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一壺茶,一盞杯,估摸着他還能閒適的坐下來,一面品茶一面看下面的喊殺。
忽有太監御馬而來,一臉的喜色,“聖旨到——”
太監揚着手中明黃色的絹帛,喜上眉梢,“蒙將軍!聖旨來了!恭喜蒙將軍,賀喜蒙將軍!”
城牆上的大將,拱手笑道,“同喜同喜!”
太監清了清嗓子,展開明黃色的絹帛,“宣旨——”
城牆上的兵吏齊齊下拜。
“文帝自覺連任三屆,卻無建樹,兵馬不足,教女無方,愧對百姓……如今有德才兼備之能人葉相,爲相期間,兢兢業業不辭辛苦……遂主動禪位與葉相,即日退位,再不理政——”太監拉長了聲音,尖利的尾音被拖得老長老長。
扶着玉琪的沈昕,聞言一驚,她錯愕的回頭,往城牆頭上看了一眼。
東方天將將泛明,未出生的朝陽把東方的天幕塗抹成了一片金橘色。
在這燦爛的金橘色映照之下,城門樓上的大將身影,顯得那麼高大魁梧,無法撼動……
“完了……結束了……我誰都沒能搭救,卻又搭進去了玉琪哥哥……我真是個罪人……”沈昕喃喃自語,她漆黑的眼睛,此時黑的濃郁,就連眼角邊緣的眼白,也全然消失不見。
她的整顆眼珠,徹底黑沉。
“葉相登基,城外不繳械投降之人,皆屬叛軍——”城牆上的大將揚聲說道,“備箭——”
城牆上立時露出許多冷意森森閃着寒光的箭尖。
“放箭——”
大將一聲令下,箭矢如密集的雨,夾裹着凌厲之勢,向城牆底下的人飛射而來。
城外的兵將直至此時,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一早就被放棄了!
“這夥叛軍!昨日火燒衙門,今日有夥同頤和公主違抗聖旨!理當誅殺,以固京都安全!”城牆上的大將揚聲說道。
尉遲中郎將仰天長呼一聲,捶胸頓足,“我竟沒看出,爾等奸計!這一早就準備好的罪名,能替你們洗乾淨罪責,遮掩你們的罪行了吧?世人好愚弄,天卻不好騙!善惡終有報,爾等必將自食惡果!”
他話音未落,便有許許多多的飛矢射向他。
他橫刀劈砍,有許多羽箭被他砍落在地,但終有遺漏。
噗噗噗……眨眼之間,他身上便多了數箭。
城外兵馬本就不過千人,城牆上卻有守城大軍,尉遲中郎將中箭不倒,扔在憑着最後一口氣而戰。
可許多人,已經被射成了刺蝟,撲通撲通在他身邊倒下。
卻有一個纖細的身影,並未逃散,反而瘋了一般,衝向城門。
她速度極快,即便城牆上射下的箭密如雨簾,卻也不能阻擋她向前衝的氣勢。
“沈昕——”玉玳嘶喊,卻不得不扶着沈昕塞入他懷中的玉琪。
他腳步只慢了一步,她卻已經衝進了箭矢的射程之內。
她肩頭中了一箭……她胸前又中一箭……
但這都沒有阻擋她的腳步,她像是不知道疼一般,硬生生衝到城門底下。
她低吼一聲,宛如獅吼虎嘯——
“啊——”她纖細的身體裡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她重重的撞在城門上,猶如攻城錘的重擊。
城門轟隆晃了晃……
城牆上的兵將臉色大變,有人已忍不住驚呼出聲。
沈昕退了兩步,猛地再撞——
她襤褸的衣服上,遍佈了血色,隨着她的重重撞擊,更多的血從箭矢處淌了出來。
她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轟隆——
一聲巨響!
天地震顫!
京都碩大的城門,轟然倒塌!
整個京都,似乎都隨之震了一震!
驚慌的尖叫聲連成一片。
沈昕踉踉蹌蹌的站在城門口,城門被她撞到,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單薄的身影站在洞開的城門底下,望着京都,她咧嘴笑了,“爹爹,我回來了……”
咚的一聲,她倒在了地上。
城牆頂上的兵丁早忘了放箭。
城牆底下還未被射成刺蝟的人,也忘了逃命……
衆人望着洞開的城門,全然愣住了。
怎麼可能?那麼纖細的女孩子,竟然用自己的身體,撞開了須得千人擡的攻城錘才能撞開的城門?
這究竟得是多大的冤屈,方能激起的神力?
“沈昕!”玉玳把玉琪交給一旁的尉遲容,疾步衝上前。
他半跪在沈昕身邊,顫抖着手,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讓她仰面躺在自己懷裡。
“昕兒,你別嚇唬哥哥……”玉玳閉了閉眼,“不,我不是你哥哥,從來都不是……”
他顫抖着手,緩緩伸向她的臉頰,緩緩探向她的鼻息……
她的胸膛已經沒有了起伏,她雙目緊閉……從來從來都沒有如此的安靜過。
以往,他總是嫌她吵鬧,嫌她愛黏着他,纏着他……可現在,她即便在他懷裡,也不吵鬧了,不黏着他,甚至不再看他一眼……
“昕兒……”他的手停在她鼻下,那裡沒有一絲氣流,他什麼也沒有感覺到。
眼淚順着他有些髒,還沾着血污的臉,滾滾而落,在他臉頰上衝出兩道清晰的溝壑。
他摟緊了懷裡的人,摟的緊緊的,緊的像是這樣,她就不會死,不會離他而去……不會在他遲鈍的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就嫌棄的拋棄了他。
“快,趁着他們反應過來以前,把下面的殘兵敗將全都解決了……”城牆頂上的大將低聲吩咐,“別給他們反撲之力。”
他令下,副將卻有些瑟縮畏懼。
大將瞪他一眼,副將縮了縮脖子說,“蒙將軍,您當真覺得,一個女孩子,用一己之力撞倒城門……是人力能及的?這難道不是神力?冥冥之中,自有公斷啊……”
連副將這會兒都膽怯心虛了,蒙大將如何肯在這時候氣餒退縮?
“眼看大局已成,這時候認什麼慫?神力?冥冥之中?若有神助那女孩子也不會死了!”蒙大將從一旁兵吏手中奪過弓箭,彎弓搭箭,指向遠處攙扶着玉琪的尉遲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