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棠雖然看不到,摸不着,但她知道,秦雲璋就在她身邊,雖有結界將他們隔開,但心在一起,就不能被隔開。
“閻羅,你是違逆天道,屠戮無辜性命……你不會得逞的!”陸錦棠彷彿被真空壓縮了,發不出聲音,她嗓子裡只有“嘶嘶”聲響。
忽的……她聽到撲棱棱的聲音。
一絲新鮮的空氣,跟着那撲棱棱的拍翅膀聲,涌到她面前,她貪婪的大口呼吸。
有氧氣涌到她的肺裡,又隨着血液,涌動到她的四肢百骸,她的頭腦之中。
她像是經歷了一場劇烈的“高原反應”,頭上的眩暈,眼前發黑的難受感漸漸緩解。
“這靈鳥……”陸錦棠聽到閻羅發出咬牙切齒的低吼之聲。
果真是靈鳥又救了她?
“這鳥總壞本尊的好事!”閻羅低喝一聲。
陸錦棠聽到一聲淒厲的鳥鳴,“啾——”
撕心裂肺的鳥叫,叫人聽來都覺淒涼。
陸錦棠驚呼,“小鴿子!”
黑暗之中,小鴿子的叫聲從四面八方涌動而來,她看不見也聽不出小鴿子身在何方。
她焦灼之時,忽聞有雞鳴。
“喔喔喔——”雄雞唱曉的聲音,比皇城牆頭上的晨鼓更早的響了起來。
陸錦棠眼前的漆黑倏而散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漸漸被窗外漏進的天光驅開。
東方只有一點點晦暗不清的白,可僅僅是這一點點天光,就打破了閻羅布下的結界。
陸錦棠皺眉眯眼,極度的黑暗過後,前殿長明燈的光顯得是那麼的明亮。
她一下子就看到跌在地上的小鴿子。
她立時起身,赤腳跳下牀,把小鴿子從地上撿起,捧在胸前,“小鴿子……”
鳥兒金色的尖喙上,有一絲血跡。
它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似乎在告訴陸錦棠,它還活着,它沒事。
陸錦棠心頭酸酸的,一隻鳥,一再救她,她是個大夫,卻對它無能爲力。
她咬着下脣,跪坐在地毯上。
“怎麼跑到地上去了?”秦雲璋被驚醒,狐疑問她。
陸錦棠回頭看了他一眼,長明燈的光亮之下,她臉上的擔憂那麼明顯。
秦雲璋怔了怔,“出了什麼事?”
他走到她身邊,托起她的手,和她手裡的小鴿子,“這鳥怎的傷了?”
“閻羅來過了。”陸錦棠沉聲說。
秦雲璋渾身的氣勢立時收緊。
“即便這裡是承乾殿,也不行麼?”
陸錦棠皺眉舔了舔嘴脣,“他在子時來的,子時乃是極陰的時刻,也許那時候,他能發揮出最大的效力。我還是個遊魂的時候,也唯有在子時可以附身。雞鳴之時,他立即就散了,他的結界也跟着失效了。”
秦雲璋把陸錦棠從地上扶了起來,“再想辦法……”
“我有個想法。”陸錦棠忽然說道,“但還需得到證實。”
“什麼想法?”秦雲璋凝眸問道。
“待天亮以後,請聖上召紫陽道長進宮。”陸錦棠垂了垂眼睛,她沒有說明自己的想法。
秦雲璋挑眉看她,“我怎麼覺得,你有什麼話,在瞞着我?”
“只是還未證實,惟恐說出來,空歡喜一場……所以還是等紫陽道長證實以後,再與你說吧。”陸錦棠一直沒有看他的眼睛,她低垂的視線不知是在看着那隻鳥,還是在看着地毯上的花紋。
秦雲璋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他擡了擡下巴,深深的眼眸中,疑慮重重。
天一亮,他去前朝朝會之前,便派了宮人去尋紫陽道長來。
陸錦棠就住在承乾殿,見外男,倒是方便許多。
紫陽道長再見陸錦棠,張了張嘴,那一聲“娘娘”彆彆扭扭的喊了出來。
陸錦棠哼笑一聲,倒是沒在意,“顏鈞雖死,閻羅的魂力卻沒有滅,紫陽道長可知道,如何讓他不在世間作亂?”
紫陽道長捋着下巴上花白的鬍子,眯眼掐着指頭,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陸錦棠盯着他,半晌又緩緩說道,“我昨夜見他了,他魂力存留世間,在子夜之時,可佈下結界,險些奪我性命。”
紫陽道長掐指的動作,以及念念不絕的嘴脣都猛地一停,他擡眼看着陸錦棠。
“那他,可曾與娘娘說了什麼?”
陸錦棠微微皺眉,“他說,雖如今他行動受限,但只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就……”
“就怎麼?”紫陽道長有些急切的往前邁了一步。
陸錦棠卻遲疑的搖頭,“他沒說,但不難猜,這話裡的意思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以後,他就不再受制約了。”
陸錦棠望了一眼窗外初生的朝陽,陽光溫柔,葉子上的露珠折射着朝陽的光芒,發出絢爛的色彩。
綠色的葉片,吐露着勃勃生機。
但想到那個獨斷專橫,要覆滅大夜朝的閻羅,她只覺的這一切的生機,都變得灰暗無光了。
“或許,到那個時候,他就不會在受子夜的限制,青天白日也可出來作亂。到那時候,莫說我大夜朝,只怕是這個世間,都只能完全屈服於他淫威之下。天道將滅,閻羅橫行……”
“娘娘!”紫陽道長低喝一聲,打斷陸錦棠的低喃。
陸錦棠猛地一震,擡頭看他,“道長可是算出什麼了?”
紫陽道長一臉苦笑,“老道道行太淺,這須臾的功夫能算出什麼來?”
陸錦棠哦了一聲。
紫陽道長卻又說,“老道只是想提醒娘娘,希望不滅,天道就不會滅。盡人事聽天命,娘娘如今不是還好好的活在這裡嗎?未知與困難會讓人恐懼,但最後打敗人的不是困難,而是恐懼本身。”
陸錦棠聽的一怔。
紫陽道長的話,在她聽來尤爲耳熟,類似的話,爺爺似乎也對她說過。
“我們要警惕的,是來自我們內心的恐懼,它往往在我們失敗之前,就已經把我們打敗了!”
陸錦棠身子猛然一顫,一股勇氣卻從心底升騰而出。
她不能在被閻羅打敗以前,就先輸給了自己內心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