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很害怕,一個人跪在莊子外面不遠處的一間小土地廟裡祈禱。
自打外面傳來寧懷靖打死了人後,她就發了瘋似的跑到這個只有一間屋子大小的小土地廟裡跪着,任誰也勸不起來,一邊哭,一邊唸唸有詞,她知道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希望寧祖安可以把兒子救出來。
外面天色己經暗了下來,方纔勸她的人都回去了,只留前點在一個破破爛爛佛相前的一盞孤燈。
這個小土地廟是這裡的人自己動手建的,一切都很簡陋,無所謂靈不靈,也就是平日裡,誰心裡有事,到這裡來跪拜一番,寧寧神,離這裡最近的廟宇,都要有好幾個時辰,實在是不方便。
玉氏閉着眼,雙後合十,嘴裡念着經文,一段經文唸完,睜開眼,看着上面的佛相,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是真的又慌又急,自打從寧府出來,她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的兒子,其他她什麼都不敢想。
爲了兒子,她什麼苦都願意吃,她的靖兒,又乖又聽話,怎麼也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來。
她不求自己的兒子大富大貴,也不敢去護國侯府要求寧祖安什麼,只希望兒子以後一直能在自己身邊,踏踏實實的。
可現在,突然之間,出了這樣的事,如同晴天霹靂,一時間讓她如何承受得住。
“菩薩,請菩薩保佑靖兒,如果這次靖兒能逃過此難,我願意爲菩薩重修金身。”一個頭重重的磕了下去,玉氏的眼前,只剩下燈光下,若明若暗的那張祥和的笑臉,彷彿冥冥中一直在觀看人家吉祥事一樣。
心莫名的安了一下,是的,菩薩一定知道靖兒是冤枉的,一定會給靖兒留一條活路的。
心這樣想着,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落,她的靖兒,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玉清,你在要寧玉靖祈福?”不知道哪裡傳來的聲音,忽遠忽近的,立時候玉氏瞪大的眼,驚恐的目光,四處遊移,卻沒有發現一個人。
“不用找,就在你面前。”
玉氏下意雅克薩的擡頭,對上的卻是嫋嫋清煙中,木製菩薩那張看不清楚的臉。
“菩……菩薩!”玉氏嚇得一哆嗦,身子往後一倒,指着正中的佛相,結結巴巴的道,但隨既她臉上的懼意化做驚喜,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重新跪定。
“菩薩,求菩薩救救靖兒,他真的沒做過什麼壞事,真的什麼壞事也沒幹過。”
菩薩顯靈了,菩薩竟然顯靈了,一定是自己的誠意感動了天,或者是靖兒的名冤情,上達天聽,所以菩薩纔會顯靈。
這麼想着,當然就不害怕了。
“他沒幹過壞事,玉清,你乾的壞事呢?”飄渺的聲音聽不出是哪的,看着那個佛相,彷彿就是真的從佛相里傳出來的。
“我……我沒有幹過什麼壞事。”玉氏下意識的爭辯道。
“你幹了,所以,現在報應到了你兒子身上,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若無當日因,何來今日果!”菩薩的聲音飄飄忽忽,卻讓玉氏心頭如遭重擊。
“我……真的沒有,菩薩您弄錯了。”她急道,生怕菩薩弄錯了什麼,真的報應到自己兒子身上,原本只是說那人暈過去了,現在怎麼就傳來說那人己經重傷不治死了。
“你兒子的事,原本只是小事,可因爲你的事,小事也變成大事,玉氏,難道你還要隱瞞嗎!那麼接下來,你兒子就要身首異處了。”菩薩似乎一點也不相信玉氏的話,語帶嘆惜的道。
兒子就要身首異處,玉氏的手哆嗦起來,彷彿看到寧懷靖身首異處的躺在血泊中,急的尖聲大叫起來,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菩薩,我真想不起來,您……您提醒提醒我,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我一定改,就算要報應,也請報應到我身上。”
她這會又慌又亂,腦海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是因爲靖兒是個不被人承認的私生子嗎?可自己是個通房丫環,算不得真的外室,只是個被趕出來的可憐人而己,怎麼就做了什麼壞事。
“十數年前,護國侯府……玉清,你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嗎!”菩薩幽幽的道。
十數年前,護國侯府?十數年前,她是回過護國侯府,縱然是個通房丫頭,她的身份地位低下,可她也是正正經經的府裡的人,爲什麼會突然之間被趕出寧府,自己和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從此之後無名無份的活着。
若說不怨,又怎麼可能!
“菩薩,當年的事……我……我不知道。”玉氏瞳孔緊縮了一下,隨既含淚道。
“玉清,你還狡辯不成,當年的事,你是真的一無所知嗎?人在做,天在看,因果之報,不是沒有!”菩薩的聲音一直不溫不火,卻讓玉氏心神大碎。
她記得自己當年原只是一個小丫環,後來得了自家公子的眼,成了他的通房丫頭,她原也不敢多想,只想一輩子侍候公子和未來的少夫人,等以後生下一兒半女的時候,當好一個妾室就是。
因爲少夫人沒有進門,所以府裡也備有湯藥,每一次,太夫人都會讓人送來,她都有用,可不知道爲什麼還查出有孕,那時候,說起來她雖然害怕,卻帶着濃濃的喜悅,太夫人那裡一再暗示,就算是有了孩子也沒什麼,那意思是要她生下這個孩子的吧!
可是最後的結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爲她和她肚子時的孩子擋了少夫人的道,所以少夫人要把她趕走,在那樣的一個冬天,她只收拾了兩件衣服,身邊連一個人也沒有,就被趕到了城外的莊子上。
生靖兒的時候,只有莊上一個老婆子幫她,生了一天一夜,她從鬼門關裡活過來,抱着初生的兒子大哭起來。
原來自己的兒子也是府裡的少主子,可是現在不但沒有名份,而且還生活在莊子裡,成了最下等的人,她如何不傷心,如何不難過。
這只不過都是因爲少夫人要進門,所以掃除一切障礙,而她就是少夫人的障礙。
爲什麼會這樣,她又不想跟少夫人搶什麼,她會安安份份的守在後院,安安份份的養大自己的兒子,也不會讓自己生的兒子跟少夫人去搶什麼,可爲什麼既便是這樣,少夫人都容不下她和靖兒。
傷痛的壓抑的哭聲從玉氏的嘴裡溢出,身子軟在冰冷的地面上,雙手掩面,哭的渾身顫抖,這是藏在她心頭最大的不甘,是她的執念,也是她多年來的心結,她把一切的恨都歸於明氏,只覺得明氏造成了她的不幸。
所以對於明氏出事,她沒有半點不安,覺得這就是她的報應。
可現在的算什麼,爲什麼菩薩會覺得自己做了錯事,要報應到自己兒子身上。
“她……她害了我們母子,爲什麼,爲什麼……”
“玉清,她何曾害了你們母子,是寧祖安自己發誓說要娶明氏一人,並且騙她一生一世,只娶她一個,明氏根本不知道你是誰!”
幽幽的聲音,彷彿有穿透力一般,落在玉氏的耳中,“如果你執迷不悟,你兒子就只能罪有應得。”
這話說完,菩薩的聲音似乎嫋嫋的消失在黑暗中。
聲音不大,但是卻讓玉氏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激動的擡起頭,大叫辯解道:“菩薩,菩薩,是我的錯,可我當年也沒做什麼,就只是隱瞞了一些事實而己,這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罪過,這罪過不是應當讓現在的侯夫人來背嗎!是她害了明夫人。”
想到自己的兒子,現在還生死不知,玉氏怎麼能平靜得下來。
自己真的沒做過什麼大的壞事,爲什麼全算在自己身上,侯夫人才是幕後的指使者,爲什麼這報應會落到自己頭上,會報應到靖兒身上。
玉氏這會想到兒子,幾乎要崩潰了!
“當年的事,會一個個清理,玉氏,你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上天自然會審明當年之事。”菩薩的聲音,依然不帶一絲火氣,玉氏這會心神俱碎,也根本沒注意到菩薩聲音中的那一絲顫抖。
原來真的是落在這個玉氏身上,還以爲表妹弄錯了,一個被扔在莊子裡的女人知道什麼,可偏偏她卻是知道內情的,當年的事,父親查了又查,卻依然什麼也沒有查到,彷彿當時的一切,都是真的一樣。
和寧雪煙一樣,明元化從自己父親口中得知的姑姑,絕不可能是這種自輕自賤的人,怎麼也不可能和個下人有什麼事,況且淩氏還因爲這事上臺,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這事最得利的就是淩氏和寧懷遠。
如果說沒有貓膩纔怪。
他這次連夜趕出來,就是爲了到這裡,知道城裡這時候傳出寧懷靖要抵命的話,必然會讓玉氏心神俱碎,這是最好的突入口,這時候的玉氏應當是最容易攻破的。
表妹果然沒看錯,坐在橫樑上的明元化看着下面的玉氏,怒火在眼中跳躍,知道這時候正是最佳的突破口,一樁十多年前的隱密,就要被揭發出來,如何不激動。
他一定會幫着表妹,替姑姑討回那麼多年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