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坊門口,周景晏一身緋色的長袍,衣襟和袖口處都用極細的銀絲繡着雲鷹翱翔圖,配上一條鏤空圖雕繡着松竹暗紋的寶藍色腰帶,腰間再飾以一塊通體瑩白的玉佩,看起來清新俊逸,品貌非凡。
只是雲筱看着那個男子的身影,抱着晗哥兒的雙手不自覺的就緊緊的攥在一起,眸子裡一片黝黑的深沉,閃過一團火熱的光芒。
身前是周景晏,身側是藍舒雅,自己懷裡抱着晗哥兒,這一幕讓自己想起,臨死之前在刑場的那一幕,藍舒雅將諾諾放到自己的懷裡,“皇上說,讓你親手掐死這個孽種。”
她彷彿還能感覺到那種徹骨的寒,她看到藍舒雅投入周景晏的懷裡,一臉溫柔的看着自己被打了二十大板,一臉溫柔的看着周景晏將自己的孩子給踩死。
雲筱只覺得自己心口裡現在滿滿的都是恨意,恨不得將這對男女給殺死!但是她也知道她現在根本不能!
四目相對,雲筱的眼中只有恨意。
晗哥兒覺得抱着自己的四姐姐有些不對勁,小肉手在雲筱的脖子上緊了緊,雲筱立即回神過來,眼角餘光看向自己身側的藍舒雅。
就見到藍舒雅的目光也落在了周景晏的身上,不過因爲藍舒雅並不知道周景晏的身份,見他身邊連個跟着的小廝都沒有,只以爲是哪家的貴公子偷偷溜了出來,所以不以爲意。
她雖然是庶出,有這樣一副傾國傾城的美貌便是她所有的資本,自然是看不上一個貴公子的。
蓮步輕移走到雲筱面前,輕笑着說道,“表姐,你在想什麼?”
雲筱見藍舒雅這麼快就恢復了神色,眸子裡多了一抹若有所思,“我只是在想,林下芬芳盡,昭衍未曾熄,像表妹這麼關心我的已經很少了。”
雲筱特地將那個關心咬的很重,眼角間在藍舒雅面色微白,只是輕笑道,“咱們走吧,我要去給晗哥兒買本字帖。”晗哥兒如今五歲了,翻了年就要請教習先生了。
藍舒雅隱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和雲筱走在一起,只是剛剛走了幾步,那個身穿緋色長袍的少年已經站在了她們面前。
周景晏不知道爲何,他剛剛和雲筱對視的時候,總覺得從她的眼中看到一股恨意,上次在雲來酒樓相遇,他也有這種恨意。
他和她明明纔是第二次相見,他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她?讓她這樣憎恨自己?
但是,想起她背後的雲家,周景晏忍着心裡的嫌惡走上前去,“沒想到今日會在這兒遇上姑娘。”
眼角餘光看到在雲筱身後的女子,女子嘴角輕揚,眉目如畫,一雙水潤的眸子如會說話一般,身上水綠色的流彩飛花蹙金長裙將窈窕身姿修飾的越加風姿卓越,周景晏的眸光一亮,當真是個妙人兒,只可惜是個庶出的,母家也沒什麼權勢。
雲筱本想離開,但是既然周景晏自己撞了上來,她也不介意回敬他一下,“是啊,真是巧,不過,表妹雖然長的很美,但是三爺也不能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吧?平白的像個登徒子一般。”
晗哥兒小小的心裡很是敏感,立即察覺出四姐姐很是不喜他,也笑着說道,“四姐姐,咱們快走吧。”
雲筱的聲音裡帶着一抹淡淡的挑釁,周景晏眉眼輕挑,眸鳳眸裡劃過一抹怨毒,只不過他城府頗深,只是淡淡一笑,“今日是我莽撞,雲姑娘既然有事,我也不便打擾,改日定然去府上賠禮。”
雲筱嘴角輕揚,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那倒不用,三爺看的也不是我,左右我也失不了幾分顏面,要說賠禮也是給表妹賠禮纔是。”
周景晏的眼角餘光落在藍舒雅的身上,目光中帶着一絲的不屑,這女子美則美矣,只是身份卻不光彩,“倒是我疏忽了,雲姑娘莫氣,不如我陪兩位姑娘去買物什,回頭請兩位姑娘用膳賠罪?”
雲筱本以爲三兩句話便將周景晏打發掉了,沒曾經竟然就這麼揪着不放,而一邊的藍舒雅也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餘光則是在打量周景晏。
心裡一動,笑着說道,“那倒是不用,我今日出門帶少了銀子,不夠爲表妹置辦衣物了,三爺要是想賠禮,不如將吃飯的銀子給表妹置辦一身衣物。”
她本想說直接將銀子打賞給藍舒雅,這麼說還是客氣了。
雲筱的話音落下,藍舒雅和周景晏都是面色大變。
周景晏的眸子裡多了一抹慍怒,他和藍舒雅並沒什麼關係,一個庶出的女子也不值得自己花費心力,給一個不熟識的女子置辦衣物,這是什麼意思也是顯而易見了。
自己可不會娶一個這樣毫無勢力對自己沒什麼幫助的女子爲妃。
藍舒雅的面色則是一陣青一陣白,雲筱的話是在說自己的衣物都是她來置辦,自己是死乞白賴的貼上了她,這樣的事情傳出去,自己的名聲就毀了,更不要說雲筱的話還是在人前說出。
而且,如果真的收了周景晏的衣物,就說明自己和他私相授受,她的目標是要嫁皇子得,而不是嫁一個遊手好閒的貴公子。
雲筱看着二人面色的變化,只覺得心裡舒爽,輕笑着說道,“倒是我的疏忽了,三爺這樣置辦衣物藍夫人定然不喜,索性不如直接送去藍府。”
這樣一來,二人私相授受的名聲就算是坐定了,這二人都是那樣惡毒又會隱忍的人,他們纔是一路人,如今自己這樣說不過就是將二人給撮合了一下,也省的二人將自己算計完了再狠狠的踹開。
現在的藍舒雅不過就是一個靠着別人的銀子接濟的人,周景晏那般會算計的人怎麼會心甘情願的接收?
上一世,自己嫁給周景晏之後,藍舒雅仍然如以往那般尋求自己的庇護,總是來哭訴藍家的人對她如何不好,她便做主爲周景晏收了房。藍舒雅在三皇子府藉着美貌一點點的上位,如今沒了自己,她倒是要看看藍舒雅還能使出什麼招數?
好戲纔剛剛上場而已。
藍舒雅面色緋紅,說話的聲音帶了一抹咬牙切齒的慍怒,“表姐說笑了,母親已經爲我置辦好了赴宴的衣物,不用表姐操心了。”
周景晏看着那兩個走向馬車邊的女子,鳳眸深處劃過一抹冷意,刺骨的寒裡帶着絲絲的殺意。
雲筱只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給晗哥兒買了字帖回到府中,又命人將藍舒雅送了回去。
……
漆黑的夜彷彿給整個雲府鋪上一層神秘的面紗,一盞盞的大紅色燈籠氤氳出一片片的色彩。
汀湘院裡,一個穿着素色長裙的丫鬟,手裡捧着一碗湯汁向書房走來,丫鬟左右看了看,四下無人,才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去。
只是纔剛剛走了沒幾步,就覺得自己的腿忽然一痛,腳步一個踉蹌,手中端着的湯汁就落在了地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而就在這時候,地面上的湯汁發出滋滋的聲音,忽然前面多出來一個穿着灰色袍子的婦人,婦人皺了皺眉,見到地面上的湯汁,眉角一跳,“春竹,你怎麼做事的?一碗夜宵都端不好。”
丫鬟春竹額頭冒出絲絲的冷汗,面色微變,立即跪伏了下去,“方媽媽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這湯裡滋滋的聲音證明裡面有毒,方媽媽明明瞧見了,萬一在四姑娘面前告發,自己到時候只有死路一條。
方媽媽冷哼了一聲,狠狠瞪了那丫鬟一眼,“趕緊收拾了,難道還等着四姑娘懲罰不成?”
春竹面色一喜,就知道自己是過了方媽媽這一關了,只是那笑意還沒在嘴角裂開,就聽到“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的聲音,書房門口站着一位盈盈淺笑的少女,一雙眸子落在這邊,帶着絲絲的不悅。
方媽媽不動聲色的擋住地上帶毒的湯汁,斂衽行禮一番,這才說道,“春竹失手將姑娘的宵夜打翻了,奴婢正在幫姑娘教訓。”
雲筱只是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春竹伏低身子,面色一片死灰,方媽媽額頭也滲出一絲冷汗卻不敢伸手去擦拭。
良久之後,雲筱才說道,“行了,趕緊收拾了下去吧。”說完轉身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只是臨走之前,視線則是落在了對面的一顆大樹上,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方媽媽和春竹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悸動,盯着那抹小小的離開身影,眸子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雲筱坐在椅子上,倒了兩杯茶,嘴角輕笑,右手拿着茶蓋播着茶葉,也不說話,忽然一陣風吹過,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瓶藥,卻不見人。
雲筱將藥握在手心,聞了一下藥的味道,皺了皺眉,這味道竟然和今早自己腳上所散發出來的味道一樣?昨晚和今晚送藥之人難道是一個人?
雲筱打開窗戶看向院子裡的那顆大樹,大樹上此時什麼動靜也沒有,雲筱皺了皺眉,索性將窗戶反手關上。
“大半夜的裝神弄鬼定然不會什麼好人,”雲筱嘴巴里這般說,仍然將藥倒入手心,慢慢的在自己的腳踝處輕拍,供皮膚吸收。
今日走了不少的路,腳踝上的傷又有些隱隱作痛,這藥的藥效極好,別人送上門,自己不用豈不是對不住別人?
屋頂上,一個穿着黑色袍子的男子勾脣淺笑,將院子裡和屋子裡的場景全部看入眼中,眸子裡多了一抹興味,“這丫頭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