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圓在那裡衝顧今笙嚷了起來。
下半輩子她如果不好過,也要拉上顧今笙,不讓她好過,她一定要讓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這顧今笙就是個毒婦,自己的親妹妹,她一個都容不下。
她沒有好日子過,顧今笙她,也別想有痛快的日子過。
顧若圓定然是失去了理智的,丈夫已死,本想指望兒子,現在兒子又傻了,她又懼又怕,本指望靠着顧今笙的,哪知她也斷了她的指望,若是這樣,她這往後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
顧今笙瞧她瘋了似的大喊起來,微微蹙了眉。
這不講理的人,果然是沒有道理好與她講的,她以爲自己欠她什麼嗎?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從來都不欠她顧若圓。
一切,都是她應得的。
“來人,把這瘋婆子趕出去,往後,不許她再靠近門口半步。”
冷淡的聲音傳來,帶了幾許的嚴厲,是三爺走了出來,吩咐下去。
顧若圓頓聲音頓時一住,瘋婆子?在三爺的心裡,她竟是瘋婆子。
許是沒想到會得着這麼一個稱呼,她一時之間失了聲,也是絕望到極點。
想當年,她也曾貌美如花過……
都是顧今笙,都是她送了自己的盒胭脂。
門口的侍衛已快步走了過來,要把顧若圓往外趕,她猛然又清醒過來,大喊大嚷着:“顧今笙,顧今笙,都是你毀了我,你毀了我的臉,是你毀了我的臉。”
“理這瘋婆子做甚,走吧。”蘇長離已拽了顧今笙離去,上了馬車。任憑她在外面大喊大叫。
顧今笙跟了三爺上了馬車,坐在馬車之中,一時無言。
其實,顧若圓說的都是真的。
她這張臉,的確是毀在她手中的。
當年表小姐送她一盒胭脂,她總覺得表小姐不懷好意,便轉手送了四小姐顧若圓了。事隔多年,這件事情,她也從未後悔過。
因果循環,天道輪迴,都是她應得的。
蘇長離伸手攬過她,問:“不開心?”他以爲被那顧若圓影響了心情,使得她整個小臉都皺在一起了。
顧今笙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擡眼,看了看三爺關切的模樣,她問:“三爺,要是有一天你發現,我和你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她忽然又止,覺得這樣問題有點多餘,還不自信。
她和三爺之間的感情,需要說這些什麼?
她相信以及肯定,且自信,三爺會一直愛她的。
蘇長離卻嘆了口氣,道句:“你最糟糕的樣子我都不在意,還怕你更糟糕麼。”
顧今笙怔了一下,隨即問:“我最糟糕的樣子是什麼樣子?”她想了想,什麼時候是她最糟糕的樣子?她竟是想不起來,記憶中,應該沒有吧?
她一直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的。
蘇長離沒有回答她。
“三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你說啊……”
蘇長離不說,她反而急了,急於想知道自己在三爺的眼中,最糟糕的樣子,是什麼時候。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糟糕的一面,是她自己太自信了?
“沒有沒有。”蘇長離忙又否認了。
“一定有,你剛纔說了,你快說。”
蘇長離任由他晃着自己的胳膊纏着追問,就是不說了。
他若說了,恐怕她要更加沒完沒了。
他剛纔腦中一閃而過的是,她在宮中的那段日子,對於他來說,是最糟糕的事情,是最不能原諒的事情,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現在,她已是他的妻,再沒有人可以把她奪去。
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
突然說了那麼一句話,失策啊!
顧今笙纏着她追問了好一會,纏得他頭疼,她真是越來越能鬧騰他了。
“等等,我說,我說。”蘇長離示意她暫停一會,想了想,一本正經的和她說:“第一次的時候吧。”
“啊?”什麼叫第一次的時候?顧今笙一時之間沒想明白。
“你當時的反應……”他想了想,想找一個比較貼切的詞來形容:“比較像岸板上的死魚。”
死魚?不會動的魚?
顧今笙忽然就明白了他這話的意思,氣得輪了拳頭捶他:“有你這麼說人的麼。”
她輕哼了一聲,抱怨:“當年的往事,你還好意思提,偷偷摸摸的翻牆進來,跟個賊似的。”提到當年的往事,她扭身過去,不理他了。
雖然當年的往事她根本不計較。
那時候從宮裡出來後,她一心想的就是他了,怎麼會在意他半夜是如何進來的?在那一夜,甚至是要了她的身……第一次,又驚又嚇的,當然也不會有過多的反應,一個音都不敢出。
後來,明白了他的動機後,雖覺得有點難受,但還是因爲愛,大概也就是因爲愛了,便沒有計較那麼多。
蘇長離輕輕敲了一下腦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這是給自己挖坑讓自個往裡跳,提什麼糟糕,提什麼第一次……他本意只是想讓她開心一些,不受那瘋婆子影響情緒的。
失策。當真是老了麼。
蘇長離默了一會,想了想,準備再找個什麼話題說一說,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過了一會,開口:“笙兒,等明個,我教你作詩如何?”他還記得她不會寫詩的,他也已經好多年沒當過她的老師了,她現在是樣樣都行了,好像也不需要他指教了。
不過,關於作詩這方面,她還是不行的。
往後的日子,他其實還是可以繼續做她的老師的,就像當初做她的琴師一樣。
顧今笙不由得扭臉看他,問:“三爺,我不會作詩,會讓你覺得很遺憾嗎?”
“沒有,沒有。”
顧今笙冷笑:“既然不遺憾,你幹嘛老提讓我作詩?會作詩能當飯吃嗎?我天天帶孩子,還要幫着掌中饋,都夠忙的了,你就不怕把我累壞了。”
“……”
“我記得我以前和你表示過,我不喜歡作詩,不想學的,你幹嘛老想強迫我,你是不是覺得閣老夫人不會作詩,說出去會很沒面子?”
成親之前,她能學的樣樣都學了,現在,她真不想學了。
如果三爺真的覺得這事會讓他沒面子,她當然也會考慮考慮,興許會學習一二。
“……”
蘇長離不說話了。他才說一句,她立刻振振有詞,有一堆話等着送給他。
他若說能娶到她就是最大的面子,恐怕她又會說他說的是反話。
想當年,他讓她站,她不敢坐,總是有幾分的畏懼他的,幾時敢這般回嘴的,都是讓他給慣的,他認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顧今笙又問他。
蘇長離嘆口氣:“說不過你。”
顧今笙輕哼一聲,扭過身去。
蘇長離移近一些,伸手摟過她,她不情願的掙了一下,他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嘆口氣,道:“給你說件事情,皇太后,又懷上了。”
顧今笙哦了一聲,又說:“她這一世,是有福的,上天總算沒有虧待她。”
蘇長離問她:“你覺得上天有虧待你嗎?”
她嘴角扯了扯:“三爺從未虧待過我。”
“總算說了句實話。”能被她如此評價,他竟是覺得無比高興。
今笙又問他:“三爺,你對你的前半生可還滿意?”
“滿意。”
今笙嘴角再次扯了扯,三爺這樣的人,當然會滿意自己的人生,他怎麼可能會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什麼缺憾。
從一開始,他就站在一個較高的頂點上,從小到今,一直優秀,且無人超越。
“不想學人家納個妾招個通房什麼的?”
“兩個人正好,多一個太吵。”
今笙表示同意,想順便給他灌輸一點納妾的壞處:“我瞧那些納妾的男人,後院沒有一個清靜的,妾妻之間明爭暗鬥,從爭風吃醋的小事擴大到你死我活,孩子們之間也是如此,幾乎找不到有幾個善終的。”
“嗯,放心吧,我不會納妾的。”
“……”今笙閉了嘴,感覺自己的想法被三爺一眼看穿了。
沒成親時,他其實也表示過不會納妾的,那時候只當是甜言蜜語了。
現在成親多年,三爺依舊沒有納妾,漸漸的,她有點相信了。
馬車噠噠的往前而行,直達墓地。
兩人一塊來給老太君行了禮。
真相已浮出水面,老太君蘇羽,確實是死於她人之手,這樣的發現,讓人更難過。若是正常死亡,尚且讓人容易接受一些。
“奶奶,我和笙兒來看您了。”蘇長離把帶來的祭品放了下來,慢聲道:“雖然知道,即使是找到了真兇,您也無法再活過來,但還是要告訴您一件事情,殺害您的真兇,一定不會讓她善終的。”
顧今笙瞧了他一眼,三爺說這話的時候瞧起來很平靜,那份平靜之下,更多的是一份冷酷吧。
她輕輕拽住三爺的胳膊,男人的情緒和女人的所要表達的情緒總是不太一樣的,但此時她卻知道,三爺心裡並不好過。
~
太傅府。
外面那樣的流言,真的無須太久,就傳得沸沸揚揚了,自然也就傳到了蘇瑩的耳中了。
雖是不敢置信,但在冷靜下來後,蘇瑩還是匆匆去了。
她想問一問這個二弟媳,到底是怎麼想的,爲什麼要那樣做?丁月到底哪裡得罪她了,竟讓她下此毒手。
蘇瑩過去的時候李氏還躺在牀上,她的手受了傷,被蓮俏咬了一口後,傷得不輕,現在雖是上了藥,但並不能立刻止疼的。
“夫人,大小姐來了。”婢女匆匆進來通報一聲,李氏有點不想見她,她現在沒心情見這個死了兩回丈夫的女人。
到現在還住在孃家不走,她也真是夠有臉的了。
她正想要拒絕,蘇瑩已走了進來,聲音有幾分的陰陽怪氣:“聽說你出去了一趟後便受傷了?這京城,還有誰能傷得了你?”
李氏看她一眼,覺得她來者不善。
她打起精神坐臥起來,道句:“一過是讓條瘋狗咬了一口,一點小傷,已經處理好了,不礙事的。”
蘇瑩注意到了她手上包紮的傷,掃了一眼,回她:“是讓你之前的婢女蓮俏給咬的嗎?”
李氏看她,隱隱覺得她可能聽說了什麼。
那個瘋子,在外面到處亂喊,想不讓人知道也難啊!
“聽說,是你殺了我女兒?”蘇瑩又詢問她一句。
李氏瞧她一眼,冷笑一聲,道:“聽哪個說的?”
“聽你的婢女蓮俏說的。”
“我爲什麼要殺你的女兒?殺了她對我有什麼好處?瘋子的話你也信?”李氏掃了她一眼,一副你說話長腦子了嗎的表情。
蘇瑩說:“究竟是什麼動機,你心知肚明,那瘋子的話到底可不可信,你也心知肚明,我來,並不是要找你算帳,因爲,自有人會找你算帳,我來,只是要告訴你,你一定會爲你的所做所爲,付出代價的。三弟這個人,可不是好唬弄的,你敢殺他的兒子,他一定敢殺了你的兒子來抵命。”
李氏勉強自己從牀上起了身,蘇瑩的話,提醒了她,讓她忽然就驚醒過來。
的確,三爺那個人,可不是好唬弄的。
如今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外面傳言那麼厲害,三爺定然早就知道了,可是他爲什麼不來問問她?就連顧今笙也沒有過來問一聲。
李氏站了起來,難掩面上的不安。
爲什麼?三爺到底想幹什麼?
他該不會想找個機會,把她和她的兒子給暗殺了吧?
不,她要調侍衛過來,把這裡嚴嚴的保護起來。
勉強忍下心裡的煩燥,衝蘇瑩道:“你在我這兒滿口胡話作甚麼?我什麼都沒有做守,清者自清,你若是再胡說,就別怪我翻臉了。”
蘇瑩冷哼:“翻臉?你翻啊?我就看着你,到底是怎麼個死法。”言罷,轉身,頭也不回的去了。
李氏心煩意亂的直喊:“去把李意找過來。”
婢女趕緊去找人,她的護衛李意很快走了進來,行禮:“夫人。”
“你不覺得三房那邊太過平靜了嗎?事出反常必有妖,想辦法,多安插些暗衛在這院子裡。”她需要保護,她的兒子也需要保護。
從府裡調侍衛到這邊的院子裡是不太可能的,這會驚動三爺,所以,只能從外面調弄人了。有錢好辦事,江湖之上,有的是人願意爲財而死的人。
李意答應一聲:“奴才這就去辦。”
“快點。”
“是。”
“還有,把那個賤婢的家人,給處理了。”既然那個賤婢不聽話,敢出賣她,她的家人,也就不必留下了。
李意應聲,退了下去。
李氏又站了一會,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有種隨時都可能會讓人殺了的恐懼。
本來是萬無一失的事情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現在,她更多的擔心已不是事情的敗露,而是如何應對三房往後對她的暗算,她覺得,極有可能是暗殺。胸口之中,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壓抑,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還有二爺,二爺今天還沒有回來,如果回來之後,聽說了這件事情,會不會也跟着信以爲真?
一個瘋子的話,二爺若也跟着他們一樣相信了……趁機把她休了。
孃家人,已打算把八妹送給二爺了。
賤人,弄個小賤人過來與她爭寵。
李氏有些崩潰,從未有過的崩潰,她的人生,怎麼就到了走頭無路的地步了?
她怎麼就把自己的人生,走到盡頭了?不應該的,不應該的!
猶記得,那一年,與二爺相識,她也是滿心歡喜,以爲自己遇着了屬於自己的良人。
那年,二爺還只是在兵部跟隨父親做事,還不是今日的輔國將軍。
父親賞識他的才能,有意把她許配於他,便邀他到家中來作客。
那日,她在院中舞劍,他與父親剛好路過,父親鼓掌說好,介紹說:“這是小女玉釵,今年已經十五了,尚未婚配。”
他望向她,回了父親一句:“長淵也尚未婚配,今年十九。”
這話聽得她頓時也羞紅了臉,便知他是中意她了。
當日,父親便挑明瞭此時,兩人從此定下婚姻,待她滿十六之時,便嫁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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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有幾分的失了魂,靜靜的站在那裡。
婢女送來吃的,她怔怔的往了一會,忽然取了銀釵,逐個試了飯菜。
她害怕,飯菜有毒,總感覺,三房一定會暗中做什麼手腳,想要弄死她。
好在飯菜無毒,她放下心裡,卻又吃不下什麼。
到了傍晚,李嬤嬤忽然匆匆進來報:“夫人,八小姐被擡進來了。”
“……”李氏怔了一會,一時之間沒弄明白這八小姐是誰,李嬤嬤瞧她神情有些恍惚,輕聲說:“夫人,就是您的妹妹,八小姐。”
李氏明白過來,頓時就覺得氣血上涌。
她孃家這動作,可真夠快的啊!
她娘前腳剛從她這兒出去,到了晚上,就把人送過來了。
到現在也沒聽說二爺回府,這人都送過來了。那二爺到底聽沒聽說外面那些傳言?
暫且也顧不了這許多了,眼下她要去見見這個賤丫頭。
雖然討厭她的出現,可現在,她還是需要她的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