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章 驚逝
七月流火,但是無憂的別院依山而住,無憂也不覺得這夏天熱的讓人難以忍受,無憂坐在後院竹林的石墩上,一邊揮舞着團扇,一邊享受着清風吹拂的舒適。
這半年來,她的日子過得異常的舒適,無悔雖然年幼,但在王相爺尋來的管事相助之下,生意上打理的井井有條,讓原本等着看笑話的人,都將那笑嚥了下去,而宮貴妃那邊的麻煩都被二皇子擋了回去。
靠着大樹好乘涼,無憂再次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只是想到這幾個月不能看到他,心裡有些失意,這半年來,他們倒是相見的挺多,人都是感情的動物,相處久了自然有了感情,何況無憂是真的喜歡他。所以二皇子此番奉旨出城,她難免有些悶悶不樂,索性搬到別院住些時日,無慮,無悔已經被無憂嚇怕了,雖然無憂從宮裡回來後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宮裡情景,但是二人從小都是生長在大宅門裡的,一個小小的商賈之家,就這麼的多的是非,何況那天下最大的院子,而且還有憎恨大姐的宮貴妃在。
二人只是聽着,當時也沒說什麼,只是自無憂回來後,二人越發的懂事,無悔更加積極的打理蘇家的生意,而無慮也將後院打理的有條不紊,再不需無憂操一點半點的心思,而無憂若是出門,這二人定有一人放下手中的一切,陪着:他們已經不能在失去了,無憂至於他們亦姐亦母,失去了母親之後,無憂就是他們的支柱
。
無憂不是不知道二人的心思,至今卻不曾說過一字半語,反而減少出門的次數,在院子裡悠然自樂,連那人和堂和玉錦樓都去的少了,不過義診的次數卻多了,名聲卻更響,而玉錦樓在這半年裡卻開了數十家分店,其中有了李氏的股權。
“大姐,大舅母讓人送了信來,二舅母爲王家又添了丁!”無憂的小尾巴無慮笑嘻嘻的走來,手裡還端着從冰窖裡取出來的水果,她的大姐姐現在越發的會享受了,去了皇宮一趟,人越發的變得懶了。無慮眼眸一沉,瞧着大姐俏臉的容顏,想到大舅母的話:你大姐,在鬼門關裡走了一趟。
相爺屹立天朝數十年不倒,不是僥倖,而是他的本事,那皇宮從來就不是滴水不漏,以往相爺只是看戲,但自家的外孫女被接進宮去,他豈會袖手旁觀,二皇子會來的那麼快,就是他的探子示警:要知道當時某個男子正在氣惱某人在假山洞裡強吻無憂之事,難免手腳慢了半點。
相爺至今都在想,若是當時二皇子救不下無憂,他會做什麼?他還真的不敢說呢?
會動無憂,就是表明那人對相府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已經不打算再裝什麼君臣同樂了,那只是一個信號,拔掉相府的第一步。無憂都懂的事情,相爺豈會不懂,王大爺,王小爺豈會不懂,所以這半年來行事越發的低調。
“二舅母生了?”無憂大喜,一掃頹廢之態,興致沖沖了站起身子。
“而且是個男孩。”無慮的眉眼也已經張開,喜上眉梢。
“雲黛,讓人備車,我和五小……姐去相府走一趟!”
無憂姐妹二人帶了不少的好東西,趕到相府,這半年來一直低調的相府今天難得的高調了一次,全府上下喜氣洋洋,無憂看在眼裡,高興之餘,不免擔心李氏的心情:無子,可是她心頭的一塊傷疤,府裡這般的喜慶,怕是要觸景傷情。
無憂在邱氏的那裡坐了片刻,將準備好的金鎖片以及童子戲水的紅肚兜送了出去,就離開了。
邱氏是見慣好東西的人,見到無憂拿出這兩樣尋常的東西,原本就淡淡面色更是淡了不少,無憂也不惱,只是有禮的離去
。
無慮見到邱氏對大姐淡淡的神色,心頭不由得不舒服起來,掏出自己的禮物:翡翠玉佩,花開富貴,一看就是價值不凡的東西。
邱氏讓奶孃接下無慮的禮物時,面色不免熱情了些,但無慮也只小坐了片刻,尾隨着無憂離去:他們三姐弟一體,二舅母竟然沒有這樣的意識!怕是還在記恨外公對他們的偏愛吧!
半年前,無憂從宮裡回來,相爺就接了他們三姐妹回相府,當時就言明日後這相府的財產在他去了之後,分成三份,大房一份,二房一份,他們三姐弟一份,自那日起,邱氏再見無憂三姐弟也就淡了下來。獨享的羹被人分去了,誰會樂意?
瞧着無憂二姐妹離去,邱氏的奶孃不由得撇了撇嘴:“都說蘇府的大小……姐心思玲瓏,卻送來這麼兩個尋常東西,也太不像話了。”
自家的小少爺那可是精貴着的,這麼些俗物哪能送得出手。
邱氏躺在牀上,淡淡的說:“無憂一直同大嫂親近,怕是擔心大嫂不快吧!”話雖說的漂亮,但眉眼間多了一份不快。
奶孃是什麼人,立馬順着邱氏的心意道:“再和大房親近,也不能這般怠慢二房,蘇大小……姐實在是不像話!”
“邱嬤嬤,無憂這孩子不是這樣的人。”王小爺應酬完外面道賀的人,趕回房裡時,剛巧聽到這話,神色不虞,瞧着奶孃,眼底難得藏了幾分犀利:“邱嬤嬤,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這府裡的規矩應該比小丫頭們熟悉吧?”
今天若不是看在這邱嬤嬤是邱氏的奶孃,他定要將她打發出去,挑撥大房和二房不和,光是這份罪就不能容,而且字裡行間,對無憂破例微詞,那孩子已經失去了母親,他這做舅舅的磕不能讓她手裡委屈。王小爺的心思絕對是好的,他卻不知道,這番話算是爲無憂豎下了邱嬤嬤這個敵人,就是邱氏對無憂也生出了幾分怨殆之心:她的奶孃可是她的半個親人,王小爺一直頗爲敬重,今日竟然當着衆丫頭的面被他狠削了面子,這讓心高氣傲的奶孃如何受得了?
但邱氏就是想要維護邱嬤嬤,卻也知道此時絕對不能明說,於是,邱氏示意一旁慘白着臉的奶孃,將無憂的禮物送上,淡淡的說:“無憂還真有心,送了這兩個見面禮給我兒。”
王大爺瞄了兩眼,剛準備讓人撤下,心裡也有點責怪無憂不會做人:蘇家又不缺這兩個錢,就不知道送點上得了檯面的
。“咦!”王小爺驚訝的叫了聲,然後拿出金鎖片細細瞧了起來,接着放下金鎖片,又瞧了童子戲水圖,哈哈大笑:“無憂這孩子,從小就善解人意!”
邱氏見王小爺這般說道,也知道這兩項禮物絕對不凡,忍不住好奇:“也,可是看出了什麼?”
王小爺拿着小鎖片,坐在牀邊,細細的指給邱氏:“你仔細的看,這小小鎖片上的福字,可是不多不少剛好一百個。”
百福字?怎麼可能,這麼小的鎖片,怎麼鑄出一百個福字,若是真有,那還真是難得禮物:或許這金鎖片值不了幾個錢,但這份技藝那可是值錢去了,而且這裡面的心意,那可是實打實的,百福字——就是希望這孩子活一百歲,福福康康的。
這份情意,怕是金山銀山也比不上的。
邱氏細細瞧着,眼前一亮,終於瞧出了期間的名堂,那鎖片看起來不顯眼,但那上面的圖形真的是百福國,只是字跡微小,若不是王小爺練武之人目力不凡,怕也看不出端詳,而邱氏在王小爺的指引下自是看出來了:小小的鎖片之上打造出百福,這份精緻怕是天下也難得,無憂這份心思,可真的沒人能比。
邱氏臉上微紅,想起自己剛剛對無憂的態度,倒是傷了那孩子的心。
王小爺見邱氏心下已經明瞭,也不責怪,不想惹她不快,畢竟剛剛生完孩子,這身子還弱,心情起伏也較大,有這麼點心思也是難免,就是自己剛纔不也心裡暗暗責怪無憂不會處事嗎?
王小爺有心給邱氏一個臺階下,拿着童子戲水圖,笑問:“你可看出這裡面的文章?”
邱氏拿着細細查看,也恍然大悟,這童子戲水圖,看上簡單,但是若是細細看,就會發現這童子含笑的雙目,不管你是在那個方位,都對着你笑,這可是需要極高的技藝,怕是無憂尋了刺繡高手,費了好一番功夫吧
!
這兩樣禮物,無憂還真的費了心思,她和李氏一向親近,邱氏雖然不說,但心中又怎麼會舒服,所以藉着這次機會,想要好好地和邱氏套套近乎,只是沒想到這邱氏竟然當場甩了臉子,讓她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她還真的不想做了,爲了王小爺做一次她不覺得委屈,就是再做第二次,她也不覺得委屈,只是她看的分明和邱氏隔閡已經生了,再用心,怕也彌補不下來,何不照舊,省的傷了李氏的心。
兩面討好,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經過邱氏剛剛的冷淡,無憂是想明白了,還不如守着和李氏的情來的實在。
百福圖是她早就央了二皇子張翼辦的,而童子戲水則是玉錦樓做好的師傅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繡的,怎麼說也對得起邱氏了。無憂,無慮一路走着,無憂的面色很平靜,倒是無慮含着幾分怒氣,瞧着左右出來自己這邊的幾個丫頭,不甘的道:“不長眼的婦人!”
這話已經極重,無憂轉頭,沉聲:“閉嘴!在管不住自己的嘴,日後就在院子裡修心,莫要外出!”眼中難得含了幾分冷厲,禍從口入,無慮今天又犯了,若不嚇她一嚇,這毛病怕是難改呀!
無憂這話已經是極重的,只有犯了大錯的女子纔要在院子裡修心,這是變相的軟禁。
“大姐你……”無慮跺了跺腳,雙眸含淚,轉身離去,知畫也對着無憂一福,追了上去。
“小……姐,這怪不得五小……姐生氣!”杜鵑算是幾個丫頭裡管不住嘴的,剛剛那邱氏對她家小……姐的態度,莫要說無慮看不過去,就是她們這幾個丫頭,誰又能看的過去。
“少說兩句。”紅袖上前拉了一下杜鵑的袖子。
“唉,我何嘗不知道她在心疼我,只是這相府……唉,我們此刻還是少生事爲妙!”無憂瞧了一眼相爺臥室的方向,這些日子,相爺的身子是越發的差了,她醫術高超,心中自然明瞭,相爺是熬不了多久了,所以對邱氏的產子分外的上心,就盼着那孩子能帶點喜氣,沖沖相爺的病氣,但不管怎麼說,無憂都不想在這時候再生出什麼事情來了?
這半年,相府韜光養晦,不就是想要讓上面的那位看的清楚些,相府並無任何不軌之心,而那位遲遲未動相府,何嘗不是因爲老相爺坐鎮,怕天下人說他無情無義,連帝師都不能容,若是相爺真的去了,不知道那位還能不能容下相府?
相爺就是相府的保護傘,只要相爺在一天,這相府就安一天,所以這時候斷不能因爲她的這些小事,傳到相爺耳朵裡,惹相爺不快,真的訓斥了邱氏,除了家裡不和,還能有什麼?
無憂心頭憂心仲仲,卻又不能和無慮說清楚,只能委屈了無慮
。
無憂已經用盡法子爲相爺治療,奈何相爺身子骨已經被湯藥掏空,只怕這時日真的不過了。
晚宴是一家子坐在飯廳裡用的,相爺今日難得出來用餐,無慮自顧着埋頭用飯,根本不理睬無憂,倒是無憂舔着臉,頻頻爲無慮和相爺佈菜,李氏在一旁淺笑着端着碗,認認真真的看熱鬧:無憂早就對她坦白一切,什麼都沒瞞她,心中早就將李氏看成了母親,就是玉錦樓都拉上了李氏,這點事情肯定要說,何況,她纔不想爲了那百福圖和童子戲水和李氏生出什麼嫌隙來。
相爺的心情好,雖然不間隙的咳嗽,但是氣色明顯比往日要好。
瞧着小……姐妹二人鬥氣,難得問了一句:“無慮,怎麼啦?是你大姐惹你不快了?”相爺飯用了差不多了,也有了興致。
無慮剛剛準備開口,卻被無憂用眼神阻斷,淺笑道:“哪有什麼大事,還不是我們姐妹二人的瑣事,無憂嘴巴不會說話,惹了妹妹兒不開心呢。”
無憂又笑了兩聲,爲相爺布了箸蔬菜,“外公,就不要問了,難不成還真的擔心無憂欺負了五妹不成?”
無憂佯裝惱怒:“外公就是偏心妹妹,無憂可真的吃醋了。”
無憂的一番連嬌帶怒,讓桌子上笑聲連連,就是相爺也是笑呵呵的,只是他沒有忘記他剛剛問話時,王小爺的銀箸可是頓了一下:看來他不管事久了,有些人的眼裡沒有他這個老頭子了,才讓他的無憂受了委屈。王小爺沒有發現,從剛纔起就笑嘻嘻的相爺,在他低頭用餐時,望過去的目光,卻是帶着幾分難懂之色
。
而王大爺自始自終都是將一切看在眼裡,不發一言。一頓飯在無憂的有心調節下,吃的倒也其樂融融,飯後,無憂和無慮難得的沒有留在相府,王大爺親自送到門口,摸了摸無憂的頭:“孩子,你委屈了。”
委屈,不是因爲邱氏今日的態度,而是這孩子一直以來維護相府的心,他知道無憂一直嚮往的是平和的生活,半年前,卻和二皇子定下親事,或許對二皇子有情,但是王大爺心裡清楚,那份情還不足以讓無憂嫁入皇室。
這孩子比誰都討厭後院的勾心鬥角,尤其會甘心入皇室,而且太后賜婚,含糊其詞,根本未曾說是正妃還是側妃,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他懂,無憂自然也懂,二皇子當然也懂:這已經是皇帝最大的讓步,日後成爲正妃還是側妃,那要看日後的形勢。
王大爺自從太后賜婚後,一直憂心忡忡,見二皇子和無憂情投意合,二人倒也交心,這才放下心來,二皇子離城,無憂心情不高,他們是知道的。
今天邱氏產子,他和李氏想要讓無憂開心點,才送去信去,誰知道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王大爺心裡對那邱氏難免失望,父親身子飄搖,此時更應該同丹共濟,怎麼可以發生這樣的事情?
若是剛剛無慮開口說上一言半語,這邱氏就是生了兒子,也要回孃家過段時間了:父親與無憂感情敦厚,是絕不容許無憂受一絲半點的委屈,皇宮裡那次無憂落水,已經讓相爺自責很久。
老二也真是糊塗,別人不明白,他該說明白呀,父親可是將無憂當成了三妹妹在養,恨不得將虧欠三妹妹的都彌補在無憂的身上,怎麼能讓無憂在家裡受了委屈,這孩子受的委屈還少嗎?
王大爺卻不知,是人都有私心,王小爺對無憂三姐弟也是疼愛有加,可是現在又添赫兒,怎會會不多想,只是在他的心中,更重視兄妹手足之情。
無憂回了別院,也不急着回房,反而姐妹二人去了園子裡的小亭,夏夜的月光總是帶着幾份煩躁,夏夜的夜風也總帶着幾份炎熱。無憂看着猶自氣呼呼的無慮,嘆息道:“還在怪姐姐我不識好人心?”
無慮扭頭不看無憂,對着漫天的星辰說:“你知道還兇我?”
無憂說是姐,但在她的心裡就如同母親,這半年來幾乎沒大聲說她一句,多爲讚賞,今日卻因爲打抱不平的話,就要將她軟禁,她心裡還真的委屈,而且這委屈受起來來,還真的很不舒服:無慮不是知錯不願改的人,只是她不覺得自己有錯,那邱氏太過分了,竟然甩臉子給大姐看,她卡知道大姐爲那兩樣禮物費了多少心思嗎?
“傻妹妹,你的心事姐姐怎麼能不明白?”無憂嘆息:“可是我們畢竟是外家女,外公疼惜我們是我們的造化,如今外公身子骨差了,我們做晚輩的什麼都不能替外公分憂,但總不能主動惹事吧
!”
“哪有主動惹事,是二舅母太過分了?”無慮想起邱氐身邊那個奶孃一閃而過的鄙視神色,眉頭又皺了起來,若不是主子平常裡不待見她們,誰敢給輕視大姐姐的禮物。
“二舅母哪裡過分?”無憂張口反問。
“她……她……”無慮張口結舌,卻還真的想不出邱氐哪裡過分了。
這纔是邱氏的高明之處,她處處讓你感受到她不待見你,卻又讓你說不出她哪裡過分了,真要說到相爺那裡去,也只能說明人家對你淡淡的,不夠熱情,這兩者之間差別可大了:淡淡的,不夠熱情,只能說明你沒得人家的眼緣,人家憑什麼要對你好。而對你過分,那可是要受訓斥的。
無憂輕笑:“無慮,咱們這位二舅母,可不是省油的燈。”
無慮一怔,隨即明白,臉上的怒氣一消而盡:“那她還真是多慮了,我們三姐弟對相府的東西還真的不感興趣!”
“這世間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如我們所想。”無憂拍了拍無慮的手:“我們行事只要無愧於心就好。”
見無慮點了點頭想,心裡卻動起了心思:既然根源在那財產上,看來也只要再去和相爺溝通溝通了。
無慮回手拍了拍無憂的手:“大姐姐你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和無悔一定會支持你。”姐妹二人相視一笑,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無憂無慮這邊說着,相府的二房也在那邊說着。
邱氏打發了身邊伺候的人,只留下他們夫妻二人哄着小娃兒。邱氏打量着自家夫君,瞧着王小爺心情不錯,假裝不經意的開口道:“老大一去這麼久了,也不知道收到了我們信了沒有?”
王小爺漫不經心的回道:“應該收到了吧,知道他有了弟弟,不知道怎麼開心着呢?”
“說的也是,那信可是送去好些日子了,怎麼會不知道?”邱氏笑了笑,搖頭嘆道:“定是又被什麼名畫墨寶mi住了,真不知道這兒子像誰?”
王小爺親了親粉嫩嫩的小娃娃,笑道:“我的兒子自然像我了
!”
邱氏又笑了笑,細心地打量了王小爺一眼:“像爺自然好,立軍功,封妻庇子,我就怕,咱們的兒子沒爺的本事,老大不用說了,整天撒銀子,偏偏相爺和爺還喜歡的緊,就不知道這小的將來咋樣了,若是再生了這麼個貨,這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邱氏見王小爺的臉色暗了不少,語氣頓了頓:“我們老大比不得三妹妹的無悔,小小年紀就能站穩商場,更不比得無憂,那將來是大富大貴的主子,爺,你說父親怎麼就要將相府的產業留給了他們,哪有這樣的道理?”
王小爺耐住性子,聽她說完,雙眼一瞪,道:“今日這話,我當你才生完孩子,mi糊了,若是再這樣的胡說,你就帶着小的去孃家養着吧!”
邱氏聽了這話,差點咬碎銀牙,她和王小爺成親這麼些年,這般重話還是第一次從他嘴裡吐出來,她忍下眼中的淚,也忍着冒上來的氣,道:“爺休要惱我,我本也沒這樣的心思,只是這小的出來了,總要爲他留點什麼吧?我就是擔心,待到小的長大了,只怕我們那份家業要被大的敗光了。”
王小爺聽了這話,臉色依舊發青,卻再沒有出言呵斥她,只是放下孩子,一言不發的出了內室。
邱氏瞧着王小爺離去的背影,硬是沒憋住眼中的淚,當即落了下來,嗚嗚的輕哭起來。
王小爺聽了邱氏的嗚咽,更是心亂如麻。
“婢子聽了那二房的丫頭說。。。。。。二老爺一言不發的離開。。。。。。然後二夫人就在屋子裡哭了。。。。。。二老爺一夜都宿在書房。。。。。。書房的燈一直亮到天明。。。。。。”
李氏聽完丫頭將最後一句話說完,臉色有些複雜,沉思了半響,道:“你去蘇大小……姐的別院,將這番話說給她聽
。”
“是,婢子這就去。”
“記住,莫要讓人瞧了去,就是老爺那裡,也給我閉上嘴巴。”李氏又不放心交代了幾句:“相爺那裡,更不能露了口風,知道沒有?”
“婢子省得。”那丫頭也是機靈的人,自然知道李氏不想相爺和老爺難受。
無憂聽了那丫頭傳來的話後,讓綠如重重的打賞了她,那丫頭謝了賞,怕出來的時間長了,會讓人起疑,匆匆地離去。
無憂看着一臉複雜的無慮,道:“你看,我昨晚就告訴你了,這相府怕是安生不了幾日了。”
“若是外公知道了,必然很難過。大姐,你今天就去找外公把這事了啦,省的外公難受。”
“外公怕是已經知道了。”外公什麼樣的人,朝廷這麼大,什麼風吹草動都能瞭若指掌,何況只是這麼大點的後院,外公不說是給小舅舅留面子。
無憂笑道:“外公那個人心孔可比別人多長了一瓣。”這半年來,從二皇子處已經瞭解了她那個慈祥的外公可是老狐狸成的精,怕是這天下沒什麼事情瞞的過他的。
當初爲了這事,心裡還埋怨過相爺,既然這般有手段,怎麼就任由母親當年在蘇家受那樣的罪。
二皇子當時看出來她的心思,淡笑道:“誰讓他是真的疼愛你母親?”
無憂恍然大悟:母親愛蘇啓明,而外公因爲愛母親,只能裝作不知道,只能暗地裡幫村,誰讓他的女兒愛的死心塌地呢?
而她也知道了,那日皇宮落水事件,二皇子來的及時,也是相爺使人通的消息。
心下對相爺更親近了幾分,這人是個慈父,真正的慈父:要是以外公的脾性,直接和蘇啓明和離,然後再幫蘇夫人找個好人家,不求富貴,只求幸福度日,卻爲了女兒,咬牙忍着。
“事情都這樣了,大姐你還有心思笑?”
無慮還真的想打掉無憂臉上的笑,看起來和外公太像了
。
“你看吧!這事我不讓你聽,你偏偏賴在這裡不走,聽了之後,又不開心,而且還逼着我跟你不開心,何必呢?”無憂又笑了:“二舅母求的不過是財,咱給她就是。”
“不過,這事要等到無悔回來再商量一下。”無悔現在可是他們家的男子漢,這樣的大事可不能不和無悔商量,再說了,昨天二房在房裡剛鬧過,今天就過去跟相爺說,不要那份財產,這不是明白的告訴二房:你們的話,我們都知道了!她又不傻,這樣的錯誤怎麼會犯。
家大業大,是非就躲,相府這些年沒有什麼矛盾,因爲大房無子,二房早就認定一切都是他們的,自然沒有想過去爭,去奪,現在相爺不但明確將財產分給大房不說,還分給了他們三姐弟,這二房能不急嗎?
原本只要相爺不說,日後相爺去了,大房無子,日後大房也去了日後財產自然就是二房繼承,可是相爺說了,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以後大房的財產是誰的就難說了,畢竟主動權握在了大房的手裡,他愛給誰給誰,照王大爺和李氏的態度,誰都能想到,這財產怕是要落入無憂的口袋了。
大房這份也就罷了,二房心裡即使不舒服,也勉強能接受,畢竟這家產王大爺真刀真槍的拼回來不少,但是無憂他們這份,他們心裡能舒服嗎?
邱氏是個有心的,現在由添了盯,想要爲孩子多爭上一份,在她的鼓搗下,怕是相府清淨不了幾日了。
無憂姐妹心裡都明白,就是銀子惹的禍,他們三姐弟也沒想過要相府的東西,就是無悔也明確的表示過,對他們來說,最要緊的是相爺,那個把他們捧在手心的相爺,用這些財產買相爺最後時日的安寧,他們自然樂意。
無憂他們以前也推遲過,只是相爺堅持,所以才默不出聲,只是這次無憂打定主意等無悔回來一定磨着相爺收回成命。
無悔是一定要到的,無憂、無慮都明白,相爺給的不是一點兩點的銀子,若是他們冒然推辭了,現在無悔是不怪,難免日後心裡會不舒服,還是當面一起去的好。
不是她們小瞧了無悔,而是王小爺的例子活生生的在眼前,多謹慎點好,省的自家姐弟日後真的鬧出嫌隙來。
這幾天是一定要等的,而且無憂心裡還有一種隱憂,只是那太可怕了,她不敢想那種可能,所以這事還真的要等幾天,讓她看看後續再說
。
無憂笑容一收,目光閃了閃:“”
“外公年紀大了,身子骨自然不比以前,再加上這些年,爲國爲民操碎了心,這毛病多點也是自然,只要好生的養着就是了。”“是嗎?”無慮顯然對無憂的話不太相信,卻也沒有追問,只是抿着脣,看着窗外的蔓藤爬過牆角,胸口無端的吱吱發疼,而無憂的胸口也莫名其妙的難受起來。
“大姐,我怕!”過了許久,無慮才靜靜的說出這三個字。
“不怕!”無憂的脣上因爲聽了無慮的三個字連最後的一抹顏色都消失掉了,她不敢看無慮的眼神,她怕自己壓抑不住的恐慌會無端的跑出來。
她怕,她比無慮更害怕,因爲她比無慮更明白相爺代表的是什麼,除了是她心靈的支柱,更是所有人安定的根,若是相爺去了,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她面對相爺的病,已經黔驢技窮了,耗盡了心肺,但也扭轉不了命運的痕跡呀!
她竟然絲毫查不出外公生病的原因,外公的身體機能一切安好,只是身子骨卻一天天的衰老,機能一天天的退化。
人的身子機能退化本不足爲奇,但是相爺的退化非常的不正常,根本就不是尋常的生命退化痕跡。
但,不管無憂如何查看,都找不到原因,所以無憂懷疑中毒了。
中毒?
誰幹對一國丞相下毒?這答案不言而喻,而她卻無能的找不出病因,更不說解藥了。
無慮這次是真的沒有出聲,她聽出了無憂聲音裡的顫抖,她不敢看無憂臉上的神色,她怕看了之後更加的害怕,扭開臉,看着天外那朵白雲,看起來很遠,可是又似乎很近。
無憂也沒有做聲,周圍的空氣似乎漸漸的沉重,最後凝固,彷彿有生命東西在這瞬間,掩飾不住,要冒了出來,然後,被熱風吹乾,細微的碎裂開去,龜裂成小小的碎片,扎進人的眼底,也扎進人的心裡,刺刺得疼的難受
。
相府相爺的內室。
相爺側躺在牀上,王大爺站在牀邊伺候。
相爺看看眼前這個英挺的兒子,神色難免柔和了起來,“坐吧!今兒,我們爺兒倆好好說會話!”
王大爺依言坐在相爺的牀邊,目光自始自終未曾離開相爺的臉,似乎要將這張臉刻進腦海裡。
“老大,昨晚上老二坐在書房一夜,你知曉了吧?”相爺的聲音帶着幾分沉悶,神色難得的嚴厲。
王大爺點頭,並不說話。
“唉,這老二這時候反而糊塗了。”相爺低聲嘆息。
“以後,他定然會明白父親的苦心。”
“他明不明白都無所謂了。反而無憂那孩子心思玲瓏,日後莫要怪我纔是。”相爺想起無憂,心裡難得涌起愧疚,到最後卻還是愧對了這孩子。
“父親,那孩子怕是已經多油察覺,否則這財產之事,她早就堅持推脫了。”王大爺對無憂的智慧從來不會小瞧,他可是親身經歷過無憂運籌帷幄的計謀。
“呵呵。。。。。。”相爺竟然笑了起來:“我王家有此後人,算是我王家的福分,日後全賴無憂周全,或許會保我王家平安。”
本是悲涼的話,卻在老相爺的嘴裡說出幾分豪氣和自傲。
得,這相爺只要一激動就忘了無憂姓啥了,乾脆納入到王家來。
“是呀,這孩子怕是半年前就有所察覺了,這半年可是沒少佈局。”王大爺眼底因爲提到心坎裡的無憂,聲音柔和起來:“父親,莫要擔心,這孩子心思縝密,佈局精密,想來到時護住我王家血脈怕是不成問題。”
“二皇子爲人古怪,行事孤僻,但是據兒子看,對無憂是實打實的在意,想必看在無憂的面子上必然會助我王家,父親可以放心。”
談到二皇子,老相爺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咱們的無憂看人的眼光奇準,這二皇子看起來飄逸出塵,實際上心狠手辣,出事果斷,心思縝密,怕是天下難有敵手,無憂竟然選擇了這麼個難纏的人,倒是出乎老夫飛意料
。”
“所以父親安心養病,莫讓無憂分心,這孩子至孝,若是您有什麼。。。。。。”王大爺看着老相爺,一雙虎目,此刻卻是柔和至極:“我怕這孩子真的會做出什麼來?”
“是呀,這孩子至孝,我卻在臨了還要利用她一次。”相爺老淚縱橫,若是能有第二種辦法,只怕他也不會選擇利用無憂。
“外公,無憂很高興能被您利用。”不知何時站在簾子間的無憂,含着淚走了進來:“無憂不怕您利用,就怕沒有被您利用的價值。”
“傻孩子!”老相爺淚溼衣襟,卻兩眼含笑,原來無憂一直知曉,而且還不曾怪他。
真好,真好,無憂不曾怪他!
老相爺看着眼前這張年輕的臉,似乎看到年輕時的老妻,人都道他偏愛無憂,卻不知道這孩子不管相貌還是脾性都像極了老妻年輕時的樣子。
“雲娘,你來接我了嗎?”老相爺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柔情:“雲娘,這些年我等這一天已經等的太久了,若不是捨不得留在世上的幾隻骨血,我早就去了,世人只道我忠君爲國,卻不知我只是爲了保住我王家平安。雲娘,王家有後,小三兒雖然生性懦弱,卻爲我們留了一個好孫女,大郎醇厚,雖然無子,日後,無憂三姐弟必將善待大郎夫妻,二郎夫妻雖說有心,卻也能留下骨血,上天對我王家不薄。”
“我知足了,我知足了。。。。。。”
相爺的聲音越累越低,那遺忘銀髮(作者這麼些覺得有些不通順,但我想不出該怎麼改)披散,神色竟然幾分安詳,無憂咬着脣,淚一滴滴落下。
老天,你要我重生而來,就是爲了讓我一次接着一次瞧着自己心愛的家人而亡嗎?
無憂就那樣站着,靜靜地站着,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恨,對老天的恨,爲何讓她再一次面對這慘痛:她可以接受相爺的死亡,人生老病死無法抗拒,但是卻無法眼睜睜地看着相爺死於陰謀,而束手無策。
這讓她何以甘心?何以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