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百姓知道,朱達多受岳丈家接濟,百姓心疼他,常常趁着天不亮,將自家產的雞蛋,菜蔬,或是糧食,不聲不響的放在衙門後門口。東西雖不多,卻情真意切。朱達一家常常熱淚盈眶,他家人常說“皇恩浩蕩”!
朱達卻總是忍不住想起,那位從京都裡來,固執有主見的“陸先生”。
“陸先生”此時正在回京的路上。
有了秦雲璋同行,所乘坐的馬車又大又寬敞。秦雲璋正靠在車廂壁上看着京都裡送來的奏摺。
陸錦棠坐在一旁給玉玳剝葡萄。
玉玳頭枕在她的腿上,絮絮叨叨的說着話,說着說着,他就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和小豹子一起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陸錦棠調整了他的頭,讓他枕得更舒服些。
她正要拿過一旁未看完的書翻看,馬車卻猛地一震。
外頭有些雜亂之聲,“不好——後退!調頭回去!”
片刻之間,外頭已經亂成一片。人聲,馬嘶聲,以及地動山搖的聲音。
秦雲璋猛地擡頭,提步出了車廂。
陸錦棠順着半開的車門向外看了一眼,這一眼便不由驚住,有巨大的石塊帶着沙土從山頭滾滾而落。
那轟隆隆,地動山搖的聲響,正是巨石滾落髮出的。
不是一兩塊石頭,隨着巨石滾落的還有諸多的碎石、沙石……
“山地滑坡,快轉頭回去!”外頭的侍衛高喊着。
玉玳被巨大的震動和嘶喊聲驚醒,他茫然的看着陸錦棠,“阿孃,出了什麼事?”
陸錦棠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寬大舒適的馬車,已經配備了最好的減震。可此時在地動山搖之中,馬車搖晃的厲害,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翻到。
她想要抱着兒子跳下馬車。
因爲這一行人馬,他們的馬車是被保護在最中間的位置,後頭還有好些輛車子,車子調頭後退,倒不如人下車跑的快。
陸錦棠抱着玉玳,已經起身,車廂卻猛然慌了一下,顫動的厲害。
陸錦棠一下子又跌回到車座上。
“有碎石!別出來!”秦雲璋對車內吼道。
陸錦棠開口到,“人下車會快……”
話未說完,她便聽見“噼噼啪啪”的聲音,是碎沙石打在車廂壁上的聲音,猶如下着暴雨一般。
陸錦棠擔心這樣拖延下去,馬車會被拍在山上滾下的泥沙碎石之中。
可她猛然驚覺,馬車動了!且是向着來時的方向急速的退去。
他們的馬車,因是聖上乘坐,所以是一行裡頭,最寬大的,在這樣狹窄的山道上,乃是無法調頭的。
若是要往回跑,只能把馬牽到車尾的方向,重新按掛。那自然要耗費許多時間,絕不會這麼快呀?
“阿孃,這是怎麼了?”玉玳要去推開車窗往外看。
陸錦棠卻拉住他的手,一把將他攬緊懷裡,“外頭有山體滑坡,山石滾落,不要開窗!”
馬車越跑越快,像是在與死亡搶時間。
在劇烈的晃動之中,顛簸了好一陣子,馬車外頭碎石打上那種沙沙聲沒有了。
陸錦棠估摸着,他們是已經逃離了碎石滾落的區域。
馬車又顛簸跑了一陣子,才停了下來。
她立即推開車門往外看,這麼一看,她卻是全然愣住了。
秦雲璋正站在原本是套馬的車轅處,他原本的錦衣上,如今全是塵土石屑,烏黑的發上蒙了一層灰塵,還沾着許多碎石沙子。
陸錦棠怔怔的看着他。
他卻仰臉衝她輕笑。
陸錦棠又低頭望着他的手,他兩手握在車把上——他不是憑藉馬匹,他是用自己的體力推車的嗎?
秦雲璋身後氣喘吁吁的跑上來許多兵將。
衆人都是灰頭土臉的樣子,有些頭上面上,還有被碎石砸傷的地方。
“這裡雖沒有山石滾落,但也靠近山體太近,再往回退走一兩裡地,再做休整!”秦雲璋揚聲說道。
陸錦棠驚訝的看着他,心頭不由被震撼了,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在自己妻兒的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所爆發的潛力真是驚人!秦雲璋竟然以一人之力推動了這麼沉重的馬車?!連那些隨行的侍衛都沒能追上他?
一直到一行人停車休整的時候,她還處在震驚之中,恍惚不能回神。
秦雲璋簡單拍打了身上的灰塵沙石,便坐上馬車,把玉玳抱在懷裡,“玉玳怕不怕?”
玉玳小臉兒發白,卻是搖搖頭,“不怕。”
他沒看到山石滾落的樣子,不知道他們簡直是在生死一線上走了一遭。若不是秦雲璋保護着他們,他們即便沒有被山石砸中,只怕也會受些驚嚇和輕傷。
陸錦棠伸手去握秦雲璋的手時,才猛然發現,他兩手虎口之處都裂開了,往外滲出的血跡已經乾涸結痂。
她嘶了一聲。
秦雲璋卻笑着摸摸她的頭,“沒事,不疼。”
陸錦棠眼眶微微濡溼,她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手,眼圈紅紅的。
秦雲璋摸着她頭頂的發,“小傷而已,真的不疼。”
陸錦棠拿出所帶的藥膏,正欲給他塗抹。玉玳的小鴿子卻已經落在了他的手上,輕啄了幾下,金光籠罩在他虎口的傷上。
血痂覆蓋下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癒合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經歷,秦雲璋還是忍不住驚奇瞪大了眼睛,他擡手輕撫玉玳的頭。
玉玳臉上卻沒有什麼防備緊張之色,只有懵懂和心疼,“爹爹爲了救我和阿孃,才受傷流血的。”
“爹爹不疼,玉玳記住,你這本事,萬萬不可在人前展露,知道嗎?”秦雲璋沉聲說道。
玉玳點頭,“阿孃已經囉嗦了很多遍了,兒記得。”
秦雲璋下車,去聽聞稟報。
突然而來的山體滑坡,死了五人,傷了三十來人。
且山路被阻斷,今日是無法上路了,距離此處最近的可以下榻之處,是官道旁的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