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婉領着聽巧,到了沈詩雪的婉雪閣,擡頭看着那牌匾上的三個字,澹臺婉驀然想到,當初在寧王府的時候,兩個人要在一處住着,爲着一個名字糾結。
婉雪閣顧名思義,是她與沈詩雪名字的組合,希望兩個人的友誼地久天長,可如今,沈詩雪一口一個婉姨母,愣是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
澹臺婉深吸了一口氣,輕捻碧綠色繡鵝黃茶花的挑線裙子,進了婉雪閣。
徐媽媽迎了出來,恭敬給澹臺婉見禮,“奴婢給七小姐請安。”
澹臺婉微微一怔,是了,如今便是徐媽媽,也稱呼她爲七小姐,不再是婉婉小姐了。
澹臺婉收回思緒,“雪兒好些了麼?今個兒晨起給三姐姐請安,沒見着雪兒,聽蔣嬤嬤說,雪兒病了。”
徐媽媽恭敬回道:“昨個兒詩雪公主定要熬夜將那副畫作完,歇息的晚了一些,書房那邊,詩雪公主又不讓點了太多的炭盆,因而有些受涼,早上頭便有些昏昏沉沉的。”
“可瞧了太醫了?”澹臺婉擡腳走了進去。
徐媽媽跟在澹臺婉身後,“方纔皇后娘娘派了錢太醫來,剛剛鍼灸了下,已經好多了,再吃一劑湯藥也就好了。”
“那倒是好了。錢太醫的醫術是極好的。”澹臺婉說着,撩了內殿的水紅色簾子,見沈詩雪已經坐起來梳洗了。
澹臺婉笑着上前問道:“不是說病着?怎麼這就起來了?”
“婉姨母先坐。”沈詩雪正讓宮女挽着頭髮,不好見禮,便指了指旁邊的圈椅。
“錢太醫給鍼灸了幾個穴位,便覺得好受多了,躺着也憋悶,聽見婉姨母來了,我便索性起來了。”沈詩雪讓宮女挽了個簡單的朝雲近香髻,簪了一支蜻蜓珍珠嵌貓眼石的梨花流蘇簪。
“這麼說起來,倒是我的不是了。”澹臺婉盯着沈詩雪,銅鏡中的沈詩雪臉似滿月,眼睛大大的,忽閃忽閃的,好像會說話一樣,膚白如玉,雙頰帶着淡淡的瑩潤粉,端的是明豔端莊,這般站出去,任誰也不相信,她是瑾悠的義女,瞧着竟跟嫡親的女兒一般的。
澹臺婉微微垂下眸子,聲音柔柔的,“今個兒你沒有去了安泰殿,原本三姐姐是有事兒要與你說的。”
“母后有事兒?”沈詩雪立刻扭轉了身子,耳邊的明珠墜子晃晃悠悠的。
“恩,是有事兒,皇上才得了奏報,說是大元王上會帶着他的兒子宇文華尚一道過來,爲的,是想要求娶雪兒你。”澹臺婉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把這個說了出來。
她好像只是想要看看,看看沈詩雪那種端莊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
沈詩雪一驚,方纔那種淡然的神色消失不見,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離開瑾悠,離開寧朝。
澹臺婉如願以償的看到沈詩雪震驚的表情,又有一絲愧疚,沈詩雪這幾年雖稱呼她爲婉姨母,但旁的事情上,倒是偏向着她的。
“這也算不得什麼,我聽三姐姐說,那大元王上的小王子,長得極好,跟個女孩子是的,騎射功夫也好,年紀雖不大,卻是皇族裡騎射最出挑的,聽着三姐姐的意思,這個宇文華尚應該是大元最出色的王子。”
“若是這樣的話,便是你嫁過去,宇文華尚若是來日登基,你便是大元的王后,這着實是一樁不錯的婚事的。”
澹臺婉想着,沈詩雪到底身份不一樣,與她不同,沈詩雪不過是個義女,能得大元這和親的婚事,也是極不容易的,若不是瑾悠縱着沈詩雪,沈詩雪絕不可能有這樣好的婚事。
徐媽媽眼見沈詩雪的臉色變得蒼白,澹臺婉依舊在說着什麼,忍不住上前安撫沈詩雪,“公主,您到底身子不濟呢,不然還回榻上歇歇吧。”
沈詩雪木然的點了點頭,看向澹臺婉,有些歉意的說道:“婉姨母,雪兒身子不適,便不多留婉姨母了……”
澹臺婉也不計較沈詩雪攆了她,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那你好好歇着,我改日再來瞧你。”
出了婉雪閣,聽巧抿着脣,斟酌着問道:“小姐,皇后娘娘並沒有答應要將詩雪公主嫁過去,您的話……”
澹臺婉瞪了聽巧一眼,“宮裡頭說話,哪裡能那般說的真切的?我三姐姐是皇后,金口玉言,豈是能隨便說了這話的,只聽三姐姐今個兒說起宇文華尚的口吻,便能猜測一二了。”
聽巧不敢再多言,只一心在一旁伺候着,澹臺婉遠遠的瞧見自己桃花塢跟前的梅花,莞爾一笑,如三月陽春拂柳,“雪兒若是能嫁去大元也好,我會留在寧朝,陪在三姐姐身邊。”
這邊的徐媽媽一個勁兒的勸着沈詩雪,“公主,您彆着急,不然老奴去跟皇后娘娘說說,那大元是什麼地方?都是些個野蠻人,您如何能受得了那種罪過?”
沈詩雪緩過神來,坐在妝臺前愣神,半晌方道:“徐媽媽別說了這話,父皇與母后自然有她們的考量。”
“可……可大元那蠻荒之地……”徐媽媽是瞧着沈詩雪長大的,如何捨得讓沈詩雪嫁去大元?
沈詩雪搖了搖頭道:“當初昭陽公主不是也嫁去了大元嗎?婉姨母說的沒有錯,這對旁人來說,是樁求不來的婚事。”
沈詩雪堵了徐媽媽的嘴,道:“媽媽拿了披風來,我身子好多了,去瞧瞧母后和穎兒。”
徐媽媽不敢再多說,沈詩雪如今已經十二了,心中自有度量。
臨出門前,沈詩雪叮囑道:“去了安泰殿,斷不能在母后跟前提了這件事情!”
徐媽媽點頭應下,方纔跟着沈詩雪一道去了安泰殿。
蔣嬤嬤正在外頭吩咐水冉,趁着天色好,將瑾悠的幾個狐毛大氅拿出來晾曬一下,就見徐媽媽並着沈詩雪過了來,連忙上前迎了。
“不是說公主病着麼?怎麼倒還過來了?”蔣嬤嬤連忙撩了外殿的大紅鳳舞九天錦簾,讓沈詩雪走了進去。
在外間的薰爐前頭暖了暖身子,將外頭的雪白狐毛大氅褪了下來。
“已經好了許多了,我想着穎兒昨個兒有點兒流清涕,也不知道好了沒有,心裡擔憂着,便過來瞧瞧。”沈詩雪身子暖了過來,將手爐遞給一旁的蔣嬤嬤,便進了內殿。
裡頭的素心早已經迎了上來,“穎兒公主一早就念叨着,要去了婉雪閣找公主您,娘娘怕外頭天冷,凍着了穎兒公主,不肯讓穎兒公主過去了。”
“穎兒公主正發着脾氣呢。”素心後來生下個女兒,便再次入宮,成爲穎兒身邊的管事姑姑,她的女兒如今也一併在宮裡頭養着。
沈詩雪進了內殿,正見穎兒嘟着小嘴兒,在瑾悠身邊磨着。
“穎兒,你又不乖,給母后添亂,是不是?”沈詩雪微微板着臉,唬着穎兒。
穎兒見了她,立刻便眉開眼笑的,“咦,方纔還說着,說姐姐你病了,怎麼這麼快就好了?”
沈詩雪白了穎兒一眼,“我瞧着,你不是想要去婉雪閣找我,怕是想要去御花園打雪仗呢吧?”
穎兒的小心思被戳破了,對着手指直吹氣,“姐姐你病了,一會兒功夫就好了,我都病了二天了,也該出去玩了……”
沈詩雪仔細瞧了穎兒幾眼,穎兒今個兒穿了件水粉色的斜襟小襖,周圍滾着雪白的狐毛,一條同色的石榴裙微微露出腳上的一雙墜東珠鹿皮小靴。
沈詩雪瞪了穎兒一眼,指着她的小靴子道:“便是連鞋都換好了,還說不是要去御花園裡頭玩的,難怪母后不讓你出去,你難道忘了,你昨個兒流了半日的鼻涕了!”
穎兒挺着胸脯道:“可是我昨個兒已經聽雲珠姑姑的話,喝了一大碗的蔥白水,不流了,不信你瞧!”
穎兒將臉往沈詩雪跟前湊,沈詩雪就勢親了穎兒一口道:“昨個兒你我說好了的,今個兒要一塊兒練字的,你與我寫完了一篇大字,等着午膳前,我便帶着你去御花園玩一會兒,如何?”
“好好好!”穎兒順着沈詩雪的裙子就滑了下去,急急的去書案前寫大字。
沈詩雪這才得空給瑾悠見禮。
瑾悠含笑說道:“也就你能哄了她,鬧騰了半個多時辰了。”
瑾悠招了招手,在沈詩雪的額頭抹了抹,溫聲問道:“錢太醫說你是昨個兒勞累着了寒涼,可是課業太多了?不然母后與太學那邊說說……”
“不是的,是雪兒昨個兒貪心,非要將那畫畫完不可,結果耽擱了歇息的時辰,日後不會了。”
沈詩雪抿了抿鬢間碎髮道:“錢太醫給鍼灸過了,已經好了許多,沒有大礙了,再過一個時辰,喝上一劑湯藥,就沒事了。”
沈詩雪說完,便奔着書案去了,與穎兒一道練字,穎兒如今年紀尚小,字是歪歪扭扭的,跟鬼畫符差不離,偏沈詩雪還能指點出哪個字好,哪個字差來。
蔣嬤嬤從外殿進來,低聲在瑾悠身邊回道:“徐媽媽說,七小姐方纔去了婉雪閣,與詩雪公主說了會兒子話。”
瑾悠面色一凜,旋即低下頭繼續喝茶,看着對面的兩個孩子,沈詩雪竟是什麼也沒問她,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