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後又回來了,卻沒料到,睜眼看見的竟是這樣的孩子,黃疸可以治好,這一頭白髮要如何醫治?
孟田躺臥在榻,望着身邊還沉睡的孩子,默默流淚。
她滿心歡喜的期待着他的來到,誰知道,他竟是這個模樣。
到了現在,她也無法接受自己生下這麼一個孩子,可是,她又能怎麼辦。
顧今笙走了進來,在她旁邊坐下,那孩子剛好醒來,眼睛睜得又大又圓。
“呀,醒了。”今笙擡手把他抱了起來,逗弄着他:可真可愛呀。
孟田看着她,眼淚又掉了下來。
“你哭什麼呀,月子裡少哭,對眼睛不好。”顧今笙拿了帕子給她。
孟田接了過來,試了一下眼淚,問她:“你真的覺得這個孩子可愛嗎?”
“你不覺得他很可愛嗎?你看他,眼睛又大又圓又黑又亮,還有這小臉,可真是照着二哥的模樣刻出來的,我看這孩子將來長大,一準比二哥還要俊八分呢。”
孟田吸了一下鼻涕,聲音有幾分的哽咽:“可是,二爺不喜歡他,都好幾天了,二爺都沒有過來再看過他一眼,甚至都沒有給他取一個名字。”到了現在還不給孩子取名字,沒有孩子的名字如何進祖譜。
“我聽別人議論,說這個孩子是個怪物,說他不吉祥,會給蘇家帶來惡運。”
顧今笙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很無助。
那孩子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孩子的奶孃趙媽趕緊走了進來道:“二少爺醒了,來,奴婢看看。”她接過孩子,抱到一邊,給孩子換尿布,再給他喂些奶。
顧今笙看着沒有什麼人氣的孟田,正了色,道:“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二少爺只是生病了,他不是怪物,如果連你也這麼認爲,他以後怎麼辦?”
孟田看着她,忽然又哭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二爺到現在都沒有過來看她了,她派人去請過,但府裡的人說二爺不在府上。
從成親到現在,他在府上的時間少之又少,以往也就罷了,現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還是不在她的身邊。
顧今笙望着她,語重心長:“哭如果能解決問題,你就天天哭吧,我不攔你。”
“現在二少爺更需要你的關心和愛護,不管什麼樣,他都是你的孩子,你必須好好的撫養他,保護他,別人可以辱他罵他,但你不能,想都不要想,你若是這樣子,只會如了別人的意,讓別人更高興,從現在起,收起你的眼淚,好好陪着二少爺,好好教導他,他將來不會比任何人差的。”
“二哥不給孩子取名字,咱們自己給他取,我會讓孩子的名字寫進族譜的。”
孟田試了淚,看着她,明明她也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婦人,但許多時候,說起話來,就像是一個四十五十歲的長者,讓人不能忤逆。
她語帶哽咽的問:“那,給孩子叫什麼名字好呢?”
今笙沉吟,道:“蘇遊吧。”
孟田想了想,想到一句詩,念道:紅樹青山日欲斜,長郊草色綠無涯。遊人不管春將老,來往亭前踏落花。
今笙搖頭:“你想多了。”
這孩子一出生就命運多舛,她是滿心期望這個孩子往後的人生,就算不是一帆風順,但卻可以做一個灑脫之人,像魚兒一樣自由自在。
孟田想了想,不知道有沒有想通其中的含義,又或是想通了,道:“蘇遊,那就蘇遊吧,笙姐姐,勞煩你了。”
她終歸只是個姨娘,生的孩子又這樣子,二爺又不給孩子起名字,那就很難記到族譜上去了,身爲蘇家的兒子,本就是個庶出的了,如果連蘇家的族譜都不能上,將來長大之後,對孩子更是一種深深的傷害與打擊。
今笙安撫了她幾句,也就起身離去了。
來到外面,那奶孃也抱着孩子進來了。
孩子剛吃過奶,吃飽了,沒有立刻就睡,而是瞪圓了眼珠子到處看。
“蘇遊,來,嬸孃抱抱。”她把孩子接了過來,逗弄了他一會,孩子雖小,卻是充滿了靈動,被她逗弄了幾下,立刻還咧了嘴。
這個孩子,生下來就胖乎乎的,十分可愛,雖是生了一場病,好在他胃口好,能吃能睡的,也沒有啥影響,人依舊圓呼呼的,她瞧着是真的覺得可愛極了。李氏那孩子生下來的時候,瞧着像個小猴子似的,就是到現在,也沒有養胖起來,她覺得可難看了,哪有蘇遊這般,簡直就像年畫裡那個光屁股的孩子,讓人捧在手裡就愛不釋手。
顧今笙對這個孩子喜愛得不得了,吧唧一口親在他小嘴上,把人的初吻給偷偷奪了。
孩子看着她,也下意識的想要伸胳膊踢腿,可惜還小,但那小表情可是高興壞了。
逗弄了一會孩子,今笙又把她交給蘇遊的奶孃,道:“好好帶着,有什麼事情,找我。”
“是。”趙媽忙高興的應下,看得出來閣老夫人甚是疼愛二少爺的。
顧今笙擡步出了門,她的婢女紫衣和薄葉一路跟着她一塊回去,行在遊廊那一端的時候,隱隱聽見有幾個婢女在那邊悄聲議論。
“孟姨娘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竟生出這麼一個怪胎,全身都是白毛,太可怕了。”
“這對母子,就該被趕出府去,不然,不知道會給咱們府帶來什麼惡運呢。”
“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妖孽轉世,日後要怎麼禍害人呢。”
三個婢女閒來無事,坐在遊廊那邊的池子旁邊悄聲嚼着舌根,說起這事來,一個個神氣活現的,完全沒發現靠近過來的閣老夫人。
“啊呀……”忽然來的一聲慘叫,其中一個婢女一下子被踢出去了,只聽撲通一聲,那個婢女一下子栽到了水池子裡去了。
這些個賤婢,在背後如此議論遊兒,是想置遊兒於死地不成嗎?
今笙走過去,毫不客氣的把那個正說話的婢女一腳給踹下去了。
沒有料到閣老夫人會忽然經過這兒吧,其餘的兩個婢女都嚇得大驚失色,慌忙跪了下來:奴婢見過閣老夫人。
顧今笙的語氣已冷厲起來:“說,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在這兒非議二少爺。”
被踹進池子裡的婢女還在撲通着,浮出水面的時候慌忙扶住了岸邊,好在邊上的水淺着,她一時半會倒無性命之憂,只是在水裡慌張的大聲求饒:“閣老夫人,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奴婢吧。”說罷這話她自己嚇得先紀給自己掌起嘴了。
旁邊的兩個婢女見狀有樣學樣,立刻叩頭求饒:“閣老夫人,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啪啪啪,兩個婢女也立刻自掌嘴巴。
顧今笙眸色微斂,紫衣這時輕聲道:“這些個婢女,都是這院子裡的粗使丫頭。”平時也就在院子裡打灑,幹些粗活的。
今笙瞭然,道:“背後妄議主子,不要以爲掌幾個嘴巴就可以完事了,二少爺容不得任何人在背後妄議,給我從實招來,是誰支給了你們膽子在背後胡說八道的。”
水裡撲通的婢女慌忙道:“夫人,沒有人支使奴婢,是奴婢該死,奴婢再也不敢了。”岸上的兩個婢女也是這麼說。
“我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薄葉,把這兩個賤婢都扔到水裡,淹死。”
“是。”薄葉上前一手一個就把兩個婢女給拎了起來,兩個嚇得大叫。
“夫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顧今笙無動於衷,冷眼看着。其中一個奴婢果然是膽小一些,立刻嚇得魂不附體,尖叫着大聲喊:“閣老夫人,是蓮俏讓奴婢這麼說的,是蓮俏……”
顧今笙使了個眼色,兩個婢女又被從新放下來了。
蓮俏,這是二嫂身邊侍候的大丫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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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今笙在二房這邊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怎麼可能會不驚動二房那邊的人,很快,二房的李氏帶着人匆匆趕了過來,一看她在這邊自治自己的人,水裡還撲通一個婢女,臉色鐵青:“阿笙,你這是幹什麼?”在她們的地盤上,她愛怎麼折騰,打殺那個奴婢,她管不着,可跑到她們的地盤上來,隨便打殺奴婢,當她不存在嗎?
顧今笙瞧她一眼,道:“二嫂,這些個賤婢背後妄議二少爺,說什麼二少爺是不祥之人,妖孽轉世的,說這等話的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那跪在地上的婢女膽顫心驚的哭了起來:“是蓮俏這麼說的,奴婢是從蓮俏這兒聽來的。”所以跟着背後妄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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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蓮俏臉色發白,趕緊跪下來道:“夫人,這奴才血口噴人,我沒有讓她這麼說。”
蓮俏哭着辯解:“你若不說,我只是一個粗使的丫頭,怎麼可能會見過二少爺的樣子,我又是哪裡知道二少爺是一個全身都是白髮的人。”
蓮俏伏在地上:“夫人,求您給奴婢做主,奴婢真的什麼都沒有說過,這些個奴婢不知道從哪裡聽得的消息,到處亂傳。”
李氏冷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奴婢,之前二爺說,這事不許外傳,違者一律嚴懲。現在顧今笙藉着這件事情,把她院裡的人給扔到水裡淹了,就算鬧到二爺面前,也是這些個婢女不死也得罰。
李氏心裡轉了一圈後,問:“依阿笙之見,該怎麼處罰這些賤婢?”
“既然是嫂子的人犯了錯,理當有嫂子處罰,只是,若輕饒了這些個婢女,只怕起不到震懾的作用,日後個個都敢在背後亂嚼舌根了。”
這是要讓她重罰了。
李氏看着她,臉色也沉了沉,道:“自己到處亂嚼舌根,還敢誣陷旁人,把這些個賤婢拉出去,各八十杖,以儆效尤。”話落,她的人立刻上前把三個婢女都拖了出去。
李氏又道:“阿笙,都是我的疏忽了,沒想到我一再嚴嚴的交代,這些個婢女還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巴。”
顧今笙瞧着她,遊兒出生,知道的人也就那幾個在屋裡的人,外面侍候的,尤其是這些個粗使丫頭,怎麼可能會知道,她們見都沒見過遊兒,卻說得像真的一樣,還不是因爲有人透露出去了。
今笙說:“遊兒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論什麼時候,只要有我這個嬸孃在,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她說這話,也是表白自己的立場了,告訴所有的人,就算二少爺爹不疼娘不愛了,還有她這個嬸孃保護他。
李氏住了一會,問她:“遊兒?是誰?”她尚且不知那個孩子有了名字。
“二少爺啊。”
“誰給起的名字?”
“這不重要。”關鍵是他現在有了自己的名字。
李氏望着她,笑了笑:“二少爺能有你這個嬸孃,也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了。但願她這一生真能如你的願,自在吧。”
一個怪物,對於她來說也造不成任何威脅了。
還有那孟姨娘,她這次大出血,傷了身子,再加上她之前吃得過於肥胖了,現在想要減肥瘦下來,也是萬難的。
如果她這輩子都瘦不下來,這輩子恐怕也難再討二爺的歡心了。
只要她不受寵,也挺好。
生個妖孽出來,不過是一輩子活在不見光的地方,二爺是不會準這個妖孽出去見人,到處丟人現眼的。
因爲這件事情,李氏的心稍微寬了一些。
只是,讓她恨得牙癢的是眼前的這位,三房家的媳婦。
她以爲她是誰呢,竟管到她屋裡來了,她院子的事情還論不到她操心作主。
顧今笙轉身離去,回去了。
李氏看着她遠去的身影,眉頭動了動,擡步,她也往孟田那邊去了。
這個賤妾懷孕的時候得意洋洋,往後的日子,有她哭的時候。
以爲生下二爺的孩子就可以母憑子貴了嗎?
她擡步來到孟田的屋裡,沒讓婢女通報,走了進去,就聽裡面有孩子在哭。
這孩子一到她這裡就哭開了,孟田有些的心煩,有心想關愛他,陪他玩玩,看他幾眼,他今個不知怎麼了,偏生不聽話,哄了他一會又哄不住,忍不住要呵斥他幾句:“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你一直哭個沒完沒了的作甚麼?”她望向他的白髮,這白髮長得還特別的快,這才幾天呀,又長了許多,滿頭的銀髮,她覺得甚是刺眼。
她和二爺都是黑髮,怎麼就生出白髮的孩子來了?真是太可怕了。
她不敢想像,等將來這孩子長大以後,頂着滿頭的銀髮,又是何等的光景。
這輩子,只怕要受盡世人的嘲笑了。
如果這輩子只能圈養在府上,他的前途何在?
一個沒有前途的孩子,一個不能討父親歡喜的孩子,他的存在,有何價值?
孟田想着這事,也止不住的要哭。
她沒辦法不難過,沒辦法假裝他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李氏這時就擡步走了進來道:“喲,這孩子怎麼哭了?來給我抱抱。”她走過去,把孩子抱了起來。
孟田忙試乾眼淚,也不太想李氏看見自己哭的。
“瞧瞧瞧,這滿頭的銀髮,可真是……”她嘖了嘖嘴:“可真是特別呀,咱們蘇家世代,可沒出過白髮的人。”
“我說孟姨娘,你們家是造了什麼孽了,你怎麼就生出這樣的孩子,氣得二爺現在都多日沒回府了,他現在是連我也都不願意見了呢。”
孟田說不上話來,因爲這個孩子,她沒有一點的底氣,內心也慌恐不安。
李氏又搖了搖頭,故作嘆息的道:“但願這孩子一生平平安安的吧,可別給咱們府上帶什麼黴運了。”
這話說得扎心,孟田懦懦的道:“這孩子,華大夫說只是生病了,他不是什麼妖孽。”
李氏哼笑,道:“若真是病,自然有對症的法子,華大夫連個方子都拿不出來,他說那話,不過是寬二爺的心,你還真當真了,若真是病了,二爺早回來尋醫給他看病了。”在她孟田面前肆無忌憚的說着,孟田一個屁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