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裡出來後,蘇長離便乘了馬車,回去了。
路過集市,他下了馬車,先進了衣店,挑選了幾件孩子的成品,又挑選了鞋子。
天就要冷了,正如笙兒所言,他也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會是什麼模樣,也不知道那邊是否寒冷,是否有人照顧。
那孩子不在自己的身邊,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爲他做些什麼。
想着家裡還有一些孩子,他又給孩子們帶了些東西,男孩子多是喜歡舞槍弄劍的,他就選擇了一些木製的刀劍,這樣便不會傷到他們。
至於習習,實在是太過年幼,還不能玩什麼,他索性又挑選了幾匹布,準備到時候再讓下面的人給笙兒和習習多作些漂亮的衣裳穿。
女孩子嘛,漂亮的衣裳一定是少不了的。
買完東西,他也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那時,今笙也帶了孩子們回了長今閣。
孩子們在武場半天,也是累了,回來之後,便也不再到處跑了,乖乖的安靜的坐在她的面前,聽她念:父母呼,應勿緩。
父母命,行勿懶。
父母教,須敬聽。
父母責,須順承。
她念過,又教導兩個孩子跟着她一塊念。
三字一句,兩位小少爺倒也跟得上,稚嫩的聲音跟着她一句句的念下去,一旁的蘇習習也跟着呀呀啊啊的呼應着。
蘇瑩端着吃的走過來,在一旁看了看,嘴角扯了扯,把東西放在了旁邊的桌上。
自從楚湘王死後,她就再沒有回湘王府了。
“阿笙,讓孩子過來吃點東西吧,你也歇會。”
她也是做母親的人,知道做母親的辛苦,何況她現在要陪伴三個孩子呢。
今笙答應一聲:“擎蒼,蘇遊,看大姑姑給你們做了什麼好吃的。”
“好。”兩個孩子站了起來,跑了過去。
“來,先把小手擦一下。”蘇瑩招呼一聲,婢女拿帕子來給兩位小少爺把手擦乾淨。
對於吃的,兩人顯然也不挑,且胃口甚好,什麼都吃得下去。
外面傳來了響聲,是三爺回來了。
今笙抱了習習迎過去:“是爹爹回來了。”
蘇長離也已迎了她來,見她抱着習習,又道句:“夫人不用一直抱着她,我看她怪重的,別累着了。”
“我不累。”
“給我抱抱。”蘇長離把女兒接了過來。又說:“看我給你們都買了什麼。”他招呼一聲,下面的人把買來的東西都拿了進來,有孩子們的刀劍棍棒,也有她自己的首飾,還有幾匹上好的布。
“笙兒,往後天冷了,你也多給自己和孩子們做些衣裳。”
“嗯。”她答應一聲。
待下面的人把東西都放下退去,她前去看了看,她記得有讓三爺給羽兒買些衣裳的,她瞧了瞧,果然是買了的。
她把衣裳展開看了看:“三爺,下午,我們就給羽兒送過去吧。”
“好。”
今笙便又把衣裳摺疊好,全放在一個包袱裡。
蘇遊和擎蒼也已經跑去拿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蘇遊選擇了一把木製的劍,擎蒼則選擇了刀。
刀劍有大有小,蘇遊選擇了一個精巧小的,擎蒼則選擇了一把比他個頭還大些的刀,拿的時候有些許的吃力,他試了試,朝蘇遊砍了一刀。
好在只是木的,沒半分的殺傷力,他力道也小,砍上去也不疼。
蘇遊看了他一眼,手裡的劍戳了一下他的胸口。
竟然戳他,擎蒼又拿刀砍了回去,被蘇遊拿劍擋了一下,他用力一推,擎蒼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擎蒼好像有點意外,或者不相信自己會被他給推倒了,坐在地上看着他。蘇遊轉身走了,也不扶他,跑到外面去了。
擎蒼坐了一會,也沒人搭理他。
自然也沒有人扶他,主子早就交代過了,小主們摔倒可以自己站起來,不必扶他們。
擎蒼後來就自己站了起來,拿了自己的刀出去了,奴婢們也就趕緊跟着出去看了。
蘇長離這時回了身,和蘇瑩講:“大姐,這兩匹布你拿回去用。”
“我用不着的,我去看看孩子們。”她扭身跑了出去。
她覺得吧,這一生就這樣了。
沒有了母親的庇護,也沒有了奶奶,只剩她和兒子了。
她的一生算是走到頭了,只是兒子還年幼,未來的路還很長。
如今活着,一切都是爲了兒子。
只願,孩子將來能得到他兩位舅舅的庇護。
她活到這一步,有些事情想開了,也就逼着自己想開了。
轉身跑出去,她站在外面看着兩位小少爺拿了刀劍比劃起來。
這兩孩子許是天生都是好鬥的,明明還年幼,就已知道拿刀拿劍了,明明那邊還有別的玩意,他們都沒拿。
她有時候也想,她是蘇家的大小姐,明明該風光無限的,怎麼就讓自己混到這般的落魄?最後還要靠着孃家才能苟活。後來,她就想通了,這是她的選擇,也是她的命。
她不想認命,卻又沒有改變命運的能力,便只能認命。
奴婢們把蘇習習也抱了出來玩了,看兩位小哥哥打鬧,她站在地上蹦着。
手舞足蹈,不時的啊呀呀的嚷着,想來是要爲兩位小哥哥助興了。
孩子們都被帶了出去,蘇長離也就拽了今笙去了書桌那邊。
“我作的畫,你看見沒有?”
“什麼畫?”她一邊跟着他去一邊詢問。
她早起吃過就在陪着孩子,都沒有時間來書桌這邊坐一坐的。
“你來看。”他昨晚趁她昨着之後,看了女兒,發現女兒在笑,轉身回來,就給畫下來了。
今笙見他獻寶似的把畫拿給她,還以爲什麼特別的事,看了才知道,原來是女兒的畫像。
“昨晚她睡着了,竟還一直在笑,你看她笑起來,像不像你。”
提到這個她有幾分的傲氣:“我生的當然像我了。”
“你昨天晚上睡着後,也有在笑,是不是做什麼好夢了?”
“……”今笙看着他,想了想,問:“昨晚我睡着之後,你又起來了?然後,你看了女兒,發現她有笑,就畫下來了,你又看了我,也發現我有笑,但你沒有畫下來……”但這一切,她都不知道。
她總覺得羽兒的死三爺不是那麼傷心,現在想來,也許是她錯了吧。
三爺也是傷心的,只是他沒把這種傷心表達出來。
“……”
顧今笙放下手中的畫,扭過身,輕哼一聲:“看來在你心裡,女兒比我重要多了,你給女兒作畫,卻不曾想過也給我作一幅。”
蘇長離愣了一下,一把扳過她的身上:“你這是在和女兒吃醋嗎?”
哼……她別過臉。
她倒不是吃醋,她只是忽然想逗弄一下三爺,讓他心情也放鬆一些。
她的傷心,都敞開給他看,把自己對他的不滿說給他聽,甚至說他不在乎羽兒。
她這樣說,三爺心裡應該會覺得很委屈很難過的,但他什麼也沒有解釋。
蘇長離伸手抱了她,點了她的腦袋念句:“都當孃的人了。”
她仰臉質問:“你不是說我是你永遠的女孩?”現在又提什麼都當孃的人了。
“是是,是我永遠的女孩。”低首,一吻印在她的脣上。
這幾天她都不和他多說什麼,陪過孩子們後,坐在牀上她就一言不發的。
她不高興不快樂,他看在眼裡,更難受。
現在看她又有了些許的精神氣,他的心立刻又軟得像棉花。
他吻她,她仰臉迴應了一下。
分開之時,她推開他,嘴角一撇:“老不正經,我去陪孩子們玩了。”扭身,她跑了出去。
“……”老不正經……這幾個字,他怎麼這麼不喜歡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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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李氏那邊是好不容易哄住了兒子不哭不鬧,哄站她練習一下扎馬步,但這小子是一點不肯配合,倒立就更不用說了。
實在是沒辦法,講道理他也不聽,打,李氏又捨不得,最後只得放棄這些基本功,讓他學習一下跟自己打拳,跟着她學了一會後,他又不願意學了,撒腿就要跑開了。
李氏又氣又火,幾次想揍他,忍了。只能把人追回來,苦口婆心的勸他:“你看看人家擎蒼和蘇遊,都可以,人家可以,爲什麼你不可以?你是咱們家的嫡長子,你要是將來連蘇遊都不如,豈不是要被人笑話嗎?”
榮盛是懂非懂的聽着,小嘴一撇,想要哭。
“不許哭,你要是再哭,我真揍你了。”李氏指着他,故意裝出兇悍樣子,但看兒子眼淚汪汪的,實在是不忍極了。
這是她十月懷胎所出,她好不容易生養下來的兒子,她沒辦法狠心對他。
榮盛不敢放聲大哭,但還是委屈得眼淚直往下掉。
過了一會,蘇長淵就過來了。
他站在遠處看着,有婢女悄聲和李氏說了一聲,她也就站了起來,讓人把榮盛帶走了。
回身,她瞧了一眼站在遊廊那邊的蘇長淵,走向他,道句:“二爺這是來看盛兒了麼?”
蘇長淵瞧着她。
剛在武場,今笙說了幾句關於奶奶死的事情。
他回去之後,找了下面的婢旁側敲擊的問了幾句,一個個是一問三不知的。
他想知道,他奶奶死的那晚,李氏有沒有出去過。
他想知道蘇羽死的那個中午,李氏有沒有出去過。
李氏瞧着他,他看自己的眼神,她有些的看不懂了,便道:“二爺這樣看我幹什麼?莫非還想再打我一個巴掌?來,給你打。”她立刻把臉伸了過去。
之前從武場回來的路上,他可是賞了她一個耳光的。
蘇長淵看她一眼,轉身欲走的。
“二爺。”李氏忽然撲了過去,一把抱了他的腰,緊緊的抱住他喊:“二爺,您要與氣我到什麼時候?您就不能看在榮盛的份上,原諒我嗎?”
他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轉身,看着她:“你整天有臆想些什麼?我幾時不原諒你了?你又幾時得罪我了?”
李氏望着他,委屈:“自從懷了榮盛後,您都沒到我房裡來了。”
他道句:“體虛,幹不動了。”轉身,他走。
李氏又撲了上去,這一次他是有防備的,扭身避開了。
體虛,幹不動。
虧他有臉說,李氏氣得打顫:“你的意思,是要我守一輩子活寡了?”
“你好像很不滿意?”
“我……我有什麼不滿意的。”李氏忍下心裡的疼,肝都疼了。
蘇長淵轉身走了。
她當然不滿意,他是她的丈夫,生下孩子後,就沒再留宿她這兒了。
她是一個年輕的正常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忍受得了沒有男人的生活。
看蘇長淵頭也不回的身影,她吩咐一聲身邊的婢女:“二爺體虛,最近二爺在府上的日子,每天給他熬些牛鞭送過去補一補,所有的配菜,都要壯陽補腎。”
“是。”她的婢女蓮俏應聲,去辦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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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之後,到了午時,李氏去了廚房親自查看了一番,吩咐下去:“都端到二爺那邊去。”她隨後也跟着一塊過去了。
蘇長淵人正在院裡站着,那邊已有婢女過來喚他了:“二爺,夫人請您用午膳了。”
蘇長淵站了一會,也就轉身過去了。
坐下,李氏站在他面前介紹說:“二爺,我已經通知廚房,專門爲您做了菜,這每一道菜和湯,都有壯陽補腎之功效,吃了喝了,保準您不久之後便可以再次重振往日之雄風。”
“……”
“只是,二爺您也年紀不小了,以後身體恢復過來,在房事上也是要節制的,縱慾過渡,老了會更傷身。”
蘇長淵掃她一眼:“你出去吧。”
“是。”李氏乖乖的退了出去,只是沒有走遠,站在了院中。
往年,她與二爺也是恩恩愛愛的。
只是,二爺這個人並非長情之人,在成親幾個月後,他又看上了別的女子,領了回府收爲小妾。
她剛成親不久,丈夫便有寵了別的女人。
她應該容忍,應該大度,應該高興的主動的幫丈夫張羅,令他可以開枝散葉,但她做不到。
她還沒有懷上,怎麼可以容忍別的小妾在她之前先懷上他的孩子。
她沒有辦法阻止他寵別的女人,但卻是有辦法阻止別的女人受孕的。
那些年,她確實使用過一些隱秘的手段,令那幾個受孕的小妾滑了胎,傷了身子。後來,失了寵。
別的小妾失了寵,她卻再沒有受寵過。
她與他吵過,與他鬧過。
她撒過潑,也認過錯,但他與她之前,好像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她多想他對她一片真心,與她舉案齊眉。
她輕輕搖頭,他們之間,還能回到過去,或者從頭再來行嗎?
蘇長淵忽然走了出來,從她面前過去。
“二爺,你吃完了嗎?”李氏大聲喊她。
“難吃死了。”他回了一句,腳步匆忙。
李氏轉身回了屋,看了看桌上的菜湯,分明一個沒動。
蘇長淵的確沒有動,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給他吃這麼多大補的東西,他受得了嗎?
索性,他不吃了。
他自然也是不會虧着自己餓着自己的,撥腿去了長今閣,準備去那邊蹭點吃的。
隨着蘇長淵去了長今閣,那邊已有婢女過來悄悄稟報李氏:“夫人,二爺去了三爺那邊了。”
李氏一聽這話就氣得肝疼,去三爺那邊,還不是能看見顧今笙?
他現在倒是閒得很,給自己告了假,軍營裡也不去了,天天待在府上,閒着沒事逗人家的孩子玩,他的嫡長子,都沒見他這麼上心過。
想到蘇遊那個小妖怪,她也是氣得心疼。
這麼個小怪物,他兒子怎麼可能會不如他?
猛然,她轉了身,匆匆回去。
對盛兒,她不能太心軟了。
俗話說,慈母多敗兒。
太過心軟,會害了盛兒的。
蘇遊會的,他兒子也一樣不落的全會的。
長今閣。
三爺夫婦正帶着孩子們用午膳,蘇長淵就過來了。
他直接在孩子們中間坐了下來,吩咐:“給我拿個碗。”
蘇長離問他:“你家沒得吃?”
“今天還真沒得吃。”
婢女給他加了碗筷,他自顧的吃了起來。
擎蒼和蘇遊看他一眼後,各自吃自己的。
“蘇遊,雞腿,會啃嗎?”蘇長淵給自家兒子夾了雞腿。
他碗裡就幾根青菜和肉絲,這孩子不都是愛吃肉嗎?
今笙喊他:“二哥,孩子還小,這肉太大塊了,您別噎着他了。”
“我給撒開還不成麼。”
蘇長離說:“太多了,他吃不下。”
蘇長淵給他一個眼神:“不就吃你一雞腿麼?”
兩個孩子的確吃不下,扒了小半碗飯後,蘇遊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我吃飽了。”轉身,他跑了。
擎蒼嘴裡還在嚼着,見他跑了,忙把飯使勁嚥下,被噎了一下,有點臉紅脖子粗的,婢女趕緊上前給他順了一下:“蒼少爺,您慢點,慢點吃。”又拿水給他喝,這才緩過氣來。
“我也吃飽了。”他滑下椅子,跟着蘇游去了。
兩個人去那邊取了自己的刀和劍,又玩開了。
有侍候他們的婢女過去喚:“蒼少爺,遊少爺,吃過飯後,要休息一下,等睡完午覺,才能起來玩耍。”
兩個人看了一眼,拿着自己的刀劍跑了,回屋他們自己屋去了。
由於刀劍是特別的喜愛,兩個人爬上牀的時候直接把刀和劍都放在了各自的牀邊了。
婢女一旁看了看,兩位小少爺特別的懂事,倒是讓人省了不少的心。
睡覺這樣的小事,根本不用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