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形……好生熟悉!
當年,似乎也是在這裡……
陸錦棠眉頭微皺,眼前也是這間小廚房裡,楚嬤嬤正滿頭大汗的在蒸包子。
她端着一碗湯藥來到廚房,“嬤嬤快別忙了,讓大廚房做就是了,母親知道我私開小廚房,會不高興的!”
楚嬤嬤擡手抹了一把汗,“二小姐別怕,陸家這宅院,陸家所用的一碗一勺,一針一線,沒有一件不是用我沈家的錢買來的!二小姐是沈家的外孫女,用沈家的錢,理所應當!”
楚嬤嬤說的硬氣,陸錦棠卻嚇得白了臉,“嬤嬤快別說了!讓母親聽見又該不高興了!”
“二小姐,方氏不是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只有沈氏!”楚嬤嬤似乎動了氣。
陸二小姐身子一顫,回頭向外望去,院子裡無人,她才鬆了一口氣,“嬤嬤這麼說話,會害死我的……嬤嬤坐下歇會兒,這是祛暑解乏的湯,嬤嬤請用吧。”
楚嬤嬤毫不懷疑的接過湯碗。
陸二小姐的手卻是抖了一抖。
楚嬤嬤擡眼看向她時,她卻堅定的開口,“嬤嬤快喝,別叫人看見。”
楚嬤嬤嘆了口氣,“二小姐其實不必怕的……”
陸二小姐卻有些煩躁起來,楚嬤嬤的話她一句也不想聽,楚嬤嬤灌輸給她的思想,只會讓她在方氏那裡捱打吃虧。
還是母親身邊的劉嬤嬤說得對,順着母親來,她纔有好日子過。
楚嬤嬤咕咚咕咚喝了那一碗湯藥,碗裡的味道,聞起來就苦得讓人想哭。
可是,那藥是她端給楚嬤嬤的,楚嬤嬤沒有一絲抗拒就喝了。
嘩啦——楚嬤嬤手中的白玉碗突然掉在了地上。
淨白的瓷片碎成了一瓣瓣。
楚嬤嬤瞪大眼睛,雙手按住自己的喉嚨。
她張大嘴巴,卻只能發出嗚咽的聲音……
“小姐,你怎麼了?”芭蕉忽然從外頭衝進來,扶起地上的陸錦棠。
陸錦棠低頭看着自己身上斑駁的黑色湯汁,她半舊不新的羅裙,更顯殘破。
苦苦的藥味,和腦中的記憶重疊在一起。
原來是陸二小姐親手毒啞了自己的奶孃……難怪楚嬤嬤一見到她就要跑!難怪她端來湯藥,楚嬤嬤會嚇成那個樣子。
“湯藥怎麼撒了?這藥好貴的……”芭蕉低聲嘆道。
陸錦棠搖了搖頭,“沒事,你再去煎一副來。”
芭蕉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又警惕的看着被嚇壞的楚嬤嬤。
“你去吧。”陸錦棠支開芭蕉,她親自上前把楚嬤嬤從竈臺邊扶了起來,彎身爲楚嬤嬤拍打身上的塵土,對自己衣服上的藥汁卻視而不見。
楚嬤嬤躲閃了兩下,陸錦棠卻握住她的手,一直堅持爲她拍打幹淨了才直起腰。
“嬤嬤不必害怕,待會兒芭蕉煎好了藥,我會證明那藥沒有問題。”陸錦棠沉聲說道,“我年少時候不懂事,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親疏不分,善惡不明。嬤嬤對我失望了,我知道……但經歷了姐妹同嫁的事情以後,我已經看清楚了。以後不會那麼糊塗的把希望都寄託在別人身上。”
陸錦棠說話間,手指一直按在楚嬤嬤的脈門之上。
好似她只是在扶着楚嬤嬤,可實際,她一直在注意楚嬤嬤的脈象。
雖然毒啞楚嬤嬤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但身爲一個大夫,她有必要挽回這件事。
楚嬤嬤顫顫巍巍的看着她,根本沒注意她的手指。
她一雙渾濁的眼睛,緊緊的盯在陸錦棠的臉上,似乎在探究二小姐是不是真的明白了。
“方氏永遠不是我娘,我娘只有一個。”陸錦棠低聲說道。
楚嬤嬤的眼淚唰的淌了下來,她兩隻手緊握住陸錦棠的手,激動的嘴脣都在抖。
“嬤嬤別怕,我長大了,以往的舊賬,也該一筆一筆討回來了。”陸錦棠想要問一問楚嬤嬤,當年沈氏出嫁,是不是帶來了一本秘笈。
她猶豫片刻,最終嚥下話音。
好不容易這纔剛建立一點點微薄的信任,她如今就迫不及待的問有關秘笈之事,楚嬤嬤一定以爲她是別有所圖。
“藥來了,”芭蕉端着漆盤進來,“可別再打翻了,這藥方還是襄王府的人給的呢!”
陸錦棠接過藥碗吹了吹,把藥汁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芭蕉和楚嬤嬤都瞪大了眼睛。
“嬤嬤放心喝吧,已經不燙了,若是怕苦,就讓芭蕉取些蜜餞來。”陸錦棠微笑說。
楚嬤嬤眼眶含淚,捧過湯碗咕咚咕咚把濃黑的湯汁灌下了肚。
“還有外敷的藥,婢子爲嬤嬤敷上吧?”芭蕉說道。
“我爲嬤嬤敷藥,你趕緊把自己臉上的腫消下去纔好。”陸錦棠看着她高腫的半邊臉。
芭蕉臉腫的只剩下一直眼睛能睜開,卻笑嘻嘻的說,“婢子的臉沒事,小姐討來的藥方真好,已經不疼了。”
陸錦棠把楚嬤嬤和芭蕉都帶進上房,正要動手爲她們敷藥。
方氏院中的丫鬟,卻趾高氣揚的站在院子裡高聲道,“二小姐呢?夫人叫您過去一趟!”
“真是狗眼看人低,花廳裡頭的事兒還沒讓她們長記性?看清形勢?”芭蕉掐腰罵道。
陸錦棠輕笑一聲,“何必計較一時長短。她不過是個丫鬟。”
芭蕉重重的哼了一聲,“定是大小姐又到夫人面前說好說歹了,婢子陪小姐去!”
陸錦棠卻搖了搖頭,“你身上帶着傷,留在這兒和楚嬤嬤先敷藥。”
楚嬤嬤皺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仍舊不甚放心。
陸錦棠不緊不慢的梳洗換衣,任憑方氏院子裡那丫鬟在外頭一遍遍催促,她充耳不聞。
待她換好了衣服,重新梳了頭,才從屋裡出來。
“二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夫人請小姐,還要恭候小姐這麼久!”丫鬟掐腰呵斥,就差指着她的鼻子罵了。
陸錦棠笑了笑,“這位小姐姐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