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涼風漸起;耳畔聽着樹葉在清風吹拂下發出窸窸窣窣的作響合着蠟燭燃燒的嚓嚓聲;黑夜覆蓋下的鄉村,偶爾能聽到狗吠遠遠的傳來,那樣的安靜,死寂得讓人覺得可怕。
擡頭,凝望那薄薄一簾之隔的內室,顧瑾汐面色蒼白身子卻顫抖着,擡起的手卻怎麼都撂不開,似那簾子有千斤重。
“小姐。”直至已經到了院子之後,半夏那懸着的心總算是放回了心底;看着顧瑾汐那難看的表情,蒼白的面色,分明擔憂卻又近鄉情怯的表情;自家小姐跟大少爺之間的感情,如果排除顧瑾瀾,的確是很好的。但因爲有顧瑾瀾,當初自家小姐對顧瑾瀾掏心掏肺的好,大少爺前往江南,二少爺軍營幾載,跟自家小姐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關係,“您沒事吧?”
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遭遇上這樣的場景;生死廝殺,剛纔真的有那麼一瞬間她就覺得自己會就此死去,可是她沒有後悔過,即使最後爲了小姐死了,那也是她心甘情願的。自家小姐,旁人看着有多風光;小姐的醫術,旁人說起來只有羨慕和不敢置信;可唯有她明白,自家小姐付出了多少。這天底下從來就不會有不勞而獲的東西,自家小姐整日捧着醫術,蹙眉專研的模樣,是那些人永遠都看不到的。
“無妨!”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艱難的吞了口唾沫,轉頭睨了眼半夏,而後沉沉地低下頭,“待會兒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許阻止。”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以大哥如今的傷勢,她必須動用九針之法,然而九針之宜,最是傷人。甚至她都不知道以自己如今這孱弱的身子能不能夠撐到施針完畢。
話音尚未落地,她猛的擡手撩開簾子,不再給半夏任何思考的機會;也不給自己留任何餘地,閉上眼直接闖進了屋內;時辰不多,她不能因爲自己的一時猶豫和難以面對就將大哥的生死置於無地。
“你怎麼進來了?”剛進屋就看到清濯那難看的面色,連帶着語氣都非常的不善;看着正在給顧子齊把脈查探傷口的溫安延,確定他沒有受到影響之後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轉頭瞪着顧瑾汐,“溫太醫正在給少爺療傷不能收到任何干擾,四小姐,你還是出去等着吧。”
顧瑾汐擡起頭上下打量,清濯仍舊是那個清濯;對自己從來都不假辭色,不管什麼時候看到自己都橫眉冷對,那樣好不加掩飾的厭惡,在自己曾經聽了顧瑾瀾的話,設計了他幾次被大哥狠狠地懲罰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好似就已經定型了,有些事情原是該說清楚的,但現在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出去!”語氣輕飄飄的,眉宇間似乎帶着雲淡風輕卻透着不容違逆的氣勢和端嚴。
“你……”清濯雙眸圓瞪恨得咬牙切齒,手高高地揚起,只是看着顧瑾汐那張慘白的小臉,卻怎麼都落不下去。愛之深,責之切;縱使無數次心底告訴自己面前這個丫頭是個魔鬼,可他卻仍舊無法欺騙自己,自幼跟着顧子齊,幾乎說得上是看着顧瑾汐長大的,那就跟自己親生妹妹般米分雕玉琢的女娃娃好不容易長大了卻是這樣一幅模樣。
顧瑾汐瞪着他,雙眸微微眯着,“那個人是我大哥,我比誰都想讓他平安無事。”
“哼!”清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出去!”顧瑾汐再次壓低嗓音低吼,“你是自己出去,還是我讓三哥把你給扔出去?”
“算了讓他留下來吧。”溫太醫瞧着顧瑾汐和清濯之間的對峙,淡淡的開口。
顧瑾汐這才眉宇微微顰蹙着,對清濯心裡的那些糾結,她現在沒有時間去想;也沒有反駁溫太醫的話,而是側身直接坐在溫安延的旁邊開口直截了當,“溫太醫,我大哥的傷勢如何了?”
“匕首入心肺三分,現在是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只見顧子齊上身的衣衫已經被除盡了,清濯原本還擔心顧瑾汐看到顧子齊的裸體之後會不管不顧的大叫耽誤溫安延的治療;可現在的情況卻讓他驚呆了,這個只會無理取鬧的大小姐竟然對大少爺的裸體視若無睹,甚至還熟稔地詢問傷勢,這……難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顧瑾汐上前,左右查看了顧子齊的傷勢,“切口整齊,並沒有反覆過,半夏。”話音剛落,半夏已經手腳麻利地從藥箱中取出針包;
“四小姐,你想做什麼?”
眼看着顧瑾汐手上那顫顫巍巍在燭光的照耀下光華流轉的銀針,清濯只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溫安延眉頭緊皺,轉頭不贊同地瞪了清濯一眼。頓時清濯身子怔在當場,溫太醫這是……對自己在表達不滿?難道不是四小姐太任性了嗎?這大少爺如今生死未卜,她怎麼能……
“出去。”顧瑾汐現在並沒有多的時間跟清濯計較,手執銀針,貼着那傷口處不斷的往深處刺去;看得旁邊的溫安延只覺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薄脣微微嚅動着,想要問可又擔心驚擾了顧瑾汐治療,直到顧瑾汐的動作停下之後,他這才手心捏了把細汗,“顧小姐,顧大少爺的傷勢主要就是這兒,你這是……”
“傷口入體三分七釐。”顧瑾汐淡定地抽出銀針閉上眼深吸口氣,三分七釐已經是接近心臟最中心的存在,難怪這麼久了他們都不敢將匕首拔出來;再次睜開眼,細細地查探了銀針的深度正準備將銀針遞給半夏的時候卻發現了有些不對,“蠟燭!”
半夏聞言,趕緊將燭燈往顧瑾汐的身邊挪了挪。
“顧小姐可有什麼不對?”溫安延的心也立刻懸了起來;之所以從顧瑾汐進屋的時候沒有阻止,因爲宋院正早就想到了這一茬。顧子齊是什麼人,顧瑾汐這丫頭最是重感情定然不會視之不理。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自己親自與顧瑾汐合作一遭,只可惜,皇帝那邊並說不過去,他才特意拍了溫安延過來。能夠見識那失傳已久的針陣之術,這種機會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留給自己的徒弟,到時候與自己說道說道也是好的。
“毒。”顧瑾汐看着那已經漸漸變色的銀針,眸色凝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來,她雙眸圓瞪死死地咬着牙,“賤人!”
這幾乎是第一次,重生以來顧瑾汐第一次爆粗口。
“我去找她!”看着那燭光下,銀針漸漸變色;顧瑾汐實在忍不住了。
“四小姐!”早就已經呆愣住的清濯此刻纔回過神來一把抓住顧瑾汐的手臂,“你說清楚,什麼毒?”不可能,他們在太醫來之前就仔細的查探過根本不可能有毒;轉頭看向那乳白色玉盤上的銀針,有毒會變成漆黑色,雖然並不精通醫術但這個簡單的道理卻是明白的。
“放開!”顧瑾汐猛的擡起頭冷冷地看着清濯。
不知道爲什麼清濯竟然覺得心底怔了一下,手不自覺的就放開了;眼看着顧瑾汐從門口出去,清濯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始終守在門口的顧子騫看到顧瑾汐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妹妹,情況怎麼樣?”
“三少爺!”清濯看到顧子騫的時候,也有些驚訝,不過想想既然四小姐都來了,三少爺必然是不會讓她一個女孩子大晚上出門的。
“我去找夏惜柔。”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
“怎麼回事?”顧子騫頓時面色沉沉。
秦嵐從外面流星大步而來,看到面色難看的顧瑾汐,疑惑的顧子騫和清濯,甚至跟出來神色緊張的溫安延,顧子齊中毒的事情,本就不指望能瞞得過顧瑾汐,他只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催命!顧大哥的傷口上被抹了催命!”
“什麼?”顧子騫聞言,頓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艱難的吞了口唾沫轉頭看向顧瑾汐,“妹妹,這不是真的,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點點頭,“是真的!”
“我去找他們!”顧子騫聽了,立刻就要往外面走卻被秦嵐給攔住了,“除了惜柔公主所有的人都已經服毒自盡了。”
轟——
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清濯有些承受不住,身子踉蹌了下靠在門框上,不斷的搖頭,“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妹妹!”顧子騫緊張兮兮地看着顧瑾汐,連謝逸那徘徊數十年的毒都能祛除,縱然催命之毒從來只聞其名,並未見過,她真的也不能解嗎?
顧瑾汐艱難地搖了搖頭,“如果師父仍舊在世或許能解,但我……”在許多人的眼中,她精通岐黃,甚至連那些浸淫此道半生的人都不能比;可唯有她自己清楚,跟自己的師父比起來,她還是差得很遠。就如同那些毒,她只在師父的手札上看到過,可師父卻是實實在在都去查探過,檢驗過的。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清濯不斷的搖頭。
眼看着旁邊其他屋子裡的人聽到動靜也都出了來,尚還有幾分理智的秦嵐輕輕地扯了扯顧子騫的衣袖,“有話進屋說吧,顧大哥的傷不能耽誤了。”
“嗯。”顧子騫點點頭,拉着顧瑾汐。
房門輕輕闔上,簡陋的木門將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大哥的傷口必須儘快處置,但傷口直入心臟,催命的毒性我並不算了解……我可以用金針刺穴,將毒性封在心臟的位置;但那個位置太過特殊,一旦毒性全封,大哥將永遠陷入昏迷,除非能夠找到解藥。”
“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溫安延薄脣嚅了嚅,“匕首已經刺入心臟太久必須儘快拔出來,那毒藥應該也是抹在匕首上的。顧小姐,你要振作起來,顧大人的情況並不樂觀。”就算沒有中毒,想要在保命的情況下將匕首拔出來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更何況現在事情越發的棘手了。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我明白。”
“……”聽着屋內衆人的你言我語,清濯仍舊一頭霧水,尤其是最後溫安延的話,怎麼看着像是以自家小姐爲主一般,讓那刁蠻任性的四小姐去給自家小姐療傷,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溫太醫,這……”
“清濯你閉嘴!”顧子騫面色立刻沉了下來,看着顧瑾汐那蒼白的面色,拉着她的手,“妹妹怎麼樣,還能撐得住嗎?”
顧瑾汐點點頭,“待會兒不管發生了什麼,你們都不許闖入內室。尤其是你!”轉頭看向清濯,她雙眸泛着隱怒。
“你……”清濯對顧瑾汐的印象剛稍微好轉,頓時面色又沉了下來。
“夠了!”顧子騫壓低嗓音,拉着清濯,抓頭看着顧瑾汐,“凡事量力而爲,別太爲難自己。大哥……如果大哥知道,也不會同意你以身犯險的。”
“我明白。”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轉頭朝半夏和溫安延示意,溫安延沒有想到顧瑾汐竟然會同意自己進去,心頭還有些小興奮,可聽到顧瑾汐的話,心就立刻沉了下來,“稍後我會施針將大哥心臟周圍的穴位全部封起來,那個時候大哥全身血液會有剎那的停滯,溫太醫,這就要勞煩你。匕首必須一次性拔出來,不能有任何停頓。”
“好,好!”身爲太醫,溫安延自然明白兵器入傷口太深一次性拔出來的重要性,最重要的是要避免二次傷害,傷在別的地方如此,更遑論顧子齊的傷口正中心臟。如果不是顧瑾汐在,怕是他都很難做到在保住顧子齊命的情況下將匕首給拔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顧瑾汐下針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遲緩,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着髮絲流入脖頸,被汗水溼透的頭髮貼在額頭上,原就蒼白的面色此刻更是蒼白如紙,好似隨時都能暈過去般。
站在旁邊的半夏和溫安延早就已經呆愣主了,可顧瑾汐卻仍舊咬着牙,嘴角已經開始有猩紅流了出來,半夏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帕,眼眶中的淚早已經是忍不住,可卻只能生忍着,生怕發出聲音會驚擾了顧瑾汐。
“就是現在!”顧瑾汐陡然開口。
早就已經準備好的溫安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匕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只聽到一聲悶響,血液飛濺,顧瑾汐眼疾手快,飛快地從藥箱中取了白色的藥散,往那不斷往外冒着鮮血的傷口上撒去,而後藥汁和藥丸塞入顧子齊的口中,動作麻利迅速,看得半夏和溫安延兩人都怔住了。動作老練,眼光很辣,便是連久經沙場的軍醫也很難做到,更何況這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便是平日裡應該也少有這樣包紮的機會練習吧,難道這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之說?
腦子裡飛快地閃過某些念頭,溫安延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將匕首放在一側,想上前幫忙卻看見顧瑾汐寬袖一掃,所有的銀針已經落在指尖,半夏早已經將另一包軟綿的金針遞了過去。而顧瑾汐面色蒼白,嘴角不斷有猩紅的液體流出,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
“顧小姐,你先休息一下吧!”溫安延生怕顧瑾汐有個什麼意外,對藥家的鍼灸之術他也只是有所耳聞,從未見過。
顧瑾汐卻好似根本沒有聽到一半,軟綿的金針在她的指尖好似變得異常的堅硬,三寸長的金針一枚藉着一枚,全部沒入顧子齊的胸腔,並不算猙獰的傷口周圍只能看到金針的針尾所做的特殊標記。
時辰一點點過去。當天邊第一顆星星出現,泛起了魚肚白;顧瑾汐終於將最後一枚金針刺入,喉頭陣陣腥甜,她努力保持清醒,在最後一枚銀針落下,她臉上帶笑,張口一注鮮血噴出,眉眼卻仍舊帶着溫潤淺笑和釋然,總算是成功了。
“咚——”
愣怔中的溫安延和半夏尚未回過神來,就看到顧瑾汐已經仰倒下去。
“小姐,小姐!”半夏急了,趕緊將手中的東西放下。
“顧小姐!”溫安延也是急了,趕緊將顧瑾汐打橫抱起放到旁邊的涼榻上,手指已經不自覺地搭上了顧瑾汐的腕兒間,在探到她的脈搏時,頓時眸色大驚,“怎麼會這樣?”
門外聽到動靜的顧子騫已經顧不得其他,撩開簾子卻看到顧瑾汐躺在涼榻上的場景,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撥開半夏,看向溫安延,“溫太醫,我妹妹情況怎麼樣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溫安延不斷的搖頭,“老夫行醫數十載竟然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顧小姐她……”
秦嵐也是驚了,尤其是看到顧瑾汐那順着嘴角流出的猩紅血跡,胸前一片已經被血跡給浸溼了,那樣的觸目驚心,“溫太醫,顧小姐的身子,沒事吧?”
“顧小姐的身子本就羸弱,如今更是傷了心脈,若不好好調養,往後怕是……”溫安延看向顧瑾汐,他能夠感覺到顧瑾汐的心脈受損非常的嚴重;可明明她什麼都沒做,難道施針竟然能有這麼大的危害?以往也曾見到過師父施針,可也不會……
顧子騫聞言,眉宇微微顰蹙着,“多謝溫太醫,今天的事情……”
“放心,老夫明白。”溫安延點點頭,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交給顧子騫,“這是師父囑咐,如果顧小姐施針受傷就給顧小姐服下。”
“替我多謝宋院正!”顧子騫接過藥瓶根本就沒有問那是什麼藥就直接給顧瑾汐服下了,宋院正對顧瑾汐有多喜歡他們所有的人都是親眼見過的,那樣一個老人家是不會對顧瑾汐不利的。
清濯好不容易纔從門口擠進來,在旁人都關注顧瑾汐的時候,他卻是看到了仍舊上身赤裸着躺在牀上的顧子齊,“溫太醫,我家少爺情況怎麼樣了?”
“如今匕首已經拔除,傷口也已經控制了,只是催命的毒性一日不除,顧大人怕是一日不能醒轉。”溫安延低下頭,眉頭緊皺。
“只要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傷成那樣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謝天攜帶,他不奢求什麼,至於催命的解藥,罪魁禍首已經伏誅,到時候總會有辦法讓她交出解藥的。
顧子騫沒好氣地瞪了清濯一眼,眼底帶着濃濃的怒氣。
“夏涼公主公然在我們西楚的國土上爲非作歹,這件事情,我皇家必會還你們顧家一個公道!”秦嵐看着顧子騫那已經帶着隱怒的臉色,趕緊開口安撫道。
“敢動我顧家的人,自然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顧子騫的嗓音平淡,古井無波;可向來了解顧子騫的秦嵐又怎麼會不瞭解,“子騫,你別做傻事!”
顧子騫雙眸半眯,“只是讓夏涼先付出點利息而已。”
……
涼都,驛站內。
秋意和秋若徹夜未眠,守在茜月公主的牀榻旁。兩人面色緊張,跟隨惜柔公主離開的狼騎鐵兵始終沒有消息,甚至暗子都沒有隻言片語傳回,讓她們的心早已經是懸到了嗓子眼兒。
“嗯。”牀上終於緩緩醒轉的茜月公主突然嚶嚀一聲。
秋意和秋若對視一眼,兩人的眸色同時一沉。
茜月公主猛的睜開眼,擡手揉了揉仍舊有些隱痛的脖頸,像是想到什麼,一個利落的翻身坐起,看向秋意和秋若,眼底帶着濃濃的惱怒,“秋意,你……”
“公主息怒!”秋意頓時跪倒在地,低着頭。
“你……”茜月公主的手高高揚起可卻怎麼都落不下去;這兩個宮女自幼跟着自己,生裡來死裡去;別看夏涼皇宮沒有皇子,可公主們之間的爭鬥不亞於皇子奪嫡;不管什麼時候那個位置的誘惑力,遠比人們能夠想象的更爲強大,“你們哎……晚點我在跟你們算賬;現在什麼情況了?皇姑姑他們可有消息傳回來?”
秋意和秋若在空中四目相對,相顧無言低下頭。
“沒有消息?”茜月公主雙眸圓瞪,一把緊緊地抓着秋意的手,心都已經快條出嗓子眼兒了,“暗子呢,暗子也沒有消息傳回來?”
兩位宮女同時低下頭,神色黯然。
茜月公主閉上眼深吸口氣,臉上帶着頹然的神色,顧家絕對不是他們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怪她,不該急功近利同意皇姑姑的要求。
“如果惜柔公主的身份真的已經敗露,那公主……我們,我們該怎麼辦?”秋意的嗓音已經帶着顫抖,現在畢竟是在人家的國土上。
茜月公主閉上眼深吸口氣,“在皇姑姑臨走的時候我將那個東西交給了她,她應該知道該怎麼做的。”
“可是公主……”秋若薄脣微微抿着,有些話原本是輪不到她們這樣的宮女來說,可現在非常時期,她也已經顧不上其他了;先到這裡她猛的跪倒在地,“請公主恕奴婢膽大,奴婢以爲惜柔公主的性格素來自我,這次就算事情敗露她也未必會按照公主的意思服毒自盡,如果惜柔公主真的落到西楚國的手裡,那我們將會非常的被動。”
“應該不會的。”雖然嘴上這樣說着,可茜月公主臉上的表情分明已經有所鬆動,顯然對惜柔公主也並非那麼的有信心。
“公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我們……”
秋意擡起頭看着茜月公主,“奴婢們死不足惜,可公主您金枝玉葉可是咱們夏涼國未來的國主,您絕對不容有失!”
“公主,讓剩下的狼騎鐵兵護送您回國吧!”秋若低下頭,接過話頭。
“不,我不走!”茜月公主閉上眼深吸口氣,轉頭看向秋意,“你立刻去城北楚家的別院找楚家主,就說我有要事跟他商議,讓他務必儘快趕來。”
秋意點點頭,“是奴婢立刻就去。”
“公主……”秋若提起頭看着茜月公主,眼底似乎有着什麼東西在閃動着。
“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本公主不需要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爲本宮做決定,明白?”雖然知道這兩個宮女是爲了自己好,但身爲一國公主,她不是逃兵,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該面對的就必須面對。
很快,秋意就去而復返。
茜月公主看到秋意的時候,眸色先是愣怔了下,不過隨後在看到秋意身後的秦嵐時,頓時明白了點什麼,閉上眼是很吸口氣,臉上又帶着淺淡的笑意,“這大清早的,不知九皇子大駕光臨有何要事?”
“本皇子爲何而來,茜月公主不是心知肚明?”秦嵐眉梢輕輕挑了挑,看向茜月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飽含深意,只要想到惜柔公主那樣的膽大妄爲,甚至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悟的模樣,他就恨得不行。
“本公主還真不知道。”茜月公主的心沉了沉。
“這話,茜月公主還是去朝堂上與父皇,與我西楚國的文武百官們說去吧。”秦嵐面色黑沉,早已經是難看到了極致。這是頭一次,素來溫潤,吊兒郎當沒個正行的九皇子這般的嚴肅;甚至一直跟在秦嵐身邊的羅霄都愣怔了,自家主子爺可從來沒有過現在這般慍怒。
茜月公主臉上仍舊帶着淺淡的笑意,遙望天邊,“辰時早朝,九皇子寅時不到就來驛站,是不是太早了些?”她慢條斯理的說着,轉頭看向秋意,眼神中似乎帶着某種讓人看不透的深意,“更何況九皇子帶着這麼多侍衛前來,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本公主犯了什麼事兒呢。”
“有沒有犯事公主心中自然有數。”秦嵐可沒心思跟茜月公主扯,語氣淡淡又透着嚴肅,“茜月公主,請吧!”
“本公主初初醒轉,尚未來得及洗漱更衣,勞煩九皇子通融片刻。”茜月公主倚在軟榻上,神色慵懶,睡眼惺忪。
“半個時辰後,本皇子在大門外等着公主大駕!”秦嵐說着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轉身狠狠地一甩寬袖,直接朝着外面走去。
那些侍衛自然也跟着秦嵐離開。
秋意已經有些慌了,“公主,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茜月公主全身癱軟,閉上眼深吸口氣,“皇姑姑的行動失敗了。”
現在秦嵐這副模樣出現在驛站,甚至帶着質問的語氣,不用在查事情就已經非常的明瞭了。只是不知道皇姑姑到底還有沒有活着。
秋若面色蒼白,薄脣微微嚅了嚅,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看西楚九皇子這模樣分明是讓公主上朝堂受審的,公主您……”
“待會秋若與我一道上朝,秋意你趁機離開去找楚家主。”茜月公主沉沉地嘆了口氣低下頭,“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只有去面對。”
“可是公主……”秋意雙眸圓瞪,眼底帶着濃濃的愣怔。
“放心,暫時楚皇還不敢對我做什麼。”茜月公主昂着下巴,“在沒有徹底的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楚皇還得考慮考了我夏涼國的威脅。”畢竟她可是夏涼國公認的下一任國主,兩國就算交戰還不斬來使呢;更何況她可是夏涼的使臣。
秋意低下頭,“如果惜柔公主真的已經服毒自盡,那公主您還有話可說。畢竟惜柔公主跟顧小姐的恩怨早已經是不死不休,無關國體。可如果惜柔公主被活捉了,那……”
“車道上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咱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茜月公主語氣沉沉,面色冷凝,轉頭朝秋若道,“服侍我沐浴更衣。”
欽差使隊受到重創的消息還是被壓了下去,顧子齊重傷昏厥,皇帝特地賞賜了不少珍品補藥下來。當天早朝,朝堂上鬧得沸沸揚揚,茜月公主卻仍舊以一介女兒身面對衆多西楚官員的質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旁人無法得知。只知道茜月公主從此被軟禁在驛站,而惜柔公主卻好似已經沒有任何消息了般,不管是夏涼使隊,還是西楚官員,都非常默契地沒有再提起這個名字。
當顧瑾汐再次醒轉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
“汐兒你醒了?”守在牀邊已經整整三天的蘇怡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看着顧瑾汐那蒼白的臉色,醒轉之後懵懂的眼神,眼淚再也壓抑不住;緊緊地抓着顧瑾汐的手臂,“汐兒,我可憐的女兒。”
顧瑾汐有些無力地張了張脣,半夏適時地將顧瑾汐攙扶起來,“小姐您先喝杯熱水潤潤嗓子。”
“大哥呢,情況怎麼樣了?”就着半夏的手小口小口的喝了好幾口之後,她這才停下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顧子齊的情況。
“大少爺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半夏低下頭聲音很小,但卻非常的清晰,“皇上已經派宋院正過來看過了,說小姐您處理得非常好,只要能夠拿到解藥,大少爺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解藥呢?”顧瑾汐緊緊地抓着半夏的手。
半夏搖搖頭,神色黯然,“這……奴婢不知。”
顧瑾汐再轉頭看向蘇怡,“娘?”
“你三哥說那惜柔公主的嘴太硬,他們用盡辦法可是她卻仍舊一口咬定催命無解。”蘇怡說着神色黯然低下頭,眼眶紅紅的,眼看着淚就落了下來。短短的一天時間之內,一雙兒女都身受重傷被人送回來,她這個做孃的卻什麼都不知道在,這種感覺真的是……真的是……
顧瑾汐聽了,頓時強撐着身子,“怎麼會這樣?夏茜月呢?難道夏茜月就一丁點兒情況都不知道?”
“茜月公主已經被軟禁了,三少爺說到底人家是夏涼國的公主。”半夏的聲音小小的。
“……”顧瑾汐胸口憋着口氣,只覺得喉頭一陣腥甜,張口又是一注鮮血噴了出來。
“小姐,小姐!”半夏趕緊掏出懷中的手帕替顧瑾汐擦拭嘴角的鮮血;蘇怡抓着顧瑾汐的手,臉上淚跡斑斑,“汐兒,汐兒,你沒事吧汐兒?”
“汐兒醒了?”
門外陡然傳來一道清朗的嗓音,那麼的熟悉又透着陌生;顧淮身着青衫,聽到動靜幾乎是三並作兩步直奔屋內,看到顧瑾汐嘴角的鮮血,頓時雙眸圓瞪,抓着顧瑾汐的手腕兒,瞪着半夏,“不是跟你們說過,汐兒受不得任何刺激的嗎?”
“爹爹,我沒事。”顧瑾汐的聲音很輕,很淺,透着幾分無力。
“誒。”聽到那聲久違的爹爹,顧淮頓時眼眶就紅了,鼻頭酸酸的,抓着顧瑾汐的手,“汐兒你放心,爹爹絕對不會讓你們兄妹有事的。”
顧瑾汐點點頭,其實倒是心裡想開了,對顧淮心中有很,有怨,但其實想到最後都是釋然;只要蘇怡能夠接受,就足夠了。
“妹妹!”顧子騫神色有些疲累從門外進屋,看到顧瑾汐的時候眼神才終於亮了下,“你感覺怎麼樣了?”
“我哪有那麼虛弱。”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胸口處仍舊有着沉沉的悶痛,“幫我聯繫楚家主,就說我有要事找他商量。”
顧淮聞言,眉宇微微顰蹙着,“汐兒你……”
“好!”顧子騫點頭,“我儘量。楚家主已經有好幾日未在涼都露面,如果他還在涼都,就算掘地三尺,三哥也替你將人找出來。”
蘇怡緊緊的抓着顧瑾汐的手,眼淚流個不停,“汐兒,你大哥的事情皇上會處理的,你自己的身子這麼弱,你就不要再爲你大哥操心了。”
顧瑾汐低下頭,眼底帶着濃濃的愧疚和悔恨,“大哥會有此劫,因我而起,也當由我而止。”說着她語氣深沉,眸色暗了暗。
“這件事情說到底都是因爲謝家,如果不是因爲謝家,又怎麼會有現在這些事情發生。”顧子騫氣不過,恨得咬牙切齒。
“子騫!”蘇怡輕喝一聲。
“娘!都到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維護謝家嗎?”顧子騫惡狠狠地瞪着蘇怡,“他們謝家的人命是命,我們顧家的人命都是草不成?妹妹好心救了謝逸,救了流楓,可他們謝家呢,他們謝家做了什麼?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還將妹妹會醫術的消息透露出去,不然你以爲大哥爲什麼會招來殺身之禍,因爲蘅蕪苑鐵板一塊,夏惜柔的手伸不進來,所以纔將主意打到了大哥的身上,所以妹妹纔會……纔會……”
蘇怡聽了,整個人都怔住了,她呆呆地轉過頭看向顧瑾汐,語氣喃喃,“汐兒……”
“別說了,三哥你別再說了!”顧瑾汐低下頭。
“顧丫頭會招來殺身之禍是因爲我們謝家?”剛到門邊的謝逸和謝夫人陸氏整個怔住了,攙扶着謝夫人的耿氏更是身子僵硬,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她臉上帶着訕訕的笑容,“這……這……不會吧?”
聽到聲音的顧淮等人轉頭看到謝逸一行,面色瞬時就冷沉了下來。
在看到耿氏的剎那,顧子騫頓時就怒不可遏,眸底迸射出的火光像是恨不能將耿氏生吞活剝了般,“耿氏,你敢來?怎麼,還嫌害得我們顧家不夠嗎?”
------題外話------
說虐的親們別介意啦,所謂不破不立,咱家女主很快就會好起來噠,還有耿家那個渣渣,馬上就會領盒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