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方儂用過晚膳,才勉強讓自己從被楚天霽挑起的憤怒之中平靜下來,原來無論怎麼隱藏遺忘,對慕容旭的這份恨意只是有增無減,每一個前世故人的出現都在一次次的提醒她曾經遭遇到的背叛。
方儂備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大衣,從方府後門離開,頓時沒入了夜色之中,她今晚的目的只有一個——慕容燁。
這是兩人關係發生微妙的變化之後,方儂第一次主動上門,而偏偏她得到的答案是:十三王爺不在府中。
水月軒,這間樂坊是十三王爺慕容燁所在之地。
在方儂未入京前,慕容燁就是水月軒的主人慕容蝶衣的入幕之賓,聽聞兩人時常彈琴吹奏,情投意合,是難得的風流佳偶。
在靖安王府門口得到消息的方儂,當場黑着臉就轉身離去了,女人的醋意總是來的莫名其妙,方儂怒氣回府的腳步,卻不由自主的朝着水月軒的方向去了。
水月軒今夜掛上了拒不接客的牌子,但是樓中卻依舊歌舞昇平,笙蕭鼓樂,女子吟樂好不快活。
任誰都知道,全京之中也只有風流的十三王爺纔有這麼大的排場,說到底男人不過都是貪求一時享樂。
“安平郡主請留步。”
身後有人叫住了準備轉身離去的方儂。
這讓方儂感到十分的不愉快,她喬裝成這樣竟然也能被人認出來不成,還是說她的一舉一動全都在監視之下。
但是這一次方儂卻沒有轉身走人,她也很想看看慕容燁會給她一個怎樣的解釋,也想看看那個慕容蝶衣究竟如何的花容月貌。
進了水月軒,剛纔那下人徑直帶着方儂上了二樓雅間,相比外面的歌舞昇平,慕容燁所在的雅間倒是清靜的很,只有清雅的琴聲盤旋在房中,如夢似幻。
女子,或者說慕容蝶衣面紗輕覆,十指青蔥,低頭撫弄琴絃,雙眼盈盈,柔情似水,即使看不到真容,依然給人一種在紅塵中卻滌淨依舊的感覺,不似肖芸軒的單純,而是另一種超然。
而慕容燁斜靠在塌上,面目平靜了,少了幾分風流王爺的玩世不恭,多了幾分惺惺相惜的動容,看着兩人郎情妾意的模樣,方儂只覺得自己心裡翻江倒海。
“阿儂要來找我,只需讓人通報一聲,何必親自跑來,累着我可會心疼。”慕容燁見方儂前來,起身朝着她走去。
“十三王爺貴人事忙,阿儂可不敢打擾。”方儂可沒給慕容燁什麼好臉色。
方儂這醋意倒是讓慕容燁開心的很,但是依照方儂的性格,再不解釋清楚,恐怕就遭了,“靖安王府眼線太多,知道你要來,這才故意引你到水月軒來。”
方儂瞪了慕容燁一眼,“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找你?你又知道我知你在水月軒就一定會尋來?”
方儂順口就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看着慕容燁那得逞的心花怒放和滿眼的溫柔,頓時就意識到自己再次中了慕容燁的奸計,不由惱怒狠狠往着他腳上踩了一腳,痛的慕容燁頻頻討饒。
“你們二人先聊着,我就先出去了。”琴聲戛然而止,坐在琴前的慕容蝶衣款款起身,“見過安平郡主,安平郡主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也是十三王爺有福了。”
確實是美人如玉,本着人對美好事物的趨利,方儂承認自己心裡並不討厭她,但要除去她與慕容燁的私情。
“及不上慕容姑娘。”方儂勉強的算是給了好臉色。
慕容蝶衣燦然一笑,眉眼掃過方儂,淡淡的離去了,“安平郡主不必介意蝶衣,何必與一個婦人較勁。”
慕容蝶衣離去了,那句話卻讓方儂不明白了,房中已經四下無人,她也不必顧忌了,擡頭盯着慕容燁,“你是不是要好好解釋解釋?”
“能讓蝶衣說出這話的人你是第一個。”慕容燁笑的別有意味,“別看她這樣,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若是平日我敢這麼說出來,她非饒不了我。”
“少騙人了。”方儂纔不信,雖說看不到容貌,就那聲音身段,怎麼也是如花少女。
“我發誓。”慕容燁盯着方儂笑的不亦樂乎。
方儂再次不信任的白了慕容燁一眼,“幹嘛這麼看着我?”
“好看。”慕容燁肯定的點了點頭,伸手拉着方儂在一邊坐下了,“蝶衣其實是我母親身邊的侍婢,一半算是看着我長大,當年她逃過了一劫,卻不肯離開,於是就在京中開了水月軒隱藏身份,後來乾脆就成了我在京中的秘密據點。”
這話聽起來倒是還有幾分可信,儘管還是對慕容蝶衣的年齡有所懷疑,但是慕容燁犯不着兜這麼大的圈子來騙她。
“說正事。”方儂掩蓋了心中複雜的情緒,“我來找你,是想要你派人保護楚天霽回國。”
“我拒絕。”慕容燁滿臉的不情願,方儂的來意他已經知道了十之九八,但是楚天霽竟然能求得方儂來當說客,這讓他更加不願意,“那雲國三皇子能有什麼能耐,雲國裡面狼環虎伺的,他哪怕有幾分手段,最後也未必真的是能夠坐得上江山的人。”
“我知道你介意什麼,但是楚天霽不是一般的人。”方儂言盡於此,她總不能現在直言不諱的告訴慕容燁,楚天霽會是未來雲國的君主嗎?
但是,前世光景也確實是如此,如若是能夠和楚天霽聯手上的話,那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慕容燁挨近了方儂幾分,徹底忽略掉了關於楚天霽的部分,“你真的知道我介意什麼?”
“不就是他說要娶我嗎?”方儂覺得並沒有什麼,“我又不一定要嫁,再說了,不知者還不怪呢!”
“你是我的人。”慕容燁強調。“他哪怕是半句調侃的話也不許!”第一次,向來溫文儒雅的慕容燁發了怒,言語如冰如劍。
方儂立刻及彈開了,堵住了慕容燁即將說出的話,“十三王爺這話說早了,我們只是盟友,我阿儂可不是你的人,就算我真的要嫁楚天霽,也不關你的事。”
“你不能嫁!”慕容燁的臉色有些變了。
“好了,言歸正傳。”方儂也不想因爲這些事情和慕容燁繼續鬧下去,她今晚是帶着任務來的,所以她重新坐回了他身邊,“你我都深知楚天霽的能力,他缺少的就是有人在背後助他一臂之力。”
慕容燁不以爲然,還沉浸在怒氣中不能自拔,“關我何事,就算他日後繼承大統,興許還是我景國的頭疼的大敵,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培養一個對手?!”
“但是如果你不幫他,你希望他站到慕容旭的身邊嗎?而萬一他死在景國,你是皇室中遣派去負責他安危的人,你就是首當其衝的罪人。
到時候,兩國戰亂隨時開始,朝堂內外一片混亂,得逞的就只是戚家和皇后了。”方儂不相信這些道理慕容燁不懂,卻是需要她再次重申的。
只是他和楚天霽中間的誤會,需要一個人來調解罷了,不然這兩個都一身傲氣的皇親貴族,哪裡肯率先低頭?
“就他一條命還想賴在我頭上,全天下都未必有人會有這能耐!”慕容燁不由輕聲冷哼了一聲,如果可以,他倒想自己送他一程,省的現在在這裡和方儂爲他而起爭執。
“那慕容旭呢?你難道忘了他,現在的代理監國,怕他纔是真正想讓楚天霽死的人。太子昏庸,他現在又獨攬大權,缺少的就是一個讓他大展身手的機會,如果真的兩國交戰,那你就是最好的靶子。”方儂剖析利弊,爲的也就是讓的慕容燁鬆口,“我想你應該不會願意成爲犧牲品的。”
慕容燁最不希望提到的就是慕容旭,正如方儂所說,慕容旭一旦掌握大權,那麼作爲曾經與方儂有婚約的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罷手。
“如果真的演變成那樣,我也會保護你的。”慕容燁並不畏懼,“他們有兵,我們也有兵,並不怕他們,何況就連高高坐在皇位上的皇兄,都必須忌憚我三分。”
慕容燁只輕描淡寫的說着,對於這些, 他也不知道暫時該如何向方儂解釋,只能暫時如此。
“就算五皇子和你的兵力聚在一起,難道就抵得過傾景國之力,那時候你就是叛軍了,我們如果可以避免用兵,爲什麼還要大動干戈?”方儂有些奇怪,慕容燁是真的神志不清了纔會想到以卵擊石吧!
如果他真的有起兵造反的能力,前世也不會死在戚少崇的刀下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與楚天霽合作,興許將來還能得他一助,何樂而不爲?”
“敵人的敵人,所以你真的是爲了我,而不是爲了楚天霽?”慕容燁的邏輯似乎和方儂完全不在一處。
方儂也是一愣,莫非剛纔慕容燁一系列幼稚的表現全都是因爲這個理由,她無奈的點了點頭,“當然,我可沒興趣嫁去雲國。”
“那就好。”這次慕容燁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還是將話生生的嚥了下去,只是伸手握住了方儂的手,認真直視着她,“放心吧,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會帶你站到最高處就一定不會食言。”
“我只是爲我們的合作提建議而已。”方儂聲音略有些低了下去,莫非慕容燁是在忌憚她,就像前世慕容旭忌憚她那樣,或許男人都不喜歡太過有主張的女人。
而且,她更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都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特別是一路扶持着上去的人,在身邊,只會是像毒蛇一樣讓他忌憚,絕對不會有任何情愛殘留的。
這一點,她已經深刻謹記了,所以,哪怕慕容燁說得再如何動聽,自己再如何動容,她也必須學會把控自己了,自己,絕不能再重蹈前世覆轍了。
“我也只是不想你太過襙勞,尤其不想你總是想着別的男人。”慕容燁頓了頓,伸手將方儂攬入了懷中,“但是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不會拒絕,我答應你。”
“恩。”這一次,方儂也沒有掙扎,卻只是神情冰冷的,靜靜的依靠在他的懷裡,心中卻是在想着前世傾蕩不已的鏡花水月,躊躇不已。
她在想,如果他們的相遇不是這一世,而是前世,她也不會這樣心懷仇恨,求勝心切,或許真的會放開心懷,只要做個嫺靜的女人,這樣依偎在他懷裡就好。
只可惜天意弄人,終究人算,抵不過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