧王府的姻親,這樣蘇家今後就會失去一大助力,而且蘇家人丁單薄,只有蘇聰一個男丁,他身上又中了奇毒,周大夫早就被我們的人滅了口,他們絕對不可能找到給蘇家小少爺解毒的辦法,而只要蘇家的小少爺一死,蘇家就徹底沒了子嗣,到時候蘇青雲等人皆會大受打擊,到時候就算我們不出手,蘇家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黑衣女子靜靜的聽着,沉聲道,“這次的事情到此爲止,成了固然最好,若是不成寧王妃壽宴你們誰也不許輕舉妄動,主子已經下了命令,寧王妃壽辰她會親自出面處理!”
琴瑟和碧玉皆是一驚。
黑衣女子沒有理會兩人的驚訝,繼續道,“你們在蘇家的指責已經全部結束了,主子有令讓你們趁機潛入兵部尚書楚琛家還有左丞相周家!”
聽到楚家琴瑟一愣,垂下的眸子有些複雜。
楚家是大姑娘的外祖父母家,這些年一直跟蘇家勢如水火,而且在朝堂上一直保持中立的態度,兵部尚書一職不容小覷,雖然沒有調動兵馬的權利,可卻管理着軍隊的日常管理和後勤管理,因此這些年主子一直試圖拉攏楚家,只是楚家態度明確不接受任何一方勢力的拉攏,而且楚家當年是開國元勳,可以說大周建國有多少年,楚家便有多少年的歷史。
因此誰都不敢小覷,主子這些年拉攏楚家不成早就有了動楚家的念頭,只是楚家人丁旺盛又聲名顯赫,主子也不敢輕易的動罷了,主子在楚家派的也有人手,只是楚家的人警惕性十分高,因此他們的探子大多都在外圍,根本沒辦法打入楚家的核心。
這一次卻讓她和碧玉其中一人潛進楚家……看來是要徹底對楚家下手了。
琴瑟能隱約猜到主子下決心的原因。楚家和蘇家現在雖然依舊沒有往來,可是楚家已經接納了大姑娘和小少爺,蘇家是向着皇帝陛下的,恐怕主子是擔心楚家和蘇家和好之後站到皇帝陛下的陣營中,這才按捺不住。
至於周家……
周家的老爺子雖然位列左丞相之尊,可說起來卻是荒敗之家了,這些年家族中都沒有出現什麼驚才絕豔的人物,恐怕等到左丞相致仕之後便要徹底的衰敗下去。
周家的老爺子已經過了花甲之年,按理說早就該致仕了,只是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直耽擱了下來。
可週家應當對主子沒有什麼威脅吧?
主子爲何……
“停下你們的想法!”黑衣女子似乎看出來兩人內心所想,冷冷的瞥了她們二人一眼,厲聲道,“主子的心思豈是你們能夠猜想的!”
兩人聽出黑衣女子言語中帶着的寒氣和殺氣,身子微微一顫,當即不敢再多想了。
“你們只管按照主子的意思辦事!”
“是!”
門外似有微風拂過。
原本半垂着眼坐在大炕上的黑衣女子眸子猛然張開,眼裡射出凌厲的光芒,手指一動已經從腰間掏出兩片薄如蟬翼的柳葉飛刀,她手腕一抖飛刀已經撕裂空氣帶着凌厲的風聲旋轉着飛射出去。飛刀穿透木門仍舊不停不歇,一舉穿透了木門飛射而出,與此同時黑衣女子已經快速的從大炕上一掠而起,向門外追去!
琴瑟和碧玉一愣,立馬反應了過來。
身形一動也快速的閃身出了屋子。
兩人剛出了屋就瞧見院子裡三個人已經動起了手來,一男一女兩個青衣人蒙了面已經和黑衣女子戰在了一起,青衣男女各持一柄長劍,劍身在昏黃的光線中閃爍着冰冷的光澤。一男一女兩人圍攻黑衣女子,那女子竟然絲毫不亂,時不時的能聽到兵器相撞發出刺耳的低鳴聲,以及利刃相撞間碰撞出來的火花。
青衣人手中的兵器是長劍,而黑衣女子的兵器卻是她手中一柄手臂長短的彎刃刀,那刀形狀如同鐮刀,卻比鐮刀更加鋒利,薄薄的一層揮動間刀刃便微微甩動,彷彿馬上就會斷裂,可卻偏偏斷不了!
“呲——”
刀劍相撞再次發出低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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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女正是蘇慕錦身邊的碧落和黃泉。
碧落和黃泉越打臉色就越是凝重,碧落趁黃泉和黑衣女子打鬥期間,一掌直逼她後心。
黑衣女子十分警覺,身形往左一閃,黃泉的長劍險些收不住刺到碧落的掌心。
“躲開!”
黃泉的長劍和碧落的手掌以半寸的距離生生的挪開,兩人均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方纔差一點……碧落的右手便保不住了。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趁黃泉撤劍來不及攻擊的空檔,橫起手臂手中鐮刀直取黃泉首級。
劍光一閃,黃泉順勢跌落在地,在地上滾了兩圈,順勢躲開了這一殺招。
黃泉和碧落對視一眼。
兄妹兩個眸子微微一閃,立馬看明白了各自眸子裡的含義。
兩人點點頭,黃泉攻上,碧落攻下!立馬和黑衣女子纏鬥在一起。
兩兄妹武功並不比黑衣女子弱,只是兩人畢竟是暗衛,擅長的是隱匿身形和保護,而黑衣女子顯然是殺人殺得多了,手段極其兇殘,招招致命,黃泉碧落兩人對戰經驗不足,自然落於下風。
不過兩兄妹也不是好惹的,他們兩個勝在剛開始的慌亂過去就默契十足,一劍一劍配合的無比默契,一時間竟然打的難分難解,也分不出個高下來。
黑衣女子已經動了殺機。
方纔兩人聽到了她和碧玉琴瑟的談話,絕不能留!
她厲眸一掃站在原地的碧玉和琴瑟,怒聲道,“還愣着做什麼,快來幫忙!”
琴瑟和碧玉猛然驚醒,揚起手掌就對着黃泉碧落攻了過去。
有了兩人的加入,黃泉和碧落立馬落於下風。
兩兄妹本來是奉了蘇慕錦的命令前來給碧玉滅口的,一路隱匿身形跟着她來到了這個院落,立馬猜到這裡可能是碧落的一個據點,因此小心的隱了進來,聽到了三人的對話,卻沒想到他們兩個在門外龜息了都還能被發現。
要殺碧玉已經不可能了,兩兄妹對視一眼。
“撤!”
“休想逃!”
黑衣女子緊追不放,她絕不能讓兩人活着離開!
碧落黃泉且戰且退,他們兩人全力進攻也讓三人只能接招慌忙應對。此時琴瑟和碧落手中若是有兵器興許能留下碧落黃泉,只是二人此時手中根本沒有兵器,只能赤手空拳迎戰,碧落和黃泉一劍揮來,兩人沒有兵器擋着,只能躲閃。到了兩棵槐花樹旁黃泉一劍斬落掛衣裳的繩子,滿滿一繩子的衣裳一下子落了下來遮住了三人的視線。
黃泉當即趁機抓住碧落的胳膊,兩人施展輕功翻牆一躍便逃離了出去!
黑衣女子臉色冰冷的揮落身上的衣裳,卻沒有追出去!
爲了更好的隱藏自己,這個院子並不是多麼偏僻的所在,反而是最普通不過的農家院落,出了院門就是旁人的院門,不遠處就是熱鬧的大街,三人若是提着武器去追只能暴露身形。
黑衣女子眼看着碧落和黃泉逃了出去眸子裡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她一回身“啪——”的一巴掌重重的打在碧玉的臉上,怒聲罵道,“混賬東西,你乾的好事!”
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碧玉卻僵直着身子連捂臉都不敢。僵硬的跪在地上,“大人責罰!”
黑衣女子惱恨的望着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她和琴瑟已經在這個院子藏了有段時間了,這段時間一直平平安安的一直沒有被發現。
很顯然,方纔那兩個青衣人是跟着碧玉進了院子的。
想着方纔她們的談話被兩人一五一十的聽完了,黑衣女子就怒的一腳踹在碧玉的心口,厲聲道,“早就警告過你不許輕看了太傅府裡的人,蘇青雲是誰?一品大員!一品大員手底下能沒有幾個能人異士!偏偏你不放在眼裡,讓你小心行事小心行事,你卻把敵人都帶回來了還不知自!”
碧玉垂着眼,的確是她輕敵了。
不過她明明小心翼翼的檢查過沒有人跟着了……
琴瑟卻道,“大人,看來碧玉投毒的事情早就被人察覺了,這裡肯定是不能待了,我們要快點撤!”
她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既然碧玉投毒失敗了,那就代表……大姑娘她不會死了……
黑衣女子面沉如水,這個時候不撤等着人來圍剿麼!
她當機立斷,“撤!”
……
錦園中。
廚房裡陸陸續續端來了晚膳。
今天的晚膳格外的豐盛,足足有十多個菜式,蘇慕錦和蘇聰早就一直在一起用晚膳了,但是因爲聰兒畢竟是個男孩子,所以每天除了用膳時間也不能過度的黏在蘇慕錦的身邊,蘇青雲已經着手開始給聰兒啓蒙,因此用膳時間就成了姐弟兩個相聚的時間,顯得就格外美好了。
聰兒性子好動,在屋子裡一刻都停不下來。抱着他的小白白跟小白白一起追逐打鬧,錦園裡就回響着聰兒稚嫩清澈的笑聲,讓偌大的錦園顯得也不那麼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了。
蘇慕錦脣角夾着一抹寵溺的笑容,眼神卻有些迷離。
聰兒的身體已經成了她心裡的一根刺,直直的插在心尖尖上,疼的連拔都不知道從何下手。她已經托墨魘給楚離帶了消息,拜託楚離幫忙尋找周大夫……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尋到人。
她心裡其實清楚,周大夫被人滅口的可能性非常大,既然要聰兒死,又怎麼會留下這麼一個重要的活口讓他們去查找!
不過她也不是就這樣坐以待斃的人,已經讓柳嬤嬤帶口信到楚家,讓大舅舅幫忙網羅天底下的名醫,爹爹這裡也沒有閒着,也已經派出了人去遍尋名醫。
“姐姐,姐姐……”
“嗯?”蘇慕錦回過神來。
飯菜已經擺好了,聰兒小小的身板抱着雪白的小白白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的看着一桌子的飯菜,“姐姐,聰兒餓了,可以先吃飯了沒啊。”
蘇慕錦眸子一閃,“稍稍等一會兒。”
她已經讓笙簫放出了消息,說錦園已經開飯了。
爹爹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剛這樣一想,門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蘇慕錦聽到了就吩咐柳嬤嬤,“把蓋子揭開吧。”
柳嬤嬤等人並不知道今天的飯菜裡有毒,含笑揭開了碟子上覆着的蓋子。
“魚!魚!”
聰兒握着筷子瞧見最中間的紅燒魚眼睛瞬間一亮,他最喜歡吃的就是魚了,不是說魚的味道有多好,只是每次吃魚的時候姐姐都會細心的把魚刺挑出來,瞧着姐姐給他挑魚刺他心裡就覺得歡喜。因此每次只要跟姐姐一起用膳,飯桌上必不可少的就是魚了。
蘇慕錦的動作卻很慢,沒有像以往那般第一時間把魚擺在聰兒的身邊。
而是握着筷子夾了一塊魚肉下來,以極爲緩慢的速度往口中送。
“不能吃!”
簾子外忽然傳來一聲厲喝,蘇慕錦仿若被嚇到了一般,手腕一抖,筷子上的魚肉就落到了地上。
她卻沒有管那魚肉,眸子一閃就起了身。
這個時候蘇青雲已經帶着二老爺和三老爺一起進了屋子,蘇慕錦眸子又是一閃,含笑道,“爹爹二叔三叔,你們怎麼來了?還沒有用膳吧,坐過來一起吃飯,柳嬤嬤讓人添幾副碗筷來。”
蘇青雲面沉如水,他剛剛和二弟和三弟商量了一番,還沒有等他們討論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錦兒已經傳膳的消息,他當即什麼都不顧了慌忙的就跑了過來,生怕錦兒吃了有毒的飯菜。
剛掀了簾子就瞧見錦兒把菜往嘴裡送,他當即心神劇顫,快步奔了過來,奪過她手中的筷子就扔在地上,面色緊張的拉住蘇慕錦的胳膊,“錦兒,你方纔吃進去沒有?啊?!”
蘇青雲心口怦怦直跳,生怕蘇慕錦已經吃進去了帶毒的飯菜。
蘇慕錦搖搖頭,“還沒呢,爹爹要過來一起吃麼。”
蘇青雲沒聽到她後面一句,聽到她沒吃就鬆了一口氣,過度的緊張一下子鬆弛下來,蘇青雲只覺得雙腿一軟,兩眼發黑,他緊緊的扶住了蘇慕錦纔沒有跌坐下去。
高聲吩咐立在外面沒有進來的蘇總管。
“去吧東方大夫叫來!”
外面的蘇總管領命前去。
蘇慕錦彷彿這才發現爹爹和二叔三叔面色的難看,她微微一詫道,“爹爹,二叔三叔,你們這是怎麼了?”
蘇青白瞧着侄女天真純淨的臉,心裡的羞愧幾乎把他給淹沒。
大哥不會無緣無故的冤枉孃親,既然他得到了消息就肯定是孃親做了什麼對不起錦兒的事情,他胸臆間一股子戾氣涌上來,若不是那個人是他的母親!他早就……錦兒聰明善良,孃親怎麼能狠得下心對錦兒下手!
可二老爺也知道,孃親選擇對錦兒和聰兒下手,一定有他的原因。
要不然爲何她什麼時候都不選,非要選擇娘子被查出身孕的這一天!
她分明就是要肅清整個蘇家的繼承人,然後讓他以後的孩子能繼承蘇家的一切!蘇青白死死的握住拳頭,牙關緊咬,心裡對老太太早已不知道是怨還是恨了!她這樣擅作主張,怎麼就沒問問他的意思?怎麼就不問問,他到底願不願意要蘇家的一切?!她這樣籌謀算計,要謀害大哥的兒子和女兒,有沒有半點考慮過他和三弟的感受!
蘇慕錦彷彿半點沒察覺,輕輕一笑,“二叔和三叔倒是極少來錦兒這裡來,今兒個錦兒做東請二叔和三叔用膳好不好?”她讓笙簫搬來凳子,殷切的讓二叔三叔入座,打趣道,“二叔和三叔不會是知道錦兒今兒個在廚房裡叫了很多好吃的才故意來蹭飯的吧。”
二老爺和三老爺勉強扯了扯脣角,卻笑不出來。
蘇慕錦彷彿沒有看見一般。
這個時候聰兒懷裡的小白白聞到飯菜的香味早就餓的嗚嗚直叫了,只是聰兒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讓小白白上飯桌的,小白白努力的掙扎着一不小心就掉落在地上。
聰兒生怕摔了它,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要抱它。
小白白卻快速的叼住方纔蘇慕錦掉下來的那一筷子魚肉就歡快的吃了起來,聰兒撅起嘴巴,“真是個貪吃鬼!”正欲把小白白抱進懷裡,卻突然瞧見小白白歪倒在地,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聰兒驚得“啊——”的大叫了一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當蘇青雲和二老爺三老爺的目光落在蹬了蹬腿就沒了聲息的小白白身上,眼睛一下子就陰鬱了下來。
蘇慕錦沒想到會毒死小白白,她猜想到父親會去喊東方大夫過來驗毒,因此就打算等着東方大夫過來,此時瞧見小白白的模樣她心裡陡然冒氣一股子寒氣來——竟然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小白白才把那魚肉送進嘴巴里纔不過一瞬間竟然就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如果她沒有一早的派黃泉潛在老太太的身邊監視碧玉……
蘇慕錦陡然咬緊了牙關!
那麼如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是她還是聰兒?!
蘇慕錦更加堅決了非弄死老太太不可的決心!
“小白白!”聰兒尖叫一聲就要去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白白。蘇慕錦眼疾手快的把他攬到懷裡,“聰兒。不能碰!”她怕小白白吐出來的白沫也會含有劇毒,毒到了聰兒。
“姐姐!”聰兒淚流滿面,“小白白怎麼了?”
蘇聰這顫抖的話語讓屋裡的所有人都一瞬間驚醒了過來,在屋裡伺候的柳嬤嬤和笙簫等人臉色白如金紙,冷汗直冒。
“毒……有毒……”
蘇青雲眸子裡最後一絲希翼都消弭了下去。
他疲憊的閉了閉眼睛。
母親……你的心,到底有多狠!
他隨即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眸子深處隱着恐懼的聰兒還有眼神陰鷙的女兒,這一次眸子裡盡是決絕!
“傳廚房裡的管事嬤嬤來!”
“是!”
管事嬤嬤一天之內連連進了兩次錦園,她心裡對蘇慕錦有些害怕有些鄙夷,覺得一個做孫女的擅自做主減了老太太的吃食太不應該,因此對蘇慕錦心裡就有些不滿。
可一進屋卻瞧見老爺也在,屋裡所有人面色都十分難看。
二老爺和三老爺竟然也在。
她剛進屋就聽到一聲怒喝,“你可知罪!”
管事嬤嬤也是個機靈的人,進了屋眼睛就打量了一圈,瞧見絲毫沒有動過的飯菜和冷着臉的一屋子人,她心裡有些不安,一聽到二老爺的怒喝聲,驚嚇的雙腿一軟就跪倒了地上。
“老奴……不知啊。”
二老爺倒不信管事嬤嬤會在蘇慕錦的飯食裡下毒,因爲實在太好辨認了,飯食裡出了問題,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廚房裡的管事嬤嬤,除非這個管事嬤嬤是不想活了,纔會給時間下毒。
“今天都有誰進過廚房!”
管事嬤嬤一愣,立馬明白了那不安的因素來,她想着今天碧玉姑娘端的那一小碗清粥,眸子頓時因爲恐懼而大睜起來。
她不敢隱瞞,連忙道,“是碧玉姑娘,是碧玉姑娘進了廚房!”
管事嬤嬤再次打量屋子,眸子落在蘇慕錦的身上,就瞧見蘇慕錦抱着小少爺,而小少爺哭的跟淚人一般,伸手還想去撫摸地上的那一抹白色,管事嬤嬤這纔看到那地上的白色竟然是小少爺從不離身的小白白,只是如今那小白白已經四肢僵硬,嘴巴里明顯有白沫,而它的嘴巴上還有一點魚肉沒有吞下!她腦子轟然一聲,立馬想到一種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的啊。”管事嬤嬤幾乎要哭出來,“碧玉姑娘根本就沒有靠近爐竈啊!”
蘇青雲等人聽到碧玉那個名字的時候眸子已經泛起森冷又瞭然的光芒。
蘇青雲當即下令,“去捉拿碧玉!”
這時候東方大夫已經來了,很快就得出了結論,“是曼陀羅劇毒!”
東方大夫憐惜的看了一眼蘇慕錦和她懷裡的蘇聰,心想這兩個姐弟當真是命運多舛,本來就一個鬱結在心,一個身中劇毒,可旁人還是不死心的想要害她們姐弟。
他搖搖頭,不贊同的看了一眼蘇青雲,“太傅大人,您儘快把兇手給找出來吧。”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謀害,連他一個局外人都能看出這其中的端倪和兇險,如果太傅大人再不快刀斬亂麻,今後就只能給大姑娘和小少爺收屍了。
他不得不加重了語氣,“太傅大人,令千金和令郎的性命現在就掌握在您的手裡。”說完也不管合不合身份就直接走了。
很顯然是太傅大人內院起火,除非太傅大人自己處理,否則誰說都沒有用。
他也不想跟着摻和了。
心道,如果這樣了太傅大人還無動於衷的話他就該請辭了,面對一個這樣冷情冷心的主子,他覺得揪心。
二老爺和三老爺聽到碧玉那兩個字的時候面色就已經猙獰了起來,如今瞧着東方大夫這般態度,他們兩個早就忍不住了,二老爺蘇青白直接拔腿就衝向了春暉園。
他非要問問那個是他孃親的女人!她到底想幹什麼!
三老爺也快步的跟了上去,蘇青雲緊隨其後。
蘇慕錦卻沒有去,讓柳嬤嬤把一桌子的飯菜全都撤掉,靜靜的抱着聰兒細聲安慰。
錦園的人個個面罩寒霜,不用想都知道下毒的人到底是誰了。
那個管事嬤嬤心裡也清楚了事情的由來,恨不得給自己來個兩巴掌,怪不得大姑娘要減掉老太太的膳食,老太太這樣狠毒的心思,大姑娘只是減了她的膳食實在是太仁慈了!
管事嬤嬤心裡卻有些害怕,她瞧見了蘇家這樣的醜聞,也不知道……老爺會怎麼處置她。
越想越害怕,額頭冷汗直冒,背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下去吧!”蘇慕錦揮退管事嬤嬤,冷聲道,“記得管好自己的嘴。”
那管事嬤嬤一愣,眼淚嘩啦啦的就流了下來,大姑娘這樣說分明就是饒她一命……她“怦怦——”兩個頭磕在地上,老淚縱橫,“多謝大姑娘活命之恩!”
“從明兒個開始給老太太的飯菜頓頓改成葷腥,必須是肥肉,明白麼?”
這個時候蘇慕錦就是吩咐她什麼管事嬤嬤也不敢不應下,連連點頭,“老奴明白,老奴明白了!”
“退下!”
“是!”
老太太已經徹底不能翻身了,蘇慕錦也實在不想再看老太太那一幅惡毒的嘴臉,因此她沒有去給老太太落井下石,只派了笙簫去打聽情況。
過了半個時辰之後笙簫回來。
把探聽來的消息一一跟蘇慕錦彙報。
“……老爺趕到春暉園的時候老太太正高興着呢,以爲是碧玉姑娘回了屋,隔着門奴婢就聽見老太太緊張的問辦成了沒有。可一瞧見老爺她立馬就沒了聲音,老爺和二老爺三老爺質問老太太是不是她命碧玉在您和小少爺的膳食裡下了毒,老太太嘴硬的要死,打死都不同意,後來老爺就說已經抓到了碧玉,碧玉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供認不諱了,老太太罵了碧玉兩句,說碧玉賣主求榮,人證都有了她實在沒辦法狡辯,就索性認了下來。”
“然後呢……”蘇慕錦低聲問,她現在只想知道爹爹是怎麼處置那個死老太婆的。
“然後還不等老爺說話,二老爺就怒的質問老太太爲什麼要這樣做,老太太還理直氣壯冠冕堂皇的說是爲了二老爺好。”笙簫一臉鄙夷,見過不要臉的就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老太太,她皺眉道,“這個老太太估計是想着老爺不會把她怎麼樣,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老太太瞧着老爺和二老爺三老爺上門興師問罪,只當是以爲您和小少爺已經中了毒身亡,在春暉園高興的幾乎都要跳起來,竟然是半點悔改之心都沒有!”說到這裡笙簫就恨不得去撕了老太太纔好,她聽了老太太那個意思,好像就是在說,她一手養大了老爺,如果不是她養大了老爺,老爺哪裡有這麼好的命還能娶妻生子,沒有老爺就沒有大姑娘和小少爺,所以老太太覺得她就是害死了大姑娘和小少爺也是應該的。
因爲大姑娘和小少爺的性命本來就是以爲她才能存在的。
“……老爺失望至極,面對瘋癲的老太太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還是二老爺當機立斷,說老太太這麼狠毒的心思不配爲人祖母,從今天晚上開始和老太太沒有半點關係,直接就斷絕了母子關係!還說生怕二夫人腹中的孩子出生之後將來做錯什麼小事就會被老太太謀害,老太太就把二老爺給怒罵了一頓。三老爺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緊隨其後,一樣跟老太太斷了聯繫……”
說到這個笙簫就一臉快意,想着老太太當時那麼震驚的面色,她就在心裡咒罵她。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老太太要不是自己造孽,怎麼會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她冷嗤了一聲繼續跟蘇慕錦說道,“……二老爺和三老爺都表示不管老爺怎麼處置老太太,他們都表示支持。老爺沉默了很久最終卻只是派人把春暉園裡的東西搬得一乾二淨,另外讓春暉園所有的奴僕全都離開了園子,只安排了兩個粗壯的婆子看守老太太,說是老太太從此以後潛心向佛,再不問俗事,而且只給了她一個下等奴僕每天給她送飯,其他的什麼都不管了!”
笙簫覺得老爺這懲罰簡直太輕了,她憤憤然道,“要我說就應該把這惡毒的死老太婆丟到刑部大牢裡,然後狠狠的折磨一番,再給她定罪,這樣才痛快!”
蘇慕錦默默聽說笙簫把話說完,沒有半點意外。
爹爹的本性就是這樣,讓他親手殺了老太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送到刑部大牢更是不可能。
且不說會丟盡名聲,爹爹今日跟陛下辭官,到時候不知道多少徐太后的人會拿這件事做把柄逼迫爹爹離開朝堂!
不過……她輕輕勾起脣角,她可不會就這樣放過老太太!
她接着問,“老太太是什麼反應?”
“老太太當然不服,說老爺不孝云云之類的話,怒的直接把屋裡所有的東西都給砸了,老爺倒是鐵了心的模樣,任由她砸,等砸完了老爺才說,砸了也好,省得大晚上的還要勞人去搬了。把老太太氣的一個氣提不上來,差點暈倒了去!”
“呵——”
蘇慕錦冷笑一聲,就這樣當然不夠。
還有更厲害的在後面呢。
當天晚上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府上的老太太是徹底沒了鹹魚翻身的可能了,被關押的前兩天老太太還一直在叫囂,只是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人理會她了。蘇慕錦吩咐廚房裡的管事嬤嬤的話也終於起到了作用,每天三頓的肥肉吃下來,再加上連綿不斷的怒火和錦園裡人偶爾的刺激,老太太終於不負蘇慕錦所望的——中風了!
而這幾天的事情過去之後,終於迎來了寧王妃的壽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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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承諾了一萬五的,結果只寫了一萬一,偶羞愧……老太太從今開始就木有蹦躂的可能了。
偶趕腳對老太太的懲罰最重的不是讓她死,而是讓她受盡了苦再死,你們趕腳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