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溫和又舒適。可鄔闊卻是有如被放在火中烤過一樣,全身都是汗。
鄔闊很早之前就投靠了玉熙,江南沒打下來之前他就走私鹽跟茶馬匹等緊俏物資。有玉熙跟雲擎做後盾,雖然是二八分成,但這些年鄔闊也是賺得盆豐鉢滿。後來江南被雲擎打下來,不可能再讓他做走私生意了。鄔闊就改做綢緞跟糧食以及瓷器等生意,每年的利潤也非常可觀。現在玉熙突然說起江南的生意,且言語之中好像在說他從中貪墨了不少的錢財,豈能不讓他緊張。
跪在地上,鄔闊叫冤:“王妃,臣對王爺跟王妃的忠心天地可鑑。定是小人從中作祟,污衊微臣。若是王妃不相信,可以派人詳查。”鄔闊那模樣,好像玉熙不相信他就要以死明志一般。
玉熙輕笑道:“鄔大人,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也不必當真。”
若是雲擎說這話,鄔闊還會相信。玉熙這話,他是一萬個不相信。這樣一個心思深沉的人,哪會隨便跟他提江南的事。
在鄔闊起身的時候,玉熙又道:“金玉今日過來求見我,說願意入贅,這事你應該知道吧?”
鄔闊弓着腰說道:“大郡主能看中犬子,是他的福氣。之前這小子不開竅,如今他能想通我也很高興。”
玉熙輕笑道:“我跟王爺有阿浩跟阿睿四兄弟,哪需要招什麼婿呢?這些都是棗棗那丫頭瞎胡鬧,你們不用當真。”
鄔闊心裡一個咯噔,一下猜不透玉熙這話的深意,只能硬着頭皮說道:“世子爺聰慧過人,二少爺他們也都是人中龍鳳。”
玉熙笑了下,說道:“金玉那孩子性子純良,我那丫頭也是個沒什麼心眼的,在這方面說起來兩孩子倒是挺像的。”
鄔闊忙道:“我那小兒子除了伺弄花草,文成武不就,哪像大郡主,小小年歲就已經是五品的千戶大人了。”他如今也不過是個五品的郎中呢,而且還是個虛職,並不若棗棗那般是手握實權的。
說起棗棗,玉熙話一下就多了:“這孩子的志向是成爲女將軍,從三歲開始就一直爲這個志向而努力。這些天就算被關在院子裡,武藝也是日日不落,一天要練兩三個時辰。”說完,玉熙還故意嘆了一聲道:“只可惜她投錯了胎,若是男兒身定然能實現她的志向了。”
鄔闊恭敬地說道:“大郡主有這等毅力,微臣相信就算她是女兒身,也一樣能是實現她的夢想的。”若是一般的女子,有這個志向也不可能實現。可誰讓大郡主會投胎呢,有王爺跟王妃這樣的父母,她想要成爲女將軍並不是太難的事。
玉熙望了一眼鄔闊,臉上還是那招牌式的笑容:“女子存世不易,想要做出建功立業更是艱難,所以我也希望她能得償所願。”
鄔闊一臉肯定地說道:“一定會的。”
就在這個時候,許武在客廳外揚聲說道:“王妃,王爺有信送達。“
這場談話,也就到此爲止了。
雲擎自離開鎬城以後,一般保持三天一封信的頻率。若有事,一天一封。信的內容有說公事,也有說一些當地的民俗以及趣聞。這種改變,這也是受了龐先生的影響。這次雲擎在信裡主要說了下西海那邊的情況,信的最後說他過幾天回來。
看完信,玉熙笑着說道:“回來得正好。”棗棗定親也算是大事,雲擎這個當爹的若不在也是一種遺憾。
鄔闊回到家裡就立即召了他的幕僚,討論玉熙跟他說那些話的深意。
張幕僚說道:“老爺,王妃的意思很明顯,她可以將大郡主下嫁給二少爺,不過卻是要鄔家在銀錢上給予支援。”
頓了下,張幕僚又說道:“老爺,這幾年連年的打仗,聽說官庫跟私庫都空了,上百萬的軍隊也是靠着幾個銀礦在支撐。老爺,若是要迎大郡主,怕是要大出血了。”要迎娶大郡主不說家底搬空,至少也得上交一大半了。
這些不用張幕僚說,鄔闊自己也能想到:“王妃跟我說大郡主的志向是成爲女將軍,並且還一直還爲此努力,你說她特意跟我說這些話是爲何意?”其實鄔闊心中有想法的,只是不敢確定。
張幕僚想了下說道:“大郡主嫁給了二少爺,若是她真成了女將軍,將來一個爵位是肯定少不了的。”大郡主嫁給二少,她以後的爵位自然會傳給兒女,最後也就是鄔家的了。
說到這裡,張幕僚望着鄔闊沒有再說,王妃這就是在給老爺畫了一張餅。
鄔闊皺着眉頭道:“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大郡主在戰場上有個閃失,那他將家底全都交出去,到時候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現在的問題是王妃既然已經透露這個意思,就不會再給他拒絕的餘地。
張幕僚說道:“這個倒不必太擔心,大郡主是王爺跟王妃的女兒,也不會衝鋒陷陣,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這只是以常理論斷,事實上,這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誰也不敢保證。
鄔闊苦笑了一聲,讓張幕僚下去了,他這在屋子裡呆了大半天。他不是在考慮答不答應玉熙的要求,而是在努力說通自己。
到了下午,鄔闊回了後院尋了方氏,說道:“王妃的意思是讓大郡主嫁給金玉。”
方氏從鄔闊出門就一直懸着心,等鄔闊回來又在前院不過來,讓她越發不安。這會聽到這消息臉上浮現出笑容,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不對了:“王妃爲什麼會改變主意?是不是有什麼緣故?”
鄔闊望了一眼方氏,聲音放得很低:“大郡主下嫁的條件,就是鄔家的家底。”玉熙要的自然不是鄔家的生意,而是要鄔闊的家底。至於鄔闊手中存了多少家底,玉熙心中大致有數。
方氏有些詫異地說道:“要鄔家的家底?分家的時候產業都被鄔謙奪去了,我們也就分到那幾個鋪子,並沒分到多少銀錢。這些年賺的錢八成都進了王妃的私庫,我們存了多少家底王妃能不清楚?”
說完這話方氏心頭一突,她雖然跟玉熙打交道次數不多,但也知道玉熙絕對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若只百八十萬兩銀子還不值得她開這個口。想到這裡,方氏臉有些發白:“老爺,你是否有事瞞着我?”
鄔闊眼神很複雜,過了好一會才說道:“爹在世時,每年都會留一筆銀子存起來。”鄔蒙是個很有憂患意識的人,當年存錢主要是怕子孫出現不爭氣敗家,所以就想留下一筆錢,這樣若後代子嗣再出現有能力的想東山再起,那也有資本。
開始鄔蒙是三五萬的存,到後來鄔家得於家的勢壟斷了很多賺錢的行業,一年進出貨款幾百上千萬,從中留出個三五十萬並不打眼。可鄔蒙做了二十多年的江南首富,積累下來,那就是一筆連玉熙知道了都心動的鉅款。
方氏整個人都傻了,問道:“老爺,之前的傳聞是真的?”當初就有傳聞說鄔蒙藏了一筆鉅款,只是隨着鄔蒙暴斃鄔謙奪了家業,然後鄔闊遠離江南,這筆鉅款的傳聞也就不了了之。
鄔闊點頭說道:“是真的。爹在知道二弟被於家所控制以後,怕出意外,就將這事告訴我了。”頓了下,鄔闊說道:“鄔謙雖然奪了家業,但爹察覺到不對就將大部分資金抽調走的,鄔謙並沒得多少銀錢。”銀錢的存放之處,也只他跟幾個忠僕知道。
方氏嘴脣蠕動了好幾下,才以極其細微的聲音問道:“大概有多少銀子?”那聲音之中,還帶着微微的顫抖。
鄔闊望着方氏說道:“近千萬。”
聽到這個數字,饒是富貴慣了的方氏也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千萬的銀子,難怪王妃會心動了。
過了許久,方氏纔開口道:“這麼隱秘的事王妃是怎麼知道的?她是不是在詐你?”她作爲鄔闊的枕邊人都不知道,王妃再厲害也不可能查到這事。若是一兩百萬兩銀子舍了也就舍了,可這近千萬的銀子交付出去,方氏想想就心痛。
方氏也不想想,若只一兩百萬,哪值得玉熙開這個口。
鄔闊道:“王妃說大郡主的志向是成爲女將軍,這話等於是說等她跟明王得了天下,大郡主會得一個爵位的。大郡主嫁到鄔家,這爵位以後就是鄔家的了。”
方氏搖頭說道:“話是這麼說,可這是十多年後的事,未來怎麼樣誰也不能保證,除非王妃能給我們一個保證。”
鄔闊覺得方氏這會腦子迷糊了:“保證?這種事王妃怎麼可能會給保證。”若是能給保證,也不會將話說得那般含蓄了。
方氏聽到這話,仿若一盆冰水澆了下來,讓她立即冷靜下來:“這麼說,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鄔闊嗯了一聲道:“王妃既然已經開口,就沒有迴轉的餘地了。”說完,鄔闊望着方氏說道:“這也算一場豪賭,賭贏了鄔家就能成爲權貴之家。”至於賭輸了,那他爹的一番心血也付之東流了。
想着那如山一樣的銀子就這樣從她手中溜走,方氏心痛難忍。
鄔闊將這件事告訴方氏,是有其用意的:“大郡主是我們鄔家改換門庭的希望,你多在金玉面前說大郡主的好,讓他們夫妻和睦,等他們成親早日誕下子嗣。”只要生了孩子,就算大郡主在戰場上有個萬一,明王跟明王妃也不會薄待了那孩子。
方氏低聲道:“我知道了。”
鄔闊想了下說道:“等金玉成親,我會將他該得的那份產業折成田產鋪子以及現銀給他。至於家中的生意,以後還是要交給金波打理的。”
方氏這會哪裡還敢有異議,點頭答應了:“好。”若不是她開始攔着不讓金玉入贅,也許不會有現在的事了。
這也是方氏自己心虛,其實鄔闊並沒有怪罪她。因爲他很清楚,既然玉熙知道了這筆鉅款的存在就不可能會放過。現在能將大郡主下嫁,也算是給鄔家的一個補償。
要說鄔闊真想多了,也是看棗棗跟鄔金玉是兩情相悅,玉熙纔會讓棗棗嫁到鄔家。否則,別說近千萬,就是再多的錢她也不會將女兒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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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闊也是個有魄力的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在雲擎跟玉熙勢微的時候投靠他們。現在既然下了決心,他也不拖延,考慮了一天就給了玉熙回覆。
玉熙對於鄔闊的識時務很滿意:“這事不着急,等王爺回來後再定。”
送走了鄔闊,玉熙寫了一封信交給餘志,說道:“你親自將這封信交到大哥手中。”這筆鉅款關係重大,絕對不能出差錯。
餘志並沒多話,只是點頭道:“好。”
饒是如今已經修煉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玉熙,得了這麼一筆錢心情也非常不錯,一整天都笑眯眯的。
全嬤嬤笑問道:“王妃何事這般開心?”很少見到玉熙這般喜形於色。
只要不是什麼機密的事,玉熙也不會瞞着全嬤嬤:“攻打北擄的軍費有着落了。”這些年一直在打仗,若不是她殫精極慮開源節流,加上雲擎總打勝仗得的戰利品填補空缺,早就不堪重負了。饒是如此,如今官庫跟私庫裡面也就只剩下老鼠了。
全嬤嬤很有分寸,沒問這筆錢財從哪裡來,也沒問具體的數字,只是笑着說道:“原來是發財了,難怪這般開心。”
玉熙也不掩飾自己的歡喜,說道:“攻打北擄一直是王爺的心願,早些解決了北擄也了了王爺這一樁心事了。”這些年爲了籌集軍費,她是絞盡腦汁什麼法都用上了。有了這筆錢,她可以輕鬆一陣子了。
全嬤嬤笑着道:“一定沒問題的。”雲擎打仗厲害,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只要軍餉糧草籌備好了,再由雲擎親自帶兵,北擄再強也能拿下。不得不說,雲擎常勝大將軍的名聲已經徹底奠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