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琴案前,柳兒用如玉的手隨意挑撥了下琴絃,琴聲清脆響徹了半個園子。
又蓮見柳兒不坐下練琴,而是呆呆地望着琴發呆,走上前叫了一聲道:“郡主……”
柳兒驚了下:“何事?”
瞧着郡主的樣子,今日的琴是練不成了。又蓮心思轉了轉,笑着說道:“郡主,今日這天氣有些悶,讓人有些煩躁。郡主,若是不想練我們就回去吧!”
回去更煩躁,柳兒說道:“歇會吧!”說完,走到旁邊的石桌坐下。
石凳上放着毛皮墊子,倒也不擔心涼着。從桌子上取了一塊水晶龍鳳糕,咬了一口慢慢的輕輕細地咀嚼着。那行動,說不出的優雅。不過這樣吃東西很慢,每次一家人一塊吃飯,吃到最後的不是玉熙就是柳兒。
吃完一塊糕點又喝了半杯的蘋果汁。柳兒站起來,繞過琴案揮了下袖子坐在了琴前,寬大的袖子劃過優美的弧度。琴聲由小到大,漸漸是響徹在花園的上空。
又蓮雖然沒學過琴,但跟在柳兒身邊這麼多年,耳濡目染,欣賞能力還是沒問題。所以她自然也能聽出柳兒今日的琴聲有些亂,確切地說,是心亂了。
彈完一曲,柳兒實在沒心情繼續彈了,有些煩躁地說道:“回去吧!”
又蓮不敢多話,點頭應了。
回到碧沁苑,柳兒看着架子上擺放的茶梅懨懨的:“花都枯了也不知道換一盆。”王府也有花房,這兩個地方都是俞花匠管。
又新忙應了:“奴婢這就去換。”
坐下後,柳兒喝了一杯水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又蓮小心翼翼地說道:“郡主,若是困了就去牀上睡吧!”
柳兒不耐煩地說道:“我不困。”若是能睡着,不用又蓮說她就會上牀睡覺了。
又新低着頭不敢說話了。
柳兒想了下說道:“去看看大姐在做什麼?”結果走到門口,柳兒又站着不動了。
又蓮小心地問道:“郡主,怎麼了?”
“算了,不去了。大姐這會估計在練功,我就不去打擾她了。”說完這話,柳兒又折返回屋裡
又蓮伺候柳兒這麼多年,還從沒見她這般反覆的。想着昨天的事,心裡忐忑不安。
柳兒自己去書房取了琴譜,可書拿在手中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煩躁地將書本放下,柳兒又上了牀,可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
坐起身,柳兒朝着又新說道:“將我那套藕荷色的衣裳取來。”
又新心思簡單沒有多想,哦了一聲就打開櫥櫃尋了柳兒要的那套衣裳。王府裡就柳兒經常做衣裳,一個季度合起來要做二十多套衣裳。不過玉熙說跟京城的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比起來,這個數目不算什麼。
又新給柳兒換好衣裳,又蓮就進裡屋捧出一個首飾匣子過來。從裡面取了一支纏絲赤金墜紅珊瑚流蘇的五翅風簪,斜插在髮髻的右邊。
柳兒皺了下眉頭說道:“這簪子太華貴了些了,就戴那對和田白玉鏤空髮釵。”
又蓮有些擔心地說道:“是不是太素淡了。要是讓王妃看見,肯定會說郡主的。”衣裳穿得素淡,佩戴的首飾就得要亮眼些。若穿的衣裳豔麗,那就可佩戴珍珠或者白玉這類素淡顏色的首飾。
頓了下,又蓮道:“要不然,就戴郡主你最喜歡的那支寶藍點翠珠釵?”
柳兒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了。耳環不用又蓮挑,柳兒自己從匣子裡取出一對珍珠耳環戴上。
一切收拾好了,柳兒朝着又蓮說道:“你留下,我帶着又新出去一趟。”
又蓮七上八下的,可她又不敢開口詢問柳兒要去哪兒。只希望,郡主不是去孟老先生的院子裡。
可惜,怕什麼來什麼,柳兒還真是去的孟老先生的院子裡。
又蓮知道以後,臉有些白,立即去尋了石榴。石榴嫁的是韓吉的小兒子,因爲柳兒很看重她,所以婚後石榴又回了碧馨苑當了管事媽媽。
“姑姑,郡主去了孟老先生的院子裡,這可怎麼辦?”又蓮非常着急。
石榴伺候柳兒的時間那麼長,哪能看不出柳兒的反常。加上又聽又蓮說了昨天的事,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家郡主動了心了:“先別急,看看再說。”
又蓮猶豫地問道:“姑姑,你看這事要不要告訴全嬤嬤?”這事說了出了問題固然能不用擔責,可她卻會失去郡主的信任,所以,她非常糾結。
石榴也覺得這事很棘手:“暫時別說。”告訴全嬤嬤,就等於是王妃知道了。
柳兒到了孟老先生院子外站住,猶豫着要不要進去。
孟老先生的貼身小廝見到柳兒,行了禮以後說道:“郡主。”
柳兒問道:“怎麼先生出去了嗎?”其實她更想問江以俊在不在裡面。站了這麼小半天她沒聽到樂聲,猜測江以俊不在裡面。
小廝搖頭說道:“現在在裡面呢!不過中午先生喝了點酒,現在還沒起。”說完,小廝道:“郡主稍等片刻,我去叫先生。”
柳兒搖頭道:“算了,讓先生好好睡吧!”頓了下,柳兒裝成不在意地問道:“俊表哥不是每日下午要來跟先生學壎嗎?今天沒有過來嗎?”
小廝搖頭說道:“今日沒來。”
柳兒很想問爲什麼沒來,不過女兒家的矜持讓她開不了這個口。
又新頭腦再簡單,也知道柳兒這情況不對勁,當即低着頭裝鵪鶉。
柳兒還沒回到碧沁苑,就有人將她到了孟老先生的院子的事告訴了玉熙。
雲擎聽到這些事,問了玉熙:“柳兒這樣子,分明是對以俊動了心了。”
這個不是廢話嘛!
見玉熙不吭聲,雲擎說道:“玉熙,你看着事該怎麼辦?”
玉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其他事情可以用強制手段,可這種事,輕了不行重了更不行:“我再想想。”這世上情字一事最傷人了,所以必須慎重處理。
雲擎是很喜歡江以俊的,試探性地問道:“玉熙,若是這兩個孩子互相有意就成全了他們。”他不想做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玉熙冷着臉說道:“不行。”哪怕江以俊才能平平,只要身體好,柳兒喜歡那她也認了。可這身體不好,她是絕對不會將柳兒嫁給她的。
雲擎勸道:“以俊就是身體有些虛,並沒什麼大礙的。讓全嬤嬤給他調理下,肯定能養好的。”
玉熙搖頭道:“若是這般容易,他的病早就好了,不至於到現在還每天都在吃藥。”
“時不時吃藥?你聽誰說的?”他可是聽江鴻福說,江以俊的身體已經好了。
“江以俊現在還在吃養榮丸,一天三次。”玉熙知道昨日下午的事就讓餘志去查。若柳兒真的喜歡她,而江以俊的身體只比一般人虛弱,她也認了。可惜,結果不如意。
怕雲擎不知道養榮丸的功效,玉熙解釋了下:“江以俊吃的養榮丸的功效是溫陽散寒益氣健脾,適用於心脾兩虛、陽氣不足。”
雲擎愕然:“陽氣不足……”若是如此,那是萬萬不能將柳兒嫁給他的。
玉熙嗯了一聲,朝着雲擎說道:“爲了孩子的將來,就算當惡人我也認了。”
江以俊這個樣子若讓柳兒嫁給他,估計沒多久就得守寡了。雲擎這會再沒任何的想法:“今晚你跟柳兒談一談,讓她知道江以俊的身體狀況。這樣,也讓她熄了那點心思。”雖然雲擎覺得這樣做有些殘忍,但長痛不如短痛。
玉熙點了下頭:“我晚上跟她提一下。”這種事不是擺在明面上說,要不然會讓柳兒下不來臺的。
柳兒回到碧芯苑,坐在椅子上發呆。石榴走過去笑着道:“郡主,若是覺得無聊可以去探望下大表姑娘。”柳兒跟七七相處得跟親姐妹似的,所以她纔有此提議。
柳兒皺了下眉頭說道:“大表姐馬上就要生了,我現在過去不合適。”
又蓮聽到這話低下頭,在午膳之前她跟柳兒說了這事,沒想到竟忘記得一乾二淨。
柳兒不是忘記,而是當時根本沒聽進去:“生了,生的男孩還是女孩?”
石榴笑着道:“是個姑娘。郡主,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柳兒想了下說道:“聽說生完以後要很久纔會醒,大表姐這會估計還沒醒。要看,也得明天去看才成。”玉熙生三胞胎的時候她已經懂事了,所以印象很深刻。加上後來也聽過這方面的事,所以對此也比較瞭解。
石榴笑容滿面地說道:“郡主,那你看準備什麼禮物爲妥?”既然關係親近,這禮物自然是要柳兒來挑了。當然,石榴是想讓柳兒有事可做,這樣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柳兒按捺住心底的煩躁,開始挑起了給小孩子的禮物。
到了傍晚,柳兒去了主院。見到玉熙,柳兒沒控制不住問道:“娘,是你不讓俊表哥來王府的嗎?”這話一落,包括雲擎在內的幾個人,全都看向了她。
柳兒察覺到衆人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臉瞬間羞得恨不能鑽地洞。
啓浩開始並沒有多想,可看着柳兒這個樣子卻是皺起了眉頭。
棗棗平日雖大咧咧的,可她很敏銳,瞧着氣氛就知道不對,所以,當下也沒開口。
玉熙神色不變地說道:“這事等吃完飯,我再跟你說。”現在說了,她怕柳兒吃不下飯了。
王府裡吃飯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能剩飯。而飯都是丫鬟盛的,第一碗飯都會盛得滿滿的,所以柳兒再沒胃口,也吃了一碗飯。
用過晚膳,啓浩就跟棗棗就離開了。而云擎,也藉口有事去了前院。
柳兒隨着玉熙進了臥房,站在屋子中間,柳兒低着頭叫了一聲:“娘。”她也知道今天的行爲,太失態了。
玉熙嗯了一聲道:“江以俊的身體不好,這事你知道嗎?”
柳兒聽了這話恍然:“娘,俊表哥是因爲身體不好纔沒來呀!我還以爲……”見玉熙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忙道歉:“娘,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了。”
玉熙心頭往下沉,柳兒這樣子表現她陷得比較深,而這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你想得沒錯,是我不准他再來的。”
柳兒想也不想,脫口問道:“爲什麼?俊表哥做錯了什麼?”
事情超出了玉熙的預料,所以她也不準備再拖下去了:“江以俊是早產兒,自幼身體就不好。這些年藥不離口,就是到現在他還在吃藥。”只是以前一天三碗藥,現在改成一天三粒藥丸了。
柳兒瞬間明白了玉熙的言下之意,臉色頓時有些蒼白。過了一會,柳兒問道:“娘,我也是早產兒……”
玉熙說道:“江以俊母親身體不好才導致他早產,而你早產是外因。再者,你滿了四歲娘給你服用了肉靈芝。”柳兒現在的身體比同齡人還好,這肉靈芝也有很大功勞。說完,玉熙又加了一句:“肉靈芝已經沒有了,最後那點被你爹跟大姐用了。”若不然,雲擎跟棗棗哪裡恢復得了那麼快。
柳兒輕輕地問道:“俊表哥的身體,真的有那麼糟糕嗎?”那聲音跟蚊子似的,小得不能再小。
玉熙嗯了一聲道:“餘志問了給江以俊看病的大夫,他說江以俊活不過三十歲。”給江以俊看病的大夫是賀大夫。自白大夫長住王府後,賀大夫就回自己的醫館了。因爲醫術高超,加上又在王府呆過一段時間,達官貴人有什麼毛病都會請她。
當然,玉熙的話是有水份的。賀大夫說的是隻要江以俊能一直保持愉悅的心情,情緒不要大起大落,不要受刺激,活到四十是沒有問題。可這人又不是和尚,哪能做得到清心寡慾的。
柳兒聽了這話,臉色有些白。
玉熙有些於心不忍,可是正如雲擎所說,長痛不如短斷:“江以俊很有才,而且長得也很好,可他身體不好。”只這點,就抹殺了他其他所有的好。
柳兒握緊了拳頭說道:“娘,天下那麼多名醫就治不好他的病?”
玉熙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還是沒明白我的話,江以俊是先天不足。他這病,只能養着,治不好。”
頓了下,玉熙故意笑了說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別人家的事,也輪不着我們操心,你說是吧!”這算是表明了她的態度。
柳兒低着頭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