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黑衣女子原本臉上帶笑,異常歡快地將銅鏡給放回梳妝檯上;甚至連始終緊繃的神經好似都已經放下來了些,畢竟再也不用隨時隨地都擔心安太妃會因爲這個緣故而直接去了,自己也就此死掉。可轉頭就看到安太妃滿臉痛苦地捂着胸口,脣間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鮮血的模樣,她趕緊快步上前,語氣透着十足的不解和擔憂的模樣,“夫人,您沒事吧?夫人,怎麼會這樣?”說着,視線落在那仍舊不斷翻騰着的藥鍋上,難道是這藥出了問題?
原本因爲之前的事情而心裡有些不舒服的晚月,此刻也抿着脣,眉頭緊皺,薄脣微微嚅了嚅,可是到底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噗——”安太妃只覺得自己的胸口那隻母蠱已經開始暴走,傷到自己的心脈了;可是她卻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強忍着,深吸口氣,努力的想要安撫。
“難道是這藥有問題?”黑衣女子看到安太妃那滿臉扭曲而又痛苦的模樣,面色同樣難看到了極致,終於還是忍不住帶着疑惑開口;視線卻是落在那熊熊燃燒爐火之上的藥鍋,眼底似乎帶着幾分探尋的味道。
晚月聽了卻是搖了搖頭,“這藥是寧公子親自開的藥方,他不可能會害夫人。”想到這裡,視線落在那屋內中央的空地還沒有來得及撤走的帶血石牀,“莫非是藥引不對?”
“不可能,就算那胎兒沒有足月頂多是沒有藥效,也不可能讓夫人如此痛苦。”黑衣女子同樣壓低了嗓音,面色非常的難看;眼看着安太妃那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整個人搖搖欲墜着,似乎隨時都能暈過去的模樣;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安太妃任由黑衣女子攙扶着,整個人似乎都快要暈厥過去了的模樣,好在體內的母蠱並沒有鬧騰太久,漸漸地就消停了,她整個人好似從水裡剛撈起來的般,衣衫都已經被汗水溼透了,面色蒼白得讓人覺得可怕,只是胸口那上下起伏的波濤昭示着,這個人還活着,“我沒事了!”
“……”黑衣女子和晚月見狀,都非常恭謹地低着頭,可是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扶我起來!”安太妃面色難看,瞪着那熊熊燃燒的爐火,藥鍋裡不斷翻騰着的黑紅色散發着濃濃辛苦味道的藥汁;她兩隻眼睛都瞪圓了,似乎像是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又帶着點兒不甘心。
黑衣女子和晚月聞言,兩個人趕緊上前,一左一右的將安太妃攙扶起來,兩人對視一眼,眼底卻是越發的疑惑了,難道真的是這藥有問題?不可能的啊,她們明明是按照寧公子的藥方準備的,可是看着自家夫人這模樣,分明是衝着那爐火上的藥鍋去的。
或許是因爲剛纔那劇烈的痛苦已經耗盡了體力,就算兩個人攙扶着,安太妃仍舊行動得非常的困難;她整個人身子都壓在晚月的身上,饒是如此,短短几步路,她卻仍舊踉蹌着幾次險些摔倒。
“夫人小心!”晚月眼疾手快,趕緊攔着安太妃的腰,這才勉強將她扶了起來。
黑衣女子也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朝着那明顯是強忍着,額頭上仍舊冒着豆大汗珠的安太妃,眼底帶着擔憂,又帶着幾分爲難開口,“夫人,您要不,先上去歇會兒吧,這裡屬下和晚月輪流看着就行。”
“把火滅了!”安太妃兩隻眼睛惡狠狠地瞪着那熊熊燃燒的爐火,還有上面的藥鍋裡面仍舊不斷翻滾着發出“咕咚、咕咚”聲音的藥汁;薄脣開合間,卻只冷冷地吐出一句話;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可是她期盼了這麼久,籌謀了這麼久的結果。只要這火一滅,幾乎可以說是半年的心血就毀於一旦了;可是這藥汁對她明顯不僅沒有治療的作用,反而會催動自己體內的母蠱躁動,不找出原因她又不甘心,反正,對她無用的東西也是廢物罷了。
“夫人?”黑衣女子頓時像是聽到什麼不敢置信的話一般,猛的擡起頭看着安太妃;要知道這藥雖然瞧着如此,但裡面不少藥材都非常的珍惜難得;尤其是那藥引,看那攝政王現在的架勢,怕是絕對不會讓顧瑾汐以外的女子爲他生兒育女,自家夫人可是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畢竟,現在的顧瑾汐不過十三,距離及笄都尚且一年有餘,更遑論,懷孕生子這種事情素來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
安太妃閉上眼深吸口氣,面色早已經是難看到了極致;習慣了常年上位者的氣勢,就算是虛弱得讓人幾不可聞的聲音也帶着一股濃濃的不容違逆的端嚴,“本夫人讓你們滅掉,聽不懂,是不是?”
“屬下不敢!”黑衣女子聞言,看了看站在旁邊沒有絲毫動作的晚月,只能低下頭深吸口氣,端起旁邊她們準備用來給藥鍋添水防止藥汁被熬乾的水盆;緩緩地朝着那熊熊燃燒的爐火挪了兩步;然後擡起頭警惕地看了看安太妃,確定她是認真地之後,端起水盆朝着那爐火狠狠地潑過去。
“嗤——”
只聽到一聲尖利的聲響,原本熊熊燃燒的爐火頓時就熄滅了,所有的柴禾全都溼漉漉的,只留下點點火星也很快就在水的淹沒下消失了。雖然沒有了火勢,可藥鍋裡的藥汁仍舊不斷地翻滾着,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泡。
看到這一幕,安太妃似乎也總算是恢復了點兒氣力,直接將攙扶着她的晚月推開,自己拿起那要鍋裡用來攪拌的勺子,將那雖然已經四分五裂,可卻仍舊藕斷絲連的藥引給撈了出來;放到旁邊的石臺上;只見那原本完整的嬰兒,此刻更像是食物般。原本粉嫩的肌膚因爲藥汁的熬煮泛着隱隱的黑色,還有那些明顯可見的腸腸肚肚。
“……”晚月頓時只覺得一股噁心的感覺泛上喉頭趕緊別開臉。
甚至連之前一直面不改色的黑衣女子也有些忍不住了,雖然有些事情早就是知道的,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眉頭緊皺,面色難看到了極致,“夫人,您……”
可安太妃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般,就這麼怔怔地看着那個嬰兒的屍體,縱然因爲熬煮,整個腹腔都已經裂開。可到底完整的輪廓還在。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再睜開眼的時候,竟然直接徒手,將那個嬰兒從胸口撕裂開來。
“嘔——”晚月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直接就跑了出去。
黑衣女子雖然沒有像晚月那般反應強烈,不過胃裡卻是在不斷的翻涌着,她別開臉甚至不敢再看;不過心裡卻是非常的疑惑,夫人爲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舉動,難道是這藥引有什麼問題不成?之前薛惜懷着身孕就中了斑斕蛇毒,難道是因爲蛇毒已經蔓延到了孩子的身上?只是這個念頭剛浮起來,她就又狠狠地搖了搖頭!之前薛惜被開膛破肚的時候她也在場;那個嬰兒被掏出來的時候,身上的顏色非常的正常;如果真的中了蛇毒,應該會如同薛惜一樣,身上泛着藍光的蛇鱗的;既然藥引並沒有感染蛇毒,那又是爲了什麼?
“噗——”就在她思索的時候,安太妃張口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黑衣女子聽到動靜,趕緊轉頭,可是在看到那桌子上的場景時,立刻就驚呆了。原來就在她們發呆的時候,安太妃早已經將那個本來就沒有發育成完整嬰兒的小小藥引直接給四分五裂了;甚至那肚子裡面的內臟也全都被掏了出來;在旁邊桌上空處明顯地放着一個只有成人半個拳頭大小的心臟;她頓時只覺得自己喉頭好似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的翻涌着一般,她深吸口氣盡量將這股感覺給壓下去,以儘量平緩的語氣開口道,“夫人,您沒事吧?”
“哼!”安太妃此刻兩隻眼睛都已經瞪圓了,整個身子不斷地顫抖着,擡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轉頭惡狠狠地瞪着黑衣女子,“你們究竟是誰對薛惜下了蠱蟲,說!”
“不,夫人,屬下沒有!”黑衣女子聽到這裡頓時就驚呆了。
“賤人,賤人!”安太妃雙手緊緊地掐着黑衣女子的脖頸,兩隻眼睛都瞪圓了,帶着兇惡而又狠戾的味道;就算是她體內的內力全部被封,可黑衣女子早就已經卑微慣了,在安太妃面前根本就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安太妃掐着。很快,就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簡直快要窒息了般;原本紅潤的面色也漸漸變的蒼白,兩隻眼睛瞪圓了,不斷地仰着頭。
好不容易恢復過來從外面回來的晚月看到這樣的情形,頓時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裡面跳出來了,頓時也顧不得其他,趕緊上前,看着發狂已經快要失去理智的安太妃,不斷地求情,“夫人,梓秦對你素來忠心耿耿,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忠心耿耿?哼,那不是她,難道是你?”安太妃聽了放開梓秦,直接有抓住了晚月的脖頸。
梓秦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整個人頓時跌倒在地,雙手不斷地扶着自己的脖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第一次她覺得原來死亡距離自己這麼的近;那種快要窒息,好似永遠墮入無邊的黑暗再也得不到任何光明救贖的感覺,她再也不想要經歷了。
“……”被安太妃掐着脖頸,晚月並沒有激動,也沒有掙扎,反而是閉上了眼睛,就這麼靜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這一生,她手上已經沾染了太多的血腥;死,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只是梓秦擡起頭看到安太妃的動作,趕緊站起來,朝着安太妃道,“夫人,屬下們身上除了最開始加入組織時您給中下的子蠱,我們手裡哪有什麼蠱蟲?您忘了,所有的蠱蟲都是晚清在分配的!”
“哼!”安太妃似乎終於是回過神了般,轉頭視線帶着濃濃的狠戾掃過梓秦和死裡逃生後不僅沒有絲毫的慶幸,反而呆坐在地上,臉上帶着幾分苦澀的晚月,這才閉上眼深吸口氣,“行了,你們都退下吧,本夫人想好好的靜一靜!”
“是!”梓秦就算再擔心安太妃的身子此刻也不敢再在這裡待下去,只能上前攙扶着晚月,恭謹地從房間裡面退了出去。
回到她們涼都城外的一座民宅內,梓秦雙脣微微抿了抿,看着晚月,低下頭將手中的藥酒放到桌上,“今天的事情,謝謝你!”如果不是晚月及時趕回來,或許她真的就徹底的結果在安太妃的手上了。雖然,她們這樣的人,註定就是爲安太妃賣命,不死在她的手上,也終有一天會死在別人的手裡。可是她很貪心,她不想死。這天下如此美好,還有那麼多的事情她沒有享受過;不過對晚月那不哭不鬧的模樣卻是有些好奇,想了想,直接就坐到了晚月的旁邊。
“我們都是一樣的,何須道謝。”晚月嘴角帶着幾分苦澀的味道,如果不是爲了那個人,爲了當初的那個承諾,她又何苦這樣宛若行屍走肉般的活着;甚至連死,都由不得自己;這條命,早就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
“晚月,你沒事吧?”不知道爲什麼,感受到晚月身上散發出來的蒼涼味道,梓秦竟然覺得有些好奇。從來晚月就是她們之中最淡泊的一個。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事情,永遠都不爭不搶,不嗔不怒;甚至組織裡總有人將最危險、幾乎是九死一生的任務故意推到她身上,她也從來都是默默無聞的受了。她能感覺到,剛纔當安太妃掐着她脖子的時候,晚月是在求死。
晚月擡起頭看着梓秦,“時辰不早了,明兒還不知道夫人又有什麼任務呢。累了許久,你也早些睡吧。”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秘密,但我只知道好死不如賴活着;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耐性,總有一天我們會如同正常人一樣的活着,一定會的!”梓秦輕輕地拍了拍晚月的肩膀。
“……或許吧!”看到梓秦那樣堅定的態度,晚月張了張口,可有些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只輕輕地點了點頭,“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早點兒回房休息吧!”
直到梓秦離開之後,晚月臉上那原本就淺淡的笑意變的越來越淺,越來越淡,最後直接演變成了淡淡的苦澀。如同正常人一樣的活着,或許組織裡的其他人還有機會;比如說晚清,又比如說那些從來沒有見過夫人真正的容顏,甚至連她們所效忠的主子是誰都不知道的人!但是她們,早就已經沒有機會了,從她們當初見到夫人第一面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的。如果她們體內的子蠱不是同命蠱,只要母蠱死了她們也就可以解脫了;可偏偏,同命蠱啊;兩身同命,只要安太妃一死,母蠱夭亡,她們體內的子蠱會自動吞噬她們的心臟,當然最後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這些是當初她跟隨寧洛遲習醫的時候所知道的,她沒有告訴梓秦;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也沒有告訴梓秦,今天安太妃之所以如此發狂,不是因爲那藥沒有效果,而是因爲那藥引的體內,有着一條跟她們體內同樣的同命蠱。如果子蠱死了,原本母蠱不該有那樣暴動的反應,可惜安太妃服用了含有子蠱成分的藥,這才牽動了子蠱。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那些同命蠱的子蠱,可都是母蠱的孩子啊;自己的孩子死了,誰能不痛?
晚月都能夠發現的事情,安太妃自然也是發現了,不然她不會那樣的抓狂。當初從知道薛惜的體質開始,她就打着那樣的主意;這些年甚至直到臨死的時候,薛惜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不可能會對她下蠱;那薛惜體內的子蠱究竟從何而來?猛然,她的腦子裡又浮現出了梓秦的話,難道是晚清?不錯,自己曾經是給過她幾條同命蠱的蠱蟲,難道她……
“混賬!”想到這裡,安太妃揚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看到那早已經冷卻下來的藥鍋,裡面那散發着腥苦味道的藥汁,她更是不由得怒從中來,自己辛辛苦苦籌謀了這麼久,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可千算萬算,竟然算漏了這藥引體內居然會有子蠱;越想,她就覺得越爲氣憤;那充斥着濃濃血紅的眸更是恨不能將天下都毀滅了般。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就無可挽回了;就算同樣的藥材能夠找到第二份,藥引也在尋不到了;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單手捂着胸口處,眉宇微微顰蹙着,她的身子還不知道能夠堅持到什麼時候,看來自己必須得加快尋找長生不老藥的步伐了。她知道,憑藉自己的力量想要找到,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能夠借旁人的力量,這天底下覬覦長生不老藥的人可不僅僅只有她一個;想到這裡,她嘴角微微勾着,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晶亮色彩。
當天夜裡,一隻通體雪白狀似信鴿模樣,可卻長着鷹鉤的飛鳥從攝政王府榮恩閣飛出。
某山清水秀,風景如畫的世外桃源中。
男子收到信之後,打開細細翻閱了;原本心裡還有些不滿,不過很快就震驚了;站在他背後身着一襲鵝黃色衫裙的嬌俏少女,如果細細看着,那女子的眉眼與安太妃竟然有些相似。此刻她雙脣微微撅着,“爹,你到底同不同意讓我與哥哥一起出去嘛?”視線落在那隻長相奇怪的飛鳥身上時,頓時又不由得癟了癟嘴,“憑什麼大姑姑可以出去,一走就是這麼多年,現在知道寫信回來了,哼!”說着她別開臉,臉上的表情卻是異常的憤怒,“你們別忘了,當初大姑姑對二姑姑做的事情,按罪當誅!”
“玥玥別鬧,爹有急事找幾位太爺爺商量!立刻去通知你太外公和陸家的太爺爺,就說太爺爺有急事請他們兩家的老祖宗過府相商。”男子面色嚴肅,看着女子眼底帶着濃濃的寵溺。
“在這鳥不拉屎的蝴蝶谷,有什麼急事,爹你可別騙我。”安玥沒好氣地癟了癟嘴。
安成航沒好氣地瞪了安玥一眼,“你不是哭着鬧着想出去看看?如果你太外公和幾位太爺爺都同意了,爹就同意你哥哥帶着你出去!”
“爹爹你此話當真?”安玥聞言,頓時整個人都高興得好似快跳起來了般。
“爹什麼時候騙過你?”安成航話音未落,安玥早已經好似只蝴蝶兒般,直接就朝着外面飛了出去;安成航也只能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這孩子,真是!”不過說歸說,如果大姐傳來的消息無誤,怕是整個蝴蝶谷都不會安寧了。
當年因爲那場變故,原本的八家人只變成了他們三家人還在堅守着;想到這裡,他嘴角不由得泛着幾分苦澀的味道。爲了先祖的一個承諾,他們過得已經夠苦的了;尤其是想到幾位老祖宗,明明已經將死卻始終不死,就這麼不生不死的拖着,甚至有時候他看了都覺得死對於他們來說是一種解脫;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也只能在心裡想一想罷了。
很快,安成航來到府邸一處非常偏僻的院子,裡面幾位髮鬚皆白,可精神卻明顯跟中年人差不多的老者正坐在樹下對弈;周遭站着的人,時而點點頭,時而又搖頭的模樣;看到安成航,幾人的動作明顯就停了下來,“不是說沒有事情,不要來打擾我們嗎?”
“啓稟幾位老祖宗,剛纔安伈傳來消息,說咱們一直尋找的東西有眉目了!”安成航低着頭,雙手恭謹地將東西給呈上去,臉上還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幾人一聽,頓時臉上皆是一副驚喜的模樣,“成航,你此話當真?”
倒是其中一名瞧着稍微年輕些的男子看着安成航面色沉沉,“前兒些時日,你又一位老祖宗自動去了和安堂,成航,你可不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他們都是守護八將的後人,世人羨慕他們是長生不老藥的第一批受益者;可誰又知道他們根本不想要這樣的受益;那長生不老藥根本就沒有成功,是能夠讓他們不死,可他們卻仍舊會不斷的衰老;隨着年華老去,身體所有的技能全都退化了,可卻仍舊那樣不生不死的活着,甚至比死了還要痛苦!索性,長生不老藥的藥性傳男不傳女,倒是讓幾家人的女兒免遭了這樣苦楚。這些年,他們在蝴蝶谷成立了和安堂,是爲了研究出能夠解除長生不老藥副作用的解藥;那些不生不死的活着,生不如死的老者,很多都會自動加入和安堂,是爲了給那些人試藥。
“太爺爺你瞭解安伈,她雖然性子古怪,可卻從來不會撒謊!”安成航低下頭,眸色沉沉,“雖然當初她習了邪功害死了沁姐姐,可我相信她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的。更何況,前些日子,外界關於元帝塚的消息的確傳得沸沸揚揚;正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當年雖然我們八將後人奉命守護元帝塚,可是,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元帝塚在哪裡,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難道我們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嗎?”當初安伈自知曉他們八將後人的女子沒有長生不老,不,正確點兒說是長生不死的能力之後,就一直耿耿於懷;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神照功可以讓人永葆青春、長生不老的說法之後;竟然闖入蝴蝶谷的禁地,私自習了功法不說,更是將找到她前去勸說的雙胞胎妹妹安沁全身功力吸走;然後打傷了谷口的守衛逃走了;只是,這麼多年了,他們不是沒有派人出去尋找過,卻始終沒有安伈的消息,現在她竟然主動傳消息回來了。
聽到安成航這麼說,安君莫的眸也沉了沉,擡頭看着安成航,“這麼多年了,或許現在的安伈早就已經不是當年的安伈了。”畢竟,當初身爲姐姐的安伈對妹妹安沁何其的寵愛,可最後還不是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來,安沁現在還昏睡在禁地的寒冰洞中,他們找不到解除神照功的功法,也沒有辦法救活安沁。
“可是太爺爺您也別忘了,神照功是有副作用的;我想安伈爲了解除副作用,必然回去尋找長生不老藥。她打着什麼樣的主意我雖然不明白,但有一點,這消息肯定錯不了!”對自己的姐姐,安成航這點兒信心但還是有的。
安君莫仍舊眉頭緊皺着,帶着點點疑慮,“可是……”
“罷了,沒什麼好可是的。既然成航這麼說,那派人出去看看又何妨!安玥這幾日不是總鬧着要出去嗎?趁着這個機會讓她出去走動走動也好!”站在旁邊一位身着白衣,衣袂隨風,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者語氣沉沉,“把米家和陸家的那幾個老不死的都叫過來,等了這麼多年,我們都沒有等非雲大師預言的真命女;哎,現在他們那一脈的傳人叫什麼名字來着?”
安成航聞言,低下頭,“寧洛遲!”
“呵呵,是嶼遲吧,我記得當初普濟給他定的道號是這個,只可惜那小子因爲一個女人竟然判出了本門;獨留普濟一個人死死的苦撐。”安君莫帶着幾分嘆息地搖了搖頭,“也罷。”
很快,數輛馬車聽到了安家府邸的大門前,從裡面下來的都是髮鬚皆白的老者;他們的眼底似乎還帶着幾分激動,又似乎像是想到了什麼,顫顫巍巍的。
那一天,整個蝴蝶谷好似都格外的安靜,誰都不知道三家的老祖宗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從安家出來的時候,他們的眼眶都是紅紅的。
米家。
一名身着天青色長衫的男子聽到消息之後立刻衝到了大堂,看到剛從安家回來的幾位老祖宗,面上帶着幾分急促,“太爺爺,老祖宗,聽說你們要讓人出谷?”
“言小子,你想出去?”一位老者輕輕地捋了捋雪白的鬍鬚,臉上似乎帶着幾分玩味。
“太爺爺,我……”想,他自然是想,做夢都在想。原本以爲,只要他努力的達到了太爺爺和老祖宗們的要求,他們就會放他出谷,誰知道,因爲當初重傷被普濟大師送回來之後,他們擔心他再做出那樣不理智的事情來,竟然沒收了他的避息玉。沒有避息玉,他根本沒有辦法在守衛的眼皮子底下逃出蝴蝶谷,距離當初三少爺答應給自己的兩年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半,不管如何,他都必須出去。那個女子,是他這輩子唯一一個想要用生命保護的人。
站在旁邊的老者瞧着他那副模樣,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言小子,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普濟大師能救得了你一次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太爺爺,我明白的!”男子低下頭。
“算了,既然你想出去。明天你就跟陸家那幾個小子一起吧!我記得當年陸家有個姑娘嫁到了涼都,剛好他們也去探探親,路上也可以相互照應。”老者連連頷首,擡手輕輕地拍了拍男子的背,“莫言啊,如果那個姑娘真的有那麼好,只要你能得到那姑娘的心,太爺爺和老祖宗們都不會有意見!但是,如果那姑娘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就不要強求了!”畢竟,他們的一輩子太長,要面臨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生離死別,早已經是常態。
八將後人中的女子並不會出現他們那樣的情形,所以這些年他們之中不少人是親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走;然後又親手送走了自己的女兒,孫女,曾孫女……白髮人送黑髮人,斷人腸!可對他們來說,開始的時候或許痛,但後來慢慢的就習慣了。
比起讓莫言尋找一個心愛的女人,其實他們更寧願他找一個不是那麼的情投意合,但門當戶對的女子;這樣至少多年以後在生離死別的時候他不會那麼的難受。不過,誰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孩子們年紀大了,總是會有自己的想法。
其實,他們守護八將與外界並不是沒有絲毫的瓜葛;恰恰與之相反,經過千年的經營,各種勢力盤根錯節,說他們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絕不爲過。只是經年累月,他們早已經沒有了想要霸佔天下的雄途壯志,餘下的,只想要解開他們身上的禁錮,不至於讓子孫後人跟他們一樣受苦罷了。當然,就算如此,他們也不會任由旁人欺負到頭上的。
莫言低下頭,狠狠地點了點頭,“莫言明白!”
……
這日,天氣晴朗,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明媚的陽光好似照耀着整個大地。
涼都城,蘅蕪苑,淺閣。
顧瑾汐嘴角微微勾着,帶着淺淡的笑意,甚至饒有趣味地看向秦睿,“這麼說,那薛惜是死不瞑目了?”
“自作孽不可活!”秦睿薄脣開合只冷冷地吐出四個字;如果她不是想要算計自己,想要算計自己的寶貝丫頭,他也不會這麼快的對她出手。天知道,當顧瑾汐隻身交換顧淮和蘇怡他們三個人的時候,就算他表面上努力的故作平靜,可是心卻是早就已經懸到了嗓子眼兒上;索性自家丫頭還算聰明,不然他怕是忍不住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來。想到這裡,他轉頭看着顧瑾汐,輕輕地扶着她的側臉,“丫頭,答應我,往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他真的,再也經受不起這樣的驚嚇了。
可顧瑾汐卻並沒有回答他,反而是低下頭,眼神閃了閃,嘴角似乎還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笑,“阿睿,你說,那安太妃真的將那個從薛惜肚子裡面取出來的嬰兒給吃了?”
“未必!”秦睿聽了,面色頓時顯得有些難看。
“哦?聽說前兒,攝政王府的榮恩閣走水,烈火燃燒熊熊,竟然直接將整間廂房都直接給燒沒了;可憐那薛姨娘一屍兩命哦。”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淡淡的,似乎像是想到了什麼,“這兩日,那安太妃可有什麼反常的地方?比如說,突然精神特別的好?”
秦睿停了,眉頭微微顰蹙着,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回想着什麼,“沒有。這兩天她都非常的安靜,聽榮恩閣裡服侍的嬤嬤和丫鬟們說起,她的心情似乎非常的不好;面色蒼白,脾氣也時好時壞,甚至好幾次她們都在屋裡清理出來了血跡。”
“不對啊,那她將薛惜肚子裡的孩子生生的取出來做什麼?”顧瑾汐眉頭緊皺,面色似乎有些難看;不管怎麼她都想不清楚。如果那安太妃拿那個嬰兒不是用來做藥,那又是用來做什麼?不過,不管做什麼,只要她拿到那個嬰兒,對她應該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不過現在看來,卻怎麼不像是那麼回事;難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意外?
“好了,你管她取出來做什麼。”秦睿沒好氣地瞪了顧瑾汐一眼;原本想要發怒,可視線觸及顧瑾汐那不足自己巴掌大小的臉,粉嫩的脣瓣,晶亮的眸;修長的脖頸下方,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頓時他雙眸暗了暗,喉頭滑動間,似乎有一股暗流從小腹處竄了上來;偏生顧瑾汐卻還像是不自知般,眉頭緊皺,時而輕輕的蹙眉,時而又轉頭看着秦睿;那感覺只讓秦睿覺得忍不可忍,一把抓着顧瑾汐的手直接將她緊緊地攏入懷中;雙眸輕闔,似乎帶着幾分愜意,近乎喟嘆,“不管她到底想做什麼,都沒有辦法阻止我們。丫頭,快點兒長大吧!”他真的不確定自己究竟還能忍到什麼時候。
“你……你渾蛋!”顧瑾汐聞言,頓時沒好氣地瞪了秦睿一眼。
那語氣,那模樣,含羞帶嗔,又帶着幾分欲語還休的味道,讓原本就已經忍不住了的秦睿更是隻覺得自己腦子裡那最後一根緊繃的弦,直接就斷了。他再也忍不住,雙手捧着顧瑾汐的頭,朝着那自己覬覦已久的地方,狠狠地印了下去。
好久。好久。
很快,顧瑾汐就覺得自己都快喘不過氣來了;直到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秦睿終於這才放開了她,擡手輕輕地替她擦拭着嘴角,眼底是那麼的溫柔而又隱忍,帶着幾分讓人無法言說的味道,“汐兒,汐兒!”
“阿睿,我在!”顧瑾汐反手緊緊地擁着秦睿,將側臉靠在他的胸前。
一股濃濃的溫情在兩人之間默默流轉着,你儂我儂,甜蜜得膩人。可攝政王府,榮恩閣內,卻又是另一番場景;所有的下人都被安太妃趕走了,她面色蒼白得讓人覺得可怕。
梓秦和晚月兩個人單膝跪地,始終低着頭,仍人看不到她們臉上的表情。
“竟然連這點兒消息都打探不到,本夫人要你們何用,啊,你們說?”因爲近日體內的母蠱越發的躁動不安,安太妃動不動的就開始吐血;所以面色越來越蒼白,整個人的脾氣也越發的暴躁了。
“……”梓秦和晚月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在安太妃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她的脾性她們自然也是明白的。現在丹青山中的形勢越來越不明朗,因爲之前的傳聞,還有那些已經進去之後再也沒有出來的江湖人士;如今已經再沒有人敢以身犯險。畢竟錢財雖然誘人,也得有那個命去享!
安太妃讓她們去打探丹青山中的形勢,她們又何嘗不想,只是她們如今遺留的人手已經不多了;上次晚月誤打誤撞才從裡面逃了出來;在根本摸不着頭腦的情況下,這樣貿貿然的進去,無非只能是送死。死,對她們來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明知是送死還義無反顧,這樣死得也太沒有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