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念在當初他們葬了自己爺爺的恩情上,她一直什麼都不說的。
她一直什麼都不說,該給的給,只差沒把人安排到府上來了。
如今連王叔都忍不住開口了,看來自己不給個說法,這輩子就成了忘恩負義之人了。
江小樹索性也就把話說開了,她扭身坐了下來,道:“王叔,你在我們沈家這麼多年,我們沈家可有虧待過你們?”
“這倒沒有。”
沈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也一直把他們當一家人看待,雖然說是沈家的傭人,可從未輕看過他們一分,他們的女兒王墨玉打一出生就跟了沈千尋,待遇不知道比別的丫頭好上多少,還能跟着一塊讀書認字學女紅。
沈千尋自幼頑劣,反是她們的女兒王墨玉好學,許多時候,倒更像一個小姐呢。
江小樹又問:“我爺爺在世的時候,可有做過什麼讓人不順心的事情?”
“自然沒有。”主子再怎麼着,那也是主子,何況沈老爺子爲人確實詳和,對誰都不會大聲說話,平日裡都極少斥責下人的。
“你是不是我們沈家的僕人?”
“自然是。”
江小樹一邊問,王父一邊答,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幾個意思。
“既然我爺爺待你又不錯,你又是我家的僕人,我爺爺去逝了,你作爲我們沈家的僕人,吃着我們家的飯,拿着我們家的銀子,在我爺爺逝後把他入土爲安,不是一個正常的下人該做的事情嗎?”所以,何來的恩情啊?
她感激,是她的事情,她念舊情,顧及往日與墨玉的那點幼時的感情,並不代表可以任由他們爲所欲爲。
這些個人若是以此來要挾,處處以恩人的身份自居,她就不爽了。
王父怔了一下,一下子被堵住了。
江小樹冷道:“下人儘自己應該盡的本份,難道還非要主人說謝謝他嗎?”
王父有瞬間的難堪,這個沈千尋,現在不過是個孤兒,當年不知道走了什麼運氣,在京城富貴人家定下了這婚事,若不然,她能有今日?
沈老爺子一死,她就是孤兒一個,連她家墨玉都不如。
江小樹這會也站了起來:“墨玉,既然你爹孃來了,就拿些好吃的給他們帶回去,今天是秋中,你今天也跟着他們一塊回去吧,一家人好好過今天的中秋吧。”
“我也累了,要去歇會了。”江小樹扶了一下腰,她的婢女湯圓趕緊上前,伸了手,由她搭着手,扭着身子走出去了。
王父一家面面相覷一眼,本想以恩人自居,非要讓她給個差事的,不曾想,三言兩語就讓她給打發了。
王墨玉使了個眼神,王母忙快步跟了過去,賠着笑臉直說:“夫人,夫人,您可別往心裡去,你王叔這個人,就是個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向來不會弄虛作假的,他完全沒有惡意的。”
“王叔不會弄虛作假,那就是我在弄虛作假,我的腸子不直了?”
“不不,我真不是這個意思。”王母急忙解釋,這沈千尋怎麼這麼能繞啊。
“行了,不管你們什麼意思,我也不與你們計較,都回去吧。”江小樹搭着婢女的手,拐了個彎,進了自己的屋,去歇着了。
王母只得停步,怔了一會,王墨玉快步跟了出來揚了聲:“爹,娘,既然夫人許了我假,咱們就回去過中秋吧,我們家也好久沒一塊吃飯了呢。”
江小樹扭身進了屋,坐下來,默了一會,就聽外面傳來聲音。
“古音小姐來了。”
她又來做什麼……
江小樹不待見她,昨日去一趟太傅府上便瞅見她了,她雖低眉順眼的侍候着她,她心裡可一點不喜歡。
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她覺得這古音就是那種不叫的狗,但一定會咬人。
片時,已有婢女過來稟報:夫人,古音小姐求見。
“請她進來吧。”來都來了,她索性也就見一見了。
古音走了進來,帶了些月餅,還有雞蛋。
“夫人。”古音走進來,把自己手裡的籃子放下:“我帶了些雞蛋給夫人,補一補身子。”
“夫人,您現在有孕在身,不同以往,您要是有什麼想吃的,告訴我一聲,我買來給您。”
江小樹說:“這些個東西我又不稀罕,咱們府上不差,你要真有心,拿銀票就好了。”
她說得直,古音也就從身上拿了銀票過來,送到她手裡說:“夫人,我已經帶來了,您要是想吃什麼,直管買吧,要是不夠用,告訴我,我再給您送銀票來。”
江小樹瞧了一眼,五百兩的銀票。
這古小姐,確實夠上道。
五百兩的銀票,她收了起來。
她這個人,愛好不少,但最愛的還是這銀票,每收到一張銀票,都會覺得心花怒放,感覺特別的踏實。
“行,你坐吧。”既然人家給送了銀票,江小樹也就對她好了一分,招呼她一聲,讓她坐下來。
古音正欲坐下來,一巨大的身影便進來了。
顧燕京走了進來,臉色有些冷,掃了一眼江小樹,明顯的感覺有些來者不善,江小樹下意識的就站了起來,古音也忙行禮:“大人,您也在呀。”
“我有些話要說,古小姐暫且迴避吧。”
“好。”古音忙應下,退了下去。
古音走了,顧燕京轉身把門給關上了。
江小樹瞧了瞧,有些疑惑,這麼神秘幹嘛?
“江小樹。”回身,顧燕京喊她,聲音帶了些冷意。
江小樹看他,隱隱覺得他好像在生氣。
“爺,妾身在。”江小樹乖乖的回道。
“拿來。”他伸了手。
“什麼?”
“古小姐給你的銀票,拿來。”他的聲音帶着嚴厲。
江小樹怔了怔,他都聽見了……
雖是不太情願,還是從身上把銀票摸了出來,遞給他,不高興的說:“這是我的。”你該不會想沒收了吧?
顧燕京便看了一眼銀票,冷道:“是不是覺得國安候府太小,養不起你了?”
這話透着不妙啊,江小樹趕緊道:“不不不,絕對養得起。”
“是不是覺得手裡的銀子不夠用?如果不夠用,你可以和我說。”
“不,夠用,夠用。”她自己平時都花不了什麼銀子的,花都統大人的銀子,雖然是她的丈夫,也是天經地義,但她也不是很捨得的。
都統大人賺銀子也很辛苦的,現在她又有了孩子,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她不是一個揮霍無度的人,以後也不會揮霍,所以都統大人完全養得起她,和她的孩子們。
再則,祖上留下來的產業也還有呢。
“既然如此,爲什麼要收人家的銀票?”
江小樹怔了怔,都統大人是在氣她收了古音的銀票?便忙解釋:“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要白不要,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呀。”
“……”顧燕京瞧了她一會,這江小樹的臉皮,完全是他無法想像的。
“拿人手短。”他並不希望她隨便收別人的銀子。
她是都統夫人,如果有這貪愛銀子的毛病,日後若是有人拿捏着她這弱點,求她辦個事什麼的……給了銀子,她豈不是要有求必應了。
江小樹忙道:“爺,您放心,我手不短。”
“……”這是絲毫沒認識到自己有錯啊?
顧燕京看着她,言詞嚴厲:“你還犟嘴?把銀票還回去。”啪的扔到她臉上去了。
江小樹怔了一下,都統大人這是發火了?發大火了?
看了看從臉上落到地上的銀票,她還是蹲下來撿了起來。
“日後若是再讓我知道你收別人的銀票……”顧燕京說,說了一半,又止了。
片時,又說:“我們國安候府,世代清白,你若辱沒了國安候府的清白……”
江小樹默。
“家法侍候。”他最後吐出這四個字。
江小樹再默,銀票都收了,還要她還給古音,很不甘心啊!
“我知道了,都統大人,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收別人的銀子了。”
“去把銀票還回去。”
“這次就算了吧,人家給都給了,再還回去,多不給人家面子。”
手裡的銀票忽然就被奪了回去,顧燕京拿了她的銀票就走出去了。
江小樹一怔,想要跟出去,又作罷了。
都統大人真是……傻子。
有銀票還不肯要……
顧燕京拿着銀票走了出去,古音站在外面的遊廊裡等着。
她嘴角勾了些笑,這個貪財的江小樹,以爲她的銀子是很好拿的嗎?
她正笑着,便看見顧燕京闊步走來。
“大人。”古音迎着他走了過去。
“古小姐,這張銀票你收回去,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情。”顧燕京已把銀票遞給了她。
古音接過銀票看了看,不解的問:“大人,爲什麼呀?你這是在和我見外嗎?”
“夫人剛說銀子不夠用,我們日後都是一家人,我的就是夫人的,夫人都不和我見外,您卻要……”她有些委屈,眸子紅了紅。
她本就生得嫵媚,眸子一紅,越發的嬌媚了。
顧燕京蹙眉,古音又說:“大人,您要是這樣子,不但我會傷心,夫人也會傷心的,我與夫人早就像姐妹一樣,不分彼此了。”
她們的關係幾時這樣好了?
江小樹,這個蠢貨。
顧燕京忍下心裡的不耐,古音忽然就撥腿跑了,不是回去,而是找江小樹去了。
江小樹人正在屋裡待着,有些坐立不安。
感覺自己闖禍了,但她不過是貪愛些銀子罷了,一個願給一個願要,都統大人真是太笨了,爲什麼有人給銀子反而不要?古音就是把整個朱府搬過來給她,她都會拍手接住的好麼。
這個女人,本就存着狼子野心,不敲詐她,敲詐誰去。
江小樹正在屋裡走着,古音就跑進來了。
“夫人,夫人。”她跑進來,拽了江小樹的手,眼睛都紅了一圈。
“您快和都統大人說一說,咱們倆個就像姐妹一樣,不分彼此。”
“……”江小樹頭皮有些發麻,感覺自己掉在了一個圈裡了,莫名的發現,都是自己的貪財惹得禍。
誰特孃的和這個女人不分彼此像姐妹一樣啊!
這古音一心念着她的丈夫,她心裡不知道有多堵得慌好麼。
顧燕京已經站在門口了,盯着她,要聽她怎麼說了。
江小樹硬了頭皮,假笑:“大人,古音小姐說得是,我們就像姐妹一樣,不分彼此,您也不要太見外了。”這樣子,她收古音的銀子就順理成章了,都統大人便不好說她什麼了吧!可同時,就會真的把古音與自己的距離拉近,讓她更加接近自己的丈夫了啊!
感覺是自己挖了個坑,跳下去了。
第一次,有種挫敗感。
明知如此,江小樹還是露着假笑順着古音的話說了。
顧燕京就瞧了她一眼,到底是沒有二話,轉身走了。
顧燕京走了,江小樹的假笑也慢慢收了起來,上去把門給關上了,扭身看古音,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胸襟:“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一定是你搞的鬼,若不然,怎麼那麼巧,就讓大人知道這事了。”
古音一慌,忙道:“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呸,你少給我裝,不是你還能是我自己說的不成。”
“夫人,真的不是我,是大人剛好路過,剛好聽見。”
“哪來這麼多剛好,你滾吧,我不想看見你了。”
“……”這個賤人,翻臉比翻書還快,說風就是雨,性情陰晴不定,古音氣得吞下那口欲噴出的血,哭喪了臉:“夫人,您真的冤枉我了,我對夫人的心,天地可鑑。”
“我又不是男人,你對我不要存什麼心,走走走。”江小樹去拉門,把她往外推。
“夫人,夫人,我是被冤枉的。”古音不甘心的叫,手扶着門不肯往外走,江小樹使勁把她往外推,臉皮怎麼這麼厚啊,趕都趕不走。
門口的婢女面面相覷,湯圓元宵趕緊過來幫忙,把她往外拉,這才把古音拉了出去,就聽江小樹吩咐:“趕緊把她送回去。”煩都煩死了,扭身進屋,看見桌子上送的月餅和雞蛋,這古音送的東西,她纔不敢吃呢,誰知道乾不乾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