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花廳的門被一腳大力踢開。
唐楚煜領頭站在門口,目中燃起熊熊怒火。他身後是高大的岑鳶,和麪色平靜的時安夏。
唐頌林被嚇了一跳,揮着的手就那麼舉在空中,打不下去了。
唐楚君原本戰鬥力很強地對抗父親,可一見進來的幾人,精氣神立刻垮了,就跟剛纔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她人本來長得白,唐頌林早前一巴掌打下去,那張臉就紅了半邊。這會子眼圈一紅,就顯得更可憐了。
唐楚煜大步走近,伸手就把妹妹拉到了身後,目光盯着父親那隻打人的手,一直盯到對方緩緩放下,才冷冷道,“父親這是惱羞成怒,還是狗急跳牆?”
唐頌林幾時被兒女如此拿捏羞辱過,簡直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們都反了!一個個的,不尊孝道,不懂禮數!這就是我國公府教出來的好兒女!”
唐楚煜畢竟是遵着孝道思想長大的人,做事自來一板一眼,“父親,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唐頌林被兒子盯得臉上火辣辣,“聽她胡說!”
有些事,只要他不承認,就無從查起。他怒瞪着兒子:“傳出去,你不重孝道,不敬父母,我看你如何爲官!”
唐楚煜從來不知道外祖家這麼委屈。
自小父親就不讓他跟明家來往,說明家看到他和妹妹會傷心,會想起死去的女兒,叫他們不要給明家徒增傷悲。
他信了。也因着自小跟明家沒有往來,感情不深,便沒過多關注。
今天聽到這些,他內疚極了,就覺得愧對明家。
他必須弄清事實真相。
唐楚煜沉聲道,“如果妹妹說的話屬實,我就要查到底。哪怕降職,哪怕辭官,我都要還外祖、還明家一個公道!”
唐頌林聽得心肝抖了一下,硬着頭皮道,“少無中生有!你們的母親離世已久,你們這些不孝子別去驚擾她。還有你們外祖,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
唐楚君從唐楚煜身後探出個頭,悠悠地問,“有沒有可能,我外祖其實這輩子都在等一個交代呢?”
“閉嘴!”唐頌林惱怒地看着唐楚君,“你從哪裡道聽途說來這些沒有根據的謠言!還拿來污衊自己的父親!這就是你的孝道嗎?”
孝道!孝道!就會這兩個字!唐楚君心頭雖有氣,但同時也心虛。
因爲剛纔那些話都是女兒時安夏教她說的,還寫下來,讓她記熟背牢。
至於時安夏從哪兒聽來的,她哪裡知道?
唐楚君只知道女兒說什麼都是對的,做什麼都沒錯。反正女兒最聰明,身邊能人異士多,沒準就是陽玄先生掐指算出來的呢。
別人信不信她不管,總之她是信的。可要拿出證據來,卻是比登天還難。實在是因爲事情過去太久遠了。
唐頌林一瞧女兒那個樣子,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她沒有證據!
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認,這雙兒女就拿他沒有辦法。
且,這一刻他內心十分抗拒他們。世子之位不能給唐楚煜!
他腦子裡已經在轉悠別的念頭,看看還有沒有更聽話的兒子可以當世子。
不聽話的,都滾蛋!
時安夏從唐楚煜身後站出來,溫溫問道,“外祖父,您想清楚了,真的要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唐頌林立刻就知道,素來糊塗溫吞的女兒到底爲什麼會忽然從鵪鶉變成鷹。
可算找到源頭了!
他負手而立,怒目而視,冷哼一聲,“你有證據?”
時安夏乖巧地搖了搖頭。
唐頌林哈哈大笑幾聲,又狂妄又舒心又無恥,“那你們是從哪裡聽來的無稽之談?”
時安夏將視線投向窗外的藍天,輕聲道,“人在做,天在看啊,外祖父!您能摸着良心說,剛纔我母親說的話不是真的?”
唐頌林笑得更狂妄,“那些沒有根據的話,從何處聽來的,我就不追究了。不要因爲一些道聽途說,就壞了一家人的感情。”
他這會子回過神來了,關係不能弄太僵。畢竟時雲起兄妹倆前途不可限量,還得談感情。
眼前這討厭的外孫女是皇帝欽封的公主!
他必須表現得十分大度,才能把這茬揭過去。
但顯然時安夏不樂意揭過去,“人只要做過,就會留下痕跡。真要找證據,未必找不到呢。外祖父,您只要承認了,把明家的銀子還了,這事兒就能揭過去。何必鬧得那麼難看?”
她確實沒有證據證明,明家拿了銀子給護國公府去捐給國家救災。
上輩子也是成了護國公的唐楚煜偶然遇到了明家人,便是聽明家人說起往事,才知道事情真相。
明家老太爺臨死都閉不下眼,還指望唐頌林哪天良心發現,來看看明家。
就算不還銀子,不給爵位,至少得有句話承認明家當年確實給國家作了貢獻。
可是不止沒等來唐頌林這句話,連他們上門也被人趕出來。唐頌林還派人威脅明家,若是在外亂說話,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貴爲皇太后的時安夏在得知這件事後,以別的名目爲由,封了明家爵位,實現了明家的階層跨越。
因爲明家子弟在國難當頭的時候,跟着唐星河上了戰場,幾乎打掉了大半明家男兒。哪怕活着回來的,也沒幾個肢體健全。
但當年募捐銀子的事,沒證據確實就沒證據。除非……唐頌林自己能承認一切。
時安夏看着唐頌林的眼睛,“外祖父,您知道爲何繼外祖母最近總往侯府送東西嗎?”
唐頌林皺眉,“朱氏給你們送東西?”心頭沒來由一跳,總有不祥的預感。
實在是因着他太瞭解朱氏這人了,拿進來容易,要叫她拿出去,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小氣得很!
所以能讓朱氏往侯府送東西,就很詭異。
“那是她當初昧下外祖母留給我母親的嫁妝,我責令她一個月內還清。有幾樣東西被她送人,現在還追不回來,我寬限了她時日,讓她必須給我追回來。”時安夏擡眸望着唐頌林,“外祖父可知爲何繼外祖母忽然變得聽話了嗎?”
唐頌林被外孫女那一汪幽深如古井的眸光瞧得渾身一震,情不自禁問,“爲什麼?”
“因爲……”時安夏拖長了尾音,“最近我外祖母總來找她,讓她還嫁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