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徹微微勾脣:“於情於理,我們都該去爲太后賀壽。”
太子軒轅擎天點頭:“那是自然,不過……”凝眉頓了頓,才道:“若真是要讓三堂弟妹撫琴的話,最好還是讓她不要撫那日的曲子。當然,這並不是說那曲子不好,而是……三堂弟是個精明人,自是該明白本太子的意思。”
雖然並沒有跟蘇靜卉確認過那曲子的名字,但當日在場的,誰都聽得出來那是名副其實的《鳳臨天下》,尤其那一聲宛若鳳鳴的琴吟,可,這世上有資格稱爲鳳的,是當今皇后!
軒轅徹定定看了太子軒轅擎天好一會兒,愣是看得太子軒轅擎都忍不住被看得有些發虛時,才嘆氣道:“太子殿下一番苦心我懂,也感激不盡,可那日在場聽曲的卻不是一個兩個人,光是二皇子殿下的人就不少,倘若太后的意思是要聽那曲子而卉兒卻彈了其他的,只怕……更落人口舌讓人疑心。”
太子軒轅擎天道:“本太子會想辦法封住那些人的嘴,三堂弟直管……”
“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而謠言止於智者……”軒轅徹打斷太子的話,笑道:“不過是一首曲子而已,只要沒有歪門心思,又誰能落我們什麼罪名?”
太子軒轅擎天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嘆氣的改了勸說,道:“三堂弟的話也不無道理……”
又東拉西扯的閒聊了半個時辰,順勢在雅間裡用了午飯,太子軒轅擎天才起身告辭。
軒轅徹送到門口,太子軒轅擎天也不好多留,命了人各種點心包上一份帶回宮給太子妃,便離開了。
等馬車走遠,軒轅徹才折身回了後面。
蘇靜卉的姨媽大人剛走,正閒着沒事坐火盆旁刺繡,軒轅徹直接把太子軒轅擎天的話和自己的意思都告訴了蘇靜卉。
蘇靜卉一如既往的表示沒意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妾身覺得相公的話有理。”
“最可能拿這事做文章的,一是二皇子極其生母玉貴妃,二就是史家……”軒轅徹說到這,頓了一頓,默默的看着蘇靜卉。
蘇靜卉淺笑,接口問道:“相公說的那史家,可是史母側妃的孃家?”也就是,已故恭親王妃的孃家!
軒轅徹點頭。
蘇靜卉看了俊臉上沒什麼表情的軒轅徹一眼,便低頭繼續飛針走線,但脣邊的笑明顯深了幾分:“確實,唯有死人才不會威脅到人……”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早在出嫁前,蘇靜卉便讓容嬤嬤在外面給她畫一份上至王侯貴族下至守城門將間的關係圖,當中還含蓋了各大家近幾年的進展史,當中自然少不了史家……
雖然恭親王妃使了手段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和世子的寶座,卻,也難以阻止孃家史家的迅速敗落,尤其在她去世之後,史家更是一落千丈,如今也不過是軒轅修還是親王世子而保得幾分體面,自是不能讓軒轅修做不成世子,如此一來,除了跟軒轅修一母所出的軒轅斌外,另兩個庶出的親王子一個是長子一個背後靠山堅實,自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豈能不千方百計除之後快!
蘇靜卉那話直白得難聽,軒轅徹卻聽着抿脣笑了,拿走她手裡的繡件扔了一邊,拉她在腿上坐下,從背後圈着她的腰將下顎墊在她頭頂:“害怕的話,記得告訴我。”
他說的自然是以後,以後……
誰也無法預料,以後會發生什麼!
蘇靜卉卻問:“相公害怕過嗎?”
軒轅徹怔了一下,笑道:“這問題問得可真深奧……”轉臉枕在她頭頂,看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飄雪,好一會兒才道:“害怕過,然後發現那個人說的都是對的……”
那個人?
蘇靜卉挑眉,卻沒動,也沒問。
她沒問,他卻忍不住問了:“怎麼不問我那個人是誰。”
“想來定是對相公極好的人。”蘇靜卉答非所問:“既是對相公極好的人,又何須仔細是什麼人?”
軒轅徹忍俊不禁的笑了兩聲,開口聲卻就低了下去:“嗯,確是個極好的人,只不過,是個短命的而已……”
蘇靜卉微怔。
難道他說的是他那已過世的生母?那位傳說中溫柔善良到不願參與後宅鬥爭,但其實是因爲被恭親王妃捏着把柄而不得不至死才只是個妾的……秦氏?
宛若能讀心般察覺到她的驚訝猜測似的,軒轅徹忽然就輕笑了兩聲,卻幾近莫名其妙的來了句:“傳聞終究是傳聞……”
蘇靜卉挑眉。
看來那位秦氏並不是個簡單的,紅顏薄命這麼早就沒了指不定有什麼原因,比如,和她一樣身體出了嚴重問題!而秦氏本人又早早便知道自己嚴重到回天乏術,所以,再怎麼爭都沒用,於是……
爲了保護當時還年幼的軒轅徹,她選擇了兵行險招棋下險路,用她的智慧騙盡了整個天下,生生爲軒轅徹劈出一條能夠生存的夾縫!
當然,這些只是蘇靜卉憑着種種跡象的猜測,最終事實如何還是要軒轅徹親口道出的爲準,而現在,她知道,即便她問了他也是不會說的,因爲他還不能肯定,他能否放心的把他的命分給她保管……
蘇靜卉心思飛轉,而嘴上卻是很快就附和道:“是啊,傳聞終究是傳聞,就似妾身,在此之前還不是各種不靠譜的傳聞滿天飛。”
“果真是完全都不靠譜嗎?”軒轅徹笑着她,輕輕慢慢意有所指的揶揄道:“至少有些還是挺靠譜的吧。”
蘇靜卉卻臉不紅氣不喘道:“相公是指琴棋書畫的話,妾身認,不過也還是覺得誇張了些,精通算不上,略懂倒是說得過去。”
軒轅徹一聽,忍俊不禁大笑起來,轉她面向自己便低頭去一個勁的啄她那張小嘴:“說不過你,爺用吃的!”
——分——
十二月十八,恭親王回府了,但沒有派人找軒轅徹和蘇靜卉回府。
“王爺氣得不行,呂側妃硬着頭皮問怎麼安置那個女人和孩子都被吼了,還說恭親王府就沒三爺這麼個人,幹嘛把不三不四的人放王府裡,吼得可大聲可難聽了,後來呂側妃就不敢吭聲了,只好史側妃硬着頭皮問要不乾脆把那女人和孩子送到醉仙樓這邊來,就又被王爺吼了,問她回頭怎麼跟蘇大人交代……”
這回是青芝來回話,邊說就邊忍不住笑:“如今那女人和孩子在府裡過得可慘了,日日以淚洗臉。”
說罷就看了看蘇靜卉,卻見歪在軟榻中閉目養神的蘇靜卉神色依舊平靜如水,不禁暗自佩服了一把。可不是所有女人都沉得住這口氣的,何況夫人還這麼年輕……
蘇靜卉道:“繼續。”
青芝應諾,又道:“月牙和粉蕊這幾日是徹底巴結上容嬤嬤了,跟進跟出神氣活現的,就差沒把自個兒當小主兒讓人侍候上了,不過夫人放心,奴婢和丹葵都仔細着她們呢,保證不讓她們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蘇靜卉點點頭。
青芝又報了些其他雜事,便回了,蘇靜卉照例讓水仙帶她去糕點房包糕點。
給人賣命也不過是爲了餬口,沒點甜喂着怎麼行?當然,她也不指望一點甜頭能喂熟幾張嘴,但,肯定能養貪很多張嘴……
送走青芝沒多久,宮裡便來人了,是位姓陳的公公,皇后宮裡當差的。
“皇后娘娘聽說三夫人琴技超羣,還得了把了得的鳳吟,又恰好後日做壽的太后愛聽曲兒,便命了咱家來捎個話,請三夫人後日進宮賀壽時將那鳳吟帶上……”
說得倒是挺客氣,而皇后的話便是懿旨,那容得蘇靜卉拒絕?
蘇靜卉淺笑着欠身應了:“妾身遵旨,到時一定帶上鳳吟。”
陳公公慌忙伸手虛扶,卻笑得見眉不見眼的道:“看來咱家也是個有福的,有生之年能聽一聽那傳聞中的驚世天籟。”
傳聞中的驚世天籟?誰傳的?陳公公難道是想告訴她,皇后娘娘也是無奈之下才開這個口?因爲宮裡有人……
呵~,宮裡的水,自古以來都渾得很,可未必盡是後宮之主的天下!不過,陳公公真是那個意思的話,豈不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算了,管他誰的意思什麼心思……
蘇靜卉頷首道:“不過是些謬讚,陳公公莫要做了真。”
陳公公仔細的看了看蘇靜卉的小臉,卻沒能瞧出個所以然來,心中暗自納悶之餘,又不禁苦惱了。所以她究竟是明沒明白呢?他回去又要怎麼回話呢?
蘇靜卉裝死到底就是不迴應陳公公的糾結,看得一旁軒轅徹嘴角直抽,爲了避免笑場,他趕緊岔開話題欲引陳公公去吃酒。
陳公公卻說宮裡還有事,婉言謝絕了。
軒轅徹親自送陳公公出醉仙樓,卻半天沒回來,反而是小二的來傳話,說是林家幾位小姐路過進樓裡吃飯,問蘇靜卉在不在,在的話請她出去聚一聚。
蘇靜卉挑眉,問道:“她們在前廳麼?”
小二應道:“說來也巧,剛空出間雅間來,幾位小姐便到了。”
恐怕不是巧那麼簡單……
蘇靜卉勾了勾脣,道:“去回她們,就說我一會兒就到。”
小二應諾退下,水仙臉色就擺起來了:“不知幾位表小姐又打什麼鬼主意。”或者應該說,那幾位舅夫人想打什麼主意!
蘇靜卉懶懶道:“三個未出閣的姑娘,能打什麼主意。”
香兒倒是反應快,當即擰了眉:“難道她們想跟您進宮?”
平日裡,宮裡也就皇帝和幾個皇子那麼幾個男人,可後日太后做壽,進宮賀壽的可就絕對不止幾個男人而已了,而最重要的是,能進宮給太后賀壽的絕對非官即貴,任何一個都是林家想攀但又難攀的……
水仙當即瞪圓了眼:“不會吧!”見蘇靜卉沒吭聲,明顯是認同了香兒的說法,頓時眼瞪得更圓,氣不打一出來:“她們膽子倒是夠肥的!卻不明擺着是給夫人您惹麻煩麼?不行不行,夫人,您絕對不能帶她們進宮!”
蘇靜卉淺笑着起身走向梳妝檯前:“來吧,瞧瞧她們能說成什麼樣!”
——分——
蘇靜卉慢騰騰出現,林家三姐妹還能一見她就笑得沒前仇舊怨好到能穿一條褲衩,尤其林雲心……
三兩步就超過另兩個,捷足先登的扶了蘇靜卉一側:“卉兒表妹,你可來了,等得我肚子都咕咕叫慘了。”
林玉秀年紀小些,不用像林秋萍這麼矜持,也不甘落後就兩個蹦跳着挽了蘇靜卉另一隻手:“表姐,許久不見,玉秀可想死你了。”
說着,就貓兒般蹭了蹭蘇靜卉,瞧得落後而微僵哪兒的林秋萍眼角直抽抽。
不過,林秋萍也很快恢復了神色,笑道:“好在要的多是火鍋生肉,得涮着吃,那幾個招牌菜也還刻意讓遲了上,不然這會兒早冷得結冰渣子了。”
蘇靜卉笑着客套告罪,也不怕她們瞧着虛僞,若無其事落了座。
“對了,怎麼就卉兒表妹你來了,表妹夫呢?”林雲心笑道:“說起來我們還沒見過呢,日後就是對面遇上,還指定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敢情軒轅徹是瞧見林家這幾個丫頭了,所以避開了?
蘇靜卉暗暗想着,面上則平靜無波的直接忽略了林雲心那刻意又親暱的“一家人”,笑道:“相公忙得很,哪能時時陪着我,剛宮裡來了人傳話,他送人出來就沒回去,也不知是去了哪。”
林玉秀當即笑得神氣的對兩個姐姐道:“瞧吧瞧吧,我就說那人是宮裡的公公,你們偏說我胡扯。”
似怕蘇靜卉誤會,林秋萍跟着便對她解釋:“遠遠瞧見那位公公上的馬車,因爲穿的不是宮裡的衣服,我們也沒多想,哪知這小丫頭卻耳尖的很,馬車對面過時還聽到了那公公的聲音,還說那聲音咳咳……”
後面得罪人的話,自是不敢說出來,還訕訕衝蘇靜卉一笑,好似林玉秀那番話很直白不中聽。
蘇靜卉笑笑。
陳公公確實穿着便服沒錯,不過,皇后娘娘身邊當差的人能不謹慎?能在大街上的馬車裡說話嗓門大到讓對面馬車裡的幾個小丫頭都聽到?還是兩輛車的馬兒蹄子和車軲轆都是棉花做的,壓着路面能不發聲……
蘇靜卉不吭聲,林家姐妹幾個只能自個兒繼續尋話題。
“好了好了,邊吃邊說吧,水早開了。”林雲心說着,涮了片羊肉送到蘇靜卉碗裡:“據說今兒這是山上獵的野羊,比平時圈養那些更溫補。”
林秋萍掩嘴直笑:“敢情雲心妹妹往了這兒是誰的地盤了,明明自個兒纔是客人,卻給卉兒表妹這主人給解說上了。”
林雲心暗暗咬牙噴了林秋萍一口,面上卻咧着嘴笑道:“真是真是,瞧我糊塗的。”
“雲心表姐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今兒這是山上獵的野羊。”蘇靜卉淺淺一笑:“我就是個不管事吃閒飯的,從不過問這些事。”
林家姐妹一聽,立馬暗自交換了個眼神。她這話什麼意思?難道知道她們的來意,所以直接就想一句“不管事”的打發了她們?
哪這麼容易!
“卉兒表姐,我們又不會賴着跟你的關係就不給飯錢,你用得着這麼特別申明麼?”林玉秀皺着眉頭小可愛的抱怨。
林秋萍也佯裝生氣的模樣:“就是就是,我們還能白吃不成。”
林雲心卻是吃過虧的,有些話還真是不甘隨口就跟着放,可,只她一個人謹慎根本沒用……
蘇靜卉臉不紅氣不喘就來了句:“口說無憑,銀子擺上來進了賬才作數。”
姐妹仨一聽,嘴角就抽了,尤其林雲心:“卉兒表妹,你不是吧,我們這才坐下還沒正式開吃呢,你就要先收銀子?莫說咱們是親表姐妹,就是放眼整個大明國,恐怕也沒你這樣的規矩吧。”
“確實沒有。”
蘇靜卉勾脣笑道:“可剛剛秋萍表姐和玉秀表妹自個兒提了,倒真真是醒了我,你們可叫了不少酒呢……呵呵,以防萬一,未免一會兒大家都喝高了忘了,回頭說不清楚可就不好了。”
姐妹仨又一番聽得嘴角眼角抽。
林玉秀張嘴就想說什麼,卻是被林秋萍桌下一腳先踹打斷了,林秋萍還面上不露聲色的一臉笑道:“卉兒表妹說得不錯,確實該以防萬一。”
說着,便主動掏出一疊不薄的銀票,還看向了林雲心,略顯挑釁。
林雲心咬牙,暗噴這死林秋萍太瞧不起人了,雖說她之前被蘇靜卉颳得只剩個空殼子,可好歹她也是二房唯一的女兒不是,還能窮了她不成……
想着,就豪邁的掏了疊更不薄的銀票出來,仰高下巴瞪回去:“堂姐那些不夠的話,餘下的我貼了。”
言下之意就是,吃完林秋萍的才吃她的是吧……
蘇靜卉淺笑,命水仙道:“去,讓辛掌櫃上來收銀子。”
雖說那是事實,可聽着怎麼就那麼的讓人……
姐妹仨同時打了個激靈,可話已出口錢已上桌,想收回來已是不可能的,除非她們這就跟蘇靜卉撕破臉不打算賴着她進宮了!
這還沒開吃就先付錢,辛掌櫃當了半輩子酒樓掌櫃還頭一回聽說,只當是自己聽錯了。
“辛掌櫃,您沒聽錯。”水仙好笑又神氣的道:“閒話不多說了,跟着來就對了,沒見識就趕緊着長長。”
辛掌櫃囧了囧,卻也還是屁顛着揣上算盤和賬簿,跟上樓去……
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