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笑被抓的時候,還心存僥倖,等捕快趕夜路也要將他帶回京城,他就知道事情不對了。雖然現在吏治清明,衙差都盡心盡職,但決計不可能帶着他連夜趕路。除非上面施加壓力,這些衙差想盡快帶他回去交差。
見到佑哥兒的時候,錢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此時他也沒矯情,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無依無靠的孤兒,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能量。這人的背景,肯定很驚人。
一來就問到了重點,佑哥兒笑着道:“果然是個聰明人,栽在你手中,我也不冤了。”
錢笑看着佑哥兒腰間佩戴的海東青啄天鵝玉佩,瞳孔一縮:“你這話說錯了,應該是我栽在你身上了。只是我沒想到,堂堂韓國公府的少爺竟然會僞裝孤兒去做生意。”他以爲佑哥兒是韓建明庶出的兒子。
佑哥兒莞爾:“這次你可猜錯了,我不是韓家人。”
錢笑面露狐疑,不是韓家人,那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能量指使得了京兆府府尹。
故意停頓下,佑哥兒才說道:“韓建明是我舅舅,不是我爹。我爹姓雲,單字擎。”
雲擎,那可是當今的皇帝老兒。他的兒子,可不就是皇子了。
錢笑臉瞬間慘白,不過很快就說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希望你能高擡貴手放了我的家人。”做了太多的惡事,也知道一旦事發他就沒生還的可能。
佑哥兒沒接這話,而是問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何要這般害我?”
錢笑想也不想就說道:“我在賭坊輸了一萬兩銀子,回去若是交不出這筆錢,族老會對我用家法的。”
佑哥兒笑眯眯地說道:“你覺得我會信?既然給你機會不珍惜,那就別怪我了。”
錢笑垂下頭,他說的是實話。可惜,說假話對方信了,實話卻被當成了謊話。
往後退了兩步,朝着旁邊一個彪形大漢說道:“讓他說實話。”
彪形大漢朝着佑哥兒說道:“四殿下,等會場面會比較血腥,你老還請在外面等!”
聽到你老兩個字,佑哥兒頭上一羣烏鴉飛過。雖然知道彪形大漢是尊敬他才這麼說,可他才十四歲呀!
錢笑聽到這話有些害怕了:“殿下,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原本以爲佑哥兒是個好說話的,至少之前打交道時是這樣的,沒想到眨眼之間就變臉了。
佑哥兒冷笑一聲:“晚了。”
走出監牢,佑哥兒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阿三,這個騙局並不高明,爲什麼我會上當呢?”
阿三很中肯地說道:“你會上當是因爲你信任他,覺得他是個和藹慈祥願意提攜後輩的長者。”
佑哥兒想了下說道:“這話你只說對了一半。”還有一半是他急於想掙錢,結果卻被這個奸商看穿,所利用了他這種急於求成的心理設下了圈套。
說完,佑哥兒有些自嘲道:“以前在家裡我總覺得自己很聰明,沒想到這麼一個簡單的騙局就將我騙到了。咳,還是娘說得對,我太自以爲是了。”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能做到這一步,殿下已經很厲害了。”爲了能讓生意好轉佑哥兒拉下面子虛心求教,哪怕被人甩臉子也沒生氣,仍然堅持下去。只這點,阿三就覺得難能可貴了。
佑哥兒笑着說道:“嗯,有你這句話,我也不算太失敗。”
過了大概兩刻鐘,彪形大漢從刑房走了出來,將兩張紙遞給佑哥兒:“殿下,這是供詞,你請過目。”
知道被騙,佑哥兒沒生氣。可是看完第一份供詞,他臉色就不好看了。錢笑根本不是第一次作案,這些年騙的人合起來有十多個。被騙的這些人,其大半被弄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看完這份供詞,佑哥兒不解地問了阿三;“這樣的人怎麼衆人還說他做生意公平公正,童叟無欺。”這已經不是用奸商來評價,這人完全就是個地地道道的騙子,惡棍。
阿三說道:“行內的人肯定知道他的底細。可只要遮掩得好,加上有心人的宣傳,騙騙外行的人還是可以的。”而佑哥兒就屬於行外的。
其實錢笑也是隱藏得很好,而且他專門騙不懂行或者佑哥兒這種不知事的人。
“夏良山可是做這一行做了二十多年,難道他也不知道此人的底細?”夏良山之前就是做玉器生意的,做這一行二十多年了。一直到前兩年,他才收山。而此人,是劉掌櫃的表兄。
說完,佑哥兒臉色一變。
阿三說道:“殿下,你看看第二份供詞,這裡面應該有詳細說明。”
看完第二份供詞後,佑哥兒自嘲道:“沒想到,我竟然栽在自己人手中。”虧他那麼相信這個劉顧山,沒想到這人竟然也敢算計自己。
阿三將掉落在地上的供詞撿起來,看完後搖頭說道:“殿下,這劉顧山看着就是個老實人,他不可能參與其中的。這次的事,他怕也不知情。”主要是供詞上面並沒有提及劉顧山,所以他覺得此事應該與他無關。
佑哥兒這會嚴重懷疑自己的眼光以及智商,所以懨懨地說道:“現在說沒問題爲時尚早,等審問夏良山以後,才知道。”
審問過夏良山後,佑哥兒也就知道此事劉顧山還真不知情。不過夏良山確確實實參與其中,還分了五十兩的金子。
這些人如何處置佑哥兒沒再管,而是交給了尹白沛,讓他按律處置這一批人。
等佑哥兒走後,尹白沛摸着自己的山羊鬚說道:“我還以爲殿下會打殺了這些人。”佑哥兒打殺了這些人,最多也就御史上個摺子參兩句,卻沒想到,連罪魁禍首都沒殺,全都交給他處置。
師爺說道:“這都是皇上跟皇后教的好。大人,有了這個先例在,對咱們來說是好事。”以後若是有權貴家託他辦事,合法可以通融,不合法完全可以以此爲藉口拒絕。
尹白沛點了下頭。
佑哥兒拿回了自己的六百兩金子,先去當鋪贖回了鋪子跟玉佩,至於那幅畫他沒贖。雖然材料可以賒賬,但店鋪還是要留些銀錢週轉,然後再請兩個手藝好的師傅。
雖然劉顧山沒有參與騙局,但佑哥兒還是對他的能力產生了懷疑。不過看在之前幾個月兢兢業業的份上,倒沒解僱他,不過掌櫃的是不能做了,將他降爲夥計。而新的掌櫃是田陽推薦的,叫古進財。
一聽這個名字,佑哥兒就滿意得不行。在古進財提出將店鋪重新裝修下,他沒任何毫猶豫就答應了。
裝修的事他也沒有管,全權交給古進財。他去街上逛了一圈,買了點吃的就回宮了。
又珍見到他,端了一杯熱茶給他,然後說道:“殿下,大公主回來了。”
佑哥兒喝了一口茶後才問道:“大姐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再有幾個月就要出嫁,可他這位大姐倒好,不慌不忙的。
“午膳前趕回來的。”至於棗棗又變黑這話,她就沒說了。
喝完茶,佑哥兒就去了章華宮。到門口,他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走進屋,這才發現除了他其他人都在。佑哥兒笑着叫了一聲:“大姐。”
棗棗上下打量了下佑哥兒,笑着說道:“聽阿睿說你被人騙了?”
雖然有些丟臉,但這事也避不了,佑哥兒點頭說道:“是啊!被人騙了,不過這個騙子已經抓住了。我已經交給尹白沛,讓他按律處置。”
棗棗拍了下佑哥兒的肩膀,很是欣慰地說道:“阿佑,你終於長大了。”
佑哥兒眨巴了下眼睛,這跟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樣。他以爲棗棗見到他,肯定是冷嘲熱諷打擊他一番呢!
棗棗並不知道佑哥兒所想,不過她卻說起了自己的一個經歷:“當初我剛入軍營,很多人看不慣,覺得女人進軍營會帶來晦氣。有次軍中要到隔壁一個村子購置些新鮮的瓜果蔬菜,不知爲何叫了我去。返回的時候,領頭的跟我說他落了東西在村子裡,讓我回去拿。”
佑哥兒問道:“然後呢?”
柳兒跟啓浩幾個人,也齊齊地看了棗棗。
棗棗笑着說道:“然後迷路了,耽擱了一些時間,等回到軍營,天已經很黑了。因爲沒在天黑之前趕回來,違了軍規,打了十軍棍。”不過行刑的人知道棗棗的身份,使了個巧勁,讓她第二天還能照常訓練。
啓浩臉色有些不好看:“大姐,這些事你爲什麼沒告訴我呢?”
“告訴你們,除了讓你們擔心又有什麼用?”說完,棗棗望着佑哥兒,笑着說道:“阿佑,不管做什麼,其實都不容易。不過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做好。”剛入軍營,她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刁難。只是她一一都化解了,後來又上戰場立了功,才慢慢得到這些人的認可。
佑哥兒聽了這些話很感動,之後想起以前的事又有些羞愧:“大姐,對不起,我之前不應該經常那樣說你。”
棗棗接受了佑哥兒的道歉:“無妨。自家姐弟,開兩句玩笑話無妨。”她知道佑哥兒只是說一說,並沒什麼壞心。
頓了下,棗棗又道:“說起來也是我的幸運,有爹孃做後盾,不管做什麼都不怕。”哪怕將天捅了個窟窿,也有爹孃幫着填。
佑哥兒抿嘴着笑了起來:“大姐,你知道嗎?娘說她上輩子一定欠你的,所以這輩子你就來討債。”
棗棗甩甩頭,說道:“我纔不是討債的,我是孃的貼心小棉襖!”
這些年棗棗不知道闖了多少禍,每次都是雲擎跟玉熙幫着善後,竟然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貼心的小棉襖。不說佑哥兒兄弟四人,就連柳兒都受不了了。
不過棗棗這麼一番話,讓氣氛瞬間又輕鬆起來了。
佑哥兒趁機說道:“我這鋪子過兩天重新開張了,這回從田洋手裡拿貨,肯定賺錢。所以你們借我的錢,我就當你們入股了。五百兩算一股,多的錢我會還給的。”
棗棗這回很爽快,說道:“可以,若是錢不夠就跟我說,我借給你。”
“不用。大姐,等你出嫁我送一套漂亮的首飾給你。”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
棗棗聞言好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從不佩戴首飾?”玉熙給她的一堆首飾都壓箱底,從沒見過光。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暴殄天物。
拍了拍腦袋,佑哥兒笑着道:“看我,一時之間給忘了。不過大姐你放心,禮物一定不會少的。”反正不着急,還有三個月時間,可以慢慢想。
這是佑哥兒的一份心意,棗棗自然不會拒絕:“那我等着。”
因爲天氣變冷,用過晚膳玉熙也沒帶了棗棗出去散步,而是隨她去了章華宮。
棗棗挽着玉熙的手,整個人偎在她身上,樂呵呵地說道:“娘,這麼久沒見我,有沒有想我?”
玉熙將棗棗推開,說道:“好好走路。”這幅樣子,太沒形象了。
至於棗棗露出一臉受傷的表面,玉熙壓根就沒理她。
章華宮離坤寧宮並不遠,走了幾分鐘就到了。母女三人進了棗棗的寢宮,玉熙就朝着山藥說道:“將嫁衣拿出來讓大公主試一試。”芍藥已經嫁人了,山藥新提上來的。
棗棗苦着臉說道:“娘,我剛吃完飯怎麼能試衣服?”晚上吃得有些多的,這會還撐着呢!
柳兒笑着說道:“大姐,就是因爲你剛吃完飯,所以才特意讓你試的。”
拗不過,棗棗只能拿起嫁衣換上。穿在身上後,棗棗說道:“娘,這衣裳有些寬,得改一改。”
玉熙搖頭說道:“寬些正好。”見棗棗望着她,玉熙說道:“這段時間,你得好好補一補。”出嫁之前這段時間,她要讓佟芳給棗棗調理下身體。爭取在出嫁時將身體調理到最好,最好新婚就懷上。這樣,後年就能抱外孫了。
棗棗不知道玉熙所想,忙說道:“娘,我身體很好的,不需要再進補了。”
“你若是想頂着這麼一塊黑炭似的臉出嫁,那我沒意見。”雖然只三個月,不過若是棗棗願意配合,還是能讓她變白一些的。
摸了下臉,棗棗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妥協了:“都聽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