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兒坐在暗房的角落,這裡根本不足一人高,站起來必須彎着腰,不然就會撞頭。躺下吧又不夠長,只能蜷縮着,果然是個折磨人身心的地方。
她心中的恨在黑暗裡一點一點擴散,甚至這個房間都不能承載,一直擴散到天際。老天爺似乎也感受到她強烈的恨意,烏雲慢慢遮住太陽,沒過多久便瘋狂的下起了大雨。
暗房裡隔光非常好,但一點都不隔音,甚至不知道是怎麼設計的,將外面風吹草動聲放大了傳進去。如豆粒的大雨點子猛烈的拍打房頂、牆壁……像是要將它粉碎了一般。
薛晴兒此刻已經將所有的恨化作了恐懼,只祈求着這間屋子夠結實,不要讓外面的風雨進來。同時又矛盾的希望這屋子倒塌,這樣自己就可以回到寬敞明亮的主屋中去。
看守暗房的人是個駝背的老者,他的頭髮稀疏,一雙大耳垂到了肩膀上,眼睛很小卻閃着寒光。鼻子深深的塌了進去,嘴巴卻是凸起的齙牙,閃電照應下令人不寒而慄。
他看着暗房的門,陰冷的一笑,將雨傘夾在脖子上,然後狠命的捏着手裡的一個黑色布袋。一陣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音傳出來……
暗房內的薛晴兒渾身一顫,這裡怎麼會有嬰孩啼哭?自己不過是假懷孕,根本沒小產,不該有孩子來索命。難道是……是弟弟?孃親肚子裡的那個?
雖然弟弟不是自己親手害死的,但孃親的確是因爲自己纔將弟弟生生的打了下來……
“哇哇哇……”又是一陣啼哭,若是仔細聽聽還能區分這哭聲與真的嬰孩不同,但在大雨及恐慌的影響下,薛晴兒根本就聽不出來端倪。
“別過來……”黑暗中的人會將想象力無限放大,她甚至想象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嬰孩在爬向她……
“啊——別過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你別過來……”薛晴兒慌亂之極,驚聲尖叫起來。
外面的嬰孩哭聲戛然而止,就像冤魂接受了她的道歉而離開一樣。
風
雨漸漸平息,薛晴兒的理智也一點點回歸,她猛的驚覺自己上當了。這一定是薛柔兒搞的鬼,她爲的就是得到方纔自己說說的話,讓老夫人以爲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立即站起來,卻忘記頭上的屋頂,結果呯的一聲狠狠的撞了一下,緊接着眼前一黑的昏迷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了外面的鳥叫,頭頂的刺痛提醒着她還活着。伸手摸了一下,一片硬硬的,那是流出的血液凝固了頭髮,臉上也有緊繃的感覺,那是鮮血乾涸引起的。
不過薛晴兒沒有因此氣餒,反而開心的笑了:“呵呵……薛柔兒,我還活着……”
哀大莫過於心死,心死莫過於仇恨!此刻的薛晴兒不僅僅恨着薛柔兒,同時也恨着凌暮然,他居然沒有來見她,也沒有替自己求情。讓她在這裡自生自滅嗎?可惜上蒼不收她,她還活着!
薛晴兒蜷縮在角落,頭靠在牆壁上,周圍依舊暗無光亮,但她不怕了,是心中的仇恨讓她變得不懂得什麼是害怕。
而看守暗房的老者一早就去跟老夫人彙報了昨夜的事情,老夫人沒有表露聲色。
青蓮見她不說話,便問道:“老夫人,您是不是氣着了?”
紅珠說道:“青蓮,女人爲何會如此狠心?竟然連親骨肉都不放過。那薛晴兒若是平安生下這一胎,那將來誰也動搖不了她的地位。可是她是太蠢了還是有人唆使的,居然將這一胎給弄沒了,還是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結果。”
青蓮說道:“老夫人,這種事兒在宮中屢見不鮮了,女人爲了地位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更何況是犧牲一個未謀面的孩子呢!”
紅珠嘆了口氣,臉上浮現滄桑:“人啊,這一輩子多不容易,能生下個一男半女多好,我這想生都沒有機會了……”
青蓮此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好不做聲。
紅珠又說道:“薛晴兒真是個狠茬子,給我留住,日後用她來教導薛柔兒準沒錯。”
青蓮說道:“老夫
人,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紅珠想了一下,說道:“放她出來,讓她自己反省。”
“那二夫人那邊怎麼交代呢?”青蓮試探的問道。
紅珠說道:“就說茶藝大會還得指着薛晴兒,讓她別放在心上。”
青蓮點頭道:“奴婢明白了。”說罷她就走出佛堂來到暗房。
暗房的門依舊緊閉,青蓮說道:“打開。”
駝背老者依言打開門,青蓮走進去就看見血糊糊的薛晴兒縮在角落,不由得皺眉問道:“少夫人,你還好吧?”
薛晴兒緩緩睜開眼睛,這一眼令見過世面的青蓮都不禁顫了一下心絃。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啊,哪怕是宮裡最兇狠的妃子也不曾有過的。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空洞的彷彿連陽光都照不進去。
“我很好。”薛晴兒的聲音有些飄忽。
青蓮感到周身罩滿寒意,她立即退了出去,說道:“老夫人格外開恩,您回去歇着吧!”
薛晴兒動了一下,彎着腰走出來,刺目的陽光令她眯了一下眼睛,而後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能看見陽光真好啊……”
青蓮緊緊盯着薛晴兒的背影,她在這一夜之間變了,變得令人捉摸不透,令人有種想逃離的念頭。
薛晴兒回頭對青蓮一笑,說道:“勞煩青蓮姐姐向婆母道謝,是晴兒不好,太任性了。不過以後不會再讓婆母擔心,薛晴兒知道該如何做了。”
青蓮點了點頭,她只覺自己的頭皮發麻,那樣的笑容令她渾身不自在。
薛晴兒離開暗房,她沒有回主屋去梳洗,甚至也不急於包紮傷口,而是緩緩來到了後院。她站在院門口看了半響,嘴角一彎勾起微笑,然後走了進去。
廳內的薛柔兒正帶着兩個丫頭在繡屏風,那是一面“九世同居”圖,上面有一株菊花,菊花旁是九隻鵪鶉。寓意大家庭的和睦、安康生活。
薛柔兒見門口出現暗影,立即擡頭,一下子就看見薛晴兒那血糊糊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