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鈴木高達十丈,女子居然毫髮無損地,輕穩地落到地上,噙着笑容徑直朝宮無傾走來,彷彿並沒有看到其他人,伸手在她的花苞頭上摸了摸,“無傾,想姐姐了沒有呢?”
“哼,無傾被人誣陷,姐姐不幫忙。”
宮無傾反而耍起了性子,側過身子不搭理她。
雲長月卻一點也不介意,笑盈盈地,“這不出來爲你證明清白了麼?“
她看向宮白氏,“老夫人,今日雲上燁那小子確實想要去遊湖,可是呢,我有一冊經書沒有抄完,就讓他留下來抄經書,唔,我啊,就帶着他的隨從到了冰焰湖,沒想到碰見了這麼個小可愛,作爲一個女子,我摸了三小姐的腰,又與三小姐同乘同一輛馬車,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竟都要比宮姝美幾分,宮姝盯着她的臉,一貫保持的迷人微笑有些發僵,一種女人間的嫉妒在心中燃起,況且她還出來爲宮無傾說話,她對這個首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已經滿是敵意。
宮白氏徹底鬆了一口氣,對宮無傾的表情盡是信任和藹然,“可憐的孩子,你受驚了,快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又吩咐道,“鄭大夫的傷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讓他來給漪容丫頭瞧傷吧。”
孫媽媽手中還提着小丫頭爲漪容抓的藥,見事情已經有了個完美的收梢,笑着將藥給了來扶漪容的丫頭,“三小姐和漪容姑娘證明是清白的,老身也就安心了,向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告辭。”
宮白氏欣慰地點頭,“來人,送兩位媽媽。”
這是從未有過得待遇,兩位婆子一喜,“多謝老夫人。”
宮無傾卻不願回院子,拉着雲長月的手,“不,無傾要和姐姐玩。”
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不由得佩服雲上燁的周密,在禮國公府如廁的時候,這個與雲上燁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女子就蹲在她旁邊,她以爲是雲上燁男扮女裝要藉機佔她的便宜,差點提褲子打人,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卻是女人的聲音,澄清誤會,她請她幫忙,雲長月神秘兮兮地道,“小可愛,這件事我弟已經先你一步求我了,前提是,他替我抄一部經書。”
“我還要去監督那小子抄經書呢。”雲長月擺擺手拒絕,忽然湊到宮無傾耳邊,“恭喜你。”
宮無傾愣了。
恭喜她,爲什麼?
雲長月聲音壓得更低,“以後你跟我弟種種,都可以算到我頭上。”
宮無傾臉一青,瞪圓了眼睛看她,雲長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一甩袖子,也不向人道別,瀟灑離開。
宮無傾目送她的身影,說實話,她還是挺喜歡雲長月的,只可惜,她竟然是雲上燁的胞姐。
諸多轉折,終於還了女兒清白,劉氏拿出帕子拭去眼淚,陸氏輕輕一哼,臉上帶着不甘,腹誹,“算她運氣好。”
雪凝終究逃脫不過三十板子的命運,哀嚎着,被拖了下去。
竹籃打水一場空,宮姝捏緊了帕子,臉上好不容易
擠出溫柔的笑容來,走到宮無傾面前,“三妹,我早就料到你是無辜的,才希望有多方證明,看到事實真是這樣,我就放心了。”
意思是,她還得感謝她呢,宮無傾心中冷笑。
劉氏也甚爲安慰地道,”也虧了你大姐,要不是她事無鉅細,你就漏了一個把柄,以後恐怕還要落人口實呀。“
宮無傾眨巴了一下眼睛,懂事地道,“謝謝大姐。”
既然這樣能夠讓老夫人和母親更看重她,對她有利,她又何必逆着她們的意思呢?況且她也不算虧,宮姝再次吃了扁,想到這些,她的目光更加誠摯。
宮姝只覺得體內有無數根針刺得她又麻又疼,對宮無傾的恨又多了幾分,然而,她只能微笑着,又見宮無傾指着她手腕上的玉鐲子道,”好漂亮的鐲子呀,無傾喜歡。“
宮姝的臉色終於剋制不住地變了,這個鐲子由最上等的翡翠打造而成,不摻絲毫雜質,顏色是最討好的鮮綠色,也是最透的玻璃種,用一小縷光照下來,有直通到底,析若碧霞的美感,指甲叩在上面有清脆似溪流的悅耳之音發出,即使千兩黃金也難得易,陳氏珍藏了多年才捨得給他,而且只是暫時,說是等將她養到出嫁還要索回來。
沒想到,宮無傾竟打上了這個玉鐲的主意。
而且宮無傾像只是單純欣賞,並不想佔便宜的模樣,看得宮白氏更加憐愛,忍不住對向她投來求救目光的宮姝道,“姝兒,既然三小姐喜歡,你就給了她吧。”
這句話說得輕巧,對於宮姝而言,卻等於一盆冷水澆下,她的笑容也凝固在脣邊,臉色泛白,像割去身上一塊肉似的難受,然而,她也十分清楚,如果拒絕了老夫人,她以後不要想有好日子過,宮白氏雖然偶爾發善心,可終究是一個霸道的人。
她微顫抖着手,褪下了纖美手腕上的鐲子,心思不斷轉換,最後恨恨地想,宮無傾,你要走這隻鐲子又怎麼樣,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原封不動地還回來,當然,還要搭上你的命。
這樣想着,她的痛苦減輕了一些,親自將鐲子戴到宮無傾的手腕上,莞爾一笑,“三妹,這個鐲子是我母親給我的,我平時寶貝得不得了,你可要好好珍愛呀。“
她的手冰涼無比,宮無傾卻一動不動地任她給她戴好,對方的手觸碰到她溫暖的手,她沒有任何退縮,只含着靜靜的微笑,彷彿一朵開在雪中的薔薇。
對於別人的財物,她從來不會主動打主意,但對方招惹上她,甚至想讓她死,就不一樣了。
宮無傾滿意地撫摸着手腕上的鐲子,眸中有星光在閃爍,她知道宮姝定然是想着有朝一日連她的命一道將鐲子要了回去,可是,她會讓她得逞嗎?
“謝謝大姐,無傾可喜歡了,誰想要打誰。”
這句話透着殺機,可宮無傾卻說得很俏皮,還吐了吐舌頭,宮白氏更是喜歡,竟開心地笑了起來,“好,這丫頭越來越有靈性了,說不定過一兩年就可以完全恢復神志了呢。”
宮
姝牙根咬得發酸,“姝兒記得,三妹好久沒吃藥了,說不定如今吃藥又有作用了呢?”
這句話提醒了老夫人,“唔,是該要吃藥,無傾是長房嫡女,又是陛下親自冊封的翁主,如果能好起來,可是熙原侯府莫大的福氣呀。“
宮姝的臉更是一陣青一陣白,最好是吃了藥物之後更蠢笨纔好呢。
這樣想着,她脣角又浮起了一抹笑容。
凰城西郊,檢屍場。
數個由木頭搭起來的棚子屹立在這個杳無人跡的地方,所謂的牆壁,不過是用廢紙糊成,破損開了無數的縫隙,在風中發出窸窣的響聲,在每個棚下,都停着一具到十具不等的屍體,夜逐漸深了,一盞盞煤油燈散發出微弱的、豆花般的光芒,分別籠照着一具具毫無生氣的遺體,場景可怖詭異。
五具“海怪”遺體,躺在中間位置的那一間棚子下。
仵作蕭秦全神貫注地檢查着最後一具遺體,眉心緊緊蹙着,他的身旁,擺放着半人高的書籍,可是,他結合以往的經驗,再翻閱了大量記錄古怪圖騰和標記的資料,都無法得知這些遺體身上那火焰內繪有曼珠沙華的記號來源於何處。
“師傅,還沒有一點眉目嗎?”
小關子揉了揉眉心,他感到困了。
“我隱約記得,有一個人曾穿過有曼珠沙華圖樣的衣服。”蕭秦沉吟着,“從潛知裡,一個人衣物上的圖樣,暗示他對一些物種和圖樣的偏好。一般而言,很少有人會在自己的衣物上刺繡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作爲一種詭異和寓意殘缺的花類,一個心態正常的人,是斷斷不會喜歡的,若有人偏好於此,只能說此人要麼沉鬱,要麼陰暗。
而水怪雖然殺死了二十來名無辜的平民百姓,但首先攻擊的卻是宮無傾,且窮追不捨,可見宮無傾是幕後主使的主要目的,其他人的慘死,不過是幌子。
他神色微動,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起火了,起火了。”
一個受驚的聲音響起,隔着廢紙,可以看到火光從最右邊的兩個棚子沖天而起,緊接着,順着風向,飛快朝這邊席捲而來。
“師傅,怎麼辦?”
小關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把一具遺體搬出去,快?”
小關子趕緊搬屍體,“其他的不用嗎?”
“不用。”蕭秦說着,彎腰抱起一大摞書籍,可是書籍太多了,他只來得及抱走不到一半,遂道“先來幫我搬書。”
不僅僅是書,其間還有許多他做的筆記,這是他十年來的經驗總結,若是付之一炬,簡直等於要了他的命。
小關子只好放下已經扶坐起的屍體,抱着剩下的書籍跑出木棚,然而,大火像一溜兒的煙花,在他們衝出木棚的瞬間,將放置着“水怪”的棚子吞噬其中。
蕭秦懊惱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本來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沒想到這一場無端的大火焚燬了一切,要如何向京兆尹大人交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