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把牢門打開,冰冷黑暗的牢房之中,昏黃的燈燭之光,也不能把這裡照亮。
躺在地上那高高大大的身影,一動不動無聲無息,反而更加重了這牢獄的陰沉之氣。
陸錦棠上前,欲試他鼻息。
秦雲璋卻猛地扯了她一把,讓她站在自己身後,他親自蹲身向前。在他鼻端摸了摸。
“稟聖上知道,已經死透了,身子都開始變僵了。”獄卒倒是膽子大,蹲身去動顏鈞的關節,關節處硬邦邦的,不再靈活。
獄卒見秦雲璋皺眉,又伸手戳了戳顏鈞的身體,果然肌肉都已經僵掉了,不復有彈性。
秦雲璋回過頭來,語氣輕緩的對陸錦棠道,“你可以安心了,他死透了……”
陸錦棠原本穩穩站立,聞聲欲點頭,可她眼前卻猛地一暗。
無邊的黑暗立時將她籠罩了。
牢獄裡牆壁上掛着燈,可這會兒卻一絲光亮也無,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一股陰涼的死氣,將她籠罩。
這感覺她並不陌生,在她的手掌上還有那符籙,她滴血召喚閻羅的時候,就是這樣的黑暗。
“呵呵呵……”無邊黑暗之中,傳來一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你以爲,肉身死,本尊就死了嗎?幼稚!可笑!”
陸錦棠的心,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給捏緊了,胸口悶的她幾乎無法透氣。
“閻羅?你沒死?”陸錦棠警惕的四下看去,可不論她看向哪裡,都是漆黑。
“你尚且未死,本尊又怎麼可能死呢?你未免也太小瞧本尊了!”閻羅的聲音在這黑暗之中,迴盪,餘音不絕。
陸錦棠眯眼,卻看不見他,“你這是違反天道!你不屬於世間,你是冥界的主宰,你回去冥界好好呆着就是了!爲何一直滯留世間?你就不怕天譴嗎?”
“哼!”閻羅重重哼了一聲,無邊的黑暗都跟着震顫了,陸錦棠踉蹌幾下,如地震中不能站穩的人一般,“所謂道,就是強者定下的規矩!你知道我爲什麼叫你來毀了《長生道》嗎?因爲寫下長生道的人,他竟然妄圖以人之力,更改本尊定下的生死!妄圖改變本尊命定之事的人,都得死!”
陸錦棠張了張嘴。
“你更得死!秦雲璋也必死無疑!”閻羅厲聲說道,“這一切,都必然要回到我的掌控之中,我夠強大,天譴便也不能把我如何了!哈哈哈……”
陸錦棠不由擡手捂着耳朵,閻羅肆意的笑聲,鼓動着她的耳膜,讓她的耳朵裡生疼生疼。
“錦棠?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秦雲璋溫熱的手掌握在她的肩頭上。
昏黃的壁上燈光,照亮了牢獄。
陸錦棠眼前有了清晰的人影,秦雲璋在這兒,孫一、獄卒、隨行侍衛……她左右看去,沒有瞧見適才將她籠罩的黑影。
“你剛剛看到什麼了嗎?”陸錦棠遲疑問道。
秦雲璋皺眉憂心忡忡的看着她,“你還沒有恢復嗎?”
“嗯?”陸錦棠皺了皺眉。
“娘娘剛纔暈過去了。”孫一小聲說道。
秦雲璋橫抱起陸錦棠,低聲說,“這裡陰氣重,你身體不好,不要在這兒久呆了。”
他抱她走出牢獄。
獄中的獄卒卻輕輕扯住孫一的袖子,“內侍大人!”
孫一回過頭來,“這人死透了,屍身也得看好了,免得再來個詐屍。消息不能走漏半分!”
獄卒拍着胸口,“喲,還詐屍呢,您可別嚇唬小人了!”
孫一輕哼了一聲,“這年頭,怪事多。”
獄卒往秦雲璋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問道,“確實是怪事多呀,聖上身邊那位……您稱呼什麼?”
孫一瞥了獄卒一眼,沒做聲。
“要是小人沒聽錯,您恭稱‘娘娘’?這宮裡頭,能稱上娘娘的,只有一位吧?”獄卒撓了撓頭,“小人記得,娘娘不是長這樣……”
話沒說完,他腦袋上就捱了孫一一巴掌。
啪的一聲,在空曠的牢獄裡,顯得很是清晰,還有回聲作響。
“傻了是不是?你沒聽到聖上喚她名字?”孫一重重的哼了一聲,“錦棠,那可是娘娘的閨名!長點心吧,別一輩子都只是個獄卒!”
獄卒撓頭。
孫一快步走出了牢獄。
秦雲璋已經抱着陸錦棠坐上了馬車。
她倚在他懷裡,面色僵硬。
宮裡伺候在聖上身邊的宮人近來都不敢亂說話,甚至連行禮問安的時候,都只是行禮,儘量不開口問安。
因爲聖上身邊多了個沒見過的,臉生的女子。
只見伺候皇后娘娘身邊的貼身女官木蘭和喬木,都稱呼她娘娘。
聖上身邊的內常侍孫一,也恭稱娘娘。
可她分明不是皇后娘娘呀?
“讓宮人們迷迷瞪瞪,一直不敢稱呼,也不是個辦法。”秦雲璋在馬車上,擁着陸錦棠說道,“不如擇日發喪吧。待發喪之後,朕就下詔退退位。皇權已經下放,即便國一日兩日,哪怕數月無君主,朝政也不會荒廢無人治理。”
他果真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人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怎麼他放棄高高在上的皇位,看起來這麼輕鬆隨意呢?
他笑眯眯的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頭頂,“如今和你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像是僥倖撿來的一般,真是一點一滴的時光都不敢浪費。何必將這些珍貴的時間,都耗費在這裡呢?我帶你去看看這世上別處的風光吧?如今,我不戀慕權勢地位,只想好好享受與你攜手的光陰。”
陸錦棠心頭暖熱一片,她五官線條冷毅,可眼中卻滿是柔情。
她想點頭附和他,想笑着說,好啊,我們已經經歷了王權富貴,也該放手去過過尋常人的生活了。
可一開口,她的話音卻成了,“現在還不能走。”
秦雲璋皺眉盯着她,“不能走?”
“顏鈞死了,可閻羅還沒離開。”陸錦棠皺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