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小弟弟幾歲了呀?”冷意晴本打算離開,可現在她改變主意了,繼續套近乎。
“剛滿週歲,我們珏哥兒可愛嗎?”婦人又將自己的臉在小娃娃的臉上蹭了蹭,惹得孩子咯咯大笑。
“可愛,”冷意晴由衷地說道,看着兩人溫馨的一刻,尋找親人的渴望更加濃烈了。
“來,珏哥兒和姨姨揮揮手,”婦人舉着珏哥兒的手朝冷意晴揮了揮,不知爲何,他剛剛還笑着的臉,一下子就皺了起來,然後大哭不止。
冷意晴也是嚇了一跳,剛跨進屋子的腳縮了回去。
婦人急忙站了起來,拍了拍孩子的身體,很快就將他安撫了下來,許是擔心孩子會再哭,婦人對外邊的冷意晴說道,“丫頭,我就不留你了,家裡有個孩子,諸多不方便。”
冷意晴本想試試看能不能留下來,可剛看到了點希望,又一下子就給熄滅了,這也沒辦法,家裡有個嬰孩,大人總是不放心有外人在。
“大娘,謝謝你的水,”冷意晴吸了吸鼻子,離開時,小背影十分的落寞。
外頭已經大黑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雖說有銀子,可客棧這種地方不是她能住的,萬一百里修找來,她連逃的機會都沒有。她不想看到百里修和玉凌公主卿卿我我,更不想冷氏和冷元青知道她找尋雙親的失望眼神。
“丫頭,慢着點,”婦人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抱着孩子從屋裡走了出來,不知是否是走得急了,剛止了哭聲的珏哥兒有開始哇哇大哭了,而且哭聲極爲慘烈,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哭,不哭,”婦人顧不上和她說話,有開始哄孩子了,可是越搖晃,孩子哭得越厲害,“怎麼了,怎麼這是?”
婦人越哄越着急,看着孩子大哭不止,是驚慌失措地不知道怎麼辦了。
聽着這哭聲,不像是被陌生人嚇着了的樣子,難道是身體不舒服?冷意晴猶豫了一下,還只走回去了,輕聲問道,“大娘,是不是小弟弟身子不舒服,所以才這麼哭?”
“是麼?”婦人用手貼了貼孩子的額頭,驚慌道,“好像有些發熱。”
冷意晴本想用手試試孩子的額頭,可是無奈手太髒了,便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額頭,然後貼了上去,這可不是如婦人說的那樣有點發熱,可是她覺得很熱。
看着被裹成糉子一樣的孩子,冷意晴心疼不已,“大娘,不如給他少穿點?現在都快夏天了,還揹着夾襖,怕是要熱出病來的。”
婦人手忙腳亂地給孩子褪了身上的夾襖,不知道是不是動作太大了,孩子哭得撕心力竭,而且還不停地拿腳亂踹。
冷意晴看着心疼不已,問婦人道,“能不能讓我瞧瞧?”
“你自己還是個孩子,知道怎麼哄小娃娃?”婦人顧不上和冷意晴多說話,但是語氣中還是有些希冀的。
冷意晴哪裡會帶過孩子,只是覺得孩子這麼哭,讓她心裡很難受,就是想幫幫他,於是,她編了一個謊,“我有個弟弟,他和小弟弟一般大,只是我娘有了弟弟就不疼我了,所以我才偷偷地溜了出來。”
“是麼,”婦人驚喜地招呼冷意晴進屋,“那你幫着哄哄,我那兒子隨兒媳婦去孃家了,說是讓我幫着看兩天珏哥兒,這孩子一向好帶,就今天不知道怎麼了,這麼會哭。”
冷意晴怕自己太髒,便去了水缸那裡打了瓢水,洗了臉和手,這才從婦人手裡接過孩子,然後將他抱上了屋裡的大炕上。
婦人看到如此清秀貌美的冷意晴,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孩子的哭聲提醒了她,估計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呢。
冷意晴將孩子的衣裳一件件地褪了下來,待她摸到溼溼的棉衣棉褲時,眉頭都皺在一起了,捂得這麼緊,孩子不難受纔怪呢。
婦人訕訕地笑了笑,說道,“我就一個兒子,以前還是我娘幫我帶的,因爲沒帶過孩子,兒子不放心讓我帶,這次是他媳婦孃家有事,所以才把孩子留我帶兩天的。”
原來她也沒帶過孩子!
冷意晴的心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她要是不能把孩子哄好,那可怎麼辦?不過現在好像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誰讓自己多管閒事呢。
許是少了身上的累贅,孩子的哭聲慢慢小了下去,只剩下抽抽噎噎的了。
冷意晴舒了一口氣,打算把裡衣的帶子繫上,然後把外面兩層襖子脫掉,打定主意之後,她便動手開始脫衣服了,可是,剛碰到孩子的手,他又如驚了雷似得哇哇大哭,弄得冷意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婦人連忙要抱起孩子,可是他卻拼命地踢腿擡腳表示抗拒。
冷意晴大汗淋漓,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坐在了炕上,原來帶一個孩子這麼累,不知道自己小時候乖不乖,冷氏帶自己是不是也這麼吃力?
冷意晴正入神想着冷氏,眼睛卻看到了孩子的右手不如左手動得厲害,照理說,右手應該更用力纔是。
“大娘,讓我看看,”冷意晴爬上炕,想把孩子右臂上的衣袖褪去,然而,她的手才沾到他的右臂,孩子哭得張大嘴巴,聲音都出不來了。
難不成真的是右手有問題?
“丫頭,怎麼了嗎這是?”婦人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整個人都沒了主心骨。
“大娘,能不能給我一把剪子?”冷意晴已經不敢在貿然動孩子的右手了,此刻她只能剪開他的衣袖,看看右臂到底是怎麼了。
“好,好,”婦人連忙爬上炕,從炕櫥裡拿了把平時做衣服裁布用的剪子,然後抖着手遞了過去。
冷意晴輕輕地剪開了裡衣外頭的袖子,待只剩下單層時,她的心突突突地狂跳起來,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還是錯。
剪子剪開最後一點不料,咔擦一聲,如一錘子砸在了冷意晴的胸膛之上,她放下剪子,沉了沉心神,然後打開了被剪破的衣袖。小傢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安靜地望着冷意晴,那單純而清明的眼睛正含着淚水,可看她的眼神卻是那麼安心。
白嫩嫩的手臂上赫然一圈繡花線,而且這繡花線已經嵌進了孩子的肉裡,因着傷口很細,所以滲出來的血跡只是染紅的絲線而沒有滲到衣服上。
冷意晴鬆了一口氣,終於找到原因了,可是這孩子手臂上的傷卻是她無法理解的,“大娘,南洲莫不是有這樣的習俗,要在孩子的手臂上綁繡花線?”
婦人吃驚地捂住了嘴,忍得全身發抖,撲在孩子面前,才心疼地哭了出來,“可憐我的珏兒,到底是誰這麼做的,這麼綁着,肯定是痛了才啼哭不止的了……”
冷意晴一聽,已是明白,這繡花線是人故意勒着孩子的,而原因卻不是什麼風俗。
許是婦人的手碰到了孩子的手臂,又惹得他哇哇地哭起來。
“不哭,不哭,奶奶錯了,奶奶打手,”婦人打了自己好幾個巴掌之後,無助地望着冷意晴,“丫頭,我真不知道這孩子手上怎麼會有這條繡花線,我平時很少帶他,得空了纔來逗弄逗弄的,你既然能看出問題來,一定能再幫幫我了吧?”
冷意晴也是第一次碰上這種事情,尤其是孩子受傷,她不知道怎麼辦了,“大娘,孩子受傷你還得請大夫不是?”
婦人無措地抹了眼淚,“我哪裡有錢請大夫,你看看這個家,沒值錢的東西了。”
冷意晴這纔有功夫打量,還真是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這張炕還能睡個人之外,屋裡連張像樣的牀都沒有。
“原本家裡還算殷實,打從老伴兒打魚溺水之後,家裡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而且這孩子的娘生下他就死了,這不爲了再給他娶個娘,又砸鍋賣鐵湊了點銀子,眼看着這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
冷意晴很是無奈,但是孩子的傷要緊,她仔細看過了,那繡花線她沒辦法也不敢去取,所以只能請大夫,思來想去,她還是忍痛從袖子裡拿了錠銀子出來,“大娘,我這裡有一點,你趕緊去請大夫,要不然孩子要受不住的。”
婦人想是吃了一驚,但是見冷意晴不像是開玩笑,便下了炕,朝冷意晴跪了下去,連磕帶拜地說道,“莫非你是神仙下凡來搭救我們祖孫兩個人?老婦人謝謝神仙,謝謝神仙。”
“哎呀,大娘,你趕緊去吧,仔細耽誤了珏哥兒?”冷意晴忍不住扶額,就爲一錠銀子就把自己當成神仙,可見了她現在的日子是多麼拮据了。”
婦人接過銀子,忙不迭地朝外跑出去了。
冷意晴給孩子蓋上了小被子,這廂還不停地逗他笑,給他哼小曲兒,而孩子回報她的卻是溫暖和純真的笑容,看得她忍不住心酸,這麼小的孩子就沒了生母,他自己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冷意晴不由自主地留下了眼淚,雖然不知自己生母是故意遺棄自己還是逼不得已,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冷意晴時常對自己說,她並不責怪任何人。
屋裡的小油燈顯得極爲昏暗,但好在婦人帶來的郎中年輕很輕,所以用了極好的眼力小心翼翼地將繡花線給娶了出來,還不讓碾碎了止血消毒的草藥給孩子包紮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