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京城行宮剎那燈火通明,文賢帝爲顯兩國聯姻之重要,特意從皇宮中撥了大批能幹的宮人,幫忙送八公主出嫁。
整個行宮一片熱熱鬧鬧。
行宮的主殿中,八公主面無表情的任由嬤嬤和宮女沐浴,着裝,綰髮,上妝,穿衣…。每個步驟都有條不紊的進行中,不見半絲手忙腳亂。
行宮上上下下,包括每個角落都被纏上紅綢,大紅的顏色彰顯着好日子的來臨。
只是相比伺候的丫鬟臉上的喜氣洋洋,八公主則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表情,似乎她不是這場大婚的新娘,而只是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
絕色傾城的容顏華妝豔豔,雲鬢高高挽起,滿頭珠翠環繞,額頭一點花鈿,更襯得肌膚如玉,娥眉淡掃,眼波流轉,帶起淡淡的憂傷。
雲輕緩步走進,揮退了忙碌的宮人,看了一眼鏡子內的八公主,微微一嘆,“八妹,莫要怪皇兄。”
“妹妹享受了公主的待遇,自當爲南雲思慮大局,奉獻一生,怎會怪皇兄。”八公主嘴角一勾,卻是一抹苦笑,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裡,分外的格格不入。
“皇室有幾個公主能遇得如意郎君?前幾天東凌八公主的事你不是不知道,這就是宮闈,血染滿地,殘酷悲哀,較之她,你能平安一生算是極好的歸宿了。”雲輕看着苦笑的八公主,無喜無悲的道,“今日算是一個轉折,你若不想嫁平小王爺,也可以。”
聞言,八公主面上閃過一絲喜色,語速極快的道,“真的嗎?皇兄。”
“但玉世子不是你能肖想了的,他的性子,我很清楚,沒有平小王爺,你最後的結果就是樂世子。”雲輕轉開目光,看着一屋子的鮮紅,淡淡的道。
“爲什麼?我一國公主甘願與長安郡主共事一夫,莫非還委屈了她不成?男子三妻四妾,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玉世子也不過是一時的鬼迷心竅,以後他會後悔的!”剛升起的希望之光被無情的掐滅,八公主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如黃鸝鶯啼的聲音亦是染上了些許尖銳,厲聲道。
“你當玉世子天下第一公子的名號是沽名釣譽的麼?”雲輕皺了皺眉,臉色平淡的道,“別人會一時鬼迷心竅,但他不會,再者,長安郡主驚才絕倫,少有女子能與她相提並論,娶了她,不再有別的女子,相信玉世子心甘情願。”
“那又如何?只有蠻力的女子,不懂得如何侍奉夫君,賢淑溫婉,玉世子暫時被她吸引又能怎樣,不代表永遠都會守着她,不娶旁人。”八公主言辭銳利,毫不掩飾她內心的不甘,憋屈了好幾日的怒火彷彿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悉數的噴發出來,“紅顏彈指老,更何況女子比男子要操心的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守着同一個女子過日子,時間久了,誰不會生厭?玉世子貪圖一時新鮮,等嘗夠了她的味道,就會後悔不迭了!我是南雲的公主,更是嫡出的公主,委屈給一國世子做平妻,玉世子該感激涕零纔是!”
雲輕瞥了一眼她扭曲的不成樣子的臉,有些厭惡的轉過頭,不去看她,聲音隱隱摻雜了一些怒氣,呵斥道,“你也知道你是公主?如此放浪形骸的話是你該說出來的?玉世子感激涕零?你這樣的話最好不要說第二遍,否則別怪皇兄不念兄妹情意!”
“皇兄何曾念過兄妹情意?若你當真爲我着想一分,就不會罔顧我意願將我嫁給一個不堪大用的小王爺!”八公主氣的渾身發抖,眼眶頓時紅了,淚花滾落,打溼了精緻的妝容,淚水流淌的痕跡極爲明顯,形成一條淺淺的溝壑,“我心心念唸的是玉世子,我肯嫁來東凌,遠離父皇母后,無非就是因爲他,可皇兄卻狠心至此,將妹妹推進虎狼之地,你如今是太子,將來的皇帝,你的命令妹妹必須要服從,但妹妹還是想說一說,若哥哥還是太子,他絕不會如此對我!”
“你來東凌是你自己的主意,父皇雖說有意將你許配給玉世子,但他話中的意思你自己沒揣摩明白,又能怪誰,連東凌皇都不能強行逼迫他,你覺得我又能做什麼?”雲輕薄脣微抿,聲音很輕卻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看了一眼八公主,“爲了你的婚事,難道要東凌和南雲開戰?隨即被西楚和玄族的聯合大軍各個擊破,從此國破家亡,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後果?你若任性到不顧南雲的下場,我倒想看看,你這個最受寵的公主,父皇還會不會容你!”
“你好自爲之,樂世子和平小王爺你自己選擇吧,樂世子有可能會娶你,也有可能不會,平小王爺會娶你,但你的日子不會太好過,自己好好想想吧。”雲輕扔下一句話,邁開腳步,走出了內殿。
“給公主重新上妝,不可誤了吉時。”雲輕吩咐宮人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入淚流滿面的八公主耳中。
八公主忽然捂住臉,眼淚順着指縫涌出來,在外面守候的宮女得了雲輕太子的吩咐,魚貫而入,板着一張臉,強行的給八公主重新梳洗,上妝。
大紅嫁衣加身,華麗的鳳冠罩頭,鏡中的人兒一身喜慶,但臉上的哀愁卻怎麼也無法掩飾。
郡主府,安心這一日起的也很早,站在郡主府最高的樓閣之上,眺望着行宮的方向,入眼處,京城遍地紅綢,洋溢着歡喜的氛圍。
清涼的心突然就生出了一絲暖意,幻想着她和玉華大婚的那一日,應該也是這樣,普天同慶,鳳冠霞帔,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們真心相愛,幸福的結局不會更改。
“心宿可在。”安心輕聲開口。
“屬下在!”心宿身形一閃,來到了樓閣。
“老皇帝的決定如何?是棄凌雨澤取樂正夕,還是任由事態發展?”安心擡頭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問道。
“平王府一切如舊,正在準備迎娶八公主。”心宿如實稟告,“但與平王府有關聯的勢力不是被打壓就是被拔除,平王爺運用了一切手段防護,但保住的不過是十之一二。”
“爹爹和孃親應該已經團聚了吧?”安心問道。
“昨日就傳來消息,安將軍已順利抵達靈山腳下,此時差不多和錦繡公主在一起了。”心宿回道。
“玉華可到了邊疆?”安心又問。
“回世子妃,按照時辰推算,世子剛進入邊疆的地帶。”心宿老實的回道。
“幾天沒聽凌亦痕的消息了,他平亂平的如何?”安心點點頭,問起了凌亦痕的動向,自從他出發的那一日得到過他的消息,後來她便再沒有聽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寧小王爺一路往東,剛開始的幾日收穫頗豐,他暗地裡不動聲色的趁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就一網打盡,但昨日傳來訊息說,玄族摸清了寧小王爺的路線,一路上埋伏重重,王府隱衛損失一小半,皇室暗衛安然無損,將士也有小程度的死亡。”心宿想了想,沉聲道。
“吃一塹長一智,他估計已經換了行軍路線,一路往東成大掃蕩的規模雖然很容易不留遺漏,但一弊一利,一成不變的模式也很輕易的被別人探知動向,出其不意,雜亂無章,才更穩妥。”安心道。
“世子妃說的是。”心宿道。
“你說今日到底會多麼有趣呢?”安心喃喃自語道,看着隱約現出魚肚白的天色,黑暗落幕,光明來臨,但在不得平靜的今日,卻截然相反,白天才是黑夜。
“世子妃,月家是製藥世家。”心宿猶豫了一會,突然說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所以呢?老皇帝打算用藥物?不能明目張膽的下手,於是便借用高明的藥物來達到他的目的?”安心挑了挑眉,心思一動,平王府和武王府聯手,就未必沒有一搏之力,但他們卻任由老皇帝打擊而甚少有反抗的動作,大抵是因爲將所有能信任的力量都用來保護平王府。
“雲輕太子與皇上達成了協議。”心宿又道。
“唔?”安心饒有興趣的問道,“是什麼?”
“不管皇上如何更換聯姻人選,八公主的地位最起碼要是東凌的世子妃,或者小王妃。”心宿一五一十的答道。
“老皇帝答應了?”安心雙眼眯了眯,不置可否。
心宿面色凝重的點點頭,“他許諾了,並說請雲輕太子寬心,此次聯姻一定會成功,不會有失。”
“丞相夫人離開了吧。”安心換了一個話題。
“是。”心宿道,沉思了半響,“世子妃,前兩日晚上好像相府闖進去一個人,去的正是丞相夫人的院子。”丞相夫人並不在星幽閣的監視之下,所以並沒有過多的派人看守。
“唔,看來我說的話起了點作用。”安心笑了笑,“眼睜睜的看着兄長滿門被抄斬,她還是不忍的啊。”
“世子妃跟丞相夫人說了什麼?”心宿好奇道。
“也沒什麼,她僥倖活下來一命是老皇帝給她的獎賞。”安心眸光清涼,聲音很輕,幾不可聞,“她甘願被老皇帝搓圓捏扁的獎賞。”
“世子妃,屬下不懂。”心宿不明所以。
“凌半雙的這一生,大好年華敗送在丞相府中,她忍受屈辱,知道反抗是徒勞的,便應了,雲丞相對他髮妻的一兒一女疼愛的很,下了命令不許凌半雙生下子嗣,她也應了,按照老皇帝的吩咐,她塑造了一個殘害妾室,妒婦的名聲,她也應了,要她冷眼旁觀,不理會武王府的死活,她還是應了,她這一輩子,都在老皇帝的命令下苟且偷生的活着,從沒違抗過他的旨意。”安心挑起脣角,表情很奇怪,說不出的笑意蔓延,又說不出的諷刺涼薄,伸手輕撫了一下羅裙,直視着遠方的地平線,嘆息道,“老皇帝手段狠辣,手腕鐵血,凌半雙本應該死的,但也許老皇帝念在她這麼多年無比乖順的份上,饒了她一命,將她送去庵堂,了此殘生。”
“屬下不能理解,父不父,如此絕情絕義,丞相夫人卻甘心爲他賣命,難道真的是顧念那點淺薄的父女親情嗎?”心宿震驚,臉色神色極爲複雜,有哀婉,有感嘆,更有一望無際的惋惜。
“長期壓迫下的順從心理。”安心語氣涼寒,“不知道你有沒有試過那種感覺,當你很長一段時間畏懼那個人,隨着時光的流逝,恐懼會慢慢的長在你的骨髓裡面,拔除不掉,即使你有能力對抗那種恐懼的時候,但因爲害怕,長期被壓抑變得不堪一擊的信念根本起不到一絲的效果,你還是會順從的聽命,只因爲,驚恐的因子已經與你合二爲一,再不分彼此,嗯,有點難懂,奴性,用這兩個字形容會比較貼切。”
心宿似懂非懂,看着安心,說不出話來。
“凌半雙就是那種人。”安心一笑,總結道,“但也許是信念戰勝了理智,血肉親情贏了根深蒂固的奴性,她還是忍不住的出手了。”
“世子妃是說,丞相夫人晚上見的人就是武王府的人?”聽安心這麼一說,心宿終於理解了一些,試探着道,“但是丞相夫人被休棄下堂,不再是公主,也不再是丞相夫人,她有什麼能力相助武王府?”
“不要小看那些表面上無害的人,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凌半雙不是兔子,她只是被猛虎壓迫的狐狸,藏起了鋒利的爪子,韜光養晦,蓄勢待發。”安心失笑,語氣忽然變得輕快,“她並沒有什麼大的籌碼,但有的東西老皇帝怎麼也想不到。”
“世子妃,您爲什麼會幫助武王府和平王府?”心宿忍不住的問道。
“我並沒有幫他啊,只是間接的點醒了某些人,我可什麼都沒做。”安心聳了聳肩,神情俏皮,眸內閃爍着狡黠的光芒,“我現在也弄不到到底在幹什麼,明明打定主意看好戲的,卻總是忍不住攙和其中,你家世子要是在,肯定會訓我一頓。”
“不會的,世子那麼愛世子妃,他捨不得。”心宿搖搖頭,顯然不信。
安心啼笑皆非,“是你家世子僞裝的太好了,他看上去溫潤如玉,其實他黑心着呢,很懂得利用一切時機來欺負我。”話落,她腦海中控制不住的浮現出那日在軟帳內的春色無邊,小臉頓時一紅,冰涼的心也逐漸滾燙起來。
心宿沒發現安心的異樣,自顧自的道,“世子就算欺負世子妃,也是很溫柔的欺負。”
“將一切盡在掌握有什麼意思?你家世子有一句話說的好,未來變幻莫測,靜待風雲際會,這場火燒不到我們身上,看着就好。”安心眸光不自然的閃了閃,強制壓下心口劇烈的跳動,平復着紊亂的呼吸,扯上正題。
心宿深以爲然的點點頭,江山之爭,必有一場生靈塗炭,玉王府的使命是助新帝登基,其他的無關緊要。
一輪紅日由地平線拔起,冉冉滑向天際。
“更衣去參加婚宴!”安心注視着初升的太陽,頂着萬千金光,深吸一口氣,粲然一笑。
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閣樓,進入了內室。
她平日都是月牙白的羅裙,但今天是大婚之喜,白色太過素雅,不合時宜,想起第一次在宮中見到玉華時,他一席藍衣清水,更顯得公子如玉。
讓思錦捧來了一套天藍色的羅裙,安心沐浴,更衣,打理完畢後,剛吩咐人備上馬車,前院的大管家就腳步匆匆的來稟報,“月家少主來訪,說一定要見到郡主,否則他就直接去將軍府找安將軍!”
安心小臉一沉,該死的月弦,肯定又猜出了千羽的身份。
“請進來。”安心臉色不好的道。
雖然短短一句話,卻包含了月弦已洞悉爹爹離開京城的真相。
管家拱了拱手,立即告退了。
很快,月弦一身月白色錦袍,金冠玉帶的走進了內室,剛掀開珠簾,就看到安心沉怒的小臉,溫雅一笑,笑容數不盡的風情。
“郡主,幾日不見,別來無恙。”月弦眼波流轉,清雅笑意。
“別那麼多廢話,姑奶奶最不待見的就是你。”安心輕叱了一聲,看着俊美鳳儀的月弦,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每次都是他壞事,她真的很疑惑,月弦到底是如何看穿的,千羽的易容術她也見識過,的確無人能出左右,加上他一舉一動的神韻已經跟安連城頗爲相似,若她不熟悉爹爹,也是認不出來的。
“千公子改頭換面扮成了安將軍,是郡主的意思吧?”月弦對安心盛怒的臉色視而不見,施施然的坐在她對面,脣角含着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溫聲問道。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不怎麼樣,你想告訴皇上外公趁早的,晚了就來不及了。”安心瞪了他一眼,悶悶的道,“夫妻不能團聚,我送爹爹出京找孃親有情可原,皇上外公要拿我問罪就問吧,我不在乎。”
月弦眸光微閃,眼底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幽暗,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笑道,“郡主說的哪裡話,皇上擔憂玉世子不在,難免無聊,特讓月弦帶郡主參加婚宴,與君同樂。”
“擔憂我無聊?”安心嗤笑道,“你確定他是這麼說的?而不是爲了怕我壞了他今日的大事,將我牢牢的看守住?”
“皇上是這麼吩咐月弦的。”月弦對安心的諷笑不以爲意,臉上淺笑盈盈。
“少來那一套假客氣,姑奶奶不愛聽。”安心只覺的一口氣憋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很是難受,她以爲千羽代替爹爹坐鎮將軍府,萬無一失,卻不想月弦還是察覺到了。
天下十公子,排名第二,僅屈居於玉華之下,的確不是空負盛名。
“我本來是準備參加婚宴的,但不想跟你去。”安心閒閒的瞅了一眼好整以暇的月弦,冷哼道。
“皇上下了死命令,郡主莫要難爲月弦。”月弦撫了撫額,搖頭苦笑的模樣與玉華如出一轍。
安心瞳孔微微的縮了一下,很懷疑月弦就是故意來膈應她的,她說的很清楚,她不喜歡看到他,尤其是他舉手投足的氣韻與玉華該死的相像。
“爲難又如何?是不是我不肯你就預備將爹爹私自出京的事兒告知皇上外公?讓他治將軍府和我的罪?”安心不怒反笑,如花的笑意下隱藏着森森入骨的涼意,“月弦,老孃還真不懂,擇明主而事,你如此殫精竭能的爲皇上外公鞍前馬後,圖的是什麼?榮華富貴?權利名望?還是那愚不可及的忠心可鑑?”
“郡主說什麼都好,月家上下一脈都誓死忠於東凌。”月弦收了笑意,臉色有一瞬間的沉寂,眼神幽幽的道。
“很好,你也別說我爲難你,如今離拜堂還早,如果你能贏了我,我就跟你一起參加婚宴,你要是輸了,不好意思,出郡主府往右走,不要再回來了。”安心定定的注視着月弦的一雙眸子,聲音清寒的道。
聞言,月弦眸中閃過一絲什麼,轉瞬即逝,玩味的挑了挑眉,氣死人不償命的道,“月弦爲何要和郡主比試,爲了將軍府,郡主一定會和月弦一同前往的,不是麼?”
“做你妹的春秋大夢!”安心最討厭被人威脅,特別還是一個她極端厭惡的人,頓時氣血上衝,臉色的殺氣不加掩飾,怒道,“你拿什麼篤定本郡主一定會管將軍府,爹爹出城是去找孃親,去彌補老皇帝做過的滅絕人性的事兒在孃親身上造成的傷害,他有什麼資格降罪於我,降罪於將軍府?”
“當時情況,皇上也是不得不爲之。”月弦沉默了片刻,整個人變得沉悶異常,聲音暗啞。
安心扯了扯嘴角,美眸遍佈寒意,反問道,“馬後炮誰都會說,有的事兒做了就是做了,說的再多也是無用,姑奶奶決定的事兒,還沒人能勉強,你說,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弄出點什麼動靜,聯姻還保不保的住?東凌還保不保的住?”
月弦面色一變,眸中殺機若隱若現,冷意漸漸蔓延,內室的溫度驟然下降,寒聲道,“東凌也是郡主的家國,家母是東凌的長公主,家父是東凌的一品大將,你未來的夫君更是東凌的忠良,郡主忍心下手?”
“我爲什麼不忍心?”安心笑了笑,森涼刺骨,如皚皚白雪,一望無際的冰寒之色,“孃親是郡主,於東凌,她盡了最大的努力,爹爹是將軍,於君主,他捨命維護,肝腦塗地,玉華是世子,於江山,即使他不願凌亦痕爲新帝,依舊出征平亂,月少主,敢問,他們三人,誰有一絲的懈怠?老皇帝回報的又是什麼?就因爲他是皇帝,所以全部的人必須得奮不顧身的爲他死而後已麼?真是滑稽,如果他連一點小事都不能容忍,談何君之大義,王者之風?”
一連串的問題,句句珠璣,擲地有聲,月弦臉上殺氣消散,面容蒼白,失了反駁的言語,看着安心,沉默不語。
“我看在孃親和玉華的面子上,的確打算偃旗息鼓,畢竟,這是將軍府和玉王府一心要守護的家園,我再不願,也無法違逆他們的心願,但你若真要拿爹爹的事來威脅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你我誓不罷休,天下之大,有的是容身的地方。”安心又道。
“正因爲皇上知道你有這個本事,所以纔會讓我把你帶在身邊,今天的佈置不能有變數。”月絃聲音有一絲沙啞,撇開了眼,不與安心太過璀璨炫目的眸光對視。
安心翻了翻眼皮,清聲道,“還是那句話,打的過我,我今日便跟你一同,打不過我,哪涼快哪呆着去吧。”
“好。”良久,月弦吐出一個字。
安心眼睛頓時一亮,身形一閃,出了內室,前幾天夜以繼日的修煉融合玄力,雖然未圓滿,但也提升了一個小階梯。
玉華不在,沒法試驗,月弦既然是第二公子,武功自然高超,拿他當試金石,正合適不過。
月弦身影如煙霧,頎長的身形秀雅而立,白色的衣袂飄飛。
“開始。”安心道,話音落地,手心裡的乳白色金芒耀眼奪目,腳步一移,去扣月弦的咽喉。
月弦輕輕一閃,躲開了安心的致命一擊,安心掌風一轉,更爲凌厲的勁風打上月弦的面門。
短暫的交手,安心已經清楚月弦的內力比她要強盛,但玄力比普通的真氣又更勝一籌,更加能吞噬朝她打過來的內力,各有優勢,勢均力敵,一時間,二人僵持不下,呼嘯而過的掌風險險的擦過兩人的耳際。
兩人齊齊拔地而起,對決百米高空,金光閃閃,電光般的速度端的是讓人眼花繚亂。
思錦和思煙被打鬥聲吸引了過來,紛紛使勁睜大眼睛,看着兩人纏繞的身形。
心宿等一衆暗衛也不由被吸住了視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空中互相纏鬥的兩人。
各自猜測着誰能勝了對方。
安心開始還留着後手,逐漸的發現月弦遊刃有餘的接下她的招式,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玄力提了十成十,金光混合着乳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天際,一掌接連一掌的襲擊月弦,掌掌毫不手軟。
月弦面容冷峻,打起十分的精神來應付安心的必殺之招,他突然發現除非用必要的手段,他根本傷不了安心,因爲只要真氣剛近她的身,就會被玄力所吞噬,同化。
跟武林中最邪魅的吸功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忽然半空‘砰’的一聲巨響炸開,兩人齊齊從半空中滑下數丈,還沒穩住身形,又立即飛身對掌,不給對手留任何退卻的餘地。
思錦和思煙頓時一驚,只見那兩人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每次發出的招式都是傾盡全力,絕無一絲一毫的放水和手下留情。
心霎時提了起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擔心小姐的安危,月弦成名已久,加上月家一直隱匿,不被外人所窺探,因此享譽盛名,被江湖中人津津樂道。
玉世子雖是天下第一公子,但他甚少出手,更別提會在江湖中走動,自從和小姐在一起後,玉世子出現的頻率纔多了些,但月少主的排名僅次於玉世子,想必武功是很出類拔萃的。
心宿等人更是不敢有半分的鬆弛,緊盯着交纏的兩道人影,連大氣都不敢喘,隨時準備衝上去救人。
一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人交手似乎永無休止,站在地面觀看的一干人等眼睛都發酸了,兩人還在打鬥,但光芒卻已經弱了些,沒有最開始的逼人奪目。
“郡主,最後一掌你我竭盡全力出手,定下輸贏可好?”月弦的聲音從半空中響起。
安心沒開口,將丹田內所有殘餘的玄力盡數運轉,微微黯淡的金光大放光華,金燦燦的陽光似乎都褪了幾分顏色。
再次‘砰’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響起。
兩人的身影齊齊從半空落下。
月弦收不住腳步,一退好幾丈,安心同樣一退好幾丈,脣角絲絲縷縷的鮮血襯着瑩潤的肌膚,更是紅的刺眼。
“我輸了,好,今日婚宴跟你一同。”安心無所謂的抹了一把脣角的血絲,很痛快的承認自己技不如人。
月弦搖搖頭,“郡主體內三股力量在最關鍵的時候失了平衡,纔會被月弦鑽了機會,假以時日,郡主玄力大成,月弦絕不是你的對手。”
安心撇了撇嘴,“別說的這麼冠冕堂皇,輸了就是輸了,我從不爲自己的失敗找藉口,等再過一段時日,我定能勝你。”話落,邁開腳步,走回內室。
月弦眸光溢出一抹笑意,擡腳準備跟上安心的步伐。
“在外面等着吧,等我換好衣服,一起去平王府。”安心丟下一句話,身子隱入房間內。
月弦停住步履,站在原地不動。
“小姐…”回神的思錦和思錦暗暗瞪了一眼月弦,慌忙的跑進了內室。
“小姐,您受傷了。”思錦看着安心脣角的血漬,頓時焦急。
“小傷。”安心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心宿飄身進來,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遞給安心,迎上她不解的目光,道,“這是世子留下來的,說…他一日不在世子妃身邊,您就消停不了,指定會受傷,因此特意給屬下留着這個,以備不時之需。”
安心乾乾一笑,接過藥瓶,倒出兩顆藥丸,看也不看的就塞入嘴中,嚥下腹內。
重新換了羅裙,挽了髮髻,安心一身藍衣衣裙的出了內室,對着月弦懶洋洋的打了一聲招呼,往郡主府的門口而去。
“郡主可有受傷?月弦這裡有療傷的藥,郡主若是不嫌棄,就服下吧。”月弦側目看着安心,見她眉眼清透,眉宇間微微存了一絲羸弱,立即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白底藍花的小瓶子出來,遞在安心眼前。
“多謝月少主的好意,本郡主不要緊。”安心目不斜視,對月弦擔心的眸光視若無睹,想也不想的就拒絕道。
心宿說月家是製藥世家,那提煉藥草的能力定是高深,藥效非凡,但他是老皇帝的人,她可不敢服用他的藥,萬一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聽說,將軍府的如夫人死了?”月弦也不多加勸說,收回瓶子,話鋒一轉,問起了楚夢如身死的事兒。
“嗯。”安心閒閒的應了一聲。
“玄璃少主所爲?”月弦又問。
“嗯。”安心又應了一聲。
“屍體如何處置?八公主和平小王爺大喜,自然不能大興喪事,免得衝撞了一對新人。”月絃聲音溫和的又問。
“我不知道,哥哥處理的。”安心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月少主何時回京的?”
月弦一怔,眸內漫上一抹深思,他出京是去辦皇上秘密指派的任務,鮮少有人知情,卻不料安心將京城的風吹草動都瞭如指掌,轉念一想,玉華估計將星幽閣都留給了她,又有什麼事能逃過星幽閣的耳目?
“昨晚。”月弦回道。
安心哦了一聲,狀似無意的問道,“去哪裡了?”
“請恕月弦不能告知。”月弦眸中帶着一絲警惕,堅決不肯吐口。
“我就是隨口一問,不說就不說。”安心打了一個哈欠,意興闌珊的道,“今日你可得好好看着我,出了事別賴在我身上,我負不起責任。”
“那是自然。”月弦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安心一如既往的獨來獨往,沒有帶一個丫鬟去赴宴,月弦亦是,兩個人上了馬車,東拉西扯的聊着天。
大部分都是月弦在說,安心偶然回一句。
“郡主,你愛玉世子嗎?”一反常態,月弦突然問道。
安心眉毛一揚,不假思索的道,“當然愛。”何止是愛,簡直是愛到不能自拔的地步了,是那種全天下的人加起來都沒有他重要的愛,更是甘願爲了他拋棄一切,只求與君相伴到老的愛。
“那你瞭解他嗎?”月弦鳳目中漂浮着意味深長的光彩,輕聲問道。
“一半一半。”只要是關於玉華的問題,安心還是很樂意回答的,“每個人都有不爲人知的秘密,我有,玉華也有,但這沒什麼關係,我愛他,他愛我,這就夠了,其他的都可有可無,一輩子那麼長,用盡一生的時間慢慢探索對方的美好,不是很有意思嗎?”
“我愛他,他愛我。”月弦身子一震,吶吶的重複道,似乎在咀嚼話中的含義,又似乎只是單純的反覆,“真的夠了嗎?”
安心看着月弦,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但偏偏又說不上來。
“若是哪一日,不夠了怎麼辦?”月弦神智回籠,看着安心,別有深意的問道。
“怎麼會不夠?”安心皺眉,“愛情沒那麼複雜,心心相印,互相信任,就一定會白頭偕老。”
“但願那一天不會來到。”月弦目光深邃的看了安心一眼,隨即閉上眼睛,不再出聲。
莫名其妙,安心恨恨的瞪着他,想挑撥離間就直說,賣什麼關子,打什麼啞謎,裝模作樣的真心讓人噁心。
狹小的空間內暗涌迭起,氣氛沉悶的令人惴惴不安。
安心挑起車簾的一角,街道處處鮮紅,人人臉上都帶着喜色,整個京城,上上下下,都被鋪下了百里紅妝。
昭示着老皇帝對聯姻之事的看重,排場盛大,全城歡慶。
到了平王府,月弦率先下了馬車,安心緊隨其後,清潤如水的藍衣流瀉了一片的流光溢彩,清麗脫俗的面容呈現在衆人面前,頓時響起陣陣倒抽冷氣的聲音。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穿月牙白羅裙的安心,清冷,不近人情,沒有半分的煙火氣兒。
天藍色衣裙的她,清華如月,不施脂粉,風華無雙,柔婉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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