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徐兮之的悲鳴聲響徹慈安宮。
蘇慕錦默然,對於一個死人來說最巨大的懲罰恐怕就是死無全屍,因爲大周這裡流傳了一種說法,若是死無全屍的人下一世投胎仍舊會是殘廢,而挫骨揚灰就更加殘忍了,挫骨揚灰的人永生永世無法輪迴,魂魄也會散盡。
蘇慕錦以前還不太相信這些鬼怪之類的東西,可是她自己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卻也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她擡眸瞧着寧奕,卻見他眸子一片森冷,眼神黝黑的嚇人,就像是蟄伏了許久的黑暗終於爬了出來,那雪白的面容和血紅的眼睛讓他看上去竟然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蘇慕錦心中嘆口氣,寧奕心裡估計也是壓抑了太久,現在終於爆發出來,所以纔會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想到此,她不由得握緊了楚離的手,若是論起心裡的苦,楚離恐怕不比寧奕過的好。
楚離手上一暖,微微一笑,反手握緊了蘇慕錦的手,兩個人相視一眼,眸子裡均有幾分溫柔。當兩人的眸子落到徐兮之的身上時,卻涼了下來,二人冷眼看着徐兮之痛苦的樣子,不爲所動。
“不要!”徐兮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撥開按住她的兩個士兵,她爬到冰棺的旁邊,張開雙臂攔住所有人,血紅着雙眸,瘋狂的大喊大叫,“你們不能這樣做,你們不能!她是無辜的,她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你們不能這樣對她!”
“可笑!”寧奕握緊拳頭,哈哈大笑道,“無辜?就單單憑她的身份她就不無辜!來人,把徐兮之給朕拉下去,就在這裡把張嫣然的屍身給溶了!”
“遵旨!”
士兵們得了寧奕的吩咐自然不敢不應,幾個士兵上前就去抓徐兮之的胳膊,徐兮之卻使勁渾身的力氣拼命的捶打着,幾乎所有潑婦能用的手段她全部都用上了,她渾身充滿了絕望的氣息。看到這樣的徐兮之蘇慕錦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個時候爲了睿兒她同樣也是這樣。不得不說,徐兮之別的地方不管有多過分,但是對她女兒的疼愛是真的沒話說的……不過她心裡卻只有感慨沒有同情,所有的人都該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
“你們走開!走開!誰也不能動我女兒一下,你們都給我走開!”徐兮之拼命的推搡着上前的士兵們。
“皇上……”
士兵們有些礙於徐兮之的身份不敢動作太大,只好求助的看着寧奕。
寧奕眸子一冷,厲聲道,“太后貪污了三百多萬兩的銀子,如今罪名已經確認,從今天開始她就已經不是我朝太后!張嫣然更是罪臣之女,你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兵士們一聽,頓時不敢再留情了。
沒錯,太后娘娘貪污了銀子本來就有了罪名,就算不死太后的地位肯定也是不保了,而且張嫣然也的確是罪臣之女,不過不是聽說張嫣然以前死的時候就已經被張夫人給下葬了麼?這個時候屍體怎麼會出現在在慈安宮呢?這念頭僅僅閃過了一瞬間衆人就不多想了。畢竟張嫣然是罪臣之女的確沒錯,當初張夫人炸了乾坤殿的時候炸死了長公主,還誤傷了公主殿下……這本身就是死罪了。
思及此,衆人也不再顧忌,不管徐兮之再怎麼推搡都不管不顧,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徐兮之此時就是一個身處絕望的女人,她平時中到底是養尊處優的,所以這個時候士兵們沒有了顧忌,她怎麼可能是四個鐵甲戰士們的對手,不多時就被幾個人壓制着動也不能動了。
她絕望的嘶鳴着,歇斯底里的悲鳴,“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這個時候卻沒有人再理會她,很快就有人得了命令,擡來了一塊巨大的鐵片,又抱來了柴火把鐵片周圍全都放滿了,最後動手把張嫣然從冰棺中擡出來,擡到了鐵片的空白中央。
“不——”
徐兮之絕望的掙扎着,她哀求的看着寧奕,“皇上,我錯了,我錯了,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您怎麼懲罰我都沒有關係,求求您放過安寧,她是無辜的……她真的是無辜的……”
寧奕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口中卻森然道,“晚——了!”
“皇上——”徐兮之悲鳴的磕着頭,腦袋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剛磕了幾下額頭就開始冒血絲,她哀求道,“我真的錯了,我認罪,求你們別傷害安寧,她已經死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啊……”
徐兮之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求情,只能拼命的呢喃着。
說話間她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腦袋重重的磕在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音,蘇慕錦聽得有些牙酸,她不禁倚在楚離的懷中。腦海中卻浮起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其實要說無辜,張嫣然的確是無辜的。但是眼下很顯然寧奕是要報復徐兮之,而徐兮之最在意的恐怕就是張嫣然了,這一招不可謂不毒。可誰讓徐兮之以前對寧奕更加惡毒呢,如果今天失敗的是寧奕,興許寧奕的下場要比張嫣然還要慘。這樣一想,蘇慕錦心中就釋然了。
“要不要我們先回去?”楚離小聲的在蘇慕錦耳邊道。
“不用。”蘇慕錦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要說寧奕是最恨徐兮之的,那麼楚離就要數第二了,他們兩個一個因爲徐兮之受盡了屈辱,一個因爲徐兮之受盡了人倫之苦……所以楚離肯定是想親眼看看徐兮之的下場的,就像是他跟她說過的,要手刃楚瑜是一個道理。她握住楚離的手,同樣低聲道,“自作孽不可活,沒什麼值得同情的。”
楚離下頜緊繃的點點頭。
那邊徐兮之眼看着寧奕沒有絲毫的動容,把求助的目光落在寧戮的身上,“皇上……求求您看在臣妾服侍您這麼多年的份上,求求您……饒了安寧,她已經死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寧戮瞧着徐兮之的模樣,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裙,此時裙子上染了鮮紅的血,頭上的髮髻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散了,頭髮凌亂的披散在身上,一雙眼睛血紅血紅,額頭上更是已經破了皮,露出鮮紅的血。可一張臉卻是一片慘白,幾乎找不到一絲的血色。寧戮看着她的模樣微微搖頭,“不能親自動手已經是朕的遺憾了!”
對於徐兮之這個惡毒的女人他沒有半點感情……當年選妃進宮也是無奈之舉,後來知道她野心勃勃就斷了她的子嗣,可沒想到她卻和楚瑜有了孩子,等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楚瑜已經是異姓王,而她也已經成功的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徐家的老爺也封了太師。這種情況之下,他哪怕就算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卻也只能隱忍。是個男人就沒有辦法忍受女子給他戴綠帽子,而他頭頂上的這頂綠帽子卻已經綠油油的。他沒有親手捏死那個張嫣然就已經是慈悲了,現在她竟然還想讓他開恩。
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楚離……楚離……”徐兮之眼看着士兵們已經拿出了火把,她更加瘋狂,她已經不知道該求誰了,只能把最後一絲希望放在楚離的身上,她的眸子裡跳躍着火把的光芒,瞳孔已經縮成針眼大小,她不停的磕頭,“楚離求求你……安寧她生前那樣喜歡你,你們是親兄妹……親兄妹啊——”
她已經顧不上身份暴露不暴露了,她只想讓安寧能有一個好的去處。
這一刻徐兮之更恨的人是自己,當初張夫人要把安寧的屍體給下葬,是她百般阻攔,是她不顧一切的威逼利誘把安寧的屍體帶到了皇宮,都是她的錯……如果當時她聽從了張夫人的勸阻把安寧下葬了,她早已入土爲安,怎麼會有這樣的場面!
“楚離……蘇慕錦,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們。我願意下十八層地獄,受盡輪迴之苦,可是安寧真的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徐兮之語言都有些錯亂,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火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們就當作是……爲了你們的孩子……積德……求求你們別讓皇上動手,求你們……”
蘇慕錦搖搖頭,別過頭去。
她自認這一生做的事情全都問心無愧,若不是這些人把她和楚離逼到了絕處,她和楚離也不會反擊,她和楚離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保,若是上天有眼也肯定不會報應在孩子的身上。
寧奕卻已經不想多聽徐兮之廢話,他親自從士兵的手中奪過火把,把火把對着中間的鐵板就扔了上去。
方纔士兵們把鐵板上堆了柴禾之後還澆上了桐油,此時大殿中滿滿的都是桐油的味道。而鐵板太大,就算是東西都燒完了也不會燒燬宮殿,火把剛剛落在張嫣然的身上就“轟——”的一聲燃燒起來,幾乎是瞬間,火舌就將鐵板吞沒。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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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兮之瘋狂的搖頭,她拼命的想要起身,可是卻根本無法動彈。
“啊——”
徐兮之忽然受不住打擊仰頭嘶吼起來,“啊——”
身後的士兵們沒瞧見過人這個樣子,一時間驚愣了一下,就是這麼一瞬間,徐兮之忽然就奮力掙開所有人的束縛,對着火舌的方向就狂奔而去,“安寧,我的安寧——”
“攔住她!”
寧奕大喝,這算是什麼,他還沒有讓徐兮之嘗試到徹底絕望的滋味,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放過了她!
士兵們趕緊去攔。
可——已經晚了。
所有人都以爲徐兮之衝過去是要救鐵板上的屍體的,可沒想到她跳進火舌中根本就沒有出來,火舌瞬間將她吞沒,蘇慕錦頓時聞到一股子焦味,那是火燒了頭髮發出的味道,她忽然有些噁心,再也看不下去,伏在楚離的胸膛上避開那個氣味。
“安寧,娘陪你一絲灰飛煙滅……”
火舌中傳出最後一點點的聲音,就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息了……
漸漸的,一股子刺鼻的腐朽味道傳出來,火越燒越大,卻因爲鐵板的隔離,宮殿沒有一點點的損傷,火光升起,離得近的能清晰的感受到炙烤的熱度,楚離抿緊嘴脣瞧着鐵板上漸漸已經沒有了屍體的痕跡,攬着蘇慕錦輕輕的退後兩步。
等火光徹底的消散下去,鐵板已經被燒得通紅通紅,上面除了一堆子灰燼,再也沒有別的東西留下。
寧奕靜靜的看着,等火光消退之後才淡淡的道,“把灰燼收起來,撒到長河裡。”
長河是大周朝最大的一個淡水河,幾乎橫跨了三個省的長度,河水奔騰不息,灰燼若是落在那裡,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被衝散,不留一絲痕跡。寧奕這是恨徐兮之恨得入骨了,所以就是死了也不讓她和張嫣然的骨灰落到一處去。
有人得了吩咐,輕輕的應了一聲。
蘇慕錦微微側過頭去,一轉眼卻瞧見了楚君韜和寧淺雪的身影,他們兩個靜靜的在廊柱旁邊站着,也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寧淺雪的面上有一種蘇慕錦從未見過的悲悸,她眼圈微微泛紅倚在楚君韜的肩頭。
這還是蘇慕錦頭一次看到寧淺雪這樣柔弱的樣子。
寧淺雪沒有發現蘇慕錦的眼神,反而是楚君韜注意到了,對蘇慕錦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等宮殿中平靜下來之後寧奕才發現寧淺雪和楚君韜,他又恢復了皇上該有的理智,淡定和從容,只是眉宇間有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他輕聲詢問,“前面的事情都辦好了?”
寧淺雪陷在悲傷中不能自拔,楚君韜見狀回答道,“回皇上,都已經處理妥當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說着楚君韜猶豫的看了一眼楚離。
楚離意識到事情跟他有關,他低聲道,“大哥有什麼話儘管說。”
“不知道叛臣楚瑜的屍體該怎麼處置。”
寧奕聞言也不由得看向楚離,卻見楚離眉心微凝,臉色微青。寧奕頓時放下心來,他不是擔心別的,而是楚離雖然殺了楚瑜,可到底是楚瑜的兒子,人都死了,也沒有必要去恨別的了,可瞧見楚離的模樣就知道他心裡是對楚瑜的屍體都沒有任何想法的。於是便點點頭道,“既然是叛臣,自然是按照叛臣的方法來處置,明天吧楚王爺謀反的事情昭告天下,把他的屍體扔到亂葬崗!”
“臣遵旨。”
楚君韜明瞭的點點頭,皇上這是要警告天底下還有想法的人,順便也要警告一下北延國的那些人,告訴他們,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有人謀反,他都會不遺餘力,而不會服軟。
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之後已經是子時多了,楚離帶着蘇慕錦向寧奕辭行,寧奕皇宮裡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要處理,所以也沒有挽留,只是瞧着楚離的目光微微有些深沉。
“這一次楚公子立了大功,朕該多謝的。”
“皇上言重了,臣身爲大周的子民自然該爲皇上分憂解難。”
寧奕眯着眸子看他,看的蘇慕錦心驚肉跳,緊張的背脊都崩了起來,寧奕卻已經收回了視線,“楚公子這段時間也忙了太久,回去歇着吧。”
“多謝皇上。”
楚離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寧奕的目光,恭敬的帶着蘇慕錦就退了下去。
蘇慕錦和楚離出了皇宮,連帶着楚離帶着的近三萬的人馬也全部都跟着退了出來,他們沒有坐馬車,就這樣走到了宮門口,到了宮門口楚離卻和墨魘交代了幾句,然後牽着蘇慕錦就離開了。
蘇慕錦還在回想着方纔寧奕看楚離的眼神,面上有些發緊。
“想什麼呢?”楚離摘下頭上的銀頭盔,夾在肩膀中,一手攬住蘇慕錦就往前走。蘇慕錦這纔回過神來,看着楚離身後卻沒見了人馬,驚道,“方纔跟上來的人呢?”
“墨魘去給他們安排住處了。”楚離淡淡一笑,這會兒大街上一片寂靜,萬家燈火全都是一片黑暗,所有人都在沉睡中,只有他們身後的皇宮燈火通明。兩人走在夜色中,月光如水的籠罩住兩人的身影,方纔那些殺戮和血色彷彿一瞬間遠離了兩個人,徒添了幾分寧靜和溫馨來。楚離攬住蘇慕錦的腰身,微微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再過段時間我們就可以恢復平靜的日子了。”
蘇慕錦想起方纔寧奕那個眼神,心中涌起一陣陣的後怕。
她仰頭看着楚離,目光中藏着一絲擔憂,“寧奕……他會不會兔死狗烹?”
楚離失笑,捏捏蘇慕錦的鼻子,“誰是兔子,誰是狗?”
蘇慕錦急急的握住楚離的手,“你別說笑了,我和你說認真的!你身邊突然多出來這麼多人馬,寧奕又剛剛處置了心頭刺,恐怕接下來就是要徹底的肅清朝堂了,你是楚瑜的兒子這一點不可否認,到時候若是別人以你的身份做文章,恐怕……”
“別擔心。”楚離打斷蘇慕錦的話,低笑道,“我手刃了楚瑜也是不爭的事實,皇上就算是想對我動手也有人不會同意,我如此大義滅親爲了救皇上於危難之中,他若是處置了我豈不是寒了許多人的心?”瞧着依舊擔心的蘇慕錦,楚離給她蓋上大裘的帽子,“放心吧,這個時候北延都打過來了,他哪有心思對付我這個忠心的子民呢。”
蘇慕錦咬脣不語,心中卻依舊擔憂。
寧奕畢竟是皇帝,從他今天對付徐兮之的殘忍就能看出來他心裡對這些人是透着骨子的恨的,而且處於皇帝的角色,一個臣子可以暗中擁有這麼多的人馬,實在是令人忌憚。也許最近皇上不會對付楚離,可是以後呢?
楚離攬着蘇慕錦的腰身走向長公主府,到了府上就開始洗漱,等收拾好了已經是丑時時分了,原本累了一整天該困了纔是,可蘇慕錦卻怎麼都睡不着。楚離也沒睡着,他沐浴之後身上的血腥味全都消失了,透出來的還是令蘇慕錦無比安心的青竹氣息。他在黑暗中抱住蘇慕錦,習慣性的單手落在她的小腹上,蘇慕錦懷孕已經快四個月,小腹已經微微凸起。他知道方纔的解釋沒能讓蘇慕錦放心,輕嘆一聲,有時候娘子太過聰明瞭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錦兒……”
楚離側過身子在黑暗中看着她的眼睛,他撫摸着她如綢緞般的長髮,笑道,“他對我忌憚是應該的,不過還不至於到要殺我的地步,這些年我們兩個合作也彼此能瞭解對方一點,就像他不知道我身邊有這麼多的人馬,我同樣也不不知道他的身邊有那麼多的暗衛……我們兩個從剛開始合作的時候就彼此不太信任,只是情勢所迫,所以纔會合作到現在……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摸清過對方的底細,這對於我來說沒什麼,畢竟合作之後就完事了。可他不一樣,他是皇帝……尤其是他是被迫着成長的皇帝,如果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中會讓他覺得不安……”
蘇慕錦咬緊了嘴脣。
“別咬……”楚離含笑印上她的脣,讓她鬆開牙齒,又撫慰般的含了一下,這才愉悅的笑道,“我會心疼的。”
“那我們……”
“你不是說想要找個依山傍水的地方過日子嗎?若是寧奕真的不放心,我們就離開京城……反正你我都已經厭倦了京城中的一切,等明天看到岳母大人,如果岳母大人願意原諒岳父大人,那麼我們就和他們請辭,若是岳母大人想要和我們一起生活,那麼我們就帶着岳母大人一起離開京城。這大周朝的秀麗山水不知凡幾,你除了京城別的地方也沒有去過,剛好我們可以趁機遊山玩水,喜歡哪個地方就生活一段時間。”楚離憧憬的道,“而且我們有足夠的銀子,肯定夠瀟灑一輩子了。”
蘇慕錦聽着他輕鬆的話,不自禁的也放鬆了下來。她脣角彎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勾住楚離的脖子,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笑道,“好。”
寧奕忌憚楚離忌憚的也是楚離的兵馬,這個時候他們若是示弱了把權利給解散了,寧奕就沒有忌憚他們的必要了。
蘇慕錦卻沒有發現楚離眸子裡火光微微一閃,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楚離已經一個翻身壓在了她身上,蘇慕錦臉上當即一紅,“你……”
他這些天來忙忙碌碌了這麼久,楚離幾乎都是早上早起,晚上晚歸的……今天又打了這麼一場,好容易得了閒,他想着休息,竟然還想着這些事情……蘇慕錦忍不住推推他,“時間不早了,睡吧……”
楚離壓着聲音問她,“累了?”
蘇慕錦下意識的搖搖頭,她這一搖頭就感覺到身上的楚離動了動,忍不住“誒”了一聲,就聽到楚離在黑暗中微微一笑,聲音低沉的異樣好聽,“……我都忍了這麼久了……”
聲音中竟然夾着些委屈。
蘇慕錦面上又是一紅,抱住了楚離,卻沒再說什麼了。
楚離感覺到蘇慕錦的默認,微微一笑,小聲道,“……眼睛快四個月了,大夫說了可以的……”
牀榻中頓時一片溫軟。
……
翌日。
蘇慕錦是被笙簫給叫醒的,蘇慕錦醒來的時候楚離已經不在身邊了,她坐起身子,身上難免的有些泛酸,這是她和楚離成親之後第二次親密,楚離昨兒個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差點沒把她給折騰死,不過幸好還顧忌着她腹中的孩子,要不然她今天肯定不用下牀了。
蘇慕錦沒有一點力氣,就讓笙簫幫她更衣。
“什麼時辰了?”
“姑娘,辰時了。”
蘇慕錦打個哈欠,原來才辰時,怪不得她還是困的要死,昨兒個晚上楚離折騰她到寅時才歇下,算一算也沒有睡多久。
“楚離呢?”
“姑爺去宮裡了,好像是皇上身邊的李公公來傳喚的,姑爺走的時候還讓奴婢不要打擾您休息呢。”笙簫給蘇慕錦穿戴好,又按着蘇慕錦在梳妝檯邊的凳子上給她梳頭。
蘇慕錦的瞌睡卻瞬間沒了,“皇上下旨的?李公公有沒有說什麼?楚離去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笙簫邊梳頭邊道,“姑爺說了,讓您不用擔心,他中午回來用午膳。”
蘇慕錦送了一口氣,既然楚離這樣說了就是肯定能在午時之前回來,這樣她就放心了。
“唔……那你怎麼讓我起的這樣早……”蘇慕錦還是覺得累,胳膊腿都有些不聽使喚,她摸摸小腹,還好肚子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反應。蘇慕錦的小日子過的還是不錯的,她和楚離搬到了長公主府之後什麼事情都不太讓她操心,她性子雖然沉靜,但是卻不喜歡掌家,更不喜歡管帳那些繁瑣的事情。所以府中的事情都是交給嬤嬤辦理的。而且她和楚離兩個人生活的習慣了,早上也不需要給長輩們請安,所以早上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的。笙簫和柳嬤嬤她們也都體貼她懷了身孕,從來也是不管她的睡眠的。
“今兒個天氣好啊。”笙簫給蘇慕錦挽好頭髮,從梳妝盒裡拿出一根碧色的玉簪子放在蘇慕錦的跟前,“姑娘戴這個好不好?”
今兒個蘇慕錦穿了一身水綠色的交領褙子,褙子上繡着如煙如霧的垂柳,十分的清淡秀雅,這衣裳配着這碧色的玉簪倒也十分般配。蘇慕錦點點頭,“就這個吧。”
笙簫便笑着給她固定了髮髻,等弄好了才道,“好了。奴婢纔不是故意讓您起來的這樣早的,是外面有人來求見姑娘,聽說是一男一女,點名了要找姑娘,要不然奴婢也不會把您給叫起來啊。”
蘇慕錦渾身一震,“快請進來。”
笙簫詫異的看着激動不已的蘇慕錦,雖然不明白姑娘爲什麼這麼激動,但是也不多問了,“奴婢方纔已經讓人把人給領到了院子裡,您洗漱好了就能去見他們了。”
聞言,蘇慕錦慌忙加快了動作趕緊洗漱,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準備妥當。都準備妥當之後她忽然有些緊張,扯扯自己的裙子又正了正簪子,緊張的問笙簫,“我這樣子有沒有不妥?”
“沒有沒有,姑娘這樣就很好了。”
蘇慕錦聽到咬咬脣就快步往前廳裡走去,她幾乎已經猜到了來的人是誰。昨兒個寧戮據說了帶着孃親來見她,只是她和楚離走的比較匆忙,也沒有約定究竟是什麼時間,不曾想他們一大早的竟然就已經來了。
蘇慕錦扶着笙簫的手,激動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剛走到前廳就瞧見一個一身素白色的女子揹着身子靜靜的站在那裡,那女子彷彿等的極爲焦急,來來回回的在廳門口踱步。站在女子身側的就是一身便裝的寧戮,他立在女子的身側,卻很好的保持着距離,聽到聲音他擡頭看過來,瞧見蘇慕錦之後和身邊的女子低聲說了句什麼。蘇慕錦就瞧見那女子背脊微微一僵,然後緩緩的轉過頭來。
“娘……”
雖然是五六年沒有見面,可是孃親的容顏卻一直印在蘇慕錦的腦海中,她本來走的比較急,可這一會兒瞧見了人兩條腿卻怎麼也邁不動半步了,只能愣愣的站在那裡,紅着眼圈瞧着那素衣女子。
“娘……”
她喊的聲音很低,可楚柔還是聽到了,她緩緩轉過身來,當瞧見蘇慕錦的那一刻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捂着嘴脣,快步上前走到了蘇慕錦的跟前,一把把蘇慕錦給攬在懷裡,“我的兒……”
“娘……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蘇慕錦緊緊的抱住孃親淚流滿面,“娘……”
“錦兒,錦兒……是娘回來了,是娘回來了……對不起錦兒,這些年娘對不起你們……”
楚柔同樣激動的無以復加,抱着蘇慕錦哭的幾乎難以喘息。
“娘,這些年你去哪裡了,爲什麼不回來找錦兒……錦兒知道您沒有死之後就一直讓人尋找您的下落,可怎麼都找不到,孃親您這些年究竟去了哪裡,您知不知道……錦兒這些年過的一點都不好,錦兒想您,聰兒都沒有見過您的樣子……您怎麼就狠得下心把錦兒和聰兒就扔在了那麼一個家裡……”面對母親,蘇慕錦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些和別人都沒有辦法說出來的話全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她悲泣道,“娘,錦兒好想您,好想您啊……”
楚柔聞言心痛不已,抱着蘇慕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臉色慘白一片,呼吸開始不順暢。
見此,寧戮慌忙上前來。“錦兒快起來,你孃親身子不好,不能太激動。”
蘇慕錦一驚,慌忙擡起頭來,這仔細一看眼圈更是通紅。記憶中的母親雖然身體不好可是臉色到底是還不是太差,可此時的母親比起以前蒼老了許多,更是蒼白了許多,她一張臉白的幾乎沒有一點顏色,這麼暖和的天竟然還穿着厚厚的加絨的褙子,甚至大裘都是最厚的那一種。因爲過於激動她呼吸粗重,竟然抓着胸前的衣襟喘氣來。
“娘……”
蘇慕錦大驚,幾乎不敢觸碰楚柔的身子,她驚慌的看着寧戮,“我娘這是怎麼了?她這是怎麼了啊?”
寧戮卻顧不上理會蘇慕錦,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彩色的錦囊,從錦囊中掏出一枚指甲大小的褐色藥丸塞到楚柔的脣邊,急聲道,“快吃下去!我都讓你不要激動不要激動,路神醫都說了你這病不能激動,你偏偏不聽……”
蘇慕錦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心痛起來。她就知道,就知道孃親之所以沒有回來看她,肯定就是出了事情,她自己也做過娘,怎麼可能不理解做孃的心思,那是寧可自己受苦受難,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受一點委屈的。
她咬着脣忽然愧疚起來,孃親肯定是聽了她方纔的話所以纔會激動的。她慌忙扶住楚柔,放柔了聲音道,“孃親,錦兒是騙您的,錦兒知道您沒有回來看錦兒肯定有苦衷,也沒有怪您,錦兒和聰兒過的都很好……”
然而楚柔聽了她這話卻越發的顫抖起來。
“你先別說話,讓她平靜一下。”寧戮厲聲道。
蘇慕錦一個不妨,被寧戮的喊聲嚇了一跳,咬着脣終究是什麼都沒說了。
“寧大哥……你,別……別說錦兒……”楚柔吃過藥之後面色稍稍的平復了一點下來,她眼淚依舊止不住的流着,目光緊緊的盯着蘇慕錦,“是我……對不住兒女……錦兒,孃親知道你和聰兒……過的不好,孃親對不起你們……”
蘇慕錦拼命搖頭。
等楚柔終於平靜了下來已經是兩刻鐘之後的事情,三個人坐在了廳堂中,笙簫趕緊讓小丫頭上茶來,在楚柔斷斷續續的敘述中,蘇慕錦終於知道了六年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楚柔剛剛生下聰兒血崩,只是她當時並沒有死,而是失血過多陷入假死的狀態,她當時失血過多,昏昏沉沉的時候聽到了老太太進了產房,瞧見她的情況當即就說她是血崩而亡。老太太原本就看她不順眼,尤其是在當時劉氏的挑唆之下恨不得讓她死了纔好,有了這麼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她自然要整治楚柔,而且楚柔一死,今後當家掌權的人就是她了,因此她毫不猶豫的就讓人開始準備棺材。
楚柔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老太太的話怒氣攻心一下子就暈厥了過去。等蘇青雲得到消息歸來的時候她已經陷入了重度昏迷中,那時候寧戮因爲一直不放心楚柔的處境,所以一直都有讓人關注她的情況,只是當時寧戮的處境也極爲不好,因此他假死之後趕緊讓人也準備了假死的藥讓人給楚柔喂下去。等蘇青雲回來之後看到的就是假死狀態的楚柔。可蘇青雲卻沒有多想,瞧見產房裡的血又聽到婆子的解釋他知道楚柔是血崩而死,因此儘管傷心可卻沒有懷疑什麼。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楚柔被埋了起來。她被釘死在棺材中,寧戮身邊的人就偷偷的把棺材在不起眼的地方鑽了許多的小洞,這樣就算棺材釘死了也不會讓楚柔窒息而死。楚柔剛剛下葬,那時候寧戮已經成功的脫身,他畢竟是皇帝,身邊都有屬於自己的暗衛,因此脫身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挖出了楚柔的身體,可那個時候楚柔已經是奄奄一息……失血過多,哪怕寧戮的人之前就給楚柔喂下了保命的藥丸,可險些還是保不住她。
後來寧戮便帶着昏迷中的楚柔四處求醫,他聽說路神醫曾經在北延和大周的邊界出現過,因此就帶着楚柔去那裡尋醫,一路上他都用極爲珍貴的藥材給楚柔吊着性命,幸好他們幸運,當時邊關中爆發了瘟疫,路神醫剛好在那裡出現,就待在了一個村子裡救那些百姓。而他就是在那個村子裡找到路神醫的。
路神醫是個性格極其詭異刁鑽的人,他救人全憑心情,哪怕寧戮讓暗衛拿着刀劍相逼,他也淡定自若,說不救人就是不救!
寧戮幾乎急死,眼看着楚柔一天比一天的情況要差,而神醫就在跟前卻不給醫治,他恨不得殺了路神醫的心情都有。路神醫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他本來只當是寧戮和楚柔是夫妻,可後來才知道寧戮和楚柔竟然只是愛慕者和被愛慕者的關係。路神醫不愧是神醫,一眼就瞧出楚柔是生了孩子血崩才留下的後遺症,他倒是驚訝了一下。人家女子明明和別的男人生了孩子了,這個男人竟然還能如此盡心盡力的救人。
他感興趣之後就開始觀察,結果發現寧戮對楚柔當真是極爲在意的,後來他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動了一動,竟然真的想辦法開始給楚柔治病。若是別的大夫看那個時候的楚柔,肯定之後讓人準備後事了。哪怕是路神醫頭一眼瞧見楚柔的時候也是這樣和寧戮說的,“直接準備後事吧,用再多的藥吊着性命也救不活!”這足以說明楚柔當時的情況有多嚴峻了。不過好就好在這人既然決定要救人了,就真的是不遺餘力的救人,路神醫救治楚柔的過程中卻又發現了問題,楚柔的身體裡還被人下了毒,而且因爲一路上受了風寒,她又染上了哮喘病。
幾個病加起來就是路神醫救人起來也極爲棘手。後來有人注意到他們一行人的動向,寧戮擔心蹤跡暴露所以就帶着楚柔和路神醫一起離開了,剛開始的四五年楚柔幾乎都是在病牀上渡過的,後來終於慢慢的能下牀走動了。等她醒來了開始打聽外面的情況的時候卻發現蘇青雲已經擡了劉氏爲妻,聽到這一消息她更是心如死灰,一番打擊之下又險些喪命。
路神醫爲了救楚柔真的是盡心盡力,他陪着寧戮和楚柔一起隱居,用了四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把楚柔救成了半死不活的樣子,她爲了一個男人差點又喪命,把路神醫給氣的差點翹鬍子,後來他把楚柔重重的罵了一頓,寧戮又勸了她好些時間,她才終於慢慢的放下了。只是她的身體畢竟傷了根本,要想根治基本上已經是幻想了,後來路神醫拔了她身上的毒,但是哮喘卻不是能根治的病,只能慢慢的養着,變天的時候注意着天氣,而且情緒不能激動,否則這些年的努力恐怕又要毀於一旦。
而路神醫看到楚柔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之後就和楚柔的哮喘給槓上了,他這輩子遇到過被刀劍刺中肺部的,被他開膛破肚割了也活下來了,甚至人腦子裡長了東西,他把人家的頭顱打開了之後也同樣能讓人活命,可偏偏就是沒辦法把楚柔的哮喘給根治了。所以高傲的路神醫瞧見楚柔病情好了些就給她弄了一些藥丸讓她發病的時候吃一顆,而他自己則不知道跑到哪裡又開始鑽研這哮喘之症了,走的時候還說了,若是找不到方法救楚柔,他絕不會來。
眼下路神醫都已經走了一年多,卻還沒有見到人歸來。不過倒是每半年都會讓人送來專門給楚柔煉製的藥丸,讓她服用。
蘇慕錦聽完楚柔的經歷已經是淚流滿面,她想到孃親過的也許不好,卻不曾想到孃親過的竟然如此的慘然……離開五年多的時間,竟然有四年都沒有下過牀榻,好容易這一年多好一些了,卻也不能情緒激動,聽寧戮話裡的意思,孃親就是走動的多了也會喘氣來。至於孃親身體裡的毒……要麼是老太太下的,要麼是劉氏下的,而不管是她們誰下的,她們都已經死在她的手裡了。
她也算是給孃親報了仇了。
蘇慕錦瞧着孃親看着她流淚又有了要激動的跡象,慌忙擦乾了眼淚,她走到孃親的身邊,半跪着倚在她的雙膝上,低聲道,“娘,你這些年受苦了。”
“不苦!”楚柔也擦乾眼淚搖搖頭,她方纔吃過藥之後已經平復下來,她摸着蘇慕錦的腦袋,愧疚道,“不管是什麼理由,這些年你最艱難的時候娘都沒有陪在你身邊,這些是孃親的不是……”
蘇慕錦不住的搖頭,不經意側首間卻瞧見寧戮看着孃親時溫柔又憐惜的眼神,蘇慕錦心中不由得一個咯噔。
她忽然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聞,她先前就聽說先皇對孃親的感情不一樣,看來果然是不一樣的,要不是真的用了心的,怎麼會在自己都自身難保的時候還在孃親的身邊安排了貼心人?而且那人也沒有整出什麼幺蛾子來破壞爹孃的感情,反而還在最危險的時候救了孃親一條性命。
蘇慕錦不由得心中一片複雜。
孃親和寧戮說起來也朝夕相處了五六年的時間,也不知道孃親究竟是怎麼想的。
心中如是想,面上卻絲毫不露端倪,蘇慕錦的情緒緩緩平靜下來,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淚痕,這才略帶遲疑的問楚柔,“娘……您回家看了麼?”
她沒有說回府,只說回家。眼角的餘光輕輕的落在寧戮的面上,果然瞧見他微微蹙了眉頭。
楚柔聞言也漸漸平靜下來,她搖搖頭,“還沒有回去看……”
自從和寧大哥來到京城之後他們就一直隱匿起來,生怕被人發現,爲的就是不打草驚蛇,讓楚瑜有了防備,而昨天她一夜未眠,寧大哥回去之後跟她說瞧見了錦兒,還說了和錦兒約好了今天過來看望,因此她今天起了個大早就趕緊趕來了,至於蘇家……楚柔心中一片苦澀,那裡真的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她的家了,恐怕蘇家的人都以爲她已經死了……就連聰兒也不認得她,她就是回去了又有什麼用?
楚柔垂下眸子,想起從未撫養過的聰兒,心中更是愧疚,半晌她才擡起眸子,轉移了話題,“錦兒,孃親瞧見你什麼都好好的就放心了,聰兒孃親雖然沒有去看,但是知道他一切都好孃親也就放心了,這些年來孃親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恐怕他若是瞧見孃親一時間也接受不了,孃親想過段時間再去看他……”
她其實是有些擔心的,害怕聰兒會怪罪她,所以明明來到了京城,和聰兒離得這樣的近,可卻反而不敢去看他了,這就是近鄉情怯吧。
蘇慕錦聞言卻搖搖頭,她握住楚柔冰涼的手摩擦着給她取暖,一邊安慰她道,“娘,聰兒是個懂事的孩子,肯定不會怪你的,等會兒錦兒就陪您回家看看,聰兒若是瞧見了您不知道該有多高興,還有外祖母他們……舅舅已經知道孃親沒有死的消息,這段時間來也處處尋找孃親的下落,若是舅舅們瞧見了孃親肯定也會特別高興的……等會兒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對了,大哥也成親了呢,還娶了皇家的公主,兩個人感情也很好……”蘇慕錦絮絮叨叨的和楚柔說着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好像要把她缺失的東西全部都給補回來一般,楚柔雖然明明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可也不打斷她,含笑聽着。
母女兩個就這樣一個說,一個含笑聽着,時間竟然過的飛快,一直到柳嬤嬤含了淚進屋說準備好了午膳。
“柳嬤嬤……”楚柔算是柳嬤嬤看着長大的,因此她和柳嬤嬤的關係親近的緊,此時瞧見柳嬤嬤從椅子上起了身,握住柳嬤嬤的手,眼圈紅紅的道,“這些年來錦兒聰兒他們都不懂事,多虧了您照看……”
柳嬤嬤擦去眼角的淚痕,卻欣慰道,“夫人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奴婢照顧姑娘和小少爺都是該當的……什麼都別說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柳嬤嬤方纔就瞧見夫人了,心中很是震驚了一番,雖然不知道姑娘爲什麼能平平安安的歸來,可沒有死不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
說話間,楚離也從宮裡回來了。
楚離瞧見楚柔便知道是蘇慕錦的孃親,只因爲母女二人長的真的太像,尤其是一雙鳳眸,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楚柔的眼裡則是多了錦兒眸子裡沒有的閱歷和滄桑,不過十分慈愛。
楚離給楚柔行了大禮,楚柔慌忙去扶,卻被蘇慕錦給攔住了,“娘……楚離頭一次瞧見您,給您行禮也是應該的。”
“錦兒說的對。”楚離給楚柔敬了茶,這才起了身,笑道,“母親是長輩,受了小婿的禮也是該當的。”
“好好好!”
柳嬤嬤讓人擺了飯,幾人同桌吃了飯之後蘇慕錦就提出要帶着孃親回家一趟。
“我陪着你們一起去。”
“呃……你今天不用處理事情了麼?”蘇慕錦奇怪的看着楚離。宮裡的事情纔剛剛有了處理妥當,肯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善後的,而且楚離的身邊那麼一大批人馬應該也需要他安置纔對。
楚離捏捏蘇慕錦的掌心,笑道,“什麼事情也不如錦兒和母親的事情重要,而且那些事情有墨魘處理就行了。”
蘇慕錦心中一暖,“好,那就一起去。”
楚柔在一邊瞧着他們兩個的互動,看出兩個人感情相當的好,心中也十分高興。
不過這樣一來寧戮的處境就有些尷尬了,人家一家三口要回去看望,他作爲一個外人若是前去恐怕還真是有些不恰當。顯然楚柔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咬咬脣爲難的看着寧戮,“寧大哥,你……”
“我先去楚家看看淺雪吧……”寧戮及時開口,避免了尷尬,他柔聲道,“你這些年一直掛念着兒子,剛好也能去瞧瞧他,等會兒你應該也要去看楚家的老夫人,我在楚家等你,然後我們一起回去。”
我們……回去……
蘇慕錦默默的唸叨着這兩個詞兒,覺得有些刺耳的慌。
她擡起眸子去看寧戮,卻見他的眼神一直在孃親的身上,專注又深情,彷彿除了孃親再也容不下別的什麼。而蘇慕錦還敏銳的發現寧戮的眸子深處竟然還藏着一絲淡淡惶恐。
彷彿生怕孃親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一般……
蘇慕錦又看向孃親,卻見她垂下眸子微微避開了寧戮的眼神,咬着脣,蒼白着臉色沒說話。
蘇慕錦心下微微一嘆。
最終楚柔也沒有給寧戮一個承諾,卻也沒有說什麼狠心的話拒絕他。
去蘇家的路上,蘇慕錦和楚柔坐在一輛馬車上,楚離這一點十分貼心,知道她和孃親有話說,他自己則是騎了一匹馬,護在了馬車的旁邊。因爲楚柔畏寒,所以馬車中點着火盆,蘇慕錦拿出一個袖筒來遞給楚柔,“孃親冷戴上這個吧。”
“錦兒……”楚柔接過袖筒,擡眸看了蘇慕錦一眼又嘆氣垂下。
“孃親有什麼話想和錦兒說就說吧,我們兩個是母女,有什麼不能說的。”
蘇慕錦目光定定的落在孃親的身上,看的出來她這些年雖然身體一直不好,可是卻被照顧的很好,身姿勻稱,沒有那種大病之人乾癟的瘦弱。她的皮膚也很好,興許是長久沒有見過太陽的緣故,臉色有些多度的白,脣色也是不太正常的粉白色,可配着纖長捲翹的睫毛,那睫毛微微的顫動着,倒多了份楚楚可憐的動人。記憶中的孃親在蘇家的時候笑容很少,到後來大病的時候臉色蠟黃,瘦的不正常。尤其是懷着聰兒的時候,她除了肚子鼓起來,胳膊依舊纖細,讓人都害怕她能不能順利的產下聰兒。
現在孃親的氣色比記憶中要好許多,看來這些年過的還算是舒心。
她模樣看上去半點都不像是一個三個孩子的母親,反而像二十五六歲的妙齡女子一般。
蘇慕錦心想,怪不得寧戮會對孃親這樣的上心。
楚柔猶豫片刻,終於擡起頭來,“錦兒,你爲何不問孃親和寧戮的事情?”
錦兒一向聰穎,應當能看出寧大哥對她的感情纔對。
蘇慕錦聞言微微一笑,她雙手放在火盆上方烤着雙手,低聲道,“這是孃親的事情,錦兒不想過問,錦兒只想跟孃親說……”她擡起頭來,認真的瞧着楚柔,低聲道,“……不管孃親你做出什麼選擇,錦兒都不會怪您,您自己的幸福也不要去理會旁人的眼光……”
楚柔的眸子驀然一紅,她倒是不知道錦兒如今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了。
換了別人家的女兒恐怕會責備她了吧。楚柔卻搖搖頭,“孃親沒有想別的,只是這些年其實已經想透徹了,孃親和你爹爹……”她咬着脣別過眸子柔聲道,“孃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對你爹爹,孃親怨過的,但是這些年下來也想清楚了,也的確是孃親太過軟弱了纔會被人如此欺凌。今後孃親什麼都不想,只希望能離你和聰兒近一些,就近瞧着你們心裡就滿足了。”
蘇慕錦心下搖頭,以她方纔瞧見寧戮的態度,恐怕他不會如此輕易的放手的。
愛一個女子如果從未朝夕相處過還能坦然的放手,可是已經相處了這麼多年,感情恐怕會更加深刻,這個時候讓他放手,恐怕沒有這麼容易。還有爹爹……爹爹自從知道孃親沒有死之後就一直想要找到孃親,他對孃親同樣有一種執念……這些事情哪裡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的。
蘇慕錦又看了楚柔一眼,小心的問道,“那這些年您對太上皇……”
楚柔搖搖頭,苦笑一聲卻什麼都沒有說。
蘇慕錦心下了然,五六年的時間朝夕相對,尤其是在一個女子最脆弱的時候,寧戮這個時候對孃親呵護備至,溫柔體貼,恐怕是個女子都會動心,這一點很正常!蘇慕錦想一想,轉變自己的思維,若是換成了是她,恐怕她也會動心吧。只是孃親畢竟曾經對爹爹愛的那樣深,又有她和聰兒的存在,所以纔會如此的糾結吧。
蘇慕錦很是理解,但是感情的事情真的不是別人能幫得上忙的,因此她也不再多言了。如果孃親最後選擇了爹爹,她會高興,比起寧戮,畢竟她還是和爹爹比較親近些,但是如果最後孃親選擇的是寧戮她也不會怪她,畢竟她有選擇幸福的權利。
這一點大周還是比較寬容的,夫妻感情若是不合,是可以和離的,和離之後男婚女嫁從此各不相干。
馬車軲轆着,大約行了三刻鐘左右的模樣馬車就停了下來。
楚離翻身下馬,到了馬車旁邊親自扶着蘇慕錦下車,又扶着楚柔下了馬車,蘇家大門口的守衛瞧見蘇慕錦和楚離趕緊進去通報了,三個人結伴進府,這些年來府裡的丫鬟婆子換了一批又一批,因此倒是沒有多少人認得楚柔。
楚柔走進熟悉的府邸,眸子有些飄忽,她四處張望着,喃喃道,“竟然沒有變化……”
蘇慕錦扶着楚柔順着抄手遊廊緩步往前走,瞧着楚柔的模樣她什麼都不說,靜靜的守在孃親的身側,不多時就瞧見有人快步迎了上來,來人自然是蘇青雲。
蘇青雲聽到蘇慕錦和楚離進了府,楚離來了他自然是要來作陪的,可是還沒有走到大門口就瞧見錦兒手中扶着一個女子,不知爲何,瞧見那女子的時候他心頭就是猛的一跳,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三個人靠近,越是離得近,女子的容貌就越是清晰可見……當蘇青雲瞧見女子的臉他眼眶驀然紅了,渾身都控制不住的開始顫抖。
“柔……柔兒……”
與此同時,楚柔也已經瞧見了蘇青雲。
她的腳步也猛然一頓,兩個人隔着曲折蜿蜒的抄手遊廊遠遠對視着,一時間彷彿世間都冷凝了。蘇慕錦扶着楚柔的手清晰的感受到孃親的手正劇烈的顫抖着,不知道是因爲見到爹爹情緒太過激動,還是想起了以前不好的經歷所以太過難過。
想起孃親情緒不能太過劇烈,蘇慕錦趕緊晃晃楚柔的手,“娘……我們去看聰兒吧。”
一句話像是打破時間的魔咒,楚柔點點頭,心中一片複雜,卻忍不住握緊了蘇慕錦的胳膊,“好,看聰兒。”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和蘇青雲面對面站着了,蘇青雲自從瞧見了楚柔眼睛一直就沒有動過,目光死死的盯着她,彷彿要看一看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真的還是他臆想出來的一般。可他很快發現,楚柔卻沒有看他,她垂着眸子,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甚至連轉身都不曾。蘇青雲一顆心頓時像漏了風一般,颼颼的涼。
“父親,聰兒可在家嗎?”
楚離瞧着蘇青雲的模樣,不想氣氛太過尷尬,主動和蘇青雲搭話。
蘇青雲愣了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楚離在說什麼,他慌忙點點頭,“在,我給他請了個先生教他讀書,他這會兒在院子裡唸書……”蘇青雲即使是和楚離說話的時候目光也是落在楚柔的身上的,他生怕楚柔會把他趕走一般,趕緊道,“我帶你們過去吧。”
蘇慕錦看向楚柔,卻見她只是抿緊了嘴脣,卻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因此她也就點點頭,笑道,“爹爹帶路吧,說起來錦兒還沒有瞧見過聰兒讀書的樣子。”
她說這句話也是爲了讓氣氛稍稍緩和一些,可蘇青雲和楚柔都沒有接她的話,蘇慕錦不由側首和楚離對視一眼,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纔好。蘇青雲在前面帶路,蘇慕錦三人則是並肩而行,蘇慕錦和楚離一左一右的扶着楚柔,期間楚柔一直垂着眸子,不肯擡眼看蘇青雲一眼。而蘇青雲則是走在前頭,能清晰的看到他緊繃的背脊。
三個人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蘇聰在外院的院落。
蘇家暫時就這麼一個孩子是念書的年紀,請了個先生教他讀書也沒有特意弄一處院落,就在聰兒居住的院子裡教書了,四個人到的時候院子門口一個小廝和周嬤嬤正立在門口,他們瞧見蘇青雲自然是趕緊行禮。
周嬤嬤一眼瞧見蘇青雲身後站着的楚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夫……夫人?”
“周嬤嬤……”楚柔應了一聲,面上是沒有辦法掩飾的焦急和心慌,她咬着脣忍不住探頭往院子裡看去,沒時間和周嬤嬤解釋她爲什麼會“死而復生”只問周嬤嬤,“聰兒……聰兒他在裡面嗎?”
一開口聲音竟然是顫抖的。
“在……在的……”周嬤嬤眼圈紅了,慌忙着回答,“夫人,小少爺在院子裡唸書呢,等會兒就是休息的時間,您這是要看小少爺……趕緊進院子瞧瞧,小少爺很乖巧懂事,和夫人長的可像了……”
楚柔也紅了眼圈,她扶着蘇慕錦的胳膊急聲道,“錦兒,你看看我身上有沒有哪裡不合適的……”她摸摸頭上的簪子,又慌亂的捋身上的衣裳,生怕給聰兒留下不好的印象。
“很好,這樣就很好了,孃親進去瞧瞧聰兒吧。”
“……誒。”
四個人一起進了院子,卻是小心翼翼的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讓人進去通報,有蘇青雲帶路,一路上自然也沒有人敢攔他們。蘇聰的院子和在內院的院子很是不一樣,內院裡他的院子要偏於精緻,而這裡卻十分的簡單簡樸,院子裡種上了一棵雙人合抱的槐樹。院子裡簡簡單單的種了幾個盆栽。此時的院子裡一個鬚髮斑白的老者正握着一本書在念着,他一手持書,另一手拿着一個竹子製成的戒尺,邊讀邊看着蘇聰。
蘇聰坐在院子裡唯一的一個石桌子邊,石桌上攤着筆墨紙硯一類的東西,他的手中同樣握着一卷書,聽着先生讀書的時候,他就認真的看着,聽到先生讀到他聽不懂的地方則是小心的拿着筆在宣紙上記錄下來,卻不打斷先生的講課,這是他課後纔會去問的。
蘇聰很認真,沒有看到進了院子的幾人,那教書先生卻看到了,他微微詫異,平日中教小少爺唸書的時候太傅大人從來不會來打斷的。不過看着太傅大人是帶了人來的,他又看了看太陽,便合上了書,“好了,先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再繼續。”
蘇聰從石凳上起身,對先生拱拱手,十分有禮貌的道,“多謝先生。”
先生點點頭,很是體貼的出了院子,給蘇聰留下相對的空間。
楚柔自瞧見蘇聰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捂着脣低泣起來,她躲在樹後,看着那個乖巧的小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這些年她也曾經多少次想着她的兒子長成什麼樣子,可腦海中出現的影像從來都是一片模糊,今天她終於瞧見了兒子的樣子。
聰兒長的像她多一些,一雙鳳眸十分有神,黑漆漆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有靈氣,肉嘟嘟的小臉,粉嫩嫩的皮膚,粉雕玉琢彷彿是年畫娃娃一般。身上穿着一件小小的刻絲袍子,脖子上還掛着一個赤金項圈。
“聰兒,聰兒……”
“娘,您別激動,您別忘記大夫的囑咐……”蘇慕錦慌忙安慰她,她這一說話那邊蘇聰就聽到了動靜,他擡起目光看過來,看到蘇慕錦的時候眼睛驀然一亮,顧不上書本了慌忙快步跑過來,歡快的道,“姐姐,姐姐!”
蘇慕錦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來,聰兒剛要撲到蘇慕錦的身上,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在蘇慕錦的身前就止住了腳步。聰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麼一段時間沒瞧見個子好像又拔高了一些,已經到蘇慕錦小腹的位置了。聰兒就抱住了蘇慕錦的腰身,仰着頭看她,“姐姐,姐夫說你肚子裡有小外甥,聰兒不能跟以前似的經常往你身上撲……姐姐,你好久沒來看聰兒了,這一次會不會在家裡多住兩天啊,聰兒明天就沐休了,姐姐若是無事就在家裡呆一天好不好?聰兒給小外甥做了禮物呢……”
蘇慕錦一愣看向楚離——他什麼時候和聰兒見面這麼頻繁了?竟然還囑咐聰兒不往她身上撲。卻見楚離只是看着她笑,不說話。蘇慕錦懷了身孕,蹲下身子不舒服,就彎下腰摸摸聰兒的頭,笑着問他,“聰兒最近在和先生學什麼啊,先生對聰兒嚴格不嚴格?”
聰兒比以前懂事了些,直起了身子一條一條的回答,“最近先生在叫《禮記》,先生有時候會嚴格一點,有時候佈置的課業聰兒沒有完成,先生會罰聰兒蹲馬步,有時候會拿尺子打手掌心。”
“疼麼……”
楚柔忽然含淚接了話。
蘇聰這才瞧見楚柔,看到楚柔他驚訝了一下,他方纔都只看姐姐去了,竟然沒瞧見姐姐身邊還帶了人來。聰兒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四歲的羞澀靦腆孩子了,他搬到外院之後和蘇青雲出去見了一些世面,因此接人待物上倒顯得有些樣子了。瞧見楚柔他拱手施了一禮,這才道,“這位夫人好。”
楚柔瞬間淚流滿面。
夫人……
她的孩子竟然喚她夫人……
她哭了倒是把聰兒給嚇了一跳,他愣愣的看着蘇慕錦,小聲的道,“姐姐,這位夫人怎麼了,是不是聰兒做的不對,所以夫人生氣了?不過這位夫人長的好面善啊……”聰兒小聲的嘀咕,他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楚柔,又看了看姐姐,忽然驚喜道,“誒,姐姐,這夫人長的和你好像啊……不過今天天兒這麼暖,夫人竟然還穿着這麼厚的大裘,不熱的嗎?”
蘇慕錦看着聰兒純淨的眼神,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纔好。她猶豫了半晌,這才道,“聰兒,這是我們的孃親……”
聰兒瞪大眼睛,“孃親?”他扯着蘇慕錦的裙襬驚訝道,“姐姐你不是跟聰兒說孃親去世了麼?”
“呃……”蘇慕錦彎着腰握住聰兒的手,跟他解釋道,“聰兒,以前孃親生了大病,姐姐以爲她去世了,其實呢,孃親只是去養病了,現在孃親的病好了些,就回來看聰兒了。”她說着推推聰兒,指着楚柔道,“聰兒快叫娘。”
楚柔瞬間緊張起來,緊張的扯着裙襬蹲下了身子,期待的看着蘇聰。
聰兒卻是瞪大了眼睛,許久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過了好半晌他才垂下眸子,抿緊了嘴脣。原本一個粉嫩的孩子看上去竟然嚴肅起來,可最終他也沒有叫出那兩個字來。
他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了,六歲的孩子在高門大院中早就開始懂事了,只是聰兒一直被蘇慕錦保護的太好,所以比起同齡的孩子還是有一些稚嫩,可他卻很是好學,這段時間在外院裡懂了不少的事情。在他的記憶中是沒有孃親這個人的,即使每次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姐姐都跟他描述孃親是多麼溫柔多麼善良的女子,可他就是沒有一點的印象。他只知道,他日子最難過的時候,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都是姐姐在他的身邊保護她。之所以沒有反駁姐姐的話,是因爲他知道姐姐愛他們的孃親,所以每次姐姐說到孃親他從來都是靜靜的聽着,不說話。
他曾經特別羨慕別人有孃親疼愛的孩子,因爲他瞧見過身邊的小廝被母親攬在懷裡時候的疼惜,而他受傷的時候只有姐姐抱着他安慰。
所以,他對孃親這兩個字的認識,也只是冰冷冷的兩個字而已,沒有任何的概念。
因此,此時姐姐讓他喚眼前這個夫人爲“孃親”他是不願意的,因爲在他的心目中,姐姐纔是他的“孃親”。蘇聰縮了縮身體,牽住蘇慕錦的裙襬,躲到了她的身後。
“聰兒……”
“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要聰兒了,所以想把聰兒推給別人啊?”蘇聰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忍不住紅了眼眶,用肉嘟嘟的小手抹着眼淚,“我以前聽小丫鬟說了,爹爹如果給我們找了母親那聰兒就要歸她管了,姐姐就不能再管聰兒了,是不是爹爹要給我們找孃親啊?”
楚柔心痛難當,幾乎窒息。
蘇慕錦顧不上其他,慌忙從方纔寧戮交給她的藥丸塞到楚柔的口中,“娘……先吞下藥……”
蘇青雲也緊張起來,“錦兒,你娘她這是怎麼了?”
蘇慕錦卻顧不上解釋,她扯扯楚離的手,“你把孃親先帶出去,我和聰兒先說兩句話。”
“好。”
楚柔出去了,蘇青雲自然也跟上去了,楚離安慰楚柔道,“聰兒從來沒有見過您,所以纔會這個態度,他很乖巧,等錦兒和他說清楚了他肯定會明白的。”楚柔卻只是坐在長廊上掩面哭泣,道理她都明白,可是真的瞧見聰兒陌生的眼神,她這個做孃的心裡如何不難受!
“柔……柔兒……”
蘇青雲也想安慰,喉中卻像是塞了棉花一般,哽的厲害。
楚離瞧見兩人,又想起寧戮,不由得搖搖頭,不多時蘇慕錦和聰兒就從院子裡出來了,也不知道蘇慕錦和聰兒說了什麼,他一出院子竟然就奔到楚柔的身邊,“娘,我是聰兒,您別傷心了……”
“聰兒……”楚柔聽到他的聲音慌忙擡起頭來。
聰兒拿小手給楚柔擦眼淚,他的眼圈還有些紅,“娘,姐姐跟我說了,您是我和姐姐的孃親,是給了聰兒和姐姐生命的人,是聰兒的孃親,以後聰兒會孝順您的……”
“聰兒……我的聰兒……”
楚柔聽得更加心痛,紅着眼睛一把把蘇聰給抱在了懷中,緊緊的箍住他的小身子,“我的兒啊……”
她哭的讓人心酸,蘇慕錦和蘇青雲都忍不住紅了眼圈。
許久楚柔才平靜了下來,她緊緊的抱着聰兒喘息還有些不均勻,蘇慕錦有心讓爹孃好好說話,就牽了聰兒的手和蘇青雲道,“爹,你和孃親也許久沒有見面,你們好好敘舊吧。”她囑咐蘇青雲,“孃親她身子不好,爹爹你不要讓她情緒太激動了。”說話間她把寧戮給她的藥丸塞給了蘇青雲,“這藥是孃親常吃的藥,若是看着孃親身子不舒服,或者喘氣不正常就喂她吃下。我和楚離去聰兒院子裡瞧瞧去。”
聽到蘇慕錦說楚柔身體不好,蘇青雲心裡針扎一般的痛,若不是他,柔兒哪裡會受那麼多的苦楚。他接過蘇慕錦的藥,“好……”
蘇慕錦這才攜手和楚離進了院子,把時間和地方都留給了兩個人,到了院子門口還吩咐周嬤嬤讓人看着四周,不要打擾了他們。周嬤嬤淚淚縱橫,忍不住問蘇慕錦楚柔的情況,蘇慕錦也只是撿一些不重要的說了一些,周嬤嬤也不多問,連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三個人這才進了院子,到院子裡之後聰兒的先生就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了。
“小少爺,可以開始上課了。”
聰兒的小臉頓時垮下來,“姐姐,聰兒要開始讀書了,你答應聰兒今天不走啊。”
“放心吧。”蘇慕錦擦去眼角的溼潤笑眯眯的看着蘇聰,“等會兒我和你姐夫,還有爹孃帶着你一起去看外祖母。”
聰兒眼睛一亮,連聲回答,“好,好!”
等聰兒去上課之後,蘇慕錦和楚離就不想在院子裡分他的心,兩個人便去了別的院子裡曬太陽。
蘇慕錦這纔有時間問楚離。
“今天皇上讓你進宮是做什麼?”
楚離接過小丫頭送過來的軟椅遞給蘇慕錦一個,自己也坐在了太陽下,聽到蘇慕錦問他眉宇微微一涼,看的蘇慕錦立馬警醒起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楚離搖搖頭,遣散了院子裡的丫頭把蘇慕錦的腿架到自己的腿上開始給她捏腿,她懷孕的月份越來越大,雙腿的浮腫也越來越厲害了,楚離邊給她捏着邊低聲道,“不過是跟我商量怎麼處理楚瑜的屍體,還有怎麼處置楚王府這個宅子。我便跟皇上表態和楚瑜沒關係,皇上就準備把他的屍體丟到亂葬崗去……”楚離語氣微微一頓,這才道,“王府和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了,至於錢財……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而且都是楚瑜弄來的,我也不屑要那些東西。皇上便說要把楚王府給收回去。”
蘇慕錦點點頭,京城裡好些朝中大臣的府邸都是皇上或者先皇欽賜的,如今楚王爺謀反了他要把宅子收回去也是理所當然的。
“還有呢?”蘇慕錦皺眉,寧奕不可能就爲了這一件事情還特意把楚離給叫到皇宮去,這也太小題大做了些。楚離苦笑嘆口氣,他還沒想好要不要說呢。
“快說啊……”
蘇慕錦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情瞞着她。
楚離手下動作不停,垂着眸子道,“我聽皇上的意思好像是想要御駕親征,問我有沒有這個意思要跟着他一起去邊關。”
蘇慕錦心瞬間一沉。
她就知道哪有那麼簡單,寧奕他……果然還是個皇上。蘇慕錦抿緊嘴脣,偏頭認真的看着楚離,“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同意了。”
蘇慕錦頓時大急,下意識的就要從凳子上起身,“你怎麼能去邊關,那裡正打仗呢,刀劍無眼的……”
“錦兒,你冷靜一點……”楚離按住蘇慕錦的肩膀,認真的看着她,嚴肅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皇命難爲,寧奕他恐怕是早就有了御駕親征的念頭,所以纔會這麼迅速的把楚王一黨給滅了。北延國的老皇帝也御駕親征了,他若是不去恐怕軍心多多少少的會受影響。他若是去了,這京城中基本就空虛了,他怎麼會留着我一個這麼大的隱患在京城裡?皇帝的本性都是多疑的,他如此慎重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我恐怕一定要跟着他了……”
蘇慕錦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邊關……她是真的不放心。她反手握住楚離的手掌,“楚離,我們不去管他們的事情了,我們去和皇上說我們去隱居,你跟他說你解散那些勢力,我們不會成爲他的威脅的……”
楚離苦笑,“我說了,他不同意。”
“爲什麼!”
“就算是他不想着防備我肯定也不會同意的,這個時候邊關戰亂,我的手中有這麼多的勢力,他自然是不會放過的,而且方老將軍那邊皇上恐怕也不是全然信任的。他和楚王之前就是生死之交,這一次如果不是方伯去說服了方老將軍,恐怕方老將軍真的會謀反也說不定……皇上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纔會讓人都跟着去。”
都?
“還有誰要跟着一起?”
“我聽着皇上的意思好像是除了留下一些鎮守京城的大臣,文官和武官都會帶上一些。所以皇上這一次應當不是針對我纔對,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出事的,真的遇到了危險我也有法子保全自身。”楚離伸手把她攬在懷裡,單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聲音有些飄遠,“只是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恐怕……不能看着我們的孩子出生了。”
蘇慕錦默然。
若楚離真的去了邊關,那就真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蘇慕錦聽到墨魘偶爾會和楚離稟報北延的情況,今年的大雪讓北延的牛羊凍死無數,他們那裡本來就不是產糧食的地方,這一來糧食就更是短缺,受災比較嚴重。否則北延國的老皇帝也不會親自御駕親征了,而兩國的態度都如此的明確,再加上積怨已深,恐怕新仇舊恨都要一起算上。
這樣一來,打起仗來,依照兩國的情況……恐怕沒有個一兩年根本就分不出勝負來……甚至三年五載也是有可能的。
不行!
她和楚離成親本來時間就不長,兩個人的感情剛剛確定下來沒多久若是要分開好些年,恐怕再深的感情都會產生變故。她靜靜的思考一番,忽然擡起頭來鄭重的看着楚離,“真的沒有可能不去?”
楚離眸中有濃濃的不捨,緩緩搖了搖頭。
他看的出來這一次寧奕是鐵了心的要和北延槓上了,所以肯定不會這麼輕易的善罷甘休的。寧奕正是用人之際,他手裡有寧奕需要的東西,寧奕自然不會讓他一走了之。
“那我和你們一起去!”
楚離還在想事情,忽然聽到蘇慕錦說了這麼一句,他一愣,立馬反對,“不行,你不能去!”
邊關人雜,打起仗來更是雞飛狗跳,北延國的情況他也清楚,那些人都是一些野蠻人,殺起人來眼睛都不帶眨的,而且一個個都長的五大三粗,二十多年前他們就是因爲生性太殘暴,打仗得到的戰俘全都是屠滅的。坑殺的也不在少數,而碰到的女子則是直接搶回去。北延的女子也都是高高大大,身材魁梧,一點女人味都沒有,所以北延國的男人對於大周的女子是十分嚮往的。
若是俘虜了就直接帶回家去,他們若是誰家擁有一個大周女子做妾侍,在同僚的面前是極爲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那樣的地方,他的錦兒怎麼能去!
楚離想都不想就拒絕,他生怕蘇慕錦這個念頭在腦子裡紮根似的,握着她肩頭着急的解釋,“錦兒,那裡你真的不能去,北延和大周不一樣,那裡情勢還不明瞭……而且這一次我們是去打仗的,你若是同行恐怕會有人說閒話,而且你還懷着身孕,這個時候只能好好休息,哪能經得起馬車的舟車勞頓之苦?我們趕路速度也快,你的身子受不住。就算是爲了我們的孩子,你趕緊打消這個念頭。”
“我可以跟在你們的後面!”蘇慕錦道,“我會走的慢一些,不會傷到孩子的……而且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的……”
“那也不行!”
“楚離……”
“這事情我絕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不行,反正等你出了京城你也管不了我了,你若是不讓我去,我便偷偷的去!”
楚離頭疼不已,他相信這事情錦兒真的能做的出來,可是北延國的環境那麼惡劣,一不小心萬一真的出了事情該怎麼辦!
“錦兒……”
“別說了,這事兒就這麼決定了!”
楚離看蘇慕錦一臉堅決,知道她真的倔起來八頭牛也拉不回來,只好暫時先放下這件事,他肯定是不能讓她涉險的,等會兒他去和岳父還有岳母說一說,一定要讓他們勸服了她。
“你別想歪點子,這事兒我心意已決,誰勸都不好使。”蘇慕錦似乎看穿了楚離的想法,嚴肅的看着他,“楚離,我告訴你,你若是不讓我去,我真的會偷偷的溜走的,除非你讓墨魘天天給我下軟骨散成天十二個時辰盯着我,要不然我找到機會就會逃出去!”
“錦兒……”楚離忍不住揉太陽穴。他竟然從來不知道錦兒難纏起來竟然這樣難纏。一時間有些後悔不該在沒有想到辦法的時候就把這事兒告訴她的。
“楚離,不管怎麼樣,你做事情的時候不要把我排在危險的外面,我更希望的是和你並肩作戰。”蘇慕錦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袖,用力之大指骨都微微泛白,她垂着眸子,聲音聽起來有些楚楚可憐,“……你擔心我,同樣的我也擔心你,你我都知道邊關危險,你站在我的角度上考慮一下,若是換成是你,你能讓我一個人去涉險嗎?”
“錦兒……”
“你聽我說完。”蘇慕錦打斷他,“我知道戰場不是我一個弱女子能幫得上忙的,我也沒指望能幫你什麼忙,只是能瞧着你就行了,哪怕是看着你受了傷我也要看着你,要不然你覺得我在京城中就能過的好了嗎?我會成天擔心你的安危睡不着覺,我會連飯都吃不下去的,未知的事情比知道的事情才更加讓人擔心……你肯定也不想讓我這麼擔心的對不對?而且我肯定能好好的保護自己的,我雖然去番省,但是我又不是去打仗的,肯定接觸不到危險,真的遇到危險了我接到消息立馬就逃出去了……而且這一次徐家的事情我們也算是幫了林若一個大忙,你若是真的不放心,我就借宿到他們的巡撫府裡去,他們那裡總是安全的,而且我身邊還有墨魘,肯定不會出事的……”
楚離默默的聽着,聽着她的想法,微微嘆口氣。
沒想到她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想的這麼多了,看來真的是鐵了心的要和他一起去了。
蘇慕錦瞧着楚離嚴肅的面容,忽然玩笑的道,“……你真的不讓我去的話,萬一你去打仗時間太長,我愛上別人了怎麼……唔……”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楚離堵住了嘴巴,楚離惡狠狠的咬她的脣,蘇慕錦疼的悶哼一聲,卻愉悅的笑出聲來,楚離在她耳邊磨牙,“你敢!”
“哼,你不讓我去我就敢,我們才認識多久啊,反正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到時候我找一個比你長的俊美的小白臉養在公主府,反正公主府裡的人都是聽我的吩咐的,就是我養了十個八個面首他們也不會在意的,到時候孩子出生了也不認得你是誰,我就讓我們的孩子認別人做爹去了。”
蘇慕錦越說越高興,得意的斜睨楚離。
“呵呵……”
蘇慕錦心中打了個抖,警惕的看着楚離,“幹嘛笑的這麼……奸詐……”
楚離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的大了,他笑容和煦的看着蘇慕錦,伸手溫柔的給她順順頭髮,可這樣的溫柔卻讓蘇慕錦心中一跳。就聽到他柔和的聲音響起來,“要養十個八個面首?”
蘇慕錦脖頸後寒毛倒立,她立馬狗腿的笑笑,“……沒……沒啊,相公你聽錯了……”
“還要讓我們的孩子認別人做爹?”
“沒沒沒!我真的說錯了,口誤,口誤,相公你別當真啊……”蘇慕錦趕緊擺擺手,她慌忙從凳子上站起身來,狗腿的給楚離捏肩膀,“相公啊,你累了吧,我給你捏捏,額……相公你應該照照鏡子的,真的,大周朝就找不出比你更俊美的男子了,真的!我天天和你在一起瞧見你這張臉,哪裡還看得上旁人啊?而且吧,我們的孩子既然我們的孩子肯定是聰明伶俐的,怎麼會認別的認賊作父呢……”蘇慕錦給他錘錘肩膀,小心翼翼的側過頭來看他的表情,“相公,你別笑了行不行啊?我看到你這樣,怎麼覺得心裡毛毛的呢……”
她的頭剛探出去額頭就是一疼,蘇慕錦哀嚎一聲,捂住腦袋怒視楚離。
楚離收回手指輕哼一聲,他咧開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牙齒在陽光下閃着奇異的光芒,看上去極爲不和諧。“找不出比我更俊美的男人了?”
蘇慕錦聽出他話中稍稍軟和了一些,顧不上額頭的疼痛,趕緊狗腿的攀上他的肩頭,舉起手指做發誓狀,“真的,相公你是不知道啊,我先前瞧見你這張臉的時候真的是震撼了一把,相公你這容貌說是傾城傾國都不爲過,爲妻一看之下就驚爲天人,當場就芳心暗許……”蘇慕錦從來也沒說過這麼酸溜溜的話,自己都被自己給噁心到了,可還是硬着頭皮道,“這輩子爲妻都瞧不上旁人,真的,相公你要相信我。”
“真的?”楚離似乎有些相信了,斜睨着她問道。
“真的!比真金還真!”
楚離輕哼一聲,沒說話了。
楚慕錦知道他這是服軟了,笑着親親他的臉頰,“相公你真是心胸寬廣,肯定不會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的對吧?”
“你的意思是我若是和你計較便是心胸狹隘了?”
蘇慕錦聽了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她怎麼就這麼不會說話呢。趕緊賠笑道,“不是不是,相公你是宰相肚子裡能撐船,大人大量……”
楚離又哼了一聲。
蘇慕錦趴在他的背後感覺到他肩頭微微震動,她察覺到不對勁,探頭看過去,就瞧見楚離正紅着臉努力憋笑。蘇慕錦恍然,“你故意的!”
“哼!”楚離又哼了一聲,順勢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扯到了懷裡,忍不住又彈彈她的腦門,“下次這種話不許再說了,要不然……”他磨牙。
“不敢了不敢了。”
她捂着額頭敢怒不敢言,她哪裡知道楚離會這麼介意這些玩笑話。
“這還差不多!”
“那相公……你看那出京的事兒?”
“到時候我派了侍衛跟着你,萬事小心。”楚離這纔沒了開玩笑的姿態,橫抱着蘇慕錦坐在凳子上,低頭和她額頭抵着額頭,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們的人馬肯定走的比較快,我沒辦法跟着你一起,但是會讓暗衛守在暗處……你自己也一定要小心,萬一肚子不舒服了千萬千萬要停下來。我會派一個大夫跟着你們,記得聽醫囑,大夫若是說要休息必須停下來休息,萬萬不要逞強,知道嗎?”
蘇慕錦眼圈一紅,扭捏道,“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多話啊……”
心裡卻是暖融融的。
楚離無奈着搖搖頭,“誰讓你讓我不放心的。”
既然要去那就去吧,反正楚瑜和太后的人也都已經滅了,京城中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的,而且如果皇上去了邊關,大周的士氣也能收到鼓舞,邊關那裡易守難攻,北延的人想要攻進來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這樣一想他也就放下了心,撫着她的長髮道,“去了巡撫府之後和林若好好相處,我會提前讓人給林沖打招呼的。”
“嗯!”蘇慕錦知道楚離是擔心她得罪了林若,番省怎麼說也是林若的地盤,怕林若對她不利呢。不過依她看林若被徐傲的事情這麼一打擊,不說性情大變也應當會收斂收斂的。
“你啊……就是不讓人省心。”楚離無奈,不過誰讓他就是娶了這麼一個小麻煩精呢,痛並快樂着吧。
蘇慕錦愉悅的笑出聲來,心中卻還有一番思量。
上一次耶律猛進宮的時候拿的那件紫貂裘一直成了她心中的疑點,她十分懷疑爹爹的身世和北延國有關。爹爹雖然口中不說,但是肯定也是希望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的。他是個十分重情的人,以前不知道老太太不是他的親孃,老太太的行爲就十分傷他的心,他心裡肯定是渴望親情的。
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幫爹爹找到親生父母的。
蘇慕錦和楚離又在院子裡說了會兒話,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姑娘,姑爺……老爺讓你們收拾一下,說是要去舅老爺家……”
“知道了。”
楚離和蘇慕錦這才起身,兩個人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裳,這纔出了院子。蘇慕錦不知道她爹孃究竟說了什麼話,反正現在她爹爹的情緒不太好,看着就有些低沉失落,而孃親倒是平靜了下來。看到她和楚離走過來還對他們笑了笑。聰兒的課也被蘇青雲停了一天,他們這一家人是打算要去楚家聚一聚吧,不過蘇慕錦想起說在楚家等着孃親的寧戮頓時忍不住的有些頭皮發麻,真不知道等會兒見了面要怎麼樣纔好啊……
“走吧,我們去楚家。”
蘇青雲已經讓人備好了馬車,看到蘇慕錦和楚離他勉強一笑,“走吧。”
幾人的氣氛有些尷尬,聰兒年紀小卻也察覺到了,默默的牽出姐姐的手,跟在後面。
蘇青雲也就準備了一輛馬車,再加上方纔蘇慕錦來的時候乘坐的另外一輛,兩輛馬車而已。楚柔毫不猶豫的上了蘇慕錦的那輛,蘇青雲看到了也走到了馬車旁邊。
“爹爹您上去吧,我和聰兒坐後面一輛。”
“錦兒!”馬車裡的楚柔連忙道,“你和聰兒坐上來吧,剛好孃親想和你們說說話。”
蘇慕錦尷尬的看着蘇青雲,卻見爹爹默默的垂下眸子,黯然的轉身去了後面一輛馬車,蘇慕錦看着爹爹的有些失落的背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不過爹孃之間的距離恐怕一時之間也拉不回來,她也不多說什麼了,抱着聰兒上了馬車。楚離本來是騎馬的,不過瞧見蘇青雲孤身一人,和蘇慕錦使了個眼色,自己也去坐了後面一輛馬車。
蘇慕錦以爲孃親會和她還有聰兒說話的,可一路上她的精神都有些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不容易幾人沉默着到了楚家,她纔算是回過神來。楚柔意識到在兒女的面前失態了,有些不好意思,下了馬車之後,她主動上前牽住了聰兒的手,聰兒已經得了姐姐的囑咐,沒有再排斥楚柔,任憑楚柔牽着他了。
剛下馬車,蘇慕錦就瞧見一身素白的錦袍靜靜的焦急的在楚家門口踱步的寧戮。蘇慕錦嘆息不已,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楚柔也瞧見了寧戮,寧戮自然也瞧見了他們,寧戮剛想上前來就瞧見蘇青雲從後面的馬車中閃身而出,他很快就站到了楚柔的身邊,身後站着蘇慕錦和楚離。寧戮腳步一頓,苦笑不已。
他們看上去纔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他這會兒插進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但是讓他放手他也做不到,只好尷尬的停在原地……
蘇慕錦看向爹爹,卻見爹爹看到了寧戮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知道孃親肯定是把她這些年的情況都和爹爹說了。蘇青雲站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許久才上前給寧戮行了一禮,“臣參見太上皇。”
寧奕現在是皇帝,因此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稱呼寧戮爲太上皇。
“起來吧。”寧戮語氣十分冷淡。
蘇青雲順勢起身,卻拱手道,“這些年多謝太上皇對柔兒的幫助,臣感激不盡。”
寧戮面色一冷,“我做這些可不是爲了讓你感激不盡,這些都是我自己願意做的,也不是爲了你。”
氣氛頓時就是一僵。
蘇青雲卻道,“不管如何,柔兒的性命是太上皇救的,僅這一點便是等同於救了臣的性命。”
寧戮脣角勾起冷冷的笑,卻什麼都沒說了。
蘇慕錦和楚離只好來打圓場。
“娘,外祖母多年沒有瞧見你了,恐怕心裡都等急了,您先去府裡看看吧。”
“好。”
楚柔本來正是不知所措的時候,聽到蘇慕錦的話垂着頭扯着聰兒就趕緊進了院子。
蘇慕錦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和楚離一起一言不發的進了院子。身後的兩人也不再對峙了,蘇慕錦聽到兩人的腳步響了起來。蘇慕錦剛剛走到老太君的院子門口就聽到院子裡爆發出一陣陣的哭喊聲,蘇慕錦心中微微一酸,停住了腳步。
“我們不進去了吧。”
“好。”楚離笑笑揉揉她的頭髮,“母親和外祖母多年不見應當有許多話要說。”
“嗯。”
蘇慕錦和楚離進了內院,他們之前住着的小院子裡,還沒有走過去就瞧見楚君韜攜着寧淺雪站在二門處,寧淺雪抿着脣眉宇間有淡淡的焦急,正在往遠處眺望,聽到腳步聲她微微一喜,可看到蘇慕錦和楚離的時候目光頓時黯淡下來。
楚慕錦看到她眼圈紅紅的,眼睛裡似乎有恨,但是又似乎有期待,知道她是在等寧戮呢。
她好心的解釋,“方纔我瞧見太上皇在門口。”
寧淺雪面色一變,“誰要等他了,我纔沒有等他!”
蘇慕錦詫異不已,就看到楚君韜對着她苦笑着做出一個口型——擔待。
這是讓她擔待着寧淺雪的情緒吧。蘇慕錦也表示理解,若是她娘是因爲遇到危險才詐死着逃避危險,把她和聰兒留在危險裡的話,估計她心裡也會又愛又恨的。
而與此同時,幾人又聽到了腳步聲,蘇慕錦一側首便瞧見了一個素白的錦袍,她下意識的看向寧淺雪,就瞧見她眸子裡閃過一絲驚喜,可那驚喜只是一瞬間,一雙眸子就冰冷了下來。
蘇慕錦嘆息般的搖搖頭,把時間留給這一對久違的父女,和楚離一起攜手離去了。
寧戮總要爲自己做的事情承擔後果的。
此時老太君的屋子裡,所有人都已經平復下了心情,老太君有話要和楚柔說,便讓其他人都退下了。老太君從楚柔斷斷續續的講述中算是知道了她的情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又聯想到今天太上皇沒由來的跑來了他們楚家,這其中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眼下蘇青雲也來了他們家,太上皇更是擺出了這樣的姿態,若是柔兒不表態的話恐怕還會鬧出一些事端的。
因此老太君擦乾眼淚便問楚柔,“柔兒,我們是親母女,母女之間也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你告訴娘你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楚柔含淚擡頭,“娘……”
老太君擺擺手,示意她先不要說話,她是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了,還有什麼看不真切的?現在她的願望也無非是讓柔兒今後能少受些磨難,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罷了。老太君拄着柺杖走到楚柔身邊坐下,瞧着她垂着眸子手中絞着帕子就知道她心裡是爲難的。老太君嘆口氣,站在楚柔的身後按着她的肩頭柔聲道,“柔兒,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太上皇沒死的消息恐怕很快就傳開人盡皆知了,你們的事情就是太上皇有心遮掩恐怕也是不行的,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孃親知道以你的性子不會和太上皇有什麼事情,可是旁人卻不會這樣想。你們畢竟是孤男寡女獨處了五六年,再加上太上皇對你的心思,要說你們之間沒有別的什麼恐怕誰都不會相信……真的等到了流言散播出去的時候你再去澄清,也就不會有人相信了,到時候你的名聲……也就全都毀了。”
老太君繼續道,“真的到那個時候你就是有心要和蘇青雲複合恐怕也是難了……”
楚柔抿緊了脣,她知道孃親是爲了她好,可是寧戮照顧了她這麼多年,尤其是前幾年,她常年躺在牀上起不了身,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個廢人,馬上就要活不下去了,多少次都想尋死,可是每一次都是寧戮逼迫着路神醫給她又救了回來的。那時候她不能走路,天氣好的時候寧戮會揹着她在山上曬太陽,她無聊的時候會給她讀書解悶。他一個皇帝之尊在她那裡凡事都是親力親爲,從來也不肯假手於他人。她常年生病脾氣不好,有時候煩躁起來看誰都不順眼,甚至最嚴重的時候像個潑婦一般摔打東西……等她清醒過來之後覺得自己都忍受不了自己。
可寧戮卻依舊包容她,他對她的包容彷彿是沒有底線的,而且照顧她的時候從來都沒有一絲絲的不耐煩。曾經她多少次躲在被窩裡哭,他十分的體貼,知道她不想讓他看到,就算明明知道她傷心也是不肯進她的屋子的,等她哭完了他便若無其事的繼續來跟她說笑話。她擔心錦兒雲兒還有聰兒他們的處境,他便讓人下山去打探消息,怕她會受刺激,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這麼多年下來,若是說沒有對寧戮產生一點感情,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愛蘇青雲也不是作假的,蘇青雲承諾了她的那些她也是放在心上的,當年因爲執意要和蘇青雲成親,爹爹一怒之下和她斷了關係,她和蘇青雲兩個人拼搏的時候最苦的時候一天只吃兩頓飯,可那個時候卻不覺得苦,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什麼都是美好的。所有的苦楚全都是因爲老太太來了之後纔有的,她原先不明白老太太爲什麼處處都針對她,可是她是晚輩,老太太是長輩,她做姑娘時的教養告訴她,晚輩的肯定不能和長輩頂嘴,因此她處處忍讓,只爲家庭美滿和諧。
老太太往他們的房裡塞人,她卻因爲沒有兒子底氣不足,只能順了她的心意。可是隻要是個女子就不能不介意這個事情,所以她和蘇青雲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她是希望蘇青雲能夠去拒絕老太太的。可是他沒有……他聽了她的提議,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同意了下來。她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在蘇家受的那些苦她不想和爹孃說,人是她選的,路也是她自己走出來的,就算是苦了她也只能默默忍下。
剛開始在山裡的那幾年,有時候她夜間做夢夢到了蘇青雲都會哭的哽咽。
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蘇青雲,他們曾經是最親密的夫妻,也曾經愛的轟轟烈烈,育有兩女一子……她後來才知道蘇青雲對幾個孩子竟然如此無情,她怨恨過他的,就算是現在也是怨他的。
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想起這些揪心的事情楚柔忍不住掩面低泣起來,“娘……我恨他……”
老太君瞧她這個樣子也紅了眼眶,她知道女兒在蘇家受的委屈,可是她是個傳統的女人,她受到的教育也從來都是女子不從二夫的,因此老太君還是希望柔兒能和蘇青雲好的,畢竟蘇青雲如今的態度擺在那裡,蘇家的老太太也不在了。
“柔兒,腳上的水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娘也知道你對蘇青雲有恨,別說是你,娘也恨他,恨他當年明明和你情投意合卻傷你至深,若不是他,爹孃肯定能給你找一個好的出路,不求大富大貴,有你幾個哥哥護着,總也不會受委屈的。可是他卻害的你險些丟了性命……可是我們不說別的,柔兒啊,你就是瞧着聰兒也該好好思慮一番。蘇青雲年紀不大,若是你們和離,將來肯定是要再娶的,到時候聰兒的處境……”
老太君沒有說完,只留下一聲嘆息。
楚柔卻已經明白了老太君的話,她心裡終究是意難平,讓她現在和蘇青雲冰釋前嫌她真的做不到,她也不是聖人,可以做到以德報怨,若不是寧戮救了她,她連性命都保不住,而她若是死了,現在還有幾個人能記住她楚柔是誰?
“娘……我心裡難受。”楚柔狠狠的捶着自己的胸口,這些年來她胸口裡總是堆着一股子氣,散不出去。她憋得難受啊……她狠狠的捶着,“娘,我真的難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可以,我真的寧可自己六年前就死了,這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你這傻孩子,說這話是剜孃的心啊……”老太君眼圈又是一紅,她緊緊的握住楚柔的手腕不讓她自殘,渾濁的眼睛裡流出淚來,“娘不逼你了,你就隨着自己的心意走,我們這一輩子能活的順心就好,別的不管了……我們都不管了……柔兒,娘只盼着你好,若你對蘇青雲當真是沒有感情了,娘也不逼着你和他和好,娘終究是你的親孃,怎麼會瞧着你難受……”老太君說着也抹起了眼淚。
“娘……”楚柔淚流滿面,抱緊了老太君的腰身,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候的她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般,老太君攬着她的肩頭撫摸着她的長髮,“不說了不說了……我們就順其自然就好,別的什麼也不要理會了……”
……
晚膳的時候是在楚家用的,寧戮也留了下來,他是太上皇,他不說要走,別人誰也不敢趕走他。蘇青雲也沒有走,儘管楚家的人不待見他,可他也就當作沒瞧見一般,硬生生的就是留了下來。
因此晚膳的時候氣氛很是詭異,本來楚家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頓團圓飯,偏偏弄的氣氛很是僵硬尷尬。
寧淺雪是個活躍的性子,也難得的不發一言,低着頭捧着碗裡的米數米粒。楚君韜和她坐在一起,看到她這個樣子忍不住嘆口氣,給她夾她喜歡吃的飯菜。老太太本來是想讓寧戮做上座的,可寧戮卻推脫說自己是小輩怎麼也不肯,最終還是老太太坐在了主座旁邊。但是除了老太太別的人是誰也不敢坐在太上皇的上首的,因此寧戮便坐在了老太太的下首,而老太太的另外一邊坐着楚琛,楚琛的下首坐着蘇青雲,而蘇慕錦爲了不讓自己的孃親尷尬,則是坐在了孃親的身側,聰兒坐在了另外一側。好不容易用完了晚膳,寧戮卻提出要走。
寧淺雪的眼圈當場就紅了,等着寧戮死死的抿着脣,別人礙於寧戮的面子什麼都不說,可寧淺雪卻忍不住了,她低吼道,“要走你走好了,你回了京城竟然看都不看我皇兄一眼,你真的是對得起他……”她只當是寧戮還要回去他那個鳥不拉屎的山裡,再也不回來了。楚君韜看看衆人的神色,忍不住扯扯她的長袖,寧淺雪沒給他好臉色,一把甩開了他,對着寧戮怒吼道,“我又沒有說錯,他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爹,對皇兄可盡到了半點做父親的責任?這些年我和皇兄是踩着多少屍體過來的,你以爲你到關鍵時候帶着兵馬跑來救救場就能讓以前的事情全都一筆勾銷了?!我告訴你,你做夢,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皇兄更加不會原諒你,你就是一個懦夫!”
她說完已經是淚流滿面,捂着臉就奔了出去,楚君韜慌忙跑去追。
留下衆人一片的沉默,寧戮也沒有因爲寧淺雪的話而發脾氣或者是生氣,他只能無奈的苦笑,他的確不是一個好皇帝,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不過這些都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他也做好了被一雙兒女記恨的準備。當初他詐死離開的時候便猜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儘管心裡難過,可卻不曾後悔的……
寧戮正了正臉色,目光轉向楚柔,溫柔的道,“我們走吧,你出來了一整天,也該回去喝藥了……你忘了路神醫是怎麼囑咐我們的,那藥一天都不能斷,要不然這些年的藥就只能白吃了……”
他若無其人的熟稔語氣讓屋裡許多人都變了臉色,老太君身邊的嬤嬤看到事情不對勁,已經十分體貼的帶着一羣的丫鬟婆子退出了房間。楚琛給吳氏使了個眼色,吳氏即使心中有所擔憂也沒有再多停留,帶着幾個妯娌便退出了房間。於是,屋子裡就只剩下蘇慕錦的幾個舅舅,還有外祖母,再加上寧戮,還有他們一家子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柔的身上,楚柔卻垂着眸子似乎沒有聽到寧戮的話一般。
寧戮眼睛裡閃過一絲明顯的驚慌,卻沒有催促什麼,只喃喃道,“到你吃藥的時辰了……院子裡的丫頭應該把藥都給熬好了……”
“勞煩太上皇關心了。”最終蘇青雲終於站了出來,他對着寧戮拱拱手道,“時辰不早了,臣也要和妻子回家了,至於拙荊的藥……若是太上皇肯的話,臣等會兒就派人去把藥取回來。”
寧戮臉色微微一變,蘇青雲這是在提醒他,他和楚柔還是夫妻,他是個外人呢。寧戮對別人興許還有些心虛可對蘇青雲他是半點臉面都不肯給的,他當即就冷笑道,“這是我和柔兒的事情,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有……按照大周律令,分離三年的夫妻便算是自動和離,柔兒算是你哪門子的妻子!別在我這裡擺出一副一家人的姿態,當初若不是因爲你,柔兒現在的身體也不會弱成這個樣子,更不會這麼多年都纏綿病榻起不了身!你倒是還有臉在我這裡說你是他的夫君,擺出一副這樣的模樣給我看,也不嫌臊的慌!”
蘇青雲眼神閃過一絲痛楚,他並不知道柔兒這些年的情況,此時聽到寧戮這錐心的話忍不住臉色一白,身子都晃了晃,他看向楚柔,因爲今年的天冷的太早,所以過完年之後倒是暖和了,可是她還是一身貂皮大裘,身上更是裹着一層又一層的棉衣,臉色雪白,脣色呈不健康的粉白色……看到這些他就知道寧戮說的是對的,她這些年的身子的確是不好的……蘇青雲握緊了拳頭,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對柔兒有愧,是他對柔兒不起!
“你們別說了。”楚柔疲憊的苦笑,她先是和寧戮道,“寧大哥,你多年不曾回宮,也該回去看看皇上,他這些年過的也不好,你當爹的的確應該跟他親近親近……我今天就不回去了,路大夫給我開的藥你就直接讓人送來吧。”
此話一出,寧戮的臉色頓時灰敗起來,而蘇青雲面色則是一喜。此時楚柔卻又轉過頭來對着蘇青雲,她對着寧戮的時候聲音還是柔和的,可對着蘇青雲的時候語氣卻微微涼了下來,“你也回去吧,寧大哥說的對,我們早已不算是夫妻了,自然不會回去你的府邸。”說着她又握緊了身邊聰兒的小手,眼神萬分不捨,“我只希望你瞧在以前的情分上讓聰兒在府裡多住幾天,也能讓我和他培養培養感情……”
蘇青雲臉色亦是一灰,他瞧着楚柔和聰兒,最終苦笑着點點頭,“我明白了。”他垂眸看向蘇聰,“聰兒,你這兩天的學業先放下,在外祖母家裡好好和你孃親說說話,過些天爹爹再讓人過來接你。”
“好。”畢竟是血脈相連,蘇聰對孃親下意識的還是親近的。
這各打五十大板的話語一出,蘇青雲和寧戮再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又因爲對方都沒有留下來,所以他們走的倒也十分瀟灑,寧戮臨別的時候還特地囑咐楚琛,“柔兒她的身體不好,還要勞煩你多多看着點,她這些年病的不輕,身上留下了後遺症,若是吹了冷風便有可能哮喘起來,你多注意一些。”他交代了還不放心,“等會兒我讓人把她常用的小丫頭送過來,柔兒的身子一向都是她照顧着的,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們也都可以問問她。”
楚琛無奈,“太上皇儘管放心,柔兒是我的妹妹,我怎麼樣也不會虧待了她的,勞煩兩個字倒是不敢當的。”
寧戮點點頭,興許意識到自己也是說的有些多了,也就抿了脣不多說了。
蘇慕錦和楚離自然也留了下來,他們住的依舊是先前老太君給他們準備的那個院子,楚柔則是帶着聰兒住到了隔壁的小院子裡。
日子就這麼不急不緩的過了下去,轉眼間蘇慕錦懷孕便已經足足四個月了,正月也已經收了尾巴。這十來天以來楚家異常的熱鬧,每一日裡太上皇寧戮和蘇青雲都會同時來到楚家來,他們的行蹤不知道是約好了還是怎麼樣,每次都能恰好不好的趕到一起去,蘇青雲剛開始還有些畏於君臣之禮,可瞧見寧戮每次面對他的時候都是自稱“我”而且也從來不擺太上皇的架子之後,他們的相處模式總算是固定了下來。
兩個人本來就是情敵,見了面自然是都不肯給對方好臉色的。
蘇青雲甚至特意和寧奕告了假,每次早上一大早就來了,足足要待到晚上天黑了纔回府去,蘇慕錦一段時間觀察下來發現爹爹的臉皮真的厚了好些,因爲他剛開始還有一些不好意思,可後來就開始若有若無的讓人給他準備房間。儘管這念頭被楚柔斷的個乾乾淨淨。而寧戮也是同樣,生怕落了蘇青雲的後風一般,每日裡也是早上一大早的就來,晚上天黑了再和蘇青雲一起從楚家離開。
本來府裡的人還有些不適應,生怕鬧出了什麼事情,可是後來瞧見了大家都相安無事的便再也沒有人說什麼了。
而楚柔則是每天都待在院子裡和蘇聰說話玩鬧,像是要把多年的母愛都補給聰兒一般,蘇聰對孃親也開始慢慢的熟悉起來,漸漸的和她越來越親近。楚柔對蘇青雲和寧戮的到來也是知曉的,但是她從來也不發表什麼看法,對兩個人更是避而不見,然而兩個人鍥而不捨,她也很是無奈。
後來蘇慕錦有一次問了楚柔的想法,她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我現在只想就這樣守着聰兒過日子,待在楚家每天和娘和嫂嫂們說說話……就這樣就挺好的。”
言語間竟然是把兩個男人都給排除在了生活之外。然而事情哪有那麼的簡單,聰兒是蘇家的孩子,怎麼也可能永遠留在楚家的,而且寧戮和蘇青雲又是那樣的態度,恐怕孃親這願望是要落空了。
不過,很快蘇慕錦就沒有心思想這些事情了。
二月初,寧奕終於以雷霆手段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收拾了楚瑜的殘留勢力,而楚王府也被收走了,楚瑜的屍體更是被拋到了荒山野林之中,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動物給分屍掉。總之,京城被肅清了一番,寧奕也趁機把一些官職給調動了一下,先前春闈和秋闈的時候寧奕就已經看好了好些後起之秀,一些官職被撤掉之後這些年輕人便被提攜了上來,年輕人新官上任自然是摩拳擦掌的想要做出個好成績,因此京城中如今倒是一片欣欣向榮的姿態。
二月初五這一天,寧奕終於下達了聖旨,聖旨上說了一大堆廢話,最後蘇慕錦總結了一下——御駕親征!
這一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大江南北,而寧奕這一次也很是下了一番心思,他原本還擔心他御駕親征之後皇宮中沒有人能鎮守,如今太上皇寧戮回來了,他自然是放心把京城都交給寧戮的。
在寧奕下旨的前一天,父子兩個人在乾坤殿中商量了許久,除了彼此誰也不知道兩個人究竟說了什麼。而兩個人商量了第二天的時候,寧奕便決定,帶着太傅蘇青雲一起出徵。
這一消息傳到蘇青雲耳中的時候自然是對寧戮大罵其卑鄙無恥,這些暫且不表,此時的蘇慕錦心情卻有些不太好的,因爲寧奕果然是決定帶着楚離一起去邊關的。不止是這些人,朝廷中的一些文官武官寧奕帶了不少,頗有一種若不勝利誓不還朝的意味在裡面的。
二月初八,黃道吉日。
寧奕親自在點將臺點了兵,便帶着兵士們浩浩蕩蕩的離開了京城,往邊關出發行進。
這一點不得不再說,因爲寧奕的大刀闊斧,許多大臣們不得不避其鋒芒,因此寧奕在諸多地方都調來了兵將!大周朝足足有雄師百萬,邊關足足就有三十萬,這一次他提前準備,又從全國各地抽出了二十萬的精兵趕向戰場。
因爲蘇慕錦和楚離已經商量妥當,因此楚離走的時候蘇慕錦儘管有些失落,可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楚離給蘇慕錦留了諸多的暗衛,再加上長公主府的三千侍衛,蘇慕錦的人馬也的確不少了。墨魘也被楚離留給了她。
在楚離出發之後的半個月之後,蘇慕錦不顧衆人的勸阻,毅然決然的帶着侍衛和暗衛們順着官道就開始出發。
蘇慕錦帶了不少人,三千侍衛挑了一百個精兵跟在身邊,身邊的丫鬟只帶了笙簫和秋月,還帶了一個隨行的大夫和藥童,一羣人亦是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
半個月之後。
一處山道旁邊的河流旁邊,一羣輕衣便裝的護衛們坐在了河邊正在搭帳篷,濛濛細雨隨風飄落,雖然雨下的不大,但是因爲是在北方,又是年初,所以空氣中有一股子寒氣。
蘇慕錦在馬車中沒有出來,她的馬車很大,足足有一間房子的大小,馬車裡什麼都有,這會兒因爲下雨了所以馬車的四壁和車頂上都用一層厚厚的油紙包裹着,再加上雨下的不大,因此倒也不擔心會漏雨。
蘇慕錦倚在被褥中手中執着一本書正有一頁沒一頁的反着,眼睛還留在書上,可思想已經飄的很遠了,他們已經走了半個月,卻因爲她身子的緣故只走了不到一千里路……蘇慕錦嘆口氣,這樣的速度估計再有二十幾天才能到達邊關。她昨天收到了楚離的消息,楚離他們一行人是快馬加鞭的行路,現在已經快到邊關了,據楚離信裡的說法,越是往北氣氛就越是嚴峻,不過幸好邊關沒有破,所以還沒有出現流民奔逃的場面。
思慮間,笙簫已經掀了車簾進了車廂中,蘇慕錦放下書卷含笑看她,“帳篷搭好了嗎?”
“已經弄得差不多了。”笙簫凍的直搓手,她嘶嘶的吸着涼氣,抱怨道,“雨下的不大,卻這樣的冷……奴婢在外面待了一小會兒就凍的有些受不住了,幸好他們都是有經驗的,一個個都揹着帳篷揹着被子的。”笙簫瞧着蘇慕錦沒有蓋被子慌忙又把她身上的被子往身上蓋蓋,低聲埋怨道,“姑娘啊,您可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的身子,要不然姑爺要把奴婢給殺了的。這該死的鬼天氣,方圓百里都沒有瞧見客棧酒樓,要不然姑娘您也不用在這荒山野嶺的受苦了。”
蘇慕錦搖頭失笑,順手拿了一個迎枕就放在了背後,打趣道,“有墨魘護着,可沒有人敢傷你。”
笙簫的臉“蹭”的一下紅了,蘇慕錦反而有些歉意,“原本打算過完年之後趕緊把你和墨魘的婚事給辦了的,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恐怕又要耽擱一番了。”
“奴婢又不着急……”笙簫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蘇慕錦不想她太尷尬,順便就轉移了話題,“趙大夫在車外等着了麼?”
因爲楚離的交代,所以笙簫每天這個時候都會讓大夫來給她診脈。笙簫聽到蘇慕錦轉移了話題也鬆了一口氣,她面上的紅暈微微褪下去一些,順手給蘇慕錦倒了一杯水,這才點點頭,“已經在車外等着了,姑娘您讓他進來給您把把脈吧。”
“嗯。”
她沒有反對,因爲也是擔心趕路太急了會傷到孩子,所以每天大夫過來看,她都是同意的。笙簫瞧姑娘已經準備好了,這才點點頭,掀了簾子讓趙大夫帶着藥童進來給姑娘診脈。
趙大夫是一個鬚髮斑白的老者,因此診脈的時候也不會特意去避諱,笙簫守在車廂裡迎了趙大夫進來,趙大夫這半個月以來和蘇慕錦也熟悉了些,進來就和她寒暄,“少夫人這兩日感覺可有哪裡不適?”
“那倒是沒有。”蘇慕錦被子中的手撫上小腹,她懷了身孕也有快五個月了,除了腿部偶爾浮腫,夜裡偶爾會抽筋,別的倒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趙大夫給盤膝坐在蘇慕錦的身邊,他身後的藥童立馬給他遞過來一個藥箱,趙大夫從藥箱裡拿出一個軟墊子墊在蘇慕錦的手腕下,放平了之後纔開始診脈,半晌才鬆開,捋了捋鬍子笑道,“少夫人懷的這孩子倒是乖巧結實的孩子,天天這樣趕車竟然一點其他的反應都沒有,今後生下來之後一定是個身體健康的……”
蘇慕錦聽了就知道沒有什麼事情,不由得面上露出一抹笑來。
趙大夫瞧着蘇慕錦心情愉悅,開始整理自己的藥箱,笑道,“少夫人就像現在這般保持愉悅的心情就好。”
“多謝大夫了。”
趙大夫搖搖頭,忽然道,“對了,少夫人,老朽瞧着今天是不趕路了是嗎?”
“天馬上就黑了,這裡是山邊,再往山裡走恐怕不太安全,所以今天就在這裡紮營,到明天天亮了再出發。”
“那老朽可否去前面摘幾棵草藥回來?”趙大夫慈眉善目的解釋道,“方纔走在路邊瞧見山壁上有不少的藥材,而且都是一些不太常見的,老朽瞧着天還沒有黑就想着能不能摘一些回來……”
“趙大夫去吧,只是別走遠了,也別爬的太高了,這濛濛細雨雖然不砸人,卻沾溼了山壁,山壁上恐怕有些滑的……”蘇慕錦知道大夫都很喜歡草藥的,因此也不阻攔,她坐起身子,“要不然我派兩個人跟着您一起去吧,也能護着您的安危……”
趙大夫慌忙擺手,“可使不得,老朽瞧着外面的人都在大獵物還在搭帳篷……都在忙着怎麼好去勞煩他們?而且不過是找兩株草藥,也走不遠,就不必了,老朽帶着藥童去採摘就好了。老朽這藥童還是會一點功夫的,有他在身邊就可以了。”
蘇慕錦目光落在那藥童的身上,卻見藥童身材纖細,低眉順眼的樣子瞧着倒挺老實憨厚,可真不太像會功夫的樣子。察覺到她的打量,那藥童似乎有些緊張,有些不自在的垂下了眸子。蘇慕錦聽到趙大夫這樣說,又加上這附近也不是深山裡,不會出現什麼猛獸,因此也不多說什麼了。
“那好吧。”
那趙大夫很是開心,收拾了藥箱就帶着藥童離去了。
蘇慕錦搖頭失笑。
趙大夫出了馬車之後就把藥箱給放在了帳篷裡,從帳篷裡拿着一個揹簍出來,藥童就跟在他的身後,趙大夫往山裡走,認真的瞧着山壁上的藥草,邊走邊和藥童道,“這裡的草藥還真是挺多的……”
藥童不是多話的人,點點頭也不說話,跟着大夫就往前走,趙大夫彷彿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笑着搖搖頭就往前面繼續走了。一路上倒是真的發現了不少的藥草,趙大夫越挖越起勁,天色漸漸的黑了,竟然也不記得回去了。
眼看着天黑了,藥童這才皺着眉開口,他一出聲聲音竟然十分的娟秀,像女孩子的聲音一般,濛濛細雨落在身上打溼了衣裳,他瞧着趙大夫揹簍裡已經滿了的藥草就皺眉道,“師傅,藥採了不少了,我們該回去了,要不然等會兒越走越遠,到了山裡恐怕會有猛獸……而且天黑了也瞧不真切了,反正我們到邊關的日子還長着呢,機會還有許多,下一次再繼續採摘吧。”
趙大夫還有些意猶未盡,可聽到藥童這樣說也只好停住了繼續的腳步。他回頭看看,離搭帳篷的地方已經很遠,甚至都瞧不見那裡的火把也聽不到嘈雜聲了。趙大夫晃了晃揹簍,瞧着也確實差不多了才點點頭。“好吧,我們回去。”
山壁上已經很滑了,兩個人一左一右互相攙扶着往前走,然而兩個人才剛剛一個轉身,就覺得後頸一疼,眼前一黑就軟倒了下去。
……
天色黑了下去之後就有人進了山裡去打獵,很快就獵來了許多的野物,燒着大火倒不至於被細雨澆滅,因此一些人三三兩兩的在火堆旁邊烤肉,不多時就有肉香的味道傳了出來。蘇慕錦聞到之後就覺得肚子咕咕的叫了,她這段時間胃口特別的好,吃什麼都覺得香的緊。
剛剛要下車,就瞧見笙簫掀了簾子進來,手裡還捧着一隻烤的金黃金黃的野兔,野兔的皮已經烤焦了,一層淡淡的油冒出來,瞧着便特別的好吃。蘇慕錦覺得更餓了。
笙簫很快就捧着烤兔放在了馬車中的小几上,又點了蠟燭讓車廂裡亮起來,這才把兔子放在蘇慕錦的身邊,笑道,“姑娘,這是墨魘烤出來的,今天沒有遇到客棧,就只好吃野味了,不過這個偶爾吃一吃味道倒是挺好的,野生的東西比京城裡那些大戶養出來的也要香一些,姑娘你嚐嚐……”
不等笙簫的話說完,蘇慕錦就已經伸手來撕兔腿了,應該是剛剛烤好,還有些燙,她被燙的呲牙咧嘴的。
笙簫忍不住笑,“姑娘,又沒人跟您搶,着什麼急啊。”一邊又從車廂中的一個籠箱中翻出一片油紙遞給蘇慕錦,“用這個裹着就不燙了。”
“唔……墨魘的手藝真不錯。”蘇慕錦用油紙包好了兔腿,咬了一口,外焦裡嫩,烤的恰到好處。一隻兔子她也吃不完,又撕了一個兔腿下來就交給了笙簫,“你也拿去吃一點吧,給秋月也分一些。對了,趙大夫和他的藥童回來了沒有,這眼看着天都黑了。”
“回來了回來了,老早就回來了。”笙簫笑道,“估計就是怕您擔心呢,所以回來的挺早的,現在估計都已經吃上了。”
蘇慕錦點點頭,那就好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墨魘安排了人值夜,剩下的人便都去休息了。火堆仍舊燒的火熱,漸漸的,等人都睡熟了,值夜的護衛們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帳篷裡鑽出了一道人影來,那身影小巧玲瓏,鬼鬼祟祟的穿過一頂頂的帳篷中間,不過很快的就再次鑽回了帳篷裡。
不多時,火堆上就傳出一股子淡淡的香味來,那香味十分清淡,幾乎令人無法察覺。而大多的人都在夢想中自然也不會察覺,守夜的人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嗅到那香味只覺得腦子更加昏沉了。
片刻之後,方纔那頂帳篷裡再次鑽出一個人影來,那人影悄無聲息的靠近了被諸多帳篷圍在最中間的馬車,暗夜中,那人影的臉露出來,赫然就是今天出現過的趙大夫。只不過身形要比趙大夫要嬌小一些,若不是特別熟悉的人當真一點都看不出來。“趙大夫”光明正大的站出來,守衛的侍衛剛想跟他打招呼,卻忽然發現自己累的不行,連話都說不出來,渾身更是使不出一絲的力氣。
“趙大夫”眸子裡閃過一絲陰狠的光芒,卻沒有什麼動作,走到馬車的旁邊瞧了瞧車壁,“少夫人,您睡下了麼?”
半晌馬車裡都沒有傳來一絲的聲響。“趙大夫”眸子閃爍了一下,左手指甲微微一彈,一個小小的物事便被彈進了馬車中。他的動作十分隱秘,就是旁人也沒有瞧見。“趙大夫”聽到沒有人應他,搖搖頭便回去帳篷裡了。
帳篷裡小小的藥童被捆得結結實實,嘴巴還被塞上了布團,“趙大夫”看到他脣角閃過一絲冷笑,順手就把他嘴巴里的布團給拔了。瞧見那藥童驚恐的眼神,“趙大夫”陰狠的道,“乖乖的聽我的話,要不然你身體裡的毒我可控制不了!”
這人一開口說話竟然是淡淡的女聲。
藥童瞪大眼睛猛點頭。
“算你識相!”
這“趙大夫”不是旁人,正是徐粉黛!她從春風樓裡逃出來之後就去找到了自己藏起來的金銀,找到了之後立馬就把小丫鬟滅了口,等風口過去之後她就去找了大夫,她把症狀和大夫描述了之後許多大夫都是一籌莫展,都說她身體沒問題,可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就會出現足下疼痛的症狀,而且一疼起來就疼的要死。後來她忽然想起以前爹孃給她請來教她醫毒的師傅曾經跟她說過這樣的一個情況,有種慢性毒藥是會有這樣的症狀發生的,只是她當時年幼就沒有記清楚。
後來她改頭換面之後去找了京城中最好的大夫,那大夫聽說以前是在宮裡做御醫的,後來年紀大了便出了宮,她去找了那太醫和太醫說了情況,當即太醫就跟她說她肯定是中了慢性毒,那毒的名字很是好聽,叫“醉玲瓏”,可藥性卻不像名字那樣好聽,藥性十分霸道,從她的腳開始疼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沒救了。因爲中了這毒的人一旦發現身體不對勁的時候就是毒性發作的時候。而且疼痛會越來越加劇,一直到最後從腳底板開始潰爛,一直到渾身的內臟都會潰爛掉,最後的死狀更是慘不忍睹。
徐粉黛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眼神陰鷙的嚇人。“醉玲瓏”有解藥,可現在她就算是找來了解藥也已經沒用了,她知道是誰下的毒!除了蘇慕錦和楚離那兩個人別人沒有這個機會,也沒有動機!因此她就蟄伏起來,決定用最後的時間報仇!
連老天都幫她,她正找不到機會的時候蘇慕錦竟然帶着人出京城了,一路上她離得很遠,就是擔心蘇慕錦身邊的高手發現她的存在,一路上都沒有找到機會,一直到方纔趙大夫出去採藥她便藉機把師徒兩人打暈,把趙大夫殺了之後割了他臉上的麪皮,又用脂粉勾勾畫畫一番便和趙大夫有了幾分相似之處,再加上天黑了他纔回來,就是露出了一點破綻旁人也瞧不清。而她只是一個人,若是一個人回來帳篷裡肯定會引人懷疑,所以就給藥童弄醒了,給他餵了毒藥,讓他聽命於她。
“你……你方纔做了什麼?”藥童戰戰兢兢的問她。
“哼!這些輪不到你來管!”徐粉黛露出森森的白牙,笑的十分詭異冰寒,她時日無多,腳底已經開始潰爛,所以她就是死之前也必須要拉着人來給她陪葬!方纔她在火堆上下了迷幻藥,能讓人意識不清,往蘇慕錦的馬車中也投了一個小小的藥丸,那藥丸是極爲霸道的毒藥,只要一落地就會冒毒煙,而只要一個時辰的時間,那一馬車的人都會全部死掉!
哈哈!蘇慕錦,我看你還不死!我就是死了,也要你這個賤人來給我陪葬!
一想到蘇慕錦要死在她的前面,而且還會死相特別慘,徐粉黛就忍不住露出了陰森的笑來,可她的笑還沒有彎到嘴角就僵硬下來,腳底板傳來一陣陣的鈍痛讓她疼的彎下了腰,伏在地上就開始滿地打滾。她死死的咬住脣,這個時候她不能發出任何的動靜,要不然她所有的功夫都會白費!她之所以沒有在得手之後就立馬逃走,爲的也是要看清蘇慕錦的死狀才肯離開。
她死死的咬着脣,嘴脣都被咬出了血痕,嘴角卻沒有溢出半點聲音,她瘋狂的笑着,卻不發出聲音,那詭異的模樣讓人瞧見了心裡便泛起寒氣。她邊喘息邊無聲的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蘇慕錦,我們一起死……”
儘管她聲音小,藥童還是聽到了她小聲的呢喃,那藥童被緊緊的捆着,可垂下的眸子卻光芒閃爍,她靜靜的縮在帳篷的角落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疼痛一陣陣的涌來,徐粉黛的臉疼的猙獰扭曲,她默默的數着數,等到半個時辰之後那疼痛才慢慢的緩下來,可此時的她已經渾身冷汗,如同剛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她從腰間的布袋中捏出一顆小小的藥丸塞在口中,沒有用水就直接吞下,又過了好半晌,她慘白的臉色才微微恢復了點人的色彩。她劇烈的喘息着,宛若剛剛從水中撈出來的魚,垂死掙扎。等藥丸發揮作用的時候徐粉黛才恢復了力氣,她搖搖晃晃的從地上起了身,扶着帳篷的杆子等待腦中的眩暈消失之後才微微掀起一點點的帳篷簾子。
小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入目所及,帳篷外的篝火已經有了滅的趨勢,只留下燒的火紅的木柴和一層層的灰。徐粉黛靜靜的聆聽着,她沒有武功聽不到太遠的地方,卻能聽到隔壁的帳篷中侍衛們震天的呼嚕聲。她輕咬着脣角,又看向侍衛守衛的地方,那些侍衛剛開始還站的筆直,可如今不知道什麼時候跌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昏迷了。
徐粉黛無聲的咧起嘴角,她看了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星星和月亮,森森的牙齒泛着冰冷的光芒。她剛想踏出帳篷,卻忽然想到什麼,又進了帳篷裡,踢踢藥童,命令道,“你!去外面轉一圈!”
她要看一看,那些人究竟是真的昏迷了還是裝作昏迷的樣子。
藥童不敢反駁,顫顫巍巍的道,“我……我這就去……”
徐粉黛猙獰一笑,解開了藥童身上的繩子,森然道,“我已經給你下了毒,若是沒有我的解藥,你就死定了,所以別想着別的什麼鬼主意!”
“我……我知道。”
徐粉黛一腳把他踢出了帳篷,然後躲在帳篷裡偷偷的看着,她就瞧見那藥童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帳篷,然後極爲快速的外面跑了一圈,很快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層層的帳篷中。“砰——”的一聲,伴隨着藥童的痛呼哎呦聲,徐粉黛眉頭一皺,目光死死的落在那些守衛的侍衛身上,卻見那些侍衛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聲音一般,這才勾起脣角笑出聲來。
她也不再隱匿身形,掀起帳篷,左手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用嘴巴咬着匕首的鞘,把匕首拉出來。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徐粉黛眼睛裡全都是怨毒,若不是蘇慕錦和楚離,她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廢了一隻胳膊,又怎麼會毀了容貌!
蘇慕錦,今天我就要讓你血債血償!
她走出帳篷,緊緊的握着匕首,那匕首在夜色中泛着森涼的光芒,她一步一步的接近了馬車。夜晚靜的嚇人,幾乎安靜的不太尋常,就連方纔的藥童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而徐粉黛此時的心裡全都是報仇,卻沒有發現這些異樣。推開車門便走了進去,馬車中的燭光早已滅了,透過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車廂中一個被褥中鼓鼓的,她心中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可這個時候顧不得多想,猙獰一笑,一步步的接近了那被褥。
等湊到了那被褥旁邊,她已經狠狠的把匕首刺進了那被褥中。
若是此時的被褥中有人,恐怕這一匕首下去就要血肉紛飛,血肉模糊了。然而,徐粉黛這一刺之下,卻發現匕首刺穿了被褥之後便刺入了車壁中。根本就沒有她預想的刺入皮肉的感覺,徐粉黛大驚失色,猛的轉過頭,就看到方纔還是一片漆黑的夜色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燈火通明的亮了起來。
“蘇慕錦!蘇慕錦!”
到了這一步她哪裡還有不清楚的,她又中了蘇慕錦的詭計!
她終於意識到方纔究竟哪裡不對勁,她曾經也是府中的千金小姐,休息的時候怎麼可能沒有侍女在身邊守夜?而她先前跟着蘇慕錦那麼長的時間也知道蘇慕錦這一次的帶了兩個丫鬟,因爲都是男子,所以兩個丫鬟都是跟着她一起居住的。而她方纔進了馬車的時候卻只瞧見被褥中鼓鼓的一團,根本就沒有瞧見守夜的丫頭!
馬車外腳步繁雜,火把照亮了整個夜色。
徐粉黛死死的握住匕首,手指骨都泛起了白色。她知道自己已經被包圍了起來,她咬咬牙,從馬車上一步步的下了來,一眼就瞧見人羣中央那個一身緋紅色杭綢碎花褙子的蘇慕錦正靜靜的站在那裡,她的眸子裡十分沉靜,看着她的眼神竟然是嘲諷的!
嘲諷!
她憑什麼嘲諷她!
“蘇慕錦!”
蘇慕錦站在人羣中含笑看着徐粉黛,她此時還是一身趙大夫的裝扮,可她的右臂卻明顯的晃盪着,蘇慕錦就是想不知道她是誰都沒辦法。她扶着笙簫的手含笑道,“原來你還沒有死!”
她後來是問了楚離的,楚離說了給徐粉黛下了慢性毒藥。當時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毒,但是瞧着楚離的模樣就知道肯定是那種發作起來讓人痛不欲生的毒,這段時間下來她還以爲徐粉黛已經死了,沒曾想竟然還能出來整幺蛾子。
徐粉黛她以爲她的行蹤很是隱秘,先前蘇慕錦的確也沒有發現她,她隱藏的夠深,可方纔趙大夫去採藥久久沒有回來,她不放心就讓人過去看看,卻發現了趙大夫的屍體,她那一刻就知道有人來謀害她。只可憐了趙大夫竟然成了活靶子。而方纔徐粉黛往篝火中下迷藥的時候墨魘就已經知道了,墨魘是楚離的人,自幼辨別毒,迷藥,還有春藥的本事是一流,怎麼會讓人來害她!之所以方纔沒有動手是因爲要查看一下有沒有別的同夥,而墨魘已經趁先前帶着暗衛們查看了周圍,確定了沒有任何的幫手之後才動了手。
蘇慕錦早就從馬車中走出來了,她方纔瞧見徐粉黛的樣子還有些不確定,可一聽她開口就確認了她的身份。
“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蘇慕錦對這個人可以說極度的厭惡。
“蘇慕錦……你毀了我的一切,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做墊背!”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沒辦法解之後就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了!她咬牙道,“你給我拿命來!”
竟然不顧周圍的包圍就握着匕首衝了上來。
蘇慕錦譏諷的笑笑,這樣的情況下還如此的不知死活,倒也是奇葩了。她沒有動,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徐粉黛衝了上來,只是還沒有衝到她跟前的時候就已經被墨魘一腳踢飛,她重重的撞在馬車的車轅上,發出一聲悶哼,吐出一口血久久的沒有聲息。
她受了重傷嘴角卻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來,蘇慕錦見此連忙警惕起來。就看到徐粉黛的身上“唰唰唰”的冒出諸多的銀針來,足足有上百根的銀針從她的腰間冒出來,宛若天女散花一般的爆裂出來。那銀針的頂部泛着黑色的光芒,一看就是有劇毒的,銀針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到了面前。
“小心——”
蘇慕錦沒曾想徐粉黛竟然還有這一招,厲聲道,“趴下——”
那銀針大多都是腰間以上的位置,墨魘見着密密麻麻的銀針也不敢大意,抽出身上的長劍,揮舞着手中的長劍,長劍在他手中被挽起一道道的劍花,密不透風!只聽的“啪啪啪——”的聲響,地上就已經落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黑針。墨魘護在蘇慕錦的身邊,又要保護笙簫和秋月,其他人就難免有些顧不上,幸好方纔蘇慕錦讓人都趴下,因此動作快的都沒有什麼損傷,可難免的還是有些人中了銀針,當場就瞪着眼睛渾身發黑的斃了命。
蘇慕錦見此倒抽一口冷氣,這毒竟然如此霸道!等銀針都落完之後她厲聲道,“殺了她!”
不用蘇慕錦吩咐墨魘就已經持劍刺過去了,這女子心思太過歹毒,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如此多的毒藥,這人絕對不能留!
然而,就在此時,徐粉黛的脣角再次勾出一抹笑來。
蘇慕錦眼尖的發現了,她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墨魘,後退!”
然而已經晚了,就在所有人都以爲徐粉黛必死無疑的時候,她的腰間竟然又射出一排毒針出來,這一次毒針的射程比較低,方纔的侍衛因爲蘇慕錦的命令都趴下來,還沒有起身,若是徐粉黛這一次射成功了,恐怕他們這一羣人就要死個十之*了。墨魘眼神一冷,他長嘯一聲,一羣黑衣暗衛已經落在了衆人的跟前,形成一道黑色的肉牆,每個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柄長劍,想要在毒針射過來的時候能擋去這些銀針。
所有的動作都在一瞬間。
可還不等徐粉黛的銀針射出來,就已經有一個人影飛身撲過來,直直的撲到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腰間所有的針。那銀針密密麻麻的射了那人的一身,卻因爲她的身體擋住,而沒有射出去一根出去。
所有的人都想不到竟然會出現這樣的變故,一時間怔愣在原地。
笙簫倒抽一口冷氣,“是趙大夫身邊的那個藥童!”
“咳……”那藥童中了那麼多的毒針竟然沒有立即死去,她用盡渾身的力氣奪了徐粉黛手中的匕首,把它扔的遠遠的,臉色這才黑了下來,她顫抖着手指從腰間拿出一枚藥丸,合着口中的黑血一起吞了下去,這才轉過了頭來。
笙簫瞪大了眼睛,就瞧見那藥童從耳後的地方撕下一層面具下來,露出的赫然是——琴瑟!
琴瑟她從春風樓中出來之後卻沒有找到徐粉黛,可她知道徐粉黛會對付姑娘,因此在姑娘要出京的時候她便假冒了藥童跟了上來。果然不出所料,她在路上果然動了手。
“琴瑟!”
笙簫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抱住了琴瑟,驚慌道,“琴瑟你沒死……琴瑟你怎麼樣了,我去給你找大夫……”
“咳……不用了,笙簫姐姐。”琴瑟吃了藥迴光返照之下竟然看上去十分的精神,她咳出一口血,握住笙簫的手,面上揚起一抹純淨羞澀的微笑。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她們主僕三人曾經共患難的時候,她透過笙簫的肩頭看向蘇慕錦,“姑娘……”
蘇慕錦不知道此刻究竟是什麼心思,說起來琴瑟雖然是別人派來她身邊的,可除了念慈寺那一次,她也沒有害過她,反而是幫助她良多。她緩步上前,蹲在了琴瑟的身邊,握住了她另外一隻手,“琴瑟,有什麼話跟我說吧……”
“對不起……”
蘇慕錦搖頭,她既然是別人身邊的人那麼就不是她的丫鬟,只是奉命行事,沒有對不起她。
“琴瑟!琴瑟,你堅持住……”
“姑娘,原諒……原諒……”
蘇慕錦抿緊嘴脣,“我原諒你了。”
琴瑟緊張的面上終於露出笑意,她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卻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看向笙簫,“笙簫姐姐……謝謝……你……”
謝謝你曾經給我的溫暖,謝謝你們曾經在我以爲我這輩子都會一直冰冰冷冷的活下去的時候曾經給我的感情……琴瑟的藥終究是沒辦法支撐太久,她終於露出一分釋然的笑。這些年來她的心上壓了太多的東西,在姑娘和笙簫姐姐身邊的時候她曾經想着,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的,面對她們兩個的時候她的心裡總是有愧疚的,可現在姑娘她原諒她了。那麼她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琴瑟終於笑出聲來,無聲的垂下了手臂。
“琴瑟!琴瑟……你別死……”笙簫嚎啕大哭起來,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一個是姑娘,另外一個就是琴瑟,雖然以前她經常闖禍讓她收拾殘局,可是她們是一起長大的,共患難,她一直把琴瑟當成自己的親生妹妹一樣,先前她以爲琴瑟死了,她不敢讓姑娘知道,夜裡總是偷偷的哭,可今天瞧見了,卻竟然是最後一面……
“琴瑟……嗚嗚……姑娘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就覺得這兩天這藥童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溫暖,卻不知道就是琴瑟,她緊緊的抱着琴瑟,痛哭失聲,“琴瑟,你別死,別死……”
蘇慕錦心中沒有太多的大喜大悲,從知道琴瑟可能是汪航遠身邊的人之後她就知道她的結局了……她拍拍笙簫的肩頭,“別哭了,讓她入土爲安吧。”
轉眼瞧見徐粉黛陰狠又遺憾的目光蘇慕錦忽然揚脣笑了起來,她笑的親切,可眼神卻是冷的。
“墨魘,把她抓起來。”
墨魘默然無聲的動了手,把徐粉黛給抓了起來,順手就開始搜她身上的東西,把她身上的藥丸藥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都給扔出來,又捏碎了她的下巴,讓她沒辦法有咬舌自盡的機會。
徐粉黛悶哼一聲,卻不求饒。
“少夫人,怎麼處置她?”墨魘看了一眼哭的慘兮兮的笙簫,眼神暗沉的問蘇慕錦。
“綁起來,帶在路上!別讓她死!”
“是!”
墨魘冷笑一聲,立馬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之前主子給徐粉黛下了毒,別人不知道是什麼毒,卻瞞不過他。醉玲瓏下在誰的身上就沒有看到過能活下來的。他很快就把徐粉黛給綁起來。扔到了一邊讓人瞧着。
蘇慕錦又看了一眼琴瑟的屍體,嘆口氣道,“就把她埋在這裡吧,這裡也算是山清水秀,她應當會喜歡這裡的平靜的。”
琴瑟就被埋在了附近的山谷中,等他們動手埋好了琴瑟,又找來了一塊木柴做簡易的碑,笙簫含淚在上面題了字,又拜了一拜,“琴瑟,等以後我會來看你的……”
“別哭了……”墨魘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只好僵硬的說了這麼一句。
笙簫卻哭的更厲害了,墨魘無法,把她攬在懷裡讓她哭個痛快。
等一切都收拾好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蘇慕錦瞧着魚肚白的天空,又看了一眼琴瑟的墳墓,下令道,“啓程吧。”
一行人再次啓程,這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別的突發情況,蘇慕錦剛開始還會受到楚離的飛鴿傳書,可慢慢的,隨着他們一行人到達邊關之後戰爭大響,飛鴿傳信的機會就慢慢的少了起來。在二十日之後,蘇慕錦一行人終於順利到達了番省,剛到番省的城門口就瞧見林若騎着馬已經帶着人等在了那裡。笙簫大驚,生怕林若是來找麻煩的,可卻瞧見自家姑娘神色淡淡的下了馬車和林若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
林若翻身下馬,眼神晦澀,點點頭道,“是啊,的確很久不見了。楚離給我們通了信說你這兩天應該能到這裡,所以我來接你去巡撫府。”
林若經受過一次打擊之後看上去沒有先前那樣張揚了,她今天依舊是一身勁裝,頭髮卻梳了個男子的髮髻,眉宇淡淡有種憂鬱貴公子的感覺,蘇慕錦微微一笑也沒有拒絕林若的好意,隨着她一起住進了巡撫府。
蘇慕錦到了巡撫府之後竟然碰到了一個她沒有想到的人——寧煜。
“你怎麼在這裡?”
問出口之後便已經有答案了,先前寧煜帶着糧草來給番省救災,他還沒有回京城就爆發了戰爭,所以纔沒有回去吧。寧煜的目光落在蘇慕錦已經凸起的小腹上,眼神十分難懂,聽到蘇慕錦的話他勉強笑着,淡淡道,“皇兄沒來之前我在戰場上受了傷,皇兄來了之後就讓我到巡撫府裡養傷。”
蘇慕錦這才注意到寧煜的右臂上纏着繃帶,只是他的臉上絲毫沒有痛楚之色,她心想這應該是快好了吧。
“好些了麼?”
聽到蘇慕錦的關心,寧煜眸子裡閃過一絲暖意,低聲道,“已經好多了。”
兩個人問候完了竟然再沒有一句話好說,一時間尷尬的看着對方,氣氛有些僵硬。寧煜垂下眸子,沉聲道,“你長途跋涉到這裡應該也累了,去歇着吧,我還有事要和林巡撫說。”
蘇慕錦聽到他的話微微鬆口氣,“那我先走了。”
她和寧煜該說的不該說的已經全都說了,她現在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對於寧煜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纔好了,他們不見面對彼此纔是最好的。
蘇慕錦就這樣在巡撫家裡住了下來,除了頭一天瞧見了林若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看到過林若,只偶爾聽府裡的下人說過林若好像一直在躲着盧奇,她默然無語,知道了也就不再關心了。邊關的戰爭愈演愈烈,以至於番省的百姓們一個個都開始露出緊張的表情來。巡撫府離戰場到底是還有一些路程,楚離在知道蘇慕錦來到了之後曾經半夜裡策馬來看了她一次,可不過也就是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就什麼都顧不上的就又奔向了戰場。
轉眼間就到了三月底,蘇慕錦懷孕也已經足足六個月了,她的肚子前三個月還不怎麼明顯,可五個月之後就像是吹飽了的氣球一樣每天都開始“蹭蹭”的變大,六個月的時候已經大成了球狀了,圓滾滾的很是嚇人。她的全身都開始浮腫,尤其是雙腿,腫的看上去肥了整整一圈,每天笙簫和秋月輪番着給她泡腳按摩都不怎麼見好。
林若在蘇慕錦住進了府裡後面一段時間倒是開始和她親近,尤其是看着她懷孕的樣子更是忍不住的好奇,她以前最大的心結就是孩子了,因此瞧見蘇慕錦的肚子就忍不住的好奇,她讓人每天都找大夫來給蘇慕錦診治,還特意從番省中找到了最好的接生婆在府裡候着,就是怕蘇慕錦什麼時候產下了孩子。不過和蘇慕錦一番接觸下來,人也變得沒有之前那樣的死氣沉沉了。
三月初八。
這一天林若照例來到了蘇慕錦的院子,可之後她就一直不說話,眼睛裡還露出明顯的擔憂之色。
蘇慕錦不由得心中一沉,抓住林若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楚離……出事了?”
“不是不是,你別瞎想!”林若看到蘇慕錦的臉都嚇白了,趕緊解釋道,“不是楚離,他好好的呢。”
蘇慕錦提到喉嚨的一顆心這才緩緩的落了地,隨即她腦子急轉卻是笑了,若真的是楚離出了事情,她應當纔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人吧,她輕輕的鬆口氣,這真是關心則亂。不過很快的,蘇慕錦又發現了林若語氣的不對,“不是楚離?那是誰?”
林若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若是不說讓我這樣瞎猜,我更擔心。”
聽到蘇慕錦這樣說,林若也就回答了,“是你爹爹……你爹爹一直跟在皇上的身邊做謀士,昨日裡北延的將軍再一次攻城,皇上親自帶着兵將們迎戰,等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你爹爹不見了。剛開始還沒有在意,後來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一直到今天都沒有看到你爹爹的人影,今天早上北延的人竟然拿着你爹爹作爲要挾皇上的手段……你爹爹應當是被奸細擄到北延去了。”
蘇慕錦的心當即一沉,這種時候兩國交戰,被擄走了幾乎就是死路一條了……
“你別太擔心了,北延那邊好像沒有要殺蘇太傅的打算,只是想用蘇太傅交換戰俘!之前皇上親自上陣曾經抓了一個北延的將軍……北延老皇帝好像是想用你爹爹去交換那個將軍。”
蘇慕錦抿緊了脣,若是北延的奸細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抓住爹爹去交換那個所謂的將軍,這樣就只能說明那將軍的重要性,這樣一來,寧奕會怎麼選擇還真的不好說。
“皇上還沒有做決定,但是太傅是他的老師,這些年來一直輔佐他,如果寧奕真的放棄了太傅的性命,恐怕會寒了天下學子們的心,所以情況會怎麼樣還不好說。”
蘇慕錦點點頭,也許這就是讓寧奕猶豫的地方。
林若來了很快又走了,笙簫來稟報,“姑娘,徐粉黛那邊好像撐不住了。”
蘇慕錦眼神一冷,當即從軟椅上起了身,向徐粉黛的房間走去。這一路上徐粉黛都沒有被她給弄死,而是讓她好好活着,從在路上開始徐粉黛的腳就開始潰爛,到這段時間已經整整的爛到腿部了,她身上腐爛不是隻爛肉的,而是連骨頭都一起腐爛,這一路上徐粉黛不少次都求死,可都被墨魘給攔下了。現在……她是撐不住了麼!
蘇慕錦冷冷一笑。
到了徐粉黛房間的時候就聽到屋子裡傳出來尖銳的慘叫聲,這是她這段時間每天都會發出的聲音,蘇慕錦推開房門,徐粉黛被死死的捆在房間裡的廊柱上,她的腿已經腐爛到了大腿的位置,整個大腿像是被截了一樣,齊齊的消失掉,房間中一股子腐朽的味道傳出來,無端端的令人作嘔。
徐粉黛的下巴被捏碎,不能說話也不能咬舌自盡,此時看到蘇慕錦她眼睛裡全都是祈求,那祈求是讓她趕緊殺了她。
蘇慕錦沒有進屋,倚在門框上看着她,“想死?”
徐粉黛痛苦的點頭。
“可惜,我是不會成全你的……”蘇慕錦含笑看着她的腿,“我要你自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的腐爛,現在蔓延到大腿了,唔……再過一段時間就該到腰上了,然後再慢慢的爛到心臟的地方就該死了吧……應該用不了多久了。”
“唔……嗷……”徐粉黛口中開始傳出不明的聲音,蘇慕錦也不理會,讓人關門,“讓她自生自滅,等死了再來通知我。”
“是。”
……
與此同時,北延的帳篷中,北延老皇帝耶律默然靜靜的看着蘇青雲,老皇帝一身戎裝,儘管已經六十多歲可是看上去還是精神抖擻,身形高大眼神卻很冷。
“明天戰場上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蘇青雲冷哼,讓他哀求皇上救他?!做夢!
耶律默然嘆口氣,“朕一向欣賞有骨氣的人,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對你用刑,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明天寧奕小皇帝瞧見了你渾身是傷,也不知道做何感想。”
“要殺就殺,無需廢話!”
耶律默然搖搖頭,“既然你敬酒不吃,那朕就只好給你吃罰酒了!”他使了個眼色給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一個粗壯男子,那男子眸子一閃,動作極快的把蘇青雲捆在了帳篷的一個十字架上。蘇青雲眼神依舊無畏。
那粗壯男子撕開蘇青雲的衣裳,只留下一件中衣,手中握着一根長長的鞭子,鞭子在他的手中凌空抽出,空氣啪啪作響。
蘇青雲無畏的閉上眼睛。
把他打死了纔好,這樣皇上就不會受這些小人的威脅了。
大漢看向耶律默然,耶律默然點點頭,他手中一揚,鞭子就已經狠狠的落在了蘇青雲的身上。
“啪——”的一聲脆響,蘇青雲疼的臉色一白,眼珠子“唰”的睜開,悶哼一聲,身上立馬血肉翻飛皮開肉綻。
“求饒嗎?”
“不!”
那大漢冷哼一聲,他手底下的硬骨頭多了,可還不是全都軟在他的鞭子下!他揚起手腕剛要繼續動手,卻見蘇青雲的懷中掉出來一個小小的東西,那大漢微微一詫,順手就撿了起來,看到那小小的玉佩,他微微“咦”了一聲。
蘇青雲見此臉色一變,“還給我!”
大漢卻把玉佩交給了耶律默然,耶律默然瞧見那玉佩的時候臉色猛然一變,眼睛銳利的掃向蘇青雲,眼神中有劇烈的震撼之色和震驚!他“唰”的一下從氈子上起身,握着玉佩的手竟然開始顫抖起來。
他捏着玉佩的繩子放在蘇青雲的面前,抖着聲音道,“這……是誰給你的?”
“還給我!”蘇青雲厲吼道。
“誰給你的!”
“這是我的東西!”
耶律默然眼圈猛的紅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衝上十字架的跟前,一把拽開了蘇青雲的中衣,他背後腰臀處一個巴掌大的紅色胎記赫然長在上面,耶律默然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兒……我的兒子……”
“皇上……”那大漢撓撓頭髮,“還繼續打嗎?”
“滾!”
這會兒耶律默然真想把那大漢的手給剁下來,他方纔竟然打了他兒子一鞭,他看向蘇青雲,他身上的血跡斑斑皮肉翻飛,耶律默然大吼道,“請大夫!快請大夫來!”
那大漢一詫,卻不敢多說,趕緊就奔出帳篷去了。
“你……”
“我的兒……”耶律默然不等蘇青雲說話就趕緊給他鬆綁,他仔細的看着蘇青雲的眉眼,先前沒注意,可此時一看之下那眉那眼……和他的妻子是那麼的想象……
“誰是你的兒!”蘇青雲得了自由一把推開他,厲聲道,“我不是!”
“這玉佩和你身上的胎記就是證明,錯不了,錯不了的。”耶律默然老淚縱橫,仰天道,“希兒,我以爲這輩子都找不到我們的孩子了,可蒼天不負有心人,我有生之年竟然還能看到我們的孩子……你也可以瞑目了……”說着他又轉頭看向蘇青雲,“你就是我的兒子。”
蘇青雲面色一變,猶疑的看着耶律默然。
“真的,是真的,當年我和你母親成親的時候因爲寵愛她太多,你出生之後我就下令封你爲太子,可是後宮的女人看不順眼,趁我一次外出的時候害死了你母親,還要對你下手,你母親身邊的人就順勢把你給帶出了皇宮……這些年來我多番尋找都沒有找到你,我還以爲你已經丟了性命,卻不曾想我竟然還能找到你。齊兒,你是我的齊兒啊……我說怎麼找不到,原來你竟然是流落到大周去了,我的齊兒,你這些年可受了委屈……”
蘇青雲看着耶律默然的模樣不似作假,不由得抿緊了脣。他忽然問道,“你可知道我當初身上裹着的是什麼東西?”
據族長說,他當初被撿回來的時候身上留着方纔那塊玉佩,還有就是身上的那個紫貂的毯子了。
“是紫貂的毯子,那些紫貂全都是我打獵打回來,你母親親手一針一線的縫製的……”
蘇青雲臉色又是一變,沒錯,就是那個毯子……
耶律默然也看出了蘇青雲面色的變化,頓時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他哀聲道,“齊兒,我以爲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蘇青雲卻垂下了眸子,“我是大周的太傅蘇青雲,不是你的什麼齊兒,你要殺就殺別使陰謀詭計,我不會上你的當的。還有……”蘇慕錦猛的仰起頭來,傲然道,“你別想用我來威脅皇上,我寧可自盡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耶律默然心像是針扎一般的疼痛,他臉色一白,“齊兒,你就是我的齊兒,我怎麼會對你用陰謀詭計,我這些年一直沒有立太子就是想找到你之後把皇位傳給你,這樣我也能閉上眼去見你母親了……先前父皇不知道你是齊兒纔對你動了手,父皇對不起你……齊兒,你不要怪罪父皇,你是我北延尊貴的太子,不是大周的太傅!”
蘇青雲抿着脣,“我的妻子,兒子女兒全都在大周,我就是大周的子民,你不用多說!”
耶律默然卻驚道,“你成親了,還有孩子了?對對對,成親了好,成親了好啊。我的孫子孫女都在哪裡?我去派人把他們接過來,我們一家人團聚。”
“我是大周人!”
“不是!”
“就是!”蘇青雲倔強的不肯承認,他雖然希望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可卻不想自己的親生父母不是大周的人,大周和北延如今更是打到了一起,憑感情他自然是想讓大周勝利的。
耶律默然很快就明白了蘇青雲爲什麼不肯承認自己是北延的人,他慌忙道,“不打仗了,我們不打了!你是大周的太傅,和大周的小皇帝感情深,我們不打仗了,將來你繼承了父皇的皇位和大周也可以交好……這樣好不好?”
蘇青雲擡起眸子,似乎要辨認他言語的真僞。
“不打了,不打了!”耶律默然找到了兒子比什麼都重要,他顫抖着雙手去握蘇青雲的手,顫顫巍巍的道,“這一次我也是沒辦法纔會打仗的,子民們餓的快死了,我也沒辦法,你原諒父皇……”
蘇青雲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晌他才擡起頭來,對着耶律默然道,“你放我回去,我和皇上商議一番。”
“你……會不會不回來了?”
“不會!”
“好!父皇讓你回去。”耶律默然咬咬牙道,“父皇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記住這一點,所以父皇會給你肅清所有的人,把最珍貴的都留給你。”
蘇青雲不置可否,不發一言。
“我這就讓人送你回去。”
“嗯。”
蘇青雲當天晚上被送回了大周的陣營,他回去和寧奕交談一番之後,誰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在帳篷裡說了什麼,可是言而總之總而言之,這一場戰爭算是沒有再爆發。
其實兩國對這一次的戰爭都是硬着頭皮打的。寧奕雖然把楚瑜給滅了,可是國中正是用人之際,而要和北延打仗,沒有個三五年根本就分不出勝負,可是這一次是北延的人打上門來,他作爲大周的皇帝自然是不能退縮的,因此只有迎頭碰上。而北延的情勢也不如表面上那麼和諧,他們也是因爲糧草不夠了纔會爆發戰爭,實際上他們內亂不斷,若是長期打仗恐怕也會拖垮了國家。
因此中間有蘇青雲做調解,兩國暫時算是放下了戰爭,寧奕信任的人不多,可蘇青雲就是其中一個,知道蘇青雲是北延的皇子他也吃了一驚,卻不多說什麼,說起來他的妻子蘇韻錦還是蘇青雲的女兒,蘇青雲算是他的岳父大人,而這樣算起來……寧奕的臉有些黑,他是不會承認北延的那個老皇帝是他的外祖父的。
有蘇青雲做調解,兩國很快就派了使者開始談判,也開始簽署和平協議。
兩國同時承諾,百年之內絕不會對彼此開戰。與此同時,寧奕撥給北延糧草讓他們渡過饑荒,而北延的老皇帝見此也十分慷慨的拿牛羊和馬匹作爲交換,雙方均是大喜。北延有了糧食不擔心別的了,而大週一向就是缺少戰馬,北延的馬匹是出了名的彪悍,所以北延的戰馬十分珍貴,北延的皇帝也知道戰馬不能外流,因此從來都不會送戰馬出去。這一次卻是送了馬匹,可以看出來是對兩國的和平是真心真意的。
而有了這一批馬,再培養個十年八年讓馬匹交配產小馬駒,他們大周的騎兵何愁不能好好的發展?
因此,兩國便都簽署了和平協議。
而耶律默然也以雷霆之勢處置了他所有的兒子,他的兒子們全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幸好耶律默然從來都沒有放過權,因此兵權全都是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他的兒子也沒有想過自己的父皇會對他們下手,可以說是沒有一點的防備,全都被誅殺在軍營中。因此蘇青雲的去向就成了問題,耶律默然自然是希望他能回北延接替皇位,而蘇青雲卻想回大周去尋求楚柔的原諒。
最後他們折中了一番,蘇青雲把兒子蘇聰送回來,自己則是回了大周。
……
巡撫府中,蘇慕錦聽到邊關傳來的消息是震驚不已,她猜到爹爹的身世和北延有關,卻沒有想到爹爹竟然是北延的皇子……哦,不!是太子!
簽署了和平協議的當天楚離就策馬到了巡撫府。
“楚離……”
蘇慕錦抱緊了楚離,忽然覺得很滿足,不管怎麼樣,戰爭不打對兩國的百姓都是最好的,對她同樣也是最好的,這樣她就不用和楚離分開了。楚離抱緊了蘇慕錦,輕輕鬆了一口氣,笑道,“這樣也許是最好的……”
“嗯。”
楚離抱住蘇慕錦卻忽然感覺到和她腹部相貼的地方狠狠的動了一下,他驚訝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蘇慕錦,結結巴巴的道,“孩……孩子……”
蘇慕錦溫柔一笑,“孩子胎動了,會踢人了。”
到如今蘇慕錦懷孕已經六個多月了,孩子胎動自然是正常的事情,她已經感受到許多次了,楚離卻是頭一次感受到,竟然有些手足無措,“這……這……”
“正常的啊,大夫說了六個多月胎動正常,說以後到快生的時候胎動纔會比較厲害,隔着肚子能看到孩子揮舞小拳頭呢。”蘇慕錦含笑把他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上,孩子竟然十分給面子的又踢了一下,蘇慕錦瞧着楚離瞪大的眼睛,還是想笑,“唔……這孩子和爹爹真是親近,我有時候拍着她讓她動一下她都不肯,今天你回來了就動了兩次了!”
“真……真的?”楚離聽到蘇慕錦這樣說十分開心,彷彿立馬就瞧見了孩子和他親近了一樣。他眯起眼睛,眸子裡滿滿的都是慈愛之色,“這麼乖肯定是個女兒。”
蘇慕錦瞪了他一眼,“纔不要,你不是說喜歡兒子的嗎?我也喜歡兒子。”
“兒子女兒都好……”楚離忽然覺得生一個和錦兒五官一樣的女兒也挺好的,這樣一想他的心都軟了,他低笑道,“女兒也挺好的……”
因爲蘇慕錦要安胎,所以一行人就暫時在巡撫府裡住了下來,徐粉黛在四月初的時候終於默默無聲的死在了房間中,蘇慕錦和楚離去看的時候,她的身子已經都全部腐爛,成了一股子血水。
四月底。
皇上寧奕班師回朝,楚離正式和寧奕辭行,楚離身邊的一些能人異士也被他給解散了,讓他們過自己的生活,若是有心也可以去效忠皇上,真的就有人去投靠了寧奕,寧奕知道這個事情之後嘆口氣。沒有再阻止楚離離去,只是離開番省的時候深深的看了蘇慕錦一眼。
這一天,寧煜來和蘇慕錦楚離辭行。
蘇慕錦看到他的時候很是驚異,“你昨天沒有和皇上一起離開嗎?”
寧煜搖搖頭,“我是來和你們辭行的。”
楚離看了一眼蘇慕錦,又看看寧煜,他們兩個看着彼此的時候眼神都很複雜,楚離卻沒有向以前那樣心裡不是滋味,他明白,愛過總會有痕跡留下的,現在錦兒的身邊是他,而他是錦兒肚子裡孩子的爹爹……他們纔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因此楚離便釋然了,他看向寧煜,“看寧兄的樣子好像不打算回京城?”
“嗯。”寧煜淡淡一笑,十足的優雅貴公子,“我打算去各個地方遊歷一下,今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蘇慕錦不知道該說什麼。
寧煜卻垂下眸子看向蘇慕錦,沒有任何芥蒂一般笑道,“錦兒,我要走了,你都不對我說一些什麼嗎?”
蘇慕錦想了想,“一路順風?”
寧煜不由得搖頭失笑,“那你還是別說了。”
蘇慕錦想想也覺得好笑,也的確笑出聲來,她對寧煜的心態忽然就不尷尬了,含笑拍拍寧煜的肩膀,跟他道,“去四處看看也挺好的,可以開闊一下眼界,說不定就能遇到你的另一半也說不定呢。”
“會嗎?”
“肯定會的,你才貌雙全,只要你願意估計願意嫁給你的女子能從番省排隊排到京城呢。”
寧煜失笑,他最後深深的看蘇慕錦一眼,眼神中有讓蘇慕錦看不懂的東西,可很快的他就移開了眸子,他不再笑了,握住蘇慕錦的手,又握住了楚離的手,把他們兩個人的手放在一起,隨後他才緩緩的收回了手臂。他看向楚離,眼睛裡閃過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懂得情緒,卻輕描淡寫的道,“我以後就不會出現在你們的身邊了,也不會礙你的眼了。這回你應該就放心了吧。”
楚離眸子微微一閃。
寧煜似乎也沒有想要楚離的口中得到什麼答案,只靜靜的看着他道,“你……好好待她……”
楚離眸子又是一閃,沒有反駁寧煜的話,含笑道,“放心去吧。”
蘇慕錦總覺得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有些詭異,可是兩個人卻十分有默契的誰也沒有跟她說什麼,寧煜最後看蘇慕錦一眼,似乎要把她的容顏深刻的印在腦海中,然後他含着淡淡的笑容,頭也不回的瀟灑離去。
蘇慕錦總覺得他的笑容中有一種決絕的味道,等她想要仔細去看的時候寧煜已經轉身離去,他仍舊是蘇慕錦頭一次見到他的裝束,一身淡紫色的長袍,腰間緊緊的束起,清風吹來,揚起他翩然的衣袂,彷彿是要乘風而去。
不知爲何,蘇慕錦的眼圈猛的紅了。
彷彿……這一別,真的就是永別了。
那一個清瘦的背影成了蘇慕錦許多年後都無法忘記的場景。這是蘇慕錦最後一次見到寧煜。
……
一個月後。
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三間小巧的竹屋正靜靜的坐落在那裡,竹屋用籬笆圍成小小的院子,此時一個小小的房間上炊煙滾滾,院子裡有雞有鴨正歡快的啄着地上的麥籽兒。竹屋的院子前是一條從山上流下來的小河,河邊一棵槐樹正靜靜的長在那裡。
而此時,屋子的後面,一處果園的最中央,陽光下,一個一身緋紅色衣裳的女子靜靜的躺在躺椅中曬着太陽,她的小腹已經高高的鼓起,彷彿很快就要生產一般,在她的身前身後種滿了桃樹和梨樹,此時正是它們開花的時候,一陣清風吹來,紅色和白色的花瓣“簌簌”的落滿了女子的肩頭,空氣中都是淡淡的花香味。
女子閉上眼睛,脣角露出一抹閒適的笑來。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女子微微睜開眼睛,一眼就瞧見一身白衣的男子伴着紛紛揚揚的花瓣正含笑向她行來。
“娘子,該吃飯了……”
“好!”
------題外話------
大結局了,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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