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冬天矇矇亮就起牀,扛着鋤頭要去地裡幹活。鐵虎攔着沒讓去,他又挑着水桶去打水。
回來後,又要劈柴。
晨跑回來的鐵奎見狀,攔着說道:“姐夫,這些活留着給我做就好了。你這剛新婚,先休息兩天!”
段小冬笑着道:“這些活又不累。奎子,你繼續練功吧!”
春妮從屋子走出來,笑着說道:“奎子,讓他做吧!你不讓他做,他也是坐屋裡發呆。”等鐵奎走後,這些活也都是丈夫做呢!
早飯是稠粥跟窩窩頭,配了兩碗肉菜,這都是昨日剩下的。
現在天氣還沒變冷,菜存不住很久。留下一些,大部分都送人了。
見段小冬吃了兩個窩窩一碗粥就放下筷子,春妮說道:“你不吃飽,等會怎麼幹活?”說完又給他打了一碗粥,往他手裡塞了一個饅頭。
鐵奎笑道:“姐夫,咱是一家人,不需要拘束的。”
鐵虎嗯了一聲道:“冬子,這兒就是你自己的家,哪有在自個家不吃飽飯的道理。”
段小冬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吃完飯,段小冬就要下地幹活。春妮說道:“今日就不幹活了,跟我一起將借的東西還回去。”盤碟跟碗筷,大部分都是借的。鐵虎跟鐵奎都有事做,讓段小冬與他去正好。這樣,也能認認門。
“好。”
鐵奎休息了下,就背上弓箭上山去了。
見段小冬眼中露出羨慕之色,春妮說道:“上山打獵太危險了,我爹的腿就是打獵時給弄傷的。”奎子她攔不住,但她肯定不讓段小冬去打獵。
段小冬說道:“奎弟小小年歲這麼有本事,我比他差遠。”不僅能打獵貼補家用,還能抄書賺錢養家。
春妮道:“跟他比什麼,本事有,可主意也大得很。算了,不說他了。這幾個蒸籠你抱起,得還給旺嬸家去。”
新婚第三日,夫妻兩人就下地幹活了。有了段小冬,春妮輕鬆了許多。
七月初,鐵奎去了一趟縣城。回到家,他與段小冬道:“二姐夫,劉嫂子說你二哥娶妻了。”
段小冬大驚:“我二哥娶妻了?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就是上個月月底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二姐夫,要不你帶了二姐回家看看吧!”娶親這麼大的事都不告知一聲,怕是有什麼內情了。
甭管什麼原因,既知道了肯定要走一趟了。春妮問道:“冬子,你說我們送什麼禮比較好?”
段小冬沉默了下說道:“也別花錢買東西了,送袋糧食當賀禮就行。”家裡窮,糧食都靠買。所以,送糧食最實惠。
家裡還堆了半屋子的糧食,春妮自然爽快地同意了:“那就送兩袋糧食當賀禮吧!”
吃過晚飯,鐵虎叫了夫妻兩人進他的房間,然後將放在枕頭底的一個木盒子拿出來,打開給兩人看。
鐵虎說道:“家裡還剩下三十九兩銀子了。以後是你們當家,這錢也給你們保管。”
段小冬活了十八個年頭,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錢,當下眼睛都捨不得眨了。
爲治鐵虎的腿,他們家花了八百多兩銀子。所以看到這銀子,春妮還是很鎮定的:“阿爹,我還以爲咱家已經沒錢了。”
“錢不禁用,省着點花。”說完,就將錢匣子給了春妮。
春妮也沒推脫,很爽快地接了過來:“阿爹,你早些休息吧!”
回了屋,春妮問道:“要不要我們送點錢給你們二哥當賀禮?”有錢,就有底氣。
段小冬搖頭說道:“不用,給兩袋糧食就足夠了。”
話是如此,第二天春妮還是撿了二十個雞蛋帶上。兩袋糧食加二十個雞蛋,這禮也不薄了。
天還沒亮,夫妻兩人就出發了。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夫妻兩人才回來。
知道段二順真成親了,鐵虎說道:“你二哥成親,怎麼都不知會你們一聲?”兄弟兩人感情那麼好,段二順不說,怕這親事有什麼蹊蹺了。
段小冬不知道怎麼說。
春妮岔開話題說道:“爹,我們晌午飯都沒吃,廚房還有什麼吃的?”
“飯沒了,菜還有豬肝湯跟茄子。你們做點麪疙瘩就着菜吃吧!”做麪疙瘩快,做其他的就慢了許多。
等吃完飯春妮叫了段小冬出去挑水,然後纔跟鐵虎說道:“阿爹,他二哥給了一袋糧食就將他二嫂領回了家。他二哥說不想讓我們破費,就沒讓人送口信來。”知道消息就得送禮,畢竟是上門女婿,段二順不想讓段小冬難做。
鐵虎想着同樣沉默寡言的段二順,說道:“娶上了媳婦就好。”
春妮就跟打開了話匣子,將所知道的都說了:“他二嫂家裡的弟弟比她小五歲,他爹孃怕沒人幹活就一直留着她。等到他弟弟成年,她都成老姑娘。她又不願給人當後孃,就蹉跎到二十歲。”辛氏性子比較烈,不願嫁鰥夫。父母逼得急了,她就說要與其嫁個鰥夫給人當後孃或者被虐死,還不如一根繩子吊死至少不受罪。也是因爲如此,她爹孃不敢逼嫁。
段二順的土胚房一蓋好,村裡有個婦人就幫着牽線。辛氏見了段二順,哪怕他窮也同意了。他爹孃巴不得他趕緊嫁出去省得耽擱兒子親事,要了一袋糧食就讓段二順將她領回家。
“這當爹孃的也真是……”
春妮笑道:“這二嫂特勤快,性子也好。”就是人長得不大好看。不過想想也正常,若是長得好看,哪怕年歲大些也有上門提親,不至於蹉跎到二十歲了。
鐵虎笑着說道:“合得來,以後就多走動走動。”兩家經常走動,相信女婿會很高興的。
他讓春妮招婿是想有人養老送終,並不是說要香火傳承。所以女婿跟家人走得近,也無妨。
春妮嗯了一聲,又嘆了一口氣道:“他們沒田沒地的,這日子也不好過。阿爹,反正每年收糧食的時候我們都要請人。我想,到時候就請了冬子二哥他們來幫忙。”
這次春妮夫妻送去了兩袋糧食,辛氏別提多高興了。這麼兩大袋糧食,摻和着野菜夠他們夫妻吃三四個月了。
鐵虎笑道:“這個家以後是你跟冬子做主,這些事以後你們自己拿主意即可,不用來問我。”
“好。”越來越體會到招婿的好處了。沒婆媳不合的煩惱,也不愁生計,家裡什麼事都她拿主意。這日子,過得舒坦。
等到秋收的時候都不用春妮去請,段二哥跟辛氏兩人就來幫忙了。
秋收要趕天氣,就是平日不下地的鐵奎都去幫忙了。饒是有六個人,等糧食都收上來全家也都累得夠嗆。
糧食收上來,段二哥夫妻就回去了。給錢,傷情分。春妮就讓給了兩袋糧食。另外,還裝了不少的蘑菇等物。
走的時候,段二哥說道:“阿弟,鐵家的人厚道,你也要好好待弟妹。”上門女婿一般都沒地位。可是這十多天在鐵家,他發現鐵虎跟鐵奎將他弟弟當家人對待的,沒半點輕視。
段冬子笑道:“二哥放心,我事事都依着她的。”相處越久,他就越喜歡春妮。不僅長得漂浪性子爽利,還大方。
“那就好。”
回去的路上,辛氏一臉羨慕道:“鐵家的日子過得真好,都快趕上地主家了。”一日三餐都是乾飯且頓頓都有肉,然後還有大骨頭湯或者雞蛋湯喝。
段二順說道:“農忙時若不吃好些,身體熬不住。”其實段冬子私底下跟他說,鐵家平日的伙食也不比現在差。也是如此,段冬子如今氣色比以前好多了。不過這話,他就不會跟辛氏說了。
辛氏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收完糧食,就該交糧稅了。鐵家交一半糧食,另外一半用錢抵了。這也是怕來年碰到災荒,所以就養成囤糧的習慣了。
秋收一過,朝廷就來徵兵了。每到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被烏雲籠罩着。鐵虎家,也不例外。
春妮紅着眼眶說道:“奎子,你能不能別去了?”雖然事先知道,可事到臨頭她還是很難過。
鐵奎搖頭說道:“二姐,我不能不去。”爲這一天,他這十年來沒鬆懈一日。
等村長將名單報上去,村裡的人才知道鐵奎也要去參軍。
許久不上門的李老爹都跑來問道:“虎子,我聽說你家奎子要去當兵?虎子,這事不是真的吧?”
李貴的事,讓李老爹大病了一場。還是鐵奎跟說若他撒手人寰,他兩個孫子肯定得被其父母帶歪。爲了孫子,李老爹硬是撐了過來。然後他攥緊手裡的錢,一心教導兩個孫子。
鐵虎點頭道:“他覺得在家打獵種田沒出息,想要建功立業。我這當爹的,哪能攔着不讓他奔前程。”
若是鐵奎是他親兒子,哪怕打斷腿也不會讓他去當兵。做個殘疾人,總比將來屍骨無存的強。可惜,鐵奎不是他親子。而且,他也沒這個底氣強留鐵奎在家裡。
聽到這話,李老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兒女都是債呀!”他兒子什麼都聽媳婦的,犯愁。奎子本事大,也讓人犯愁。
段小冬看鐵虎神色平靜,問了春妮:“阿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奎子要去當兵,所以才讓你招婿的。”對於鐵虎說兒子要外出闖蕩就讓女兒招婿,這個說法並不能讓人信服。可若是鐵奎要去當兵就不一樣了,這去當兵的十個有一個能回來就不錯了。鐵虎要招婿養老,也就說得通的。
“你好好寬慰下爹了。”如今名單都確定,說其他的也沒意義。
春香得了消息,不顧大肚子就跑回孃家。一進門,就抓着春妮問道:“我聽說奎子要去當兵,這事是不是真的?”
春妮拉了春香進屋,以姐妹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大姐,奎子說他要建功立業爲死去的親生父母報仇。”
這些年因爲鐵奎對他們太好,讓春香都忘記鐵奎不是他親弟弟了。
春妮繼續小聲說道:“奎子的仇人應該是那種很有權勢的人。大姐,奎子不是我們親弟弟這事你誰都別說,哪怕姐夫都不要說。多一個人知道,奎子就多一份危險。”
春香擦了眼淚道:“大妹,奎子他就是我們的親弟弟。”親弟弟,都沒幾個比得上鐵奎的。
等出屋,春香已經平靜下來了。
邵力學覺得很神奇,來的時候妻子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也不知道小姨子說什麼這麼快安撫住妻子了。
春香說道:“相公,你先回去吧!我等奎子走後再家去。”鐵奎還有五天就要走了,她想留下來幫忙。
“好,我四天後再來。”一來送送小舅子,二來接春香回去。
過了兩天,姐妹兩人正在屋裡給鐵奎做衣裳。聽到門敲得震天響,春妮放下針線走出去。
春妮打開門,看到門外站着一個穿着單薄秋衣瘦骨嶙峋看起來五十來歲的大娘,她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是誰呀?”
聽到她這話,這婦人破口大罵:“早就知道你是個沒心沒肺的,果然沒錯。”若不然,不會連自己親孃都不認得。”
看了一眼金氏,春妮二話不說就將大門給關了。
春香聽到金氏的聲音,從屋了走了出來:“春妮,你怎麼不讓娘進來?”
“讓她進來做什麼?好指着我的鼻子罵?”說完,春妮道:“大姐,她爲了金家的人不要我們,做什麼還惦記她。”自金氏被休,春妮覺得日子舒心多了。所以,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想見金氏的。
春香苦着臉道:“可讓她一直在家門口罵,也不是個事呀!”她雖然心有不忍,但也有分寸。這個家,如今是春妮做主。
春妮說道:“不用當心,爹很快就會回來的。”
鐵虎得了消息,就回來了。離家還有幾百米遠,就聽到金氏那尖銳的咒罵聲。
很多人都說家裡沒個婆娘不像個樣,可鐵虎覺得他家沒了金氏,他過得很舒心。家裡,也時時都有歡笑聲。
金氏看見鐵虎心裡怵了三分,不過想着聽來的消息她還是鼓足勇氣質問道:“你爲什麼要讓奎子去送死?”對金氏來說,去當兵就意味着是去送死。
鐵虎冷着臉說道:“這是我鐵家的事,與你無關,趕快給我滾。”
金氏坐在地上放聲大哭:“我的兒,娘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你,卻沒想到你這狠心的爹要送你去死……”
鐵虎一巴掌扇過去,打得金氏眼冒金花:“再不給我滾,我扇死你。”
金氏爬起來,趕緊跑了。
鐵奎知道這事,嘆了一口氣沒說話。對金氏,他是徹底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