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汐聞聲擡頭,眸底帶着濃濃的疑惑,心緊懸高掛;雙手捧着茶杯,喉間似乎有什麼上下滑動着,薄脣微微嚅了嚅,想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顧子騫低頭輕嘆,語氣近乎嘆氣般,“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關於這片大陸的辛密,對於知道其中關節的人而言是個禁忌,對於不知道這個秘密的人而言,或許究其一生就不會接觸到一絲半毫。如果,當初如果不是因爲那個意外,如果不是因爲面前這個自幼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丫頭;想着他仰身往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深吸口氣;如果不是因爲她,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去觸碰那個禁忌。跟皇家的對上,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少有行差踏錯,就會萬劫不復,不僅僅是自己,也包括所有他想要保護的人。
顧瑾汐只是沉默着,並沒有說話,雖然對什麼大陸,什麼辛密從未耳聞,但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定然與自己有關,或者與現在發生的事情有關。
“傳聞這天下並不止我們這一片大陸。”顧子騫低下頭語氣沉沉,擡眸瞧着始終面色凝重的顧瑾汐,微微搖頭閉眼,“曾經統治這片大陸的帝王曾派出無數將士出海想要尋到那傳聞中的另一片大陸。”他略微沉吟,決定長話短說。
“然後,他找到了?”顧瑾汐嘴角微勾,眉宇微微顰蹙着。
“如果真的找到了就不會有現在這些事情了。”顧子騫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深凝着顧瑾汐,“原本有些事情是不想告訴你的。可如今既然你問起,我想你知道了也好。那位帝王的生平事蹟你可能沒有聽說過,但他的名號你卻應該明白,那就是歷史上曾經唯一一位一統天下的開國大帝,歷史上稱之爲元帝,有始祖的意思。”
顧瑾汐聞言,眉宇顰蹙,“元帝?”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如今許許多多的人都只知道曾經有過元帝這麼一個人,可對於他的生平事蹟,對於他這個人知道得卻太少太少了。”顧子騫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他轉頭深凝着顧瑾汐,“這個人如何我們暫且不談,如今那坐在上位的人所爲的那個東西,卻是跟這個曾經一時風頭無兩的大帝有關。”
“……”顧瑾汐素來心思細膩,可對於元帝這個人知道得的確很少,這個人的名頭倒是偶爾能夠從書冊中窺見一二,但都只是寥寥數語,連評說都少得可憐,至於生平,更是從未有過記載。更何況千年前的人,如今怕是早已經塵歸塵土歸土;前世,所有的精力和精明都奉獻給了秦襄;今生,爲了不重蹈覆轍一直忙着鬥柳姨娘、鬥顧瑾瀾,跟秦襄撇清關係;直到現在。
瞧着雙眸愣怔,眉宇顰蹙,似發呆又似深思的顧瑾汐,顧子騫薄脣微微抿着,不知道自己跟他說這些話到底是對還是錯;不過不管如何,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當年元帝一統天下之後,偶然聽人說起另一片大陸,遂訓練水兵,耗費金錢財力無數,卻終無果而返。”顧子騫說到這裡,不由得有些嘆息,“傳聞元帝當年無果而返後,始終鬱郁而不得志,但在後來卻讓他找到了能讓人長生不老的秘方。”
顧瑾汐不解,“哦?”
元帝既身爲戰犯,能舉兵一統天下必然是難得的將才;天下一統,四方評定,將才無用武之地,會失落是自然的;長生不老,果然是最大的誘惑。對上位者而言,錢財權勢都是浮雲,他們想要的,是怎樣將自己的壽命延長。
“那個人要尋找的東西,跟元帝有關?”想着,顧瑾汐猛然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精芒,臻首微擡,雙眸眼神灼灼地盯着顧子騫,不過很快又搖了搖頭,帶着點點不敢相信,又似有幾分懈怠,“難道他還想找到元帝一統天下的秘密?還是想長生不老?”
傳聞天降將星者,生而知之,用兵如神。雖然她並不知道這世上是否真的有生而知之之說,但那元帝是難得的將才卻毋庸置疑。
“一統天下的秘密自然誰都想找到。”顧子騫低下頭,擡眸看着顧瑾汐,其實這個妹妹比自己想象中藥通透得多,“但元帝此人雖用兵如神卻從來沒有半點規律可循,想要知道她一統天下的秘密,除非時光倒流到千年以前。”
顧瑾汐嘴角斜勾,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笑,淡淡地搖了搖頭,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飲着,以此掩飾自己嘴角帶着淡淡的嘲諷,“所以就是想長生不老了?”
“妹妹,你別小看了皇家的人。也別小看了這長生不老這看似荒謬的傳說。”看着這樣的顧瑾汐,顧子騫陡然眉頭緊皺,“雖然元帝究竟是怎樣一統天下已經成爲了不解的迷,但傳聞他曾經收颳了富可敵國的財富,而這批財富隨着他的守護八將一起消失了。傳聞,這守護八將,都是他長生不老藥的第一批試驗者。”
“……”顧瑾汐聞言擡頭,眼尾輕挑。
“雖然我不知道這些人最終如何,到底有沒有長生不老,但不可否認,他們的壽命的確比平常的人要長得多,一倍甚至數倍,汐兒你明白這對皇家之人尤其是那坐在上位的人的誘惑?”顧子騫深凝着顧瑾汐,近乎嘆惋,“元帝駕崩,這天下短暫的統一局面很快就被打破。而那批隨着元帝消失的錢財和守護八將的去處,卻成爲了永久的迷。”
“嗤——”顧瑾汐嘴角輕勾,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
“妹妹!你以爲什麼普濟大師要隱居,皇家的人爲什麼會在丹青山修建別院,甚至每年都會有人前往丹青山尋找丹青山別院?”顧子騫深凝着顧瑾汐,“普濟大師今年已經一百六十餘歲,你以爲當真只是說說而已嗎?”
顧瑾汐聞言,頓時眼底的輕蔑盡消,反而帶上了點點疑惑又好似有着點兒瞭然,她擡起頭,深凝着顧子騫,手不自覺地扶着手腕兒間的清淨琉璃珠,“三哥,你的意思是,普濟大師,很有可能就是元帝當年的守護八將之後?”
“也許吧。”顧子騫聞言,沉沉地吐出口濁氣,搖了搖頭。
“既然你也說,元帝是千年之前的人物,這麼多年戰火洗禮當初所有的史書都殘敗不堪,甚至除了這個名號,嫌少有其他流傳於世,那個人又是怎麼知道的,還有你……你們……”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深凝着顧子騫,眸底帶着濃濃的疑惑。
“呵呵,怎麼知道的?”顧子騫低下頭,“或許是巧合,也或許是因爲你!”他擡眸看着顧瑾汐,“難道妹妹沒有察覺到自己有什麼不同嗎?”
顧瑾汐聞言,身子頓時僵了下,難道他看出自己是往世之人了?不會的啊,縱然自己的體溫比常人要涼一些,但除開這個,並沒有其他任何的不同。
“爲何別人苦苦尋丹青山別院而不得,你卻能輕易地見到普濟大師。”顧子騫嘴角微微勾着,深凝着顧瑾汐,“元帝寶藏的秘密,於平常百姓而言,或許是窮其一生都沒有辦法知道的。但對於皇家人而言……那是他們代代相傳的使命!”
“……”
顧瑾汐聞言,頓時就怔住了,代代相傳的使命;她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的確皇族比其他所有的家族都要有優勢,他們有足夠的資源去保護並傳承一些東西,“可秦氏皇族通知西楚也不過三百年。”她閉上眼,薄脣緊抿。
“你又焉知當年元帝駕崩,後來舉兵起義中的沒有秦氏祖先?”顧子騫嘴角微微勾着,“妹妹,有些東西你不要想得太簡單,一千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如今咱們西楚,可不少家族的歷史都能夠追溯到元帝在時,自然也包括了顧家和謝家。”
“……”顧瑾汐聞言,薄脣緊抿,今天所知道的事情,好似顛覆了自己對這個天下的認知一般,原以爲柳姨娘針對她是爲了顧瑾瀾,是爲了爹爹的正妻之位;那背後之人利用,是因爲當初的顧老國公戰功顯赫,是因爲顧國公府聲名太盛;自然謝家也是如此。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層關係。
顧子騫看着面色蒼白,雙眸呆愣的顧瑾汐,心底帶着點點心疼,可卻不後悔,“所以妹妹,爲什麼三哥不願你與秦氏皇族的男人有任何牽扯,你該明白,也該醒悟了。”
“可是三哥,我……”顧瑾汐擡起頭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有些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人都是自私的。”顧子騫低下頭,面色深凝,“其實歷經千年,別說其他,光是當初的顧國公府,都沒有了關於元帝寶藏的半點記載,但就因爲當初顧家始祖乃元帝的左膀右臂,所以……妹妹,你真的明白嗎?”
顧瑾汐不斷的搖頭,“我不明白!我們跟顧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你知道,我知道,可那個人呢?”顧子騫嘴角微勾,“不說其他,光說咱們的爹是顧老國公死的時候唯一一個在場的,你會怎麼想?元帝寶藏的誘惑,足以讓兄弟反目,手足成仇,更何況是那無情的天家。”
顧瑾汐薄脣微抿,“所以他想要毀了所有自元帝時期流傳下來的家族?”
“不!”顧子騫聽到這裡,搖了搖頭,“如果我們的猜測沒錯,秦氏皇族怕是早就已經尋到了元帝寶藏,只是這麼多年苦於尋不到當年隨寶藏消失的守護八將,元帝寶藏,又豈是這麼容易得到的。”
“鑰匙!”顧瑾汐低下頭,猛然醒悟過來,“所以他要尋找的是能夠打開元帝寶藏的鑰匙!”
顧子騫瞧着顧瑾汐那置地鏗鏘的模樣,帶着讚歎,帶着嘆息,“妹妹,你果真跟謝逸所言一模一樣,聰慧凌厲,一點就透。的確,他要尋找的,就是能夠打開元帝寶藏的鑰匙。但元帝生性多疑,打開寶藏的鑰匙自然不會輕易交給旁人,這寶藏很有可能是元帝的葬身之處,他不可能會讓自己的墳塋輕易被掘。”
“所以呢?”顧瑾汐嘴角斜勾,“雖然並不直到顧國公府的先祖在元帝時,是怎樣的人物,但既然元帝如此多疑,那個人將主意打到我們顧家身上,是不是錯了?還是,他本身就在懷疑我們顧家,也是元帝的守護八將之一嗎?”
聽到這裡顧子騫卻是沉默了,“……”
“難道還真是?”顧瑾汐的心猛然顫了顫,擡眸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看着顧子騫;不是說守護八將是當年第一批長生不老藥的試驗者麼,她可沒有發現他們顧家有什麼特別長壽的人;不過從顧老國公追溯上去,好像顧家的先祖代代都是死在戰場上的;能壽終正寢的人還真是沒有。
“你這丫頭,在想些什麼呢?”顧子騫起身做到顧瑾汐的旁邊,擡手輕輕地揉了揉顧瑾汐的頭髮,“咱們顧家是不是守護八將之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歷史能夠追溯到元帝時期的家族,已經所剩不多了。還記得藥家嗎?”
顧瑾汐揚眉,頓時耳朵都豎了起來,盯着顧子騫眼神灼灼。
“藥家的歷史,追溯起來,可是元帝時期的太醫呢。”顧子騫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更有傳聞,當年藥家始祖參與了長生不老藥的研究……”
“所以才招來了滅族之禍,是嗎?”顧瑾汐聞言,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想到了當年顧蘇兩家滅族時,一百三十六口人,無一倖免;所以秦氏皇族這是要將所有自元帝時期傳承下來的千年家族,全都一個個的滅亡殆盡嗎?
瞧着顧瑾汐那愣怔似乎帶着黯然的眸色,顧子騫擡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別想太多了,就算天塌下來了還有高個兒的頂着呢,更何況在沒有集齊元帝寶藏的鑰匙之前,他還不敢輕舉妄動!”畢竟誰都不知道元帝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會設下什麼樣的局,又能用什麼方法解!
“集齊?”顧瑾汐很快就抓住了顧子騫話中的漏洞,“你的意思是元帝寶藏的鑰匙不止一把?”
“……”顧子騫搖了搖頭,“剛誇你聰明怎麼現在就問出這種糊塗話來;鑰匙自然是隻有一把。但是……”這一把鑰匙卻是被分成了很多份,至於這些鑰匙殘片在誰的手中,那就不知道了;畢竟他們所知道的也是有限,相信秦氏皇族的人知道的也不會多,不然早就大刀闊斧的行動,如何能像現在這般偷偷摸摸的。
顧瑾汐似乎也想明白了,緊皺的眉頭稍微放鬆了些,不過很快又蹙了起來,“那三哥你說,現在秦氏皇族的手上,應該已經尋到了不少了吧?”
“這個就只有那個人自己知道了。”顧子騫沉沉地嘆了口氣,“其實那個人針對顧、謝兩家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如果真的深究起來,咱們顧家和謝家的始祖,在元帝時期也算得上是元帝身邊說得上話的紅人了。”
顧瑾汐聽了卻只是笑,猛然明白了當年秦襄爲什麼會處處攛掇自己回國公府要東西,每次爹孃給自己的,還有當年出嫁時用來做壓箱底的嫁妝都被秦襄翻看了個遍,到最後秦襄那失望的眼神,終於……是明白了。
“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也別想太多了。更何況千年以前的事情,誰知道是真是假。”顧子騫的語氣近乎感慨。
終於明白之後,顧瑾汐反而覺得心底像是一塊大石頭落下了般,“那三哥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說着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不要告訴我你是生而知之哦?”
“你這丫頭,我看你是皮癢癢了吧。”瞧着顧瑾汐的面色終於好看了些,顧子騫的心也終於沉了下來,“我是怎麼知道的,妹妹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現在還不是時候。”說着,輕飄飄地睨了顧瑾汐一眼,“隔壁顧家有沒有寶藏鑰匙的碎片我不知道,但不可否認,那個人從來沒有放棄過,不管是隔壁顧家,還是咱們蘅蕪苑顧家,別輕易相信旁人,尤其是天家之人。”
顧瑾汐聞言低下頭,“難道在三哥眼中,妹妹就那麼單純好騙?”
“你就是隻小狐狸,誰敢騙你啊。”顧子騫傾身輕輕地點了下顧瑾汐的鼻頭,“就知道欺負三哥,威脅三哥,看哪天要是三哥沒了,你怎麼辦!”
“呸!”顧瑾汐沒好氣地輕啐了一口,“三哥這個大活人好好的怎麼會沒了,要是你敢走在我前面,就算追到十八層地獄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在聽到顧子騫那話的時候,說不擔心是不信的。前世,她不就活生生的經歷過嗎?自己的爹孃,哥哥,所有親近的人都一個個都死在自己的前面,死訊一個連一個的傳來,甚至她連爲他們收屍都做不到,她曾經爲了自己的任性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今生,她再不會讓,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了。
她身子微微顫抖着,凝着顧子騫的眸中卻滿是認真,“三哥,我是認真的。”
“好三哥答應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一定會活着回來。”顧子騫輕輕地將顧瑾汐擁入懷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後近乎感慨道,“你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這請帖的事情非同小可,是不是可以放三哥走了。”
顧瑾汐卻是固執地搖了搖頭,“謝逸不是那笨人,謝家兩老既然並不是真的死亡,這件事情,怕是被旁人給利用了。”說着,她薄脣微微抿着,眉宇顰蹙,從身上的秀囊裡取出兩個用蜜蠟封起來的藥丸,鄭重地交給顧子騫,“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再打開。”
如果謝逸足夠聰明,謝家兩老的事情自然會秘不發喪,秘密地將耿家人徹底處理了;畢竟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已經知道了。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個人的目的,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好應對了,可是千算萬算卻是棋差一招,想到這裡,她深吸口氣,“看來謝家也有那個人安插的探子,告訴謝逸,小心應對,別辜負了多智近乎妖的公子逸之名。”如果這件事情處理得不好,怕是謝安和陸氏本是假死也要變成真亡了。
“放心,三哥明白的。”顧子騫將那兩枚藥丸鄭重地貼身收好之後,這才深吸口氣,放開顧瑾汐,利落的轉身離開,不敢回頭。
房間裡,到頭來終究只剩下了顧瑾汐一個人。
倚着美人靠,沒有了別人的打擾只是靜靜地沉思着;元帝寶藏真的存在嗎?普濟大師如果真的是當年的守護八將之後,他爲什麼獨獨對自己會那麼的……還有這串清淨琉璃珠,他送給自己又有什麼目的,莫言呢?能夠讓普濟大師側目的人,應該也不會簡單了的。
這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藥嗎?
腦子裡千頭萬緒,自己的師父無爲乃當初藥家失蹤的天才少主藥塵的事情她早就知道,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罷了。回想起當初,難怪師父對官家,尤其是皇家那麼的排斥;難怪,當知曉了這些,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無怪乎當初柳紅豔一個小小的姨娘也能夠將諾大的顧國公府鬧得天翻地覆,家破人亡;有那個人在背後撐腰,就好似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釋。
直到杜若遣人來說,顧淮回來了。
顧瑾汐原本眉宇微微顰蹙着,有些心不在焉到的,罷了罷手,“我知道了!”對於顧淮剛跟蘇怡和好就離開,甚至一走就是這麼多日的行爲,她還是有些不高興的,不過只要他回來了就好;更何況他回來之後,跟自己的娘小別勝新婚,之前因爲請柬的事情,她心裡着急並沒有跟蘇怡解釋,現在讓顧淮好好安慰安慰她也是好的,自己就不去打擾了。
可那前來彙報的小丫鬟卻是沒有離開,身子微微顫抖着,磕磕巴巴的,“可,可是,是,是老爺……”
“什麼可是不可是的。”瞧着顧瑾汐面色難看,半夏有些不悅地看着那小丫頭,“小姐都說已經知道了,還不趕緊退下?”說着,將手中的托盤放到桌上,又手腳麻利地給顧瑾汐沏了杯熱茶,這才小聲嘟噥着,“也不知道杜若到底怎麼訓練的這些下人,簡直一個塞一個的沒規矩。”
那小丫頭瞧着有些面生應該是新來的,被半夏呵斥的面色通紅,可是雙腳卻像是生根了般沒有挪動半分,張口想說什麼,可越是緊張,卻越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後來琴好叮叮咚咚地跑過來,看到那小丫頭時,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不過轉頭恭謹地朝顧瑾汐行了個禮道,“小姐抱歉,這丫頭天生大舌頭,之前又受到過驚嚇,一緊張就說不出話來,是杜管家看她可憐才撿回來的。”說着,又開口道,“杜管家說讓小姐帶上藥箱,儘快去一趟水榭汀蘭,老爺回來的時候好像受了重傷。”
“哦?”顧瑾汐聞言,心立刻懸了起來,轉頭朝半夏道,“去把我的藥箱取來,我們立刻去主院。”邊走,還邊朝着琴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琴好拉着那小丫頭,對顧瑾汐素來尊敬,更是知無不言,“今天夫人的情緒不太好,原本杜管家想着親自去給夫人買些她愛吃的糕點,不過剛打開門就看到老爺倚在那裡,面色蒼白;杜管家趕緊上前攙扶卻發現老爺倚着的地方,已經落了好多血。”
“大門?”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着。
“左側門。”琴好低下頭,“杜管家吩咐過,除非與主子門同行,否則我們所有人都須走側門,他說,縱然咱們蘅蕪苑顧家不是什麼大族,但該有的規矩還是要的。”
大門,那可是迎貴客和主子們進出的地方,他們這些下人走側門就行了。
顧瑾汐聞言,薄脣微微抿着,“血跡可都處理乾淨了。”
“嗯。”琴好點頭。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擡手揉了揉隱隱有些疼痛的太陽穴,沉沉地嘆了口氣,“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告訴杜若,千萬別讓飛雲居的那些人知道。”飛雲居乃顧子齊的院子,如今那裡面可是住着好幾位皇帝派來的太醫呢,如果被他們知道,怕是又會引起一場不必要的麻煩。皇家對他們如今已經夠忌憚的了,再加上剛從顧子騫口中知曉的那些事情,這樣的忌憚,根本連和解的機會都沒有,秦氏皇族籌謀了不知道多少年,元帝寶藏的誘惑,他們定然是不會放棄的。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水榭汀蘭。
剛走進屋子就看到蘇怡眼淚汪汪地守在軟榻旁,面色蒼白的顧淮仰躺在上面,還側着臉不斷地安慰着蘇怡的模樣。一看到顧瑾汐,蘇怡立刻就站起來,臉上帶着無限的希翼,“汐兒,汐兒你快過來給你爹看看。”
“嗯。”顧瑾汐從半夏手中接過藥箱,然後朝她使了個眼色。
半夏立刻會意地點點頭,退到外間,並輕手輕腳地闔上了房門,自己則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百無聊奈的抓着旁邊的野草數數玩兒。
顧瑾汐往前走了兩步,蘇怡立刻就將地方讓了出來。
“汐兒又瘦了。”顧淮瞧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心疼,擡手想撫摸顧瑾汐的頭頂,可撕扯到了身上的傷口,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臉上帶着點點黯然的笑。
“知道受傷了就別亂動。”顧瑾汐手腳麻利地將顧淮的外衫解開。
顧淮也不做作,臉上卻帶着幾分自嘲,“爹這輩子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讓咱們汐兒給我療傷,包紮傷口。”
“嘶——”顧瑾汐聞言,瞧着顧淮小腹上那猙獰的傷口,如果再深兩分,怕是腸子都得漏出來了,怪不得以他的個性,竟然會沒有力氣進蘅蕪苑;她垂眸,語氣清冷,“怎麼受傷的?”
顧淮看着顧瑾汐手腳麻利地用烈酒清洗傷口,面對那樣猙獰,甚至連他自己看到都有幾分害怕的傷口,她竟然如此的平靜,心底點點頭;果然傳聞不假,自己這個自幼捧在手心的寶貝女兒真的長大了,聽到顧瑾汐的話,卻仍舊是扯着嘴角,淺淺的笑,“沒什麼,回來的時候遇上了土匪。”
“土匪?”顧瑾汐邊將染血的紗布扔到旁邊蘇嬤嬤適時放過來的銅盆裡,邊拿出特質的金瘡藥米分像是不要錢一般灑在傷口上,“這傷口看似猙獰可傷口齊整,切開的深度也不是一般的力度能夠做到的,沒有深厚的內力根本做不到。”她語氣清淺,帶着從容,手中的繃帶繞着顧淮的小腹一圈圈兒的包紮着,“你該慶幸這一刀你躲得快!”不然怕是根本沒有命撐着回來。
“是啊,我得留着命回來照顧你娘呢。”顧淮不惱反笑。
“是讓我娘照顧你吧!”顧瑾汐沒好氣地,最後繃帶打結的時候,狠狠地用力一扯;饒是顧淮也有些忍不住痛呼出聲,他死死地咬着牙,盯着顧瑾汐。
“汐兒,你輕點!”蘇怡有些看不下去了。
“知道痛了?”顧瑾汐雙眼微微眯着,瞧着顧淮,“知道痛了,下次就別逞英雄。”雖然不知道顧淮到底是去做什麼,但她知道絕對不是像他所說的那麼簡單,土匪,這涼都方圓千里之內的土匪都被皇帝派兵清理完了的,更何況一般的土匪能夠傷到他?
顧淮拉着蘇怡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放心,我沒事。”
“這是藥方,娘你親自去拿,記得別忘了加黃連!”顧瑾汐沒好氣地扔出張藥方,轉頭鄭重地朝着蘇怡道。
蘇怡有些爲難地看了看顧淮,可有不敢反駁顧瑾汐的話,只能拿着藥方離開;蘇嬤嬤瞧着顧瑾汐那明顯想將蘇怡給支走的模樣,趕緊道,“夫人不善廚事,不懂火候,我去幫夫人熬藥!”
顧瑾汐眉梢淺揚,倒是沒有反駁。
整個屋子裡就只剩下了父女兩人。
“汐兒,你……”,顧淮見狀有些無奈地擡手摸了摸鼻頭,臉上訕訕的。
“說吧,到底傷是怎麼弄的。”顧瑾汐側身坐在軟榻對面的椅子上,一本正經地道。
顧淮臉上帶着幾分不自然,明明就是個小丫鬟,沒多久之前倚在自己的懷中撒嬌的小丫頭轉眼就已經變得如此的成熟了;明白糊弄不了她,只能輕嘆口氣,“事關機密,汐兒不是爹不告訴你,只是有些事情……”
“如果你心裡真的還有我娘就自己好好保重。”顧瑾汐邊收拾着藥箱,邊道,“每次你出門,娘雖然不說什麼,可心裡都非常的擔心。我不希望我娘每天都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講,她很羨慕蘇怡,無知是福!
“……”顧淮聞言,卻是沉默了。
“別告訴我那個人對顧家的忌憚你不知道。”看着這樣的顧淮,顧瑾汐有些衝動地開口,“他對顧家做了些什麼,你當真不知?還是就算你知道了,仍舊爲他當牛做馬?”所謂的君臣綱常,難道真的比自己的妻子兒女還要重要嗎?反正她不懂。
顧淮聞言,閉上眼沉沉地嘆了口氣,“汐兒,有些事情現在爹不能告訴你,但是爹所做的事情,跟那個人沒有關係。”甚至從某種角度上講,他對那個人而言,甚至是種威脅。
“沒有關係嗎?”顧瑾汐嘴角斜勾,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左右你自己考慮清楚就好,我有些乏了,先回房休息了!”說着將金瘡藥和紗布放到旁邊,“每四個時辰換一次藥!”
……
顧家不得安寧,謝家,也是一團亂麻。
謝安和陸氏的死訊不知道被誰給泄露了出去,一個接一個的賓客涌上門來,卻全都被謝逸着人打發了,可那些慕名而來的文人卻怎麼都趕不走,圍在謝家周圍,甚至還有逐漸增多的趨勢。
閒逸居中。
顧子騫懶懶地雙手環胸背倚大樹,瞧着表面上仍舊一副靜若處子,波瀾不驚的謝逸,嘴角微微勾着,輕喝一聲,將自己從顧瑾汐處順來的請柬扔到旁邊的石桌上,“說吧,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置?”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謝逸看着那石桌上多年未解的珍瓏棋局,被顧子騫那扔過來的請柬這麼一擋,好似竟然有了轉機,他低下頭,眸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厲芒,“置之死地而後生,既然那個人要玩,那就陪他玩個痛快。”
“你想要玩,也得看看謝家玩不玩得起。”顧子騫冷冷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別忘了,不管如何,咱們都站在西楚的土地上,人家是君,我們是臣!”
正所謂帝王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天下縞素。如果真的惹急了那個人,到時候謝家未必不會邁上藥家的後塵;到時候蘅蕪苑顧家也沒有辦法獨善其身。
謝逸薄脣微微抿着,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昨夜雲老夜探主院並沒有發現什麼,這都沒有確切的證據,那個人就敢發出這樣的請柬,到底是對自己太自信呢,還是……”說到最後他嘴角微微揚起,並沒有再說下去。
“你想……”顧子騫聞聲,薄脣微微抿着,“可如果那樣,不就前功盡棄了?”
“咱們想知道的事情,昨天不是都已經查明白了?”謝逸聞言,嘴角微微勾着;那可是他們賠上了暗子的清白纔打聽來的消息,只可惜再具體的卻是查不到了;翻遍典籍,關於元帝的記載都只是寥寥數語,少得可憐。
顧子騫聞言,“可不管怎麼樣,那個人既然有了這樣的心,都始終是個隱患。”秦氏皇族這樣的念頭只要一日不消,顧、謝兩家都一日不得安寧。
“那就換個人做皇帝如何?”謝逸的語氣輕飄飄的,嘴角微微勾着看着顧子騫;顧子騫原本還帶着幾分不敢置信,可隨後看到謝逸眼底的認真,又不由得認真地思索起這件事情的可能性來,“改朝換代說來簡單,可咱們手上並無兵權。”光憑他們暗地裡養的那幾個人,如果真的跟皇家剛上根本就是給人送菜的份;再高強的武功也雙拳難敵四手。
謝逸低下頭,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改朝換代就不必了,那個位置看似手握權柄,兵臨天下,可誰又知道,到底要失去多少東西,不過換個人做皇帝嘛……”說到這裡,他似乎賣了個關子,擡起頭看着顧子騫,“你說睿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