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是一陣陰冷的寒風吹過,少年轉瞬間便猶如鬼魅般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具恐怖的屍體,當然,明天之後這起殺人事件,也會伴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被所有人遺忘,總歸不過是個身份卑微的小太監。
五年後。
雪國都城邊境的尼姑庵中,晨間早早便見一瘦弱的小小人影在裡裡外外的忙碌着,主持見後,扯住她,看她稚嫩的身軀只披着一件薄衫,此時正是寒冷的冬季,孩子的孃親卻沒給她添一件厚些的衣裳,小手已生了凍瘡,臉頰也被寒風凍得通紅。
“無傷,婆婆在剛入冬時,便遣人送去你們母女過冬的棉衣,爲何你直到現在,還裹着如此單薄的衣衫?”主持倍感心疼,自打無傷母女被從宮中趕來此處後,年幼的無傷就格外懂事,不需要任何教導,就懂得幫別人分擔事務,而且從來都是任勞任怨,很能吃苦。
也正是爲此,即便石井百姓間,對於她們母女的傳言有些不吉利,可她還是儘量幫助她們,吃的喝的都是跟尼姑庵其她人同等的,可無傷年幼的身體還時常遍佈着傷痕,有傳聞說是她孃親打的,但究竟是何種鐵石心腸的人,纔會忍心將如此懂事的孩子折磨成這般田地?
這不,面對主持的疑問,雪無傷唯唯諾諾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將手心提着的水桶暫時擱置在地上,朝主持鞠躬行了個禮,一張稚嫩的臉上卻帶着不符合她年齡的,過於成熟的冷靜,她回答說:“回婆婆的話,無傷正在鍛鍊自己耐寒的能力,而且現在風雪都已經停止了,不冷的。”
正說着,一陣冷冽的寒冷肆無忌憚的颳了過來,就像是一柄利劍,貼着她的肌膚劃過,冷的她不斷瑟瑟發抖,卻又似乎很擔心會被主持看出端倪,所以在竭盡所能的掩飾着,不過才四五歲的年紀,她已經擁有了想要隱藏起來的小秘密。
不能再跟主持這樣攀談下去,衣着單薄的身子倘若在風雪中駐足的話,甚至就連骨骼都有種被凍裂的疼痛,雪無傷急忙提起水桶去井邊打水,可大大的水桶卻比她瘦弱的身體還要更大些,她打了半桶的水,卻只能勉強拖着水桶前行,嘴裡還在不斷呢喃着:“求求,求求神明保佑桶萬不要破損,孃親已經補了數次,每次發火都會沒飯吃,無傷餓,無傷餓。”
她不在意身體是否能承受如此低的溫度,更不懼怕被打破,而是擔憂水桶與破裂,看着已經滿目瘡痍的水桶,待她託回到房中時,一路灑的就只剩下兩瓢,因此她這次都要重複這種方式的打水,還要洗衣做飯,打掃院落,小小年紀的她,承受了太多這個年紀本不需要承受的傷痛。
主持始終站在原地,看着那具小小的身影,很想上前去幫她一把,但身旁的弟子卻勸說道:“師父,你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上次弟子也是看不順眼,上去搭手,可卻讓無傷的孃親羞辱一番,翌日,無憂身上的新傷也增加不少。”
“沒錯師父。”另一名弟子也開口說:“小無傷太懂事,那個做孃親又偏偏太糊塗,師父你知道嗎?無傷並不是要鍛鍊什麼耐寒的能力,而是她的棉襖
被她孃親拿去改成自己的新衣裳,她只會每天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所有的勞動都安排給了小無傷,一旦出錯,就非打即罵,壓根不像對待親生骨肉。”
聽着兩名弟子的講述,主持的心裡好像有種針扎的滋味,她也是出生在窮苦人家,可卻也沒遭到過雪無傷這種罪,分明是該出生在帝王之家的血脈,卻被無辜的驅逐到這種偏僻之地,可她從沒有過半句怨言,始終任勞任怨,這點纔是讓人感覺最心疼的。
吩咐弟子再給她送去一件入冬的棉衣後,主持搖搖頭,無奈的走遠了。
雪無傷拖着沉重的木桶回房後,孃親李柔柔正在銅鏡前描繪着額前的眉毛,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沒好氣的訓斥說:“你個活該受千刀萬剮的臭丫頭,每次讓你去打水,回來的時候就連半桶都不剩,害的老孃今早就連洗澡水都沒有,從明天起你少睡一兩個時辰,老孃要天天晨間洗澡,才能夠保持青春永駐,你知不知道?”
“好的孃親,無傷知道了。”將所剩無幾的水拎回廚房後,雪無傷這纔算是正式開始一天的繁忙工作,做飯洗衣,擦地燒水,從始至終李柔柔都在美美裝扮着自己,就算她被菜刀切了手,她也完全不會心疼。
她仍舊是將當年被驅逐出宮的事,都怪罪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從會走路開始,就想着各式各樣的法子折磨她,刁難她,似乎只有看到她被打的遍體鱗傷,卻咬緊嘴脣不願意痛呼出聲的一幕,她纔會覺得心裡稍稍有些安慰。
待她將一切家務都處理妥當後,李柔柔忽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竟帶着微笑,將一碗薑湯端到她面前,還不忘催促說:“無傷乖,這時孃親給手給你熬製的薑湯,你快喝光,這樣身體就不會在覺得冷了,來,孃親看着你,你乖乖的喝到一滴都不準剩餘,聽見了嗎?”
說是薑湯,湯水中的薑絲卻是少得可憐,李柔柔從幾個月前開始嚴重脫髮,家裡的姜早已被她切碎了敷在頭皮上,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重新長出茂密的頭髮,可天不遂人願,她的脫髮一天不一天嚴重,再如何的遮掩,都已無濟於事。
而此時,她嘴角揚起的猙獰笑容,卻是讓人見了最觸目驚心的,可雪無傷卻早已經習以爲常,她接過李柔柔地上的薑湯,說了句:“多謝孃親”之後,就大口大口的喝的乾乾淨淨。
不出所料,她很快就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李柔柔偏偏還在一旁肆無忌憚的詛咒道:“你這個災星!孽種!這次看你還不死?當年都是因爲你,老孃才失去了聖上的寵愛,你以爲來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後,你就能徹底跟這件事情脫離關係嗎?別做夢了!只有你死了,聖上纔會重新召老孃回宮,你知道嗎?”
或許是感覺自己得逞後,李柔柔的情緒異常激動,眼前有些發黑,她也昏倒在了雪無傷的身邊,還是前來送棉衣的尼姑,推門看到母女雙雙昏倒在地後,才找來大夫。
而當一把白色鬍鬚的大夫顫顫巍巍的到來,見到已經是奄奄一息的雪無傷後,他似乎並沒有感到驚訝,只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搖
搖頭說:“也真是苦了這個小妮子,從小打到,每年總會有這樣幾次被用各式的法子毒暈,可小妮子明知有毒,爲了討孃親的歡心,還是甘願中毒,唉,可知繼續下去,早晚有一次她會真的沒命?”
“大夫,你看這次該對小無傷如何施救?”主持走上前,看着雪無傷的眼中滿是心疼,繼續說:“聽弟子說,李柔柔這次當真有了殺機,已經將房中所剩的全部耗子藥都熬製成了那晚薑湯,小無傷這次還能不能順利渡過這場難關?”
“主持你切莫着急,先來讓老夫幫這小妮子把把脈。”說着,大夫就將靈敏的手指放在了雪無傷的脈搏上,在仔細勘察一陣後,他才最終得出結論說:“還好長此以往的中毒,這小妮子的身體已經奇蹟般的有了一些抵抗力,再加上李柔柔的耗子藥存放的時間已長,藥效也散去了七七八八,只要髒水灌進這小妮子的嘴裡,強迫她將殘留的藥物嘔吐出來後,也就沒什麼大礙了。”
“那便好,那便好。”聽到大夫這樣保證後,主持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轉身看着另外一邊,也是昏迷不醒的李柔柔,她繼續嘆氣道:“據弟子說,剛一推門進去就看到李柔柔也昏倒在地上,可是卻並沒有中毒的跡象,大夫你幫着一起瞧瞧吧。”
其實,在這裡時並沒有人喜歡這個狠心潑辣的惡婦人,但大夫的指責就是治病救人,就算有如何在多的不心甘情願,大夫還是開始替她把脈,可幾番確認後,他伸手在她稀疏的頭髮上抓了一把,頓時又有更多的長髮猶如飄雪般的墜落,他摸着白色的鬍鬚,不斷的嘆息說:
“唉,李柔柔的病情,還請恕老夫無能爲力,她已經得了不治之症,因此纔會脫髮的如此嚴重,倘若老夫沒猜錯的話,這大概是她這五年來長期抑鬱的最主要原因,先以病入膏肓,恐怕也沒有太多剩餘的時間了。”
“阿彌陀佛,真是孽緣啊!”主持跟在場的弟子都趕緊雙手合十,嘴裡不斷念着普度衆生的經文。
李柔柔被擡回到房中,而爲了確保她半夜甦醒後,不會對雪無傷在做出任何傷害的舉動,主持特意將雪無傷留在自己房中,方便照料。
半夜,她終於是甦醒了,可身體還是極爲虛弱,睜開眼睛看着四周並不熟悉的佈置後,她掙扎着想要起身離開,可是主持卻將她安置在原地,語氣依舊很慈祥的問:“老大夫說無傷你明知薑湯有毒,卻故意飲下,能否告訴婆婆,這是爲何?”
“被猜到了嗎?”面對主持的疑問,雪無傷臉色蒼白的吐吐舌頭,道:“孃親說,她之前是皇宮的嬪妃,父王最寵愛的便是她,但無傷的誕生給孃親帶來各種災難,也難怪孃親會如此恨無傷,無傷不怪孃親,可也不願意在這世上徒留,婆婆,答應無傷好嗎?要是再有下次的話,婆婆就別再浪費錢財抓藥救無傷了,無傷希望孃親開懷,就算開懷的前提,是無傷自己丟了性命,無傷也心甘情願。”
主持意想不到,纔不過是五歲的孩子,經會有如此的胸襟跟念頭,爲了能讓李柔柔釋懷,她寧願選擇用最殘忍的方式對待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