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鐵奎也沒回來。
春妮有些擔心:“阿爹,要不要我讓人去找找阿弟呀!”
鐵虎搖頭說道:“不用,你阿弟做事有分寸,想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既沒打招呼說晚上會在山上過夜,就一定會回來。
對鐵奎來說打獵只是他訓練自己的一種方式,獵野物反倒是其次。所以,暫時還沒在野外夜宿過。
半個時辰,鐵奎扛回來一隻狍子了。
春妮一臉驚喜地說道:“這狍子得有五六十斤重吧?”
鐵虎瞧了下道:“應該不止,估計有八九十斤重。”這是鐵奎獨自打獵,獵到最大的一隻野物。
鐵奎笑道:“差不多,我都扛不動,路上歇了好多回。”四五十斤重的東西他扛起來不費力,可八九十斤重的扛起來就有些吃力了。
鐵虎笑道:“拿刀子來我給剝皮。”既是死的,皮可以剝下來做皮子。
重活做不了,剝皮這種輕巧活計還是可以做的。所以,姐弟三人都沒反對。
將這隻袍子收拾乾淨以後,月亮已經掛在半空中了。
鐵奎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拳後,洗了個澡後就上牀睡覺了。
像以前鐵家的人,入秋以後都是十天半月纔會洗一次澡,而且他們以前都是一日兩餐。可鐵奎來了以後受其影響寒冬臘月也會隔幾天洗個澡,一日兩餐也變成了三餐。也是因爲吃得好,所以春香跟春妮不僅身材高挑,面色也特別紅潤。一看她們,就知道過得很好了。
進屋後,發現鐵虎靠在牀頭等他:“阿爹,可是有事?”
鐵虎嗯了一聲說道:“下午陳媒婆來爲春妮說親,對方是獨子,家境優渥公婆也都很和善。”
鐵奎沉默着。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他會離開,然後想讓春妮招婿。不管是城裡還是鄉下,入贅的女婿都會被人看輕。所以,除非是過不下去,否則條件稍微好些的男子都不會入贅。他不想讓春妮嫁個窩囊的男人,可他又不可能一直呆在鐵家村。
鐵虎看着他的神色,問道:“奎子,你跟我說,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打算的?這樣,我心裡也有個數。”
“阿爹,我準備應徵入伍。”
明明唸書那般厲害卻不上心,卻日日勤於練功,哪怕在盛京都沒耽擱過一日。所以,鐵虎其實心裡已經猜測他想從武了。
“奎子,阿爹留你,你也要走嗎?”他真的不希望鐵奎走,鐵奎在他就安心。
鐵奎垂下頭說道:“阿爹,我爹跟哥哥們被奸臣所害,我娘跟嫂子他們被土匪殺死了。我大仇未報,不可能一直留在鐵家村。若不然,百年以後我無顏見我爹孃跟兄嫂。”鐵虎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很感激。可父母的生養之恩,他更不能相忘。
鐵虎嘆了一口氣說道:“奎子,既你要走,那我只能讓春妮招婿了。”兩個女兒,總要有一個留在身邊的。
“阿爹,這事我跟二姐說。我相信,二姐會答應的。”
鐵虎點頭道:“好。”他沒鐵奎那般會說,怕出面講這事會適得其反。
鐵奎猶豫了下說道:“阿爹,二姐性子潑辣又能幹,能掌得起整個家。招個性子踏實本分的夫婿,日子應該會過得很好的。”既是招婿,特別出挑的肯定不可能。不過找個踏實本分又勤快的男子,還是沒問題的。
“到時候你掌掌眼吧!”鐵奎看事,畢他通透。像春香的親事,當日他就說邵家人不行,但邵力學靠得住。結果,真如他所言。
第二日用過早膳,鐵奎就與春妮說了這件事。
春妮瞬間懵了:“讓我招婿?阿弟,那你呢?我招婿,你怎麼辦”
“二姐,我爹孃跟家人被奸臣土匪害死了,我要報仇。等明年入秋,我會應徵入伍。”到明年鐵奎就滿十五歲了,符合入伍條件。
春妮抓着鐵奎的胳膊說道:“奎子,你難道不知道當兵就是去送死嗎?”每年到秋天,官府都會來徵兵。因爲年年打仗,死得人不計其數,老百姓一聽到徵兵就害怕。因爲去當兵,就意味着死。
鐵奎笑道:“二姐,只要學好了本事,就不會死。二姐,如今皇帝昏庸朝廷腐敗,窮苦人家讀書也出不了頭。只有殺敵立功晉升,我纔有報仇的機會。”亂世之中,百無一用是書生。
想着鐵奎從上山開始就跟他爹學功夫,一直到現在每天天沒亮就起來練功,春妮瞬間就明白了:“是不是你來我家之前就有了這個打算?”
鐵奎點了下頭。
“阿爹知道你的打算嗎?”見鐵奎點頭,春妮眼眶有些紅:“阿弟,就不能不報仇嗎?”
鐵奎搖頭道:“二姐,我爹是含冤而死的。若是不爲他洗刷冤屈,我枉爲人子。二姐,你若是不願招婿也沒關係,等我以後成親生了頭個兒子就讓他姓鐵。”
春妮搖頭說道:“這哪成。你走了,鐵家的香火就要斷了。而且我要也嫁了,以後阿爹怎麼辦?”阿爹爲了她們姐妹,都做了鰥夫,她又如何忍心讓阿爹以後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鐵奎有些愧疚地說道:“二姐,對不起。”
春妮好笑道:“說的什麼胡話,你沒有對不起我。相反,我跟大姐沾了你的光。自你來了我們家,我跟大姐這日子就好像掉進蜜罐裡了。”
陳媒婆聽到鐵虎拒親的理由,還以爲聽錯了:“什麼?你準備讓春妮招婿?你又不是沒有兒子,讓春妮招什麼婿。”
鐵虎苦笑道:“奎子說他過兩年要出去外面闖蕩,可能十年八年都不會回來。陳嫂,你幫我回絕了洪家吧!另外,還請你幫我家春妮物色個好的夫婿。”
陳媒婆到底走街串巷,見識多廣。雖不知道鐵家怎麼回事,但她還是說道:“大兄弟你可得想清楚,以春妮的人品樣貌尋個好人家沒問題。可若是讓春妮招婿,且你家還有兒子,很難尋到合心意的。”
鐵虎說道:“既是招婿,家裡的房子跟田地自然都給春妮。”
陳媒婆有些懵:“那你家奎子怎麼辦?”她做媒這麼多年,還是頭次聽說將家產都給次女讓她招婿,兒子什麼都不給留的。
鐵虎笑道:“我家奎子本事大,不愁賺不到娶媳婦的銀子。”
頓了下,鐵虎說道:“我家奎子能文能武的,他以後出去闖蕩肯定能掙出一份家業來的。”
陳媒婆問道:“大兄弟,你跟我說實話,這是你的氣話還是思量已久的?”若是氣話,等她放出風聲到時可就裡外不是人。
“奎子八歲的時候就說等他十六歲就要出去外面闖蕩,之前沒一口回絕是想讓他改主意。”說完,鐵虎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惜這孩子一根筋,不改主意。要他外出闖蕩,十年半年不回來,到時候可就只我一個孤寡老頭了。所以,我就想讓春妮招婿。”
陳媒婆說道:“房子跟田地都給春妮,這是奎子答應了?”
鐵虎嗯了一聲道:“我原本的意思是房子給春妮,田地他們姐弟一人一半。可這孩子死活不要,說讓我全都給春妮。他以後,能掙一份家業出來。”
陳媒婆瞧着鐵虎的模樣,就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之前還覺得鐵虎有福氣,得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子。如今看來,兒子太有主見有能耐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大兄弟,洪家我幫你回了。至於春妮招婿這事,你再好好勸勸奎子。”畢竟不是小事,一旦放出風聲就不好再改口了。
鐵虎搖頭道:“這孩子性子執拗,若是能勸他,早勸住了。可這幾年,我都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他都不改主意。”
陳媒婆這才問道:“那你們想給春妮招個什麼樣的人?”以鐵家這樣的家底,加上春妮的模樣,能招個條件不差的女婿。
“只要對方踏實本分人勤快就行。其他的,咱也不挑。”條件好的,人家也不可能當上門女婿。
鐵奎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正巧聽到這話,掀開簾子走進來:“陳嬸好。”
陳媒婆看了一眼鐵奎道:“這孩子就是能幹。”半大的孩子,竟然撐起了這個家。不過,也因爲太能耐了心也就大了。去外面討生活,哪有那麼容易的。
鐵奎笑了下說道:“陳嬸,給我二姐找的這人除了踏實本分勤快,還得模樣周正個子也不能太矮。至少,得比我姐高半個頭。”
陳媒婆不答反問道:“你爹說家裡的房子跟田地都給你二姐是你的主意,這事是真是假?”
鐵奎笑道:“在盛京的時候永生商行的大掌櫃說請我當護衛,一個月二十兩銀子。這還是新人的月俸,他們裡面的老人一個月有六十多兩銀子。”
陳媒婆聽到這話,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一個月就二十兩,一年就是二百四十兩。這孩子,莫怪不願意留在家裡了。在地裡刨食,一年都未必賺得到二十兩銀子。
鐵奎說道:“我家房子跟田地加起來不到二百兩銀子。這些錢,我一年就能賺到了。”他這的意思是,家裡的東西沒什麼值得惦念的。
故意這麼說,是要讓陳媒婆相信他是真不在乎家裡的這些產業。
陳媒婆走後,鐵虎問道:“那白掌櫃的,真的有請你當護衛?”這事,他之前半點不知。
鐵奎嗯了一聲道:“被我拒了。”他的志向是建功立業然後報仇,當個商行的護衛一輩子都報不了仇了。
春妮要招婿的事,很快傳遍了十里八鄉。確定這事屬實不是傳聞,村長親自到鐵家將鐵虎臭罵了一頓:“你又不是沒兒子,讓春妮招什麼女婿?”
在村長面前,鐵虎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奎子準備明年秋天應徵入伍。九爺爺,哪年打仗都死那麼多人。就算奎子僥倖沒事,還讓他得個一官半職,可那也得十幾年後了。到時候,我可能都不在了。既指靠不上,還不若讓春妮招婿。至少,不會死在家中無人知了。”這些,是鐵虎的心裡話。
村長說道:“奎子是獨子,入什麼伍。”朝廷有律法,獨身子女子是不需服兵役。當然,就算不是獨子有錢的話,給二十兩銀子也可以免了兵役。不過農家,沒幾人能拿得出這麼大筆錢。
“這孩子說好男兒在世當建功立業,若不然等於白活一世。孩子有這個志向,要我逼他留在鐵家村,他定會恨我一輩子。”問題是他想逼鐵奎留下,也沒立場。若是自己親生兒子,打斷腿也不想讓他去送死。可惜,鐵奎不是他親生兒子。
村長想着鐵奎怕是在見識外面的世界,不願待在鄉下了:“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將家裡的東西都給春妮。其他不說,等這孩子以後回來,他住哪呢?”家業都是給兒子的,鐵虎這麼做完全是亂來。
鐵虎道:“奎子說等他賺錢後,讓我在村裡買塊宅基地給他蓋棟房子。等他將來老了回家養老,就有個落腳的地方。”聽這話,就知道鐵奎以後是要認祖歸宗的。所以,鐵奎也就同意將家產全都給春妮了。
想着奎子的能耐,村長也沒再多言。心已經飛到外面,拉是拉不住。而且鐵奎又不是突然頭腦發熱要外出,這孩子行事穩重想事周全。既做了決定,肯定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了:“買什麼宅基地,到時候我直接給批一塊就是了。”
原本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門給春妮說親,可招婿的事放出去鐵家頓時就冷清了不少。
鐵虎怕春妮難過,卻沒想到她已經想開了:“阿爹,這幾天我認真想了下覺得招婿也挺好的。在家招婿,我也就不用擔心婆婆難纏小姑子刁鑽妯娌不好相處了。”村裡那些出嫁的姑娘,大半都被婆婆磨搓過。有些,日子過得跟泡在黃蓮裡一樣苦。而且,就她大姐的婆婆也是個刻薄的。好在不用住一塊,若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
招婿意味着當家作主的是她,想想春妮覺得挺好的。
聽了這話,鐵虎心頭的愧疚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