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冷哼一聲,卻從枕下拿出一隻盒子。
打開盒子,冷芒閃爍,一盒子長長短短粗細不一的針。
“你最好不要耍花樣,否則,千里之外,我也能讓他死的很難看。”他面目猙獰可憎。
“如果我不信,今晚我就不會冒險來這裡。”陸錦棠的語氣平靜的讓人詫異。
她捏起針,接觸到自己最熟悉的領域時,臉上那種淡然自信的光芒,神情裡那種認真,簡直比牆壁上所有的螢石加起來還要亮眼。幾乎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卻更被她吸引的挪不開視線。
她讓光頭翻趴在石牀上,褪去礙事的絲綢衣物,露出他那已經嚴重畏縮的下肢。
他腰部以上,飽滿有活力,腰部一下卻乾枯皺癟,簡直不是一個人的身體。
“你敢耍花樣……”
“你不用威脅我,你把那娃娃抓的那麼緊,我知道自己該幹什麼。”陸錦棠看了他手中的娃娃一眼,冷冷說道。
只見她手腕翻轉,手法快的幾乎讓人迷亂,與鍼灸之針略有差異的針,她竟也用的十分熟稔,沒有絲毫的不適應之感。
眨眼的功夫,已經有十幾根針穩穩當當的紮在光頭後腰之上。
她在他腿胯之間行鍼,旁人看見那乾癟的下肢,尚有不適之感,她臉上卻沒有一絲異樣。
好似她手底下的不過是個一般的病患,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沈世勳眯眼看着她,她這般專注不染一絲雜色的神態,實在是叫人……挪不開眼。
停針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太子已經等的急不可待,焦躁滿面。
陸錦棠卻依舊不急不慢,穩穩當當的依次取針。
待她取針之時,那光頭驚異的嗯了一聲。
陸錦棠勾了勾嘴角,待針全部取出,她立在石牀一旁,安靜的看着他,“何如?”
“暖暖的……似乎有春水暖流,緩緩漫過腿腳,不是麻木毫無知覺……就像,就像丟失的腿腳,又、又回來了……”
光頭神情有些激動,說話間舌頭都大了似得。
“你,你當真能救我!”
“是,如此,你可以相信我的話了吧?你不過是被你哥哥給利用了,他給你一身絲綢的衣服就把你騙了麼?你可知他利用你,讓聖上給了他多大的恩典?”陸錦棠緩緩說道,“世人都知道,慧濟大師厲害至極,可世人誰又曾知道,在他背後還有默默付出的慧恩大師?”
光頭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眉目扭曲。
陸錦棠垂眸安靜了一陣子,忽而說道,“眼睛看不見,可能是頭上的視神經被壓迫,只要眼球沒有受過外傷,疏通了視神經,就能恢復視力。慧恩大師,想看一看這暗室麼?看看自己哥哥,用怎樣一個地方,囚禁了你,榨取你的一切能力嗎?”
光頭立時渾身顫抖起來,他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最讓陸錦棠受不了的是,他手上太過用力,竟把那隻防了秦雲璋做的娃娃,都捏的變了形。
“你莫激動,只要你肯放過襄王爺,我必定治好你。是你還是慧濟大師成爲一帶大師,對我來說,都一樣。”陸錦棠說道。
“對我來說,不一樣。”光頭聲音尖利,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幾時能讓我看見?”
“今晚就能讓你見到光亮。”陸錦棠篤定說道。
光頭握緊了娃娃,“好,動手吧。”
能讓眼瞎的人重見光明,這樣的誘惑力……幾乎能超越世間萬物。
陸錦棠讓他坐直了身子,捏着細針在他後頸,頭皮上行鍼。
人的頭骨最硬,入針極淺,但這裡感覺敏銳。
那光頭悶哼不斷,“我感覺到了,有氣血上涌,涌向頭頂。”
陸錦棠抿了下嘴,“對,這感覺就對了,積鬱不通的地方,就要被衝開了……你很快,就能看到牆上昏昏的螢石了!”
“螢石?不是夜明珠麼?”光頭呢/喃了一句。
陸錦棠卻捏起盒子裡最粗最長的一根針,靜待了幾秒鐘,驟然的從他百會穴,狠狠紮下去。
光頭眼目一凸,臉色僵硬。
陸錦棠劈手奪過他手中的罐子和娃娃,就地一滾,“舅舅!”
沈世勳側身擋在她跟前,啪的打開摺扇,那摺扇象牙的扇骨,不知何時變成了金屬的,在螢石的照射下,散發着冷然的光芒。
“我……看到光了……”光頭喃喃說着,轟然倒在石牀上。
太子倏而瞪大了眼睛,錯愕的看着牀上那人,片刻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你……你殺了他?!”
陸錦棠根本沒功夫理會太子,她眼目發熱的盯着手上的娃娃。
娃娃的身上用硃砂和血,寫着“秦淵”兩字,及秦雲璋的生辰八字。
秦雲璋,名淵,字雲璋。
陸錦棠用指尖摸了摸那暗紅色的“淵”字。
縱然薩朗公主說,下降之人死,抑或毀了下降之物,二者其一,就能破出降頭術。
可她還是語氣狠厲的說,“舅舅可有火種?”
道士上前,從懷裡掏出一物,碰出火星,吹了幾口氣,便點着了火摺子。
陸錦棠從罐子裡拿出那娃娃,放在火星之上引着了。
娃娃胸口以下,都已經浸染了濃濃的血……乾涸的血燃燒之時,發出古怪的味道。
沈世勳猛然上前,拿過那光頭手中說是可以殺死他們所有人的小瓷瓶,揣入懷中。
“我們快走!”沈世勳說。
“你怎麼把他殺了?你怎麼能把他殺了?應該留個活口的!你怎麼下手那麼狠啊?你不是大夫嗎?你的手不是救人的嗎?你怎麼能用救人的法子,來殺人呢?”太子一直在陸錦棠耳邊,如蒼蠅一般聒噪不停。
那道士和太子親衛在牆上尋找機括,來時的路已經被堵了。
陸錦棠蹲在地上,無論是太子的絮叨抱怨,還是其餘人的焦灼,似乎都與她無關。
她安靜的看着那隻寫了他名字的娃娃,被燒成了一堆灰燼。
忽而一股風吹來,把那灰燼都吹散在這暗室裡。
“找到了!原來出去有另一條路!”道士興奮說道。
他仍舊貼了一張符籙在自己身上,走在最前頭引路。
其餘人跟在他身後,比進來的速度快了許多,來時衆人是摸着牆,緩緩而來。
走的時候,衆人恨不得多長兩條腿,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