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芊芊並沒有直接去見祝氏,而是先回了房間換了一身衣裳。
綠豆看着崔芊芊穿着一身的白,猶豫了下問道:“姑娘,穿成這樣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說完,將一根銀簪子插在髮髻之中。
綠豆是在崔芊芊進了崔府後,纔到身邊伺候的。之前的事,她並不是很清楚。
穿戴好了,崔芊芊這纔去見了祝氏。站在門口,看着屋子中間那風韻猶存的婦人,崔芊芊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祝氏看見崔芊芊一身的白,心頭猛的一縮。不過想着這次來的目的,祝氏就撲上去想要抱芊芊,卻是被芊芊帶來的婆子給攔住了。祝氏心痛不已,放聲大哭:“妞妞,我是娘啊!妞妞,你不認得娘了嗎?”妞妞是崔芊芊的小名。後來到了崔家,佟氏就給取了大名叫芊芊了。
崔芊芊不說話,就這樣看着祝氏哭,臉上的神情跟進門時一樣,冷冷的。
哭了半天,祝氏見芊芊不說話,也哭不下去了:“妞妞,你認識不認娘。妞妞,你咋能這麼狠心不認娘呢?”
芊芊見她不哭了,這才終於開口了,說道:“在你捲了我爹的撫卹金丟下我改嫁,然後又將我奶奶氣死以後,你在我心中就已經死了。”這是真心話,祝氏在她心中早就是一個死人了。
祝氏的臉瞬間五顏六色。她沒想到,崔芊芊竟然就這麼大咧咧將當初的事說出來。
跟在祝氏身後的少年,朝着崔芊芊吼道:“你胡說,我娘纔不是這樣的人。”說完,少年跟祝氏說道:“娘,我們回去吧!她既然不想認我們,我也不稀罕她這個姐姐。”
祝氏又哭了起來:“妞妞,娘當初改嫁是迫不得已。可你爹的撫卹金娘一分都沒拿,都是你奶收着呢!妞妞,那錢一定是被你奶貼補兩個叔叔,然後故意跟你說是娘拿走的。”改嫁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但撫卹金的事她可以不認的。
崔芊芊厭惡之極,她奶已經沒了十多年,這個女人爲了推卸責任竟然栽贓陷害一個亡故的人:“你大概不知道,你趁着我奶出去跑到她房間找錢的時候,我正巧在家。我親眼看着你將我爹的撫卹金,那三錠十兩的銀子塞到你的包裹裡的。”人家都是奶奶嫌孫女想要孫子,她家則相反。崔奶奶將崔芊芊當心肝寶貝一樣疼,可祝氏卻嫌她不是個兒子平日對她非打則罵。
祝氏聽到這話臉微變,不過很快她又嚎嚎大哭:“妞妞,當時你舅舅毀了鄰村一個姑娘的清白,要不給二十兩的聘禮他們會打死你舅舅。妞妞,娘也是沒辦法。”
綠豆從外面搬了一把椅子進來。
崔芊芊坐在椅子上,一臉不屑地說道:“當初不管我的死活,現在找上門做什麼?是不是看我成了侯府的姑娘,想來裝可憐找我要錢。我告訴你,我的錢寧願施捨給叫花子,也不會給你一個銅板。”
祝氏面色一僵,她沒想到崔芊芊竟然這般烈性。不過好在,她早防着崔芊芊不認她了:“妞妞,我不是來跟你要錢的。”
崔芊芊根本不相信,這不過是祝氏以退爲進的策略了。
祝氏將旁邊的少年扯了過來說道:“芊芊,這是山子,他是你弟弟。”
崔芊芊整個人顫抖了一下,不過很快收斂了情緒,譏笑道:“你可別告訴我,說他是我爹的遺腹子。”
祝氏一副你怎麼知道的表情:“是啊!妞妞,他真是你爹的孩子。我是嫁到駱家以後才知道自己懷上了。”
見崔芊芊一臉譏諷的樣子,祝氏激動得指着山子說道:“妞妞,山子跟你爹長得一模一樣。你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呀!”
十三年了,生父的模樣對崔芊芊來說已經很模糊了。所以這個叫山子的少年是否真跟她爹長得像,她並不知道。
崔芊芊淡淡地問道:“然後呢?”
祝氏脫口而出:“自然是要認祖歸宗了。妞妞,山子是崔家唯一的獨苗,你當姐姐的不能不管。”這個纔是關鍵了。
崔芊芊也沒有說拒絕的話,只是笑着說道:“若他真是我崔家的孩子,我肯定會管。可若你們敢騙我,就別怪我下狠手。”
祝氏心裡突突的,強笑道:“我怎麼可能騙你呢!山子跟你是嫡親的弟弟。”同母異父的姐弟,那也是姐弟。可崔芊芊連她這個親孃都不願認,同母異母的弟弟更不可能認了。
“證據呢?”見祝氏愣愣的樣子,崔芊芊笑着道:“你上下嘴脣一碰就說他像我爹說他是我親弟弟,他就真是我親弟弟了?”
山子大聲吼道:“你當我稀罕當你崔家的人嗎?”自小也是爹疼娘愛的孩子,突然說他的生父另有其人,他心裡也很難過。憋着一團火,現在才發泄出來。
祝氏打了山子一下說道:“你這個孩子說什麼胡話呢?你就是崔家的孩子,哪有人不認祖宗呢!”
崔芊芊不想再跟祝氏糾纏下去了:“我會派人去查的,若真是我弟弟,我會認的。”若山子真是遺腹子,那肯定會提前出生。另外去鎬城找個跟他爹自小長大的人來辨認,若山子真與跟他爹長得像且時間對得上,那就是她親弟弟。若對不上就是祝氏在騙她。
說完,崔芊芊就讓人送客。
祝氏懵了,她沒想到崔芊芊竟然會不管她,當下又哭上了:“妞妞,娘爲了帶你弟弟來京城將錢都花光了。妞妞,你讓我們走,我們能去哪?”
崔芊芊將手腕上的銀鐲子褪下說道:“這個鐲子能當個四五兩銀子,省吃儉用足夠你們母子兩人過兩個月了。”兩個月時間,也足以讓她將事情查清楚了。
祝氏一點都不想走,她想留在忠勇侯裡。留在這裡,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可惜,想象很美好,現實很殘酷。沒多會,母子兩人就被婆子給趕出來了。
佟氏看着芊芊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嘆了一口氣說道:“芊芊,你別難過。”事情她都已經知道了,碰到這樣的生母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我不難過。不過,我想查一查那叫山子的是不是真是我弟弟。”若真是她弟弟,那就能爲崔家延續香火。也是因爲抱有這個想法,她纔會給祝氏銀子的。
佟氏猶豫了下說道:“芊芊,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見崔芊芊望着她,佟氏說道:“芊芊,祝氏生下你五年都沒懷上,等你爹走後她就懷上了,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另外,趙婆子說這個叫山子的少年脾氣很大。芊芊,只有父母寵着的孩子脾氣纔會很大。若他真是你爹的遺腹子,且還跟你爹長得像,祝氏後嫁的男人能寵着他?她弄這一出,十有八九是想從你手裡弄錢。”
聽到這話,崔芊芊苦笑一聲說道:“娘說得有道理。當年能拿走我爹的撫卹金丟下年幼的我改嫁,又怎麼可能真養着我弟弟!”要山子真是她弟弟,祝氏十多年前就給她送來了。
第二天用早膳的時候,佟氏就跟崔芊芊說道:“祝氏親口承認,那山子是她跟姓郭的男人生的,並不是崔家的孩子。”至於用的什麼手段讓祝氏說真話,佟氏沒講。
有了昨日佟氏那番話,崔芊芊聽到這話並不意外:“娘,讓她待在京城,我怕她以後上江家鬧。”她現在都後悔昨日不該將銀鐲子給祝氏了。
“這個無需擔心,今兒個一大早她就啓程回鎬城了。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踏足京城了。”命都沒了,再多的錢也她也花不了。如何選擇,都不用說了。
崔芊芊鬆了一口氣。
佟氏笑着說道:“用完膳去換一身衣裳,等會還要進宮去見二公主呢!!
江以政考中了,不用崔芊芊說柳兒就知道了。見了崔芊芊,柳兒就一臉笑意地說道:“恭喜你了,芊芊。”越是相處得久,她越喜歡崔芊芊。看起來柔弱,實則很有主意,也有原則。
崔芊芊笑着說道:“還要多謝公主派了太醫去給阿政看病了。現在阿政,已經能下牀了。”這是她來之前得的消息。
“那就好了。”說完,柳兒問道:“怎麼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樣子?”這麼一件大喜事,按理來說崔芊芊應該很高興。
崔芊芊低聲說道:“我生母帶上了她跟其他男人生的兒子來跟我說那是我爹的孩子,讓我照佛他。”
拋夫棄子的女人她聽說,可這帶着改嫁後生的兒子來訛錢的,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崔芊芊笑了下,那笑容滿是苦澀:“你說,我怎麼就有這樣的生母呢?她怎麼就那麼大臉,覺得帶了一個所謂的弟弟來,我就會按照她所想的來做呢?”當日奶奶怒氣攻心沒了,兩個叔叔都不管她。那幾日的彷徨與害怕,到現在還不能忘。若不是碰巧被崔默收養了,她就要被送到慈幼院去了。
剛到崔家,她害怕得不行,話不敢多說行事也小心翼翼,甚至飯都不敢多吃,怕被嫌棄吃得太多被送走。那種忐忑與不安,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柳兒說道:“沒事的,都過去了。”碰到這樣的生母,真是倒了十八輩子黴了。
說着說着,芊芊的眼淚就來了:“公主,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羨慕你能得父母的寵愛,也羨慕你跟大公主之間濃厚的感情。”
柳兒抱着她,輕聲安撫道:“都過去了。你看,崔叔崔嬸也將你當親生女兒一般疼。這也是老天對你的補償了。”
佟氏很疼她,將她當親生女兒一般待。可這,跟親生母親的疼愛是不一樣的。親生母親的話,當女兒的可以使性子,不高興還可以甩臉子,可她從不敢做這樣的事。不過這話,她沒說出來。
等她哭完以後,柳兒忙讓宮女打了水過來給她淨臉。
上過妝以後,芊芊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二公主,剛纔我有些失控了。”
“你能在我面前哭而是不是隱忍着,我也很高興。”沒人願意會在外人面前失禮的。這表明崔芊芊將她當自己的。
說完,柳兒輕輕拍了下她說道:“過去的事就別想了,我們想以後的事。馬上就要嫁人了,以後你會過得很幸福的。”
崔芊芊點頭。
送走了崔芊芊,柳兒去了坤寧宮。此時玉熙並不在,她也沒走就留下來等。正好帶了書,歪在軟塌上看書。不知不覺,睡着了。
睜開眼睛,就看見坐在牀邊的玉熙了。柳兒想起崔芊芊的事,抱着玉熙說道:“娘,能做你的女兒,真幸福。”
玉熙摸着她的頭,柔聲問道:“怎麼了這是?”她聽到柳兒在坤寧宮等她,就知道估計這孩子是碰到什麼事了。
“娘,我沒事。”當下,將崔芊芊生母的事說了。說完,柳兒輕聲說道:“娘,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母親呢?”
“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有爲孩子連命都不要的母親,也有拋夫棄子的女人。”張立果的父親想要他的命,至少是懷疑不是親生的才下毒手。可是她的身世沒半點問題,韓景彥還三翻四次想要她的命。碰到這樣心裡只有自己的無良父母,只能想開了。
柳兒將玉熙摟得越發緊了:“娘,對不起,我以前讓你操心了。”現在想起以前的事柳兒羞愧得不行。以前的她,太不懂事了。
玉熙笑着說道:“從棗棗到佑哥兒,你們姐弟六人哪個都沒少讓我操心。不過只要你們以後過得幸福,不要再讓我操心就好。”不過玉熙也知道,這基本是不可能的。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除非是閉眼,否則就放不下。
“娘,你放心,我以後肯定會過得很好的。”說完,柳兒問道:“娘,你忙你的去,我沒事的。”
玉熙笑着道:“不差這麼一會。最近一段時間都忙,我們娘倆都沒好好說說話了。”
柳兒高興不已,說道:“娘,我最近又譜了一首新曲。娘,我彈給你聽吧!”
玉熙笑着點了頭:“今兒個天氣也好,我們去園子裡。”
柳兒最喜歡在花園彈琴,哪還會拒絕。坐落在山水花草之間彈琴,你是一種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