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昇津以爲,按照傳聞的蘇靜卉的爲人,這會兒就算沒伸頭出來罵軒轅徹兩句,也會撩起簾子狠狠瞪軒轅徹幾眼,卻不想……
馬車簾子沒撩起,倒是傳出一個輕輕但動人的聲音:“三公子有什麼事嗎?”
那是個奇妙的聲音,確實是十四五歲小姑娘獨有的稚嫩聲線沒錯,但底蘊卻怎麼聽都不像十四五歲小姑娘該有的……
衛昇津擰眉,看向軒轅徹,想看看他的反應,卻一陣風過,就見他錦袍翻飛如舞,袍上金絲繡成的瑞獸貔貅頓時灼灼耀目,如似甜睡初醒搖身一震,踏着銀線繡出的祥雲慵懶漫步,優雅奪目,步步生華,浮動的光暈掃過那如玉的臉頰,映出漂亮的嘴角抿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落入幽深的眼底折射出一抹璀璨的珠光……
X,這廝穿那麼閃絕對是故意要瞎人眼的!
被金光銀線刺得雙目差點沒飆淚的衛昇津暗罵一句,就聽到軒轅徹道:“聽說蘇大小姐身體不適,特地過來看看。”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多謝三公子。”蘇靜卉頓了一頓,冷不丁又問一句:“冒昧問一句,三公子認識忠勇侯府九小姐嗎?”
軒轅徹愣了一下,道:“機緣巧合,見過幾次。”略頓,也問:“蘇大小姐爲何這麼問?”
“……隨口問問而已,三公子無需在意。”
軒轅徹翹了翹脣,有那麼一瞬還真想撩開簾子,看看裡面的小人兒此時此刻是不是也想那晚一靜若止水……
卻道:“好。”
馬車內,蘇靜卉也幾不可見的翹了翹脣角,道:“三公子若沒其他事,恕我失禮告辭了。”
“慢走。”
軒轅徹說罷,退了幾步,目送馬車緩緩前行。
衛昇津這才走向軒轅徹,卻陡然來了一陣風,爲避開卷起的粉塵他眯着眼微微偏了臉,卻剛好看到從身邊過的蘇靜卉的馬車,窗簾子微揚,一抹溫婉恬靜的側影映入他的眼簾……
倏地瞪大眼,他怔在了那裡。
“好看嗎?”
幽幽的一問入耳,衛昇津沒多想就點頭應道:“好看。”說罷,猛然回神見鬼似的看着不知何時到了身側的軒轅徹,清俊的臉龐唰的一下就紅了。
張嘴想說點什麼,就見軒轅徹一咧嘴,笑得神氣活現,飄出的聲卻涼颼颼:“再好看也是我的。”
衛昇津噎個半死,卻理虧似的應不上半句,而且……
軒轅徹氣死人不償命的又來一句:“別再看了,再看也不可能是你的。”
衛昇津嘴角抽搐起來:“誰看了!”
軒轅徹咧嘴:“不看了還不走。”
衛昇津瞪他一眼,卻見他又進忠勇侯府,愕然跟上,悄聲問:“我以爲你會趁機……”兩指比了個開溜的姿勢。
“本來是的,不過現在想去個茅房。”
“……”
——偶是分界線——
“大小姐,醉仙樓又送糕點和藥膳來了。”
水仙拎着兩食盒進門的時候,嘴是咧得合不攏的:“未來姑爺對您可是真上心了。”
想當初,那未來姑爺可是摳的一盒糕點都不願優惠的,卻是那天在忠勇侯府門前跟大小姐說了兩句話後,第二天就殷勤了起來,每日一盒三層十二樣的糕點,一盒色香味俱全的藥膳,每日都是那個時間送來,即便輾轉到了玉嬌院蘇靜卉桌上,也還是溫熱的,足見用心!
蘇靜卉沒說什麼,卻也待水仙將糕點藥膳一一擺開後,便放下了手中的書,聞着撲鼻的藥膳濃香,嘴角不自覺就抿出朵淺淺的笑花。
不是她饞,而是送來的這些藥膳真的很合她的口味,再加上她上世身體不好吃食忌諱諸多,還真是許多東西都無緣嘗過味兒,而這一世,食物的原材料配料等等都沒有那一世多,橫豎都吃不出些什麼新花樣來,她也清淡習慣了懶得去折騰,卻不想……
竟有人能用有限的食材不斷的變着花樣滿足她的味蕾同時,還滋補照顧着她的身體!
今天送來的是沙蔘山楂粥,具有益氣養陰活血、健脾養胃、清心安神的功效。
蘇靜卉送了一小口進嘴,跟着臉上的笑花便略深了些。
水仙笑着手肘撞了下香兒,衝蘇靜卉努努嘴。香兒看了她一眼,低眉斂眸繼續納鞋底,但她知道水仙想說什麼……
抿了抿脣,香兒還是擡眸看向了蘇靜卉,不一會兒嘴角就跟着翹了起來。
大小姐自出事醒來後就變了個人似的,讓人琢磨不透很難懂,但,她至少吃醉仙樓送來的東西時很容易懂,意外的可愛……
對此,外面擅闖民宅偷佔樹杈的某人,也非常認同,只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沉浸在美食中的小人兒,會忽然轉頭看過來!
“大小姐,怎麼了?”
水仙奇怪的問,也跟着探頭看向那邊,卻只看到那棵夏日投蔭半院的大樹此時落葉紛飛,蕭瑟了滿院。
“父親去江南有多久了?”
輕輕的一聲問,讓身掩樹後的軒轅徹愣了一下,繼而失笑。這不是正常的嗎?難不成她還真是察覺了有人在而看過來?
屋裡水仙應道:“有月餘了。大小姐別擔心,中秋那天還收到了老爺的平安信,不會有事的。”
“現在卻已經是八月二十三了……”
蘇靜卉輕輕喃了一聲,便直到吃完那碗粥也沒再說話,見此,水仙也不敢貿然開口說什麼。
軒轅徹低眉斂眸,看着腳尖那羣爲過冬而賣力儲備糧食的螞蟻出神。
風一陣陣的吹過,不斷吹動比那些螞蟻的身體大數倍甚至數十倍的樹葉,連帶着,讓那些螞蟻也走得踉蹌趔趄步步艱辛……
這時,他聽到蘇靜卉淺笑着來了句:“我們去珍繡坊吧。”
香兒和水仙均是一怔之後擰眉,水仙道:“大小姐,您想做新衣服的話,其實可以直接讓珍繡坊的師傅過來量尺寸就好。”
上次忠勇侯府雖然最後化險爲夷了,但她們還是對那位九小姐心有餘悸得很,最主要的是,事後就傳出了那位九小姐傾心於親王府三公子,還曾說過非三公子不嫁……
那麼,她那天下藥,豈不就是想趁着忠勇侯大壽府上人多而亂,想毀了大小姐的清白名節?
如何毀,香兒和水仙都不敢往下深想,只感嘆那日幸好是有驚無險,大小姐最終沒事,而那位九小姐現在據說是被禁了足,但,誰敢說她就真的出不去了?誰又敢說沒有第二個九小姐了?畢竟……
那位未來姑爺,可是長了一張相當惹桃花的臉!
香兒和水仙都一副“安全起見最好別出門”的模樣,逗樂了蘇靜卉:“就這麼點出息,以後還怎麼過?”
香兒和水仙都知道蘇靜卉說的是她出嫁後在親王府的日子,頓時面色微變,卻也還是抿脣不語。
“你們信命嗎?”
冷不丁的,蘇靜卉忽然問,卻是連屋外樹後的軒轅徹都愣了一愣。
“我信哦,但也不信。”
香兒和水仙愕然的看着蘇靜卉,不明白她這自相矛盾的話什麼意思,倒是,樹後的軒轅徹微微側身斜眸,驚訝的看着屋內窗邊的人兒,不一會兒,勾脣笑了……
好巧,他也信,但也不信!
與此同時。
幾個丫鬟正聚在一起聊着醉仙樓又送食盒來的事,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紀,正值懷春時期,言談間不禁難掩的羨慕,全然不知內容全被路過的蘇靜靈聽全了去。
“又送來了?還沒大定呢,就這麼不避諱了。”
蘇靜靈白眼一翻鄙夷了句,就要走,卻又聽到了句:“真的真的,沒騙你們,那位三公子長得可好看了,什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風度翩翩……那些個詞簡直就是爲他而造的。”
略微的頓了一下,就想起那片俗不可耐的金閃閃銀燦燦,蘇靜靈撇嘴:“一羣沒見過世面的丫頭,瞧着穿金戴銀就是好的,還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俗風片片還差不多。”
不想,身後跟着的琉璃竟花癡的來了句:“二小姐,那三公子確實穿金戴銀一身珠光寶氣,但也沒您說的那麼不堪,而且他的確生得俊美不凡,簡直是……”
蘇靜靈微愣,回頭看着琉璃。
琉璃猛然回神驚覺失言,趕緊拍了兩下嘴,蘇靜靈卻道:“別急着打嘴巴,倒是說說,我那位準姐夫長得怎麼個俊美不凡法,還能比鑫宇表哥還好看?”
蘇靜靈見過的男人不多,認知裡丞相府的長孫葉鑫宇最好看又夠優秀,曾想過那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但可惜,他早兩年就娶親了……
琉璃頓時恨死自己多嘴了,咬着脣低着頭不說話。
蘇靜靈挑眉:“那個人就真生得那麼好看?讓你那些個好聽的都說不出?”
琉璃訕訕弱道:“那三公子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婿,二小姐您日後總是會見到的……”現在說謊矇騙過去倒是簡單,可日後見到了今天的謊話豈不穿幫?還不得罵死她?畢竟之前二小姐不還怨夫人把這門親事給大小姐而不是她麼?
蘇靜靈似看出了她的心思,白眼一翻:“事已至此,我還能跟那蹄子搶不成?她是蘇家的嫡女我不也是?憑什麼我要那麼作踐自己?”
說罷,昂首挺胸走了,卻也沒出幾步,就又禁不住好奇的道:“給我遞帖子,約陳小姐她們明兒到醉仙樓聚聚。”
琉璃一驚,忙道:“二小姐……”
蘇靜靈冷眼一橫:“我想跟閨蜜們在外聚聚不成嗎?”
“……是……”
——偶是分界線——
忠勇侯府九小姐覬覦蘇家大小姐未婚夫的事,自忠勇侯大壽之後,鋪天蓋地的傳遍了大街小巷,且各種小道消息四面天降層出不窮保持每日更新……
不多久,便有了那日蘇大小姐在忠勇侯府並非不舒服,而是被下了毒藥幸好救治及時才死裡逃生的版本,越說越傳越離譜,甚至有忠勇侯府攀過親王府三公子這門親但被拒的傳聞,忠勇侯府自是顏面掃地,而作爲此事的重點人物九小姐劉瑞雪,被禁了足。
然,傳得雖離譜,可劉瑞雪喜歡軒轅徹並說過非他不嫁卻是真的,認爲好好的計劃卻沒成還落個臭名被禁足,劉瑞雪又豈能甘心?
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成,還是有“好心人”相助的……
“什麼?人不見了?這麼多人看着,怎麼會不見了?她還能飛天遁地了不成!”
劉陳氏沉臉喝道:“都杵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找!若是她又跑出去給忠勇侯丟人,就給我仔細你們的皮!”
衆人一聽,慌忙散開翻找,自是個個恨透了劉瑞雪。
看着衆人散去找人,劉陳氏的臉還是好看不到哪去,沉聲又問身側的媽媽:“十八姨娘這會兒在哪?”
“回夫人,那位自出事後便關了自己道是面壁懺悔,今兒也沒出過屋子。”
劉陳氏臉一黑,咬牙:“去找婆婆。”
就算只是個小妾,也到底是公公的女人,而且還是玉貴妃的孃家大哥謝大人送的,而玉貴妃是當今二皇子的生母……
高門大院最是不缺牽扯,可這些牽扯,往往讓人舉步艱難,否則,一步錯,萬丈深淵!
——偶是分界線——
醉仙樓。
軒轅徹慣例般的歪在窗邊,只今兒不同的是,他身邊站了個人,正欠矮着身恭敬的在他耳邊低聲稟報着什麼。
冷不丁的,軒轅徹忽然問:“若是放着不管,我的臉面名聲什麼的會不會受損?”
那人面無表情的睃了他一眼,頷首道:“會說公子克妻。”
“克妻?”軒轅徹斜着那人:“這扯得是不是有點遠了?她還不是我的妻呢!”
那人面無表情又應:“還不是就克上了,可見公子煞氣深重。”
軒轅徹聽罷就一咧嘴,笑了:“說得有理,很好,那麼……他們豈不是等同是在扇我的臉了?”
“毫無疑問是的。”
軒轅徹點頭,笑得更深了,出聲卻字字陰寒徹骨:“去,給小爺狠狠扇回去!不扇掉他們滿嘴牙和血咽,別回來!”
“是。”
那人應罷,轉身退了出去。
軒轅徹依舊歪在窗邊,卻沒再睡覺,長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窗櫺,忽然站了起來,卻這時,樓下停了數輛馬車,不一會兒,大羣婆子丫鬟簇擁着幾個面帶薄紗的小姐進了醉仙樓。
聽說來人是蘇靜靈並張嘴就要雅間,掌櫃的臉瞬間就抽了,暗憤又是麻煩事,正糾結着該怎麼告訴她樓裡沒雅間空閒時,餘光就見門外一陣金光閃……
斜去,就見軒轅徹衝他一笑,脣動無聲了句便扭頭走了,顯然是今兒都不會再回來。
掌櫃的頓時樂得勾了笑,餘光收回定在蘇靜靈身上,滿臉諂媚:“二小姐今兒來得可真巧,恰好樓裡最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九重天房這會兒空閒着,雖說這價格略微高了點兒,不過,可以給您個特別優惠價。”
都知道醉仙樓的雅間得提前預定,那九重天間更是樓裡最大最好的,尋常人不是想訂就訂得到,幾乎成太子皇子們的專用間……
雖知是仗着蘇靜卉的臉才得的優待,但蘇靜靈還是覺得在衆姐妹們跟前倍兒有臉,當下就挺了挺腰桿:“好,就訂它了!”
爲了不丟臉,她今兒可是揣着身家底兒出來的,荷包自是鼓鼓有底氣,又撿了個優惠價,應是萬無一失的,殊不知……
有些地方,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偶是分界線——
蘇靜卉從珍繡坊出來,已過了午時。
“尋個地方吃飯吧。”蘇靜卉頓了頓,道:“這兒離醉仙樓遠嗎?”
水仙掩嘴一笑,擠眉弄眼的應道:“回大小姐,這兒離醉仙樓不算太遠,可也着實不近。”
蘇靜卉純當沒看到沒聽出來,道:“那就去醉仙樓吧,那兒的糕點和藥膳都不錯,不知道小菜做得怎樣。”
說罷,就由着香兒攙扶上車,餘光不經意的掃了掃大汗淋漓的馬伕富貴,停了下來,問道:“這天……你也那麼熱?”
馬伕富貴一驚,慌忙低着頭應道:“回,回大小姐,奴才剛剛去了趟茅房,離這兒有些遠,跑去跑回就出汗了。”
說着,慌亂的一陣抹汗。
隨行的粗使媽媽也給作證:“回大小姐,奴婢們可以作證,他剛剛確實跑着去了趟茅房。”
蘇靜卉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卻是讓香兒跟着上了馬車:“肩有些疼,上來給我揉揉吧。”
香兒應諾着跟上了馬車,水仙也是個機靈的,頓時察覺不對勁的跟着繃緊了神經,不動聲色的睃了那馬伕富貴和那粗使婆子一眼。
那馬伕富貴以前也沒少給蘇靜卉趕車,雖不算專用,可也多是找他,也確是蘇府的人沒錯,可今兒卻不對勁,大小姐那一問之後就明顯的變了臉色,只是低着頭不仔細還真看不出來,身子也在發抖……
至於那婆子,也是在玉嬌院裡幹粗使了多年的,平常做事嘮嗑也沒什麼不對勁,今兒會跟出來也是左媽媽安排的,該是不會有問題纔對……
剩下那兩個小丫鬟,就更不用說了,就是有幺蛾子,也使不出來的……吧?
但不管如何,總是謹慎點的好,可有些事,不是你謹慎了就躲得過去的……
察覺到馬車一轉入人少的街道就快了起來,水仙不禁脫口驚呼:“大小姐。”
可,她不喊還好,一喊那馬伕富貴便不顧街道上有行人,猛一抽馬兒就讓馬兒拖着車就跑得更加飛快,橫衝直撞的一溜煙便去了老遠!
“呀,救……”
一小丫鬟頓時嚇得尖聲就要大叫,卻被水仙手疾眼快一把圈住脖子捂住了嘴,沉聲:“拉車的馬兒只是一時受了驚嚇跑快了些,等會兒自會停下來,我們趕緊追上去就是,想瞎嚷嚷什麼?”
說罷,冷眼橫了那粗使婆子和另一個小丫鬟一眼,寒聲警告道:“都是給人當差養家餬口的,別被豬油糊了心幹出什麼蠢事來,回頭丟了差事累了家裡那幾口人!”
那粗使婆子和另一個小丫鬟倒也是機靈的,趕緊應道:“姑娘說得是,那咱們這就趕緊追上去?”
水仙看了看兩人,不覺有異方纔點頭,又低頭看了看被她捂住嘴的小丫鬟:“還記得墨蘭嗎?要不要我告訴你她現在怎麼樣了?”
那小丫鬟一聽,頓時琴瑟。
水仙又道:“放心,你還不夠格有墨蘭那待遇,但我告訴你,但凡宮裡的嬤嬤,個個都是一身讓人生不如死的好本事,而咱們院裡的左媽媽就是宮裡出來的……”
小丫鬟兩腿一軟就要跌坐地上去,卻被水仙拽着想摔也摔不了,就又聽到水仙道:“乖乖閉緊你的嘴跟上,回頭我保證給你在大小姐和左媽媽跟前求情。”
小丫鬟立馬點頭如搗蒜,她可不想爲了二兩銀子賠上自己的小命。
見小丫鬟是暫時被唬住了,水仙才敢鬆開她,卻也不敢完全掉以輕心,拽在身側就拖着追向馬車去的方向,祈禱着蘇靜卉千萬別有事,不然……
——偶是分界線——
馬車衝進一條死衚衕,到頭才停了下來,且車還沒停穩馬伕富貴就跳車跑了。
香兒被顛得七葷八素,反應過來本能撲出去就想拉住富貴,卻慢了一步,而若不是車裡的蘇靜卉拉了她一把,她就得直接撲摔地上去,並跟着,就聽到咚一聲悶響……
那想逃離的富貴,竟被人打暈了!
“大小姐!”
見一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領着幾個大漢圍上來,香兒嚇得小臉變色,卻也一骨碌就爬起來的死死堵在車門口,妄想以那小身板給蘇靜卉做保護。
蘇靜卉勾了勾脣,繼而又化淡抿平了。
那些人,最後活下了幾個?活下的是誰?現在,在那個世界又過着怎麼樣的生活?應該……不會再折騰她的遺體了吧?
不管什麼理由,她可一點也不願意自己曾經哪怕是殘損的身體被放進冰庫放上研究牀!
邊想着,邊等着那些人靠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想把她怎麼樣,卻忽然發現,竟沒了動靜……
擰眉,蘇靜卉道:“香兒,怎麼回事?”
“啊?”
香兒慌亂回神,也察覺不對勁,顫抖着張望,愕然:“大小姐,那些人不知道怎麼就不動了,還都閉着眼,喝~……”
驚抽氣了一聲,香兒顫着聲道:“大,大小姐,不知哪來了個婦人,往這邊來了。”說着,又死死堵住了馬車門,定定盯着那面無表情的婦人。
好在,婦人沒有對她怎麼樣,更在馬車旁三步停了下來,欠身便來了一句:“五百兩的陽關道,蘇大小姐買不買?”
香兒一聽,傻了,蘇靜卉卻呵呵笑了:“沒錢被人瞧不起,有錢被人惦記上……你家主子倒是生財有道,是打算不把我掏空不罷休麼?”
婦人抿脣不語。
“算了,跟惡鬼打交道也比被僞君子糾纏強……”
婦人眸光一閃,還是不語,就聽到蘇靜卉道:“這條陽關道我買了,另給一筆千兩的生意,做不做?”
婦人餘光斜了斜那個被定住身的華服公子哥兒,頷首道:“蘇大小姐,那位公子是忠勇侯府的孫少爺,千兩買他的命低了。”
劉瑞雪的侄子……
蘇靜卉眯了眯眸,淺笑道:“我也沒說買他的命。”
婦人抿脣略微思索了瞬,道:“蘇大小姐姑且說說看,划得來的生意我們沒有不接的道理。”
換言之,划不來她們不幹!
蘇靜卉淺笑,淡淡道:“很簡單,讓他光着身子在街上跑兩圈,再傳個遇上仙人跳什麼就行……很划算吧?”
這話一出口,不但香兒驚瞪大了眼,就是那婦人也控制不住的眼角直抽抽……
“確實……划算……”
——偶是分界線——
那位劉少爺和其手下被婦人招出來的人帶走了。
香兒按照蘇靜卉的指示,狠狠掐上那富貴的人中……
富貴醒來便倏地驚跳起,慌慌張張的一陣張望,卻只看到蘇靜卉和香兒以及那輛馬車都好好的在衚衕裡,卻沒有半個旁人,頓時懵了。
“你好大的狗膽!竟然想害大小姐!”
香兒把先前積攢的驚懼化作一聲沉喝呼出,倒是頗具威力,頓時嚇得富貴咚一聲就給蘇靜卉跪了下去,倒也聰明的沒問那些人都哪去了,只淚流滿面的直磕頭:“大小姐饒命,小的也是也實在是沒辦法,他們抓了小的老孃,小的若不照辦,他們會殺了小的的娘……”
“笨蛋!”
香兒一聽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你以爲你照辦了你娘就能沒事嗎?你真以爲大小姐出了事的話,你和你娘能安然無事?莫忘了,今兒可是很多人看到你給大小姐趕的車!”
一頓喝,倒是把富貴喝醒了,卻也不知想起了什麼跳起就想跑,就聽蘇靜卉道:“若是想去找你娘,恐怕已經遲了。”
富貴頓時僵住,面色瞬間蒼白如紙。
“事已至此,你這麼衝出去也於事無補,倒是那般莽莽撞撞,只會連你自己的小命也搭進去……”
蘇靜卉輕輕一嘆,道:“這樣吧,你去趕馬車過來帶我們出去,假裝只是馬兒受驚,進了這條死衚衕才制服住……照原計劃,送我們到醉仙樓,我想辦法多待一點時間,但最多隻能一個時辰,你趁這個時間去確認一下……這樣,至少還能保住你的命,你娘若真不幸,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
“……小的明白了……”
然,事卻與願違,她們與水仙等人回合後直接前往醉仙樓,到時偏撞上有人付不起酒菜錢就算了,還藉着幾分醉意大發酒瘋狂砸東西……
水仙擰眉:“大小姐,要不我們換家吧?”剛的事她還心有餘悸,實在不願再擔一絲風險,哪怕眼前這間酒樓是未來姑爺的。
蘇靜卉挑開簾子,便見那富貴焦急的看着她,而街道上的行人也很快聚集在了周邊看熱鬧,沒一會兒便把路給堵了,往前往後都難,而且……
樓上那些聲音她還真耳熟,其中一個還是她那同父異母的妹妹蘇靜靈!
這時,一道拔尖的謾罵聲傳了出來:“一羣不長眼的東西,知道她是誰嗎?她可是你們大東家那未婚妻的妹妹,蘇家二小姐,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如此無禮……”
得,這回這些看熱鬧的只要是沒聾的就都聽到了,想瞞都瞞不住了……
蘇靜卉戴上輕紗帷帽,挑了簾子出馬車,遞了一玉佩給香兒:“拿這信物跟富貴去我那些商鋪取銀子,越多越好。”
沒有時限,而是越多越好……
縱是富貴也知道蘇靜卉這是給他騰出時間來,頓時兩眼一紅,不知該說什麼。
“去吧,早去早回,小心些。”
蘇靜卉說罷,手便遞給了水仙,水仙立馬機靈的攙了她下車,領着那粗使婆子和兩小丫鬟進了醉仙樓。
然,事有湊巧……
蘇靜卉等人才進醉仙樓,香兒和富貴趕着時間挪出人羣,便有一隊侍衛開出條道,護着幾輛馬車停了醉仙樓前,不一會兒,下來幾位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個個英俊瀟灑器宇軒昂,爲首那位,正是當今太子軒轅擎天。
“本太子倒要看看,就竟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在本太子的三堂弟地盤上撒野……”軒轅擎天板着臉沉了一句,便率先大步進了樓。
而偏這會兒,掌櫃的和店夥計們都上樓去了,而那些食客看客也都沒緩過神來,倒是誰也沒來得及提醒軒轅擎天蘇靜卉剛剛上樓,他便也帶着人衝上去了……
“吵啊?鬧啊?怎麼不吵了不鬧了?繼續啊,剛剛不是還個個都王母下凡似地麼?怎麼看到我來了就一下都啞火了?只有這麼點出息也敢學人發酒瘋吃霸王餐?”
輕輕軟軟的聲音,有一股讓人舒心的寧靜,內容卻半點不客氣惹人勃然大怒。
軒轅擎天步子一頓,身後的人也紛紛跟着停了下來,就那麼擠擠的塞了一樓道。
“蘇靜卉!”
蘇靜靈最是不願讓蘇靜卉看到自己這麼難堪又狼狽的一面,卻偏被她看全了去,還出口不留顏面的譏諷,哪能不氣得跳起來,卻是真有幾分醉意,險些一個踉蹌就摔地上去,好在琉璃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酒樓是親王府三公子的!大定還沒成呢,你就急巴巴的跑來看人了?還要臉不要臉?”
掌櫃的一聽,臉頓時就更難看了,看向蘇靜卉,可她那頂大大的帷帽輕紗卻長長垂到她腰際,嚴嚴實實將她罩在輕紗中,輕紗雖薄,卻讓人瞪大眼也僅能隱約看得見她大致的五官輪廓和青嫩的身段,壓根瞧不清臉上神色……
蘇靜卉卻是淺笑,不溫不火道:“若不是那位陳小姐大聲嚷嚷什麼蘇二小姐的,鬧得滿大街人都知道是你們,我還真不想進來。”
“你……”
蘇靜靈又氣又羞,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憤憤的轉眸瞪了那陳素媛一眼,。
陳素媛頓時委屈:“我,我剛也是一時情急……”
一時情急?蘇靜卉撇嘴,都懶得揭穿她,轉頭看向那掌櫃的,禮貌的微微欠身:“您便是辛掌櫃吧?”
未料話鋒這就轉向自己了,辛掌櫃略微愣了瞬趕緊頷首還禮:“正是小人。”
“勞煩辛掌櫃仔細算算需要多少銀兩。”
蘇靜卉直接得讓辛掌櫃又錯愕了下,還不及應聲,便聽到蘇靜靈尖叫道:“誰要你假惺惺了!”
“所以,你是想讓母親親自拿銀子來贖你?”
蘇靜卉不溫不火一句,頓時噎了蘇靜靈半死,連那辛掌櫃都不禁嚇了一跳,慌忙道:“蘇大小姐言重了……”
“言重嗎?”
蘇靜卉淺笑:“敢情樓下掛着的規矩中,那條恕不賒賬是擺着好看的?當今太子殿下親臨也只給優惠不得賒賬只是傳聞?”
前一句就罷了,後一句……也太狠了,若是否認,豈不就是說太子殿下在醉仙樓賒過賬?那是會賒賬的主兒嗎?就算真賒賬過,也不能說出來啊啊啊……
辛掌櫃自是被噎得不輕:“咳……自然不是……”
蘇靜卉淺淺一笑,道:“既然堂堂太子殿下都只得優惠不得賒賬,我妹妹和她的朋友又豈能越過太子殿下去?”
“蘇大小姐說得是,說的是……”
辛掌櫃感覺自己已經一腦袋冷汗了,生怕蘇靜卉張嘴又冒出什麼驚人但又挑不出錯的話來,趕緊解釋道:“本樓規矩中確有一條是恕不賒賬,但針對貴客,也還是有特別的優惠的,比如去了零頭或打折,又比如留下字據二次付清等。方纔小人便是建議二小姐先付一部分銀子,而後留下字據,改日結清餘下的,但她不肯……”
“這樣的黑店,有人肯纔怪!”
蘇靜靈又怒了:“一桌酒菜竟要八千多兩,你們還真敢要價,不知道這裡是天子腳下有王法的地方嗎?漫天要價你們這是欺詐!留字據,誰知道留下的字據會不會被動手腳?到時候誰說得清?”
八千多兩……
蘇靜卉挑眉,正納悶着她們幾個究竟吃了什麼,就聽辛掌櫃哭喪着臉道:“蘇二小姐,您們喝的那紫玉瓊漿可是我們東家高價收購西北葡萄運回來親釀的,每年撐死最多十壇,作爲貢品送進宮便要八壇了,剩下的兩壇別家酒樓出天價我們東家還不肯賣……”
“這麼一小壺就要價一千兩,他當然不肯賣!”
蘇靜靈砰的就砸了那隻半透明的漂亮酒壺,破碎的聲響疼得辛掌櫃和店夥計們紛紛肉顫。
“恭喜,你瞬間又消費了三百兩。”
蘇靜卉輕輕一句,頓時嚇得蘇靜靈心咯噔一跳,面色微變但又極力維持:“又,又不是你的酒樓,唬誰呢?那破瓶子也敢要三百兩?”
蘇靜卉笑:“我聽到那夥計是這麼說的。”說着就指了一夥計。
蘇靜靈倏地橫眉瞪過去,那夥計卻也不怕,倒是肉疼得厲害,悶聲悶氣道:“二小姐,那瓶子是我們東家特地託人從天竺買回來盛紫玉瓊漿的,不算來回的運費也真要三百兩一隻,本就總共十隻,上次三皇子喝醉打破一隻,六皇子不慎又打破一隻,都是算上運費賠了咱們五百兩一隻,餘下的八隻您和幾位小姐今兒就砸了六……”
幾個粗糙玻璃瓶也敢要價五百兩一個,那軒轅徹夠黑的……
蘇靜卉默默,而蘇靜靈這下卻是慌了,人家皇子打破了還得賠,她們幾個算老幾?
本能的,她轉頭就看向蘇靜卉,眼眶發紅:“姐姐,我,我們是真不知道那幾個破瓶子要五百兩一個……”要知道,讓她砸她也不砸!
“你現在看我也沒用,八千多額不,加上你剛砸那隻瓶子,現在估計得九千出頭了……”蘇靜卉遺憾的聳聳肩:“誰沒事會揣那麼多銀子在身上到處走?”欠搶嗎?
“我這有三千兩,她們湊一湊也有一千兩,你只要有五千多兩就行了。”蘇靜靈趕緊道。
那陳素媛也適時的給出餿主意:“蘇姐姐若是沒有五千兩,就出面留個字據吧,餘下的我們回頭再湊就是了。”
蘇靜卉瞥着那陳素媛冷笑,正要噎她半死,外面聽了半天的軒轅擎天出聲了:“餘下不夠的,本太子給墊付。”
剛剛九重天間內一團亂,辛掌櫃還真是沒發現有人上了樓,這會兒倒是立馬認出了人聲主人,卻是驚得面色一變趕緊快步出去迎:“不知太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太子殿下恕罪。”
夥計們也紛紛跟出去迎,而雅間裡卻是頓時慌亂起來了,除了後來的蘇靜卉等人外,丫鬟們趕緊給自家主子整理儀容,緊張中又隱隱有幾分期待……
那可是太子殿下啊,被他看上了可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這是在宮外,無需這麼多禮,都起來吧。”
軒轅擎天擺手說罷,就大步欲進九重天間,就聽到蘇靜卉道:“太子殿下請留步。”
聲落,門便當着軒轅擎天的面關上了。
頓時,所有人包括軒轅擎天都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蘇靜卉不急不緩又道:“臣女無意冒犯,但眼下這九重天間裡一片狼藉,衆小姐個個待字閨中又都薄有醉意實在失禮……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衆人一聽紛紛瞪大了眼,蘇靜卉那話,又何嘗不是連貿然就要進門的太子殿下也一塊兒數落了?可,她字裡行間又揪不出不對的半字,語氣更輕軟溫婉得讓人被罵也舒暢……
軒轅擎天面色一陣怪異之後,反而勾脣笑了,道:“不,是本太子失禮了。”
客氣的聲落,就好一會兒都沒再聽到蘇靜卉的聲音,簡直就是無聲的說他剛剛確實失禮……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軒轅擎天貴爲當今太子,又是個大男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臉面當然掛不住,好在這時,蘇靜靈出聲了:“臣女蘇靜靈,不能當面參見太子殿下,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說罷,狠狠瞪了蘇靜卉一眼後,就衝着緊閉的門福了一禮。
“臣女陳素媛參見太子殿下。”
“臣女……”
衆人紛紛效仿,一番下來倒是讓降到冰點的氣氛回了溫。
軒轅擎天頓時又勾起脣笑了:“諸位小姐請起。”
“咦?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的架勢,難不成是想要砸了我這醉仙樓麼?”
突兀的一聲插了進來,引得軒轅擎天回頭那辛掌櫃面色一喜,看去,就見一身珠光寶氣的軒轅徹支着侍衛擠出條小道讓他過。
“渾說八道什麼?誰要砸醉仙樓了?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軒轅擎天笑斥一句,便擺手令侍衛們退下樓去:“去,讓樓下看熱鬧的都散了。”
侍衛應諾,紛紛讓着軒轅徹魚貫退下了樓去。
辛掌櫃也匆匆迎上去,在軒轅徹耳邊一陣低語稟報。
軒轅徹挑了挑眉,看了看那扇禁閉的門,卻也沒說什麼的便直接迎向了軒轅擎天:“見過太子殿下。”
一番客套罷,軒轅徹便又道:“今兒來了不少稀罕野味,太子殿下要不要去親自挑幾樣嚐嚐鮮?”
軒轅擎天自然知道他這是要帶開自己,好讓九重天間裡的小姐們離開……
哈哈笑了兩聲,軒轅擎天拍了拍軒轅徹的肩擠了擠眼,道:“知道了知道了,本太子這就去挑。”
說罷,舉步便走,而餘光卻若有似無的斜了斜那道禁閉的門……
軒轅徹給辛掌櫃使了個眼色,辛掌櫃立馬點頭哈腰的給軒轅擎天等人帶路。
咚咚。
輕敲了敲門,軒轅徹才隔着門道:“我已經命人讓諸位小姐的馬車轉到後門的巷子去了,小姐們一會收拾妥貼便可直接走後門離去。”
頓了一頓,又道:“蘇大小姐……”
蘇靜卉:“嗯?”
軒轅徹道:“你的馬車似乎並不在樓下。”
“確實不在樓下。”蘇靜卉道:“我讓馬伕和一個丫鬟去商鋪取銀子了,這會兒應是在路上……三公子放心,無規矩不成方圓,我不會破壞你的規矩。”
一聽那話,蘇靜靈等人個個瞪大眼瞪着蘇靜卉,看傻子似的,而門外的軒轅徹卻勾了勾脣,道:“據我所知,此事與你無關。”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
淡淡瞥了一眼面紅耳赤卻不敢回嘴的蘇靜靈,蘇靜卉慢悠悠道:“總不能讓母親親自來丟這個臉。”
蘇靜靈氣得渾身發抖,卻還是不敢回嘴,只能憤憤的用眼光狠狠的剜蘇靜卉。
“蘇大小姐真是孝順。”
軒轅徹淺笑着貌似無心的一句,卻瞬間把蘇靜靈的臉給拍到地上去了,還道:“不過,幾千兩可不是小數目……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蘇大小姐大可不必拘禮,直接命人傳個話即可,我定讓辛掌櫃上門作證。”
蘇靜靈一聽,俏臉瞬間燒了十年的鍋底似的黑。
去他見鬼的作證!
分明是,倘若她回去後無力償還蘇靜卉那幾千兩,又或者她母親也不願幫付那筆錢賴掉,醉仙樓就給把事捅出去……
自己真是腦袋被門夾了,因爲丫鬟幾句話就好奇起來,竟特地跑來看他這掃把星,結果半天他長什麼鼻子什麼眼是沒看到,卻身家賠乾淨進去還不夠,臉面也丟盡了,回去後,母親不剝了她的皮纔怪!
然,事已至此再氣也沒用,只盼着軒轅徹趕緊滾,她們纔好離開。
軒轅徹倒是識趣,也沒再多說什麼就說去陪太子的告辭了。
“這裡是我們湊的四千兩,餘下的五千兩麻煩姐姐你先替我們墊付着,我這就先行一步回去求母親,保證一個筒子也不會少你的。”蘇靜靈咬着牙說罷,把四千兩銀票往桌上一拍,領着衆人就大步出門去了。
蘇靜卉倒也不攔她。
待人走了乾淨,水仙旋即橫了先前那小丫鬟一眼,彎身附耳蘇靜卉耳邊稟告“馬兒受驚奔走”那段時間的事,那小丫鬟也琴瑟一下便慌忙跪了下去:“大小姐饒……”
蘇靜卉卻不耐煩的阻了:“行了,起來吧,折騰了這麼半天你們不餓我也餓了,趕緊找夥計的來把東西都收拾收拾,點上飯菜祭了五臟廟再說。”
水仙一愣趕緊應諾就要去,卻聽蘇靜卉對那傻眼不知反應的小丫鬟道:“你去。”
“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的。”水仙見那小丫鬟還傻着,趕緊過去拎了一把。
小丫鬟猛然回過神來,慌忙一抹淚就應諾着跳了起來,屁顛着去找人來,卻萬萬沒想到……
“啊!”
一聲尖叫伴着滾樓梯聲響忽然傳來,嚇得水仙等人琴瑟一跳就是面色大變。
“去看看。”水仙聽出了那聲尖叫就是剛出去那小丫鬟的,趕緊支了那粗使婆子去看情況。
粗使婆子硬着頭皮白着臉出去,不多會兒就折回來了,臉比起剛剛更蒼白:“大,大小姐,那小丫鬟摔死了。”
聲落,轟隆隆的腳步聲就疊着來了,不一會兒大隊侍衛便衝到了九重天間前,卻也只看了屋內一眼似覺得沒異樣,才讓出條道兒來,讓軒轅擎天和軒轅徹過。
軒轅擎天門前猛的想起什麼而剎住了步子,一把將軒轅徹推在了前,但,軒轅徹卻沒順勢進屋……
軒轅徹都不進去,軒轅擎天自然也不好再往前,站在軒轅徹身後,他只能看到屋裡兩個丫鬟一個婆子,以及一抹背對着他們這邊,頭上還戴着大大的輕紗帷帽的背影。
帽子很大,輕紗很薄,徐徐的風自窗口拂進,薄紗裙襬紛紛隨風搖曳翩翩起舞,而那小小的身影,卻靜靜的,靜靜而姿態自然優雅的坐着……
不由的,軒轅擎天想到了獨秀天地的空谷幽蘭,定定的,定定的看着她盼着她轉過身來,然,軒轅徹卻大煞風景的出聲了:
“蘇大小姐,你還好嗎?”
許久,不見蘇靜卉應聲,軒轅擎天不禁擰了眉,而軒轅徹卻是微微揚了眉,跟着就見水仙湊近蘇靜卉低聲提醒了句。
“嗯?”蘇靜卉總算出聲了:“沒事……多謝三公子關心。”
那聲音,任誰聽着都是有事……
軒轅擎天不禁出聲安撫道:“是丫鬟不小心踩空了樓梯才發生的不幸,意外而已,蘇大小姐不用太緊張,節哀順變。”
“踩空了樓梯……”
蘇靜卉低聲喃喃,似是有懷疑,又似是嚇到了,卻又有點不知所措般的苦惱:“回去這樣跟母親說她會信嗎?”
那聲音確實小,可軒轅擎天和軒轅徹都聽得清楚,軒轅擎天只當是蘇葉氏那個繼母會爲此爲難她,可軒轅徹卻一陣面色微妙後,嘴角直抽抽……
可,餘光瞥見軒轅擎天又要開口,軒轅徹就不禁輕擰了眉,不由就張嘴率先道:“蘇大小姐放心,雖是意外,但到底是在醉仙樓出的事,我自是不會放着不管,更何況……就算事後有人借題發揮亂亂潑髒水,不還有太子殿下嗎?太子殿下就在場,自是會爲你和醉仙樓作證的。”
三兩句,倒是把自己和醉仙樓都扯進“太子保護圈”去了……
軒轅擎天是早就知道軒轅徹有多無恥,可,還真沒想到他能當着自己未婚妻的面也這麼無恥,不禁斜眼過去一陣無語,卻也不得不點頭:“三堂弟說得不錯,本太子就在場,自會給你們作證。”
一句“你們”出口之後,才莫名的不爽。
蘇靜卉“嗯”了一句,才猛然反應過來軒轅擎天也在般微微側了側臉,但又馬上轉了回去,跟着就給了一隻手水仙,要起身行禮的樣子:“不知太子殿下也在,失禮了。”
軒轅徹卻立馬出聲道:“你坐着就好,太子殿下不會爲這等小事責怪你。”
軒轅擎天一陣鬱悶,卻也不能說軒轅徹無禮,道:“三堂弟說得是,本太子豈會爲這種小事怪罪你,你就坐着吧。”
屁股都沒來得及起來的蘇靜卉立馬心安理得的坐着了:“多謝太子殿下,多謝三公子。”
“萬萬沒想到竟然發生這樣的意外……”軒轅徹嘆了聲,又道:“要不,我先派人送你回去?”莫名的覺得讓她繼續呆着各種不祥……
蘇靜卉一陣靜默。
水仙瞥了瞥沒動靜的她,衝軒轅徹福身道:“回三公子的話,我們家大小姐只早上喝了幾口粥,至今還沒來得及吃東西,本是來醉仙樓吃飯的,卻不想……”
後面的話,被蘇靜卉擡手拽了拽袖子拽斷了。
軒轅擎天又才張嘴,軒轅徹就驚呼了一聲:“都這時候了還沒吃?算了……你先等會兒。”
說罷,扭頭就要喝人來收拾九重天間,跟着就對軒轅擎天道:“真是不好意思,太子殿下,我得先失陪去準備一下……”說話間,還指了指屋裡的蘇靜卉。
軒轅擎天點頭,也不及說什麼軒轅徹就轉身一溜煙跑掉了。
軒轅擎天着實愣了一愣,瞥了瞥屋裡的蘇靜卉的背影,道了一句“蘇大小姐好好休息,失陪”,也走了。開玩笑,人家未婚夫都走了,他沒道理還賴着不走啊……
人又都走了,水仙才顫顫着湊近蘇靜卉,不那麼確定的低聲問:“大小姐,奴,奴婢要不要去看看那個小丫……”
蘇靜卉卻問:“死人有什麼好看?”
水仙一窒,不吭聲了。那粗使婆子和另一個小丫鬟則面上一片死灰。
倘若起初她們只是不確定的猜猜,那麼現在就可以肯定了——那丫鬟不是什麼意外踩空摔死的,而是被什麼人滅了口,而大小姐猜到了或者發現了什麼,才讓她出去而不是水仙!
“唉……”
蘇靜卉冷不丁幽幽就嘆了一聲後,道:“好好的一個人,竟說沒了就沒了,水仙,你說會不會是這樓裡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那丫頭就是犯上了那些東西纔會踩空了樓梯的吧?你說那些東西會不會也纏上我們?等我們回去之後,夜夜惡夢不止,一病不起?”
猛然被問,水仙是傻掉了,但跟着就聽到咚咚砰一聲巨響,竟是那辛掌櫃不知怎麼幾個踉蹌摔了地上……
——偶是分界線——
聽到報告,軒轅擎天等人不禁又一次奔向廚房,但廚房裡油煙繚繞,頓時又逼停了他們的腳步,不過……
在門外,他們也還是可以看到那個渾身上下裹得嚴實到滑稽的男人,正彎眉笑眸的洗手作羹湯!
“本還以爲三公子會對這門婚事不滿,沒想到……”薛平川呵呵笑了兩聲:“他還挺滿意的嘛。”
瞧着軒轅擎天沒有不悅,李梓也道:“說得是,確是沒想到三公子竟然喜歡那樣的。”
這聲一落,衆人紛紛笑了。
軒轅擎天轉頭離開廚房,跨了一道拱門後才突兀的問了一句:“什麼樣的?”
衆人一愣,等反應過來,紛紛面色微妙起來,繼而看向李梓。誰讓那話是他說的呢?
站在軒轅擎天身後,李梓也看不到他此時的神色,猜不透他爲什麼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只好硬着頭皮道:“雖說傳聞不可盡信,但那蘇大小姐好歹也是鑫宇名義上的表妹,我也是聽他說的,說那蘇大小姐刁蠻任性得很……”
難道剛剛太子見到那個蘇靜卉了?她不是傳聞中的那樣?偏今天葉鑫宇有差事沒來,他們又誰都沒見過蘇靜卉,這會兒還真是找不到個人“點撥”一下,不過……
察覺到衆人古怪的目光,軒轅擎天忙道:“在三堂弟面前不要這麼說。”
衆人一聽,紛紛了悟。
倘若軒轅徹是真滿意這門婚事,也就不怪太子特地交代讓他們謹言了,誰讓西北那塊香饃饃香歸香卻難啃,而軒轅徹是唯一的突破口……
廚房裡,軒轅徹幾不可聞的嘆了聲,卻只如水滴落海一般,悄悄然便淹沒在了廚房忙碌的聲響裡。
沒多久,辛掌櫃火燒屁股的跑來了。
辛掌櫃把蘇靜卉那番話一字不漏的說了,軒轅徹倒是鎮定,只兀自喃喃了句:“我說林家怎麼這麼大手筆‘給’她那麼多嫁妝?”明明是下着刀子狠狠割來的嘛……
辛掌櫃沒聽清,問:“主子,您說什麼?”
軒轅徹卻不理他,兀自鼻孔噴了一聲氣,頗那麼點無奈的道:“去,買幾張紅紙包幾個紅包,大的塞個三五千兩,小的意思意思個三五十兩就夠了,上菜時一塊兒上給你那未來主母,就說給她們壓驚的。”
“啊?”
軒轅徹白眼一翻,手裡的菜刀就對準了辛掌櫃:“啊什麼啊?你想醉仙樓鬧鬼做不成生意嗎?”
辛掌櫃被刀尖嚇得往後連縮了三步,猛然了悟,慎重道:“當然不想。奴才這就去辦。”跑出去幾步,又折了回來:“那那九千多兩還收不收?”
軒轅徹笑了:“能收當然收啊,哪有放着銀子不賺還白虧的道理?不過我可醜話說前頭,萬一那點錢給樓裡招來什麼鬼,就掛你到門口去辟邪!”
辛掌櫃嘴角直抽抽。您丫直說不收不就行了麼……
辛掌櫃一走,軒轅徹就嘰裡咕嚕的算起來了:“她那傻妹妹湊了四千兩給她,回頭那個繼母指定也要補足五千兩給她,再加上我給壓驚的幾千兩,嘖嘖,這丫頭土匪轉世的吧……”
念着念着,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自個兒就樂咧了嘴:“算了,總歸到最後連人都是我的。”
——偶是分界線——
水仙等人算是大開眼界了……
眼睜睜看着蘇靜卉就說了幾句話,然後那辛掌櫃就屁顛着捧着壓驚紅包送來了,不但好吃好喝的侍候着,還連她們吃飽喝足後拍拍屁股就走也半字不敢提二小姐欠的那些酒菜錢,就好似已經付過了似的!
雖然心裡也覺得挺損的,但水仙還是笑咧着嘴照蘇靜卉吩咐的辦——給醉仙樓裡的掌櫃夥計大廚乃至打雜的,統統打了賞。
“平時都是哪位大廚給我們家大小姐做的藥膳?我們家大小姐吃得還滿意,特地命我另封了個紅包打賞。”
水仙說完,卻等了半天也沒見誰站出來,正納悶,辛掌櫃就說話了:“平時給蘇大小姐做藥膳的是個婆子,這時間已經回去了,紅包我替姑娘轉交,如何?”
水仙發現,辛掌櫃說到“是個婆子”時,一廚房的人都面色怪異,但察覺她看去又立馬繃上了臉……
古怪的又看了看辛掌櫃,水仙才把紅包遞給了他,卻道:“行。不過,還是勞煩辛掌櫃讓那婆子明日到蘇府去謝個恩吧,免得大小姐回頭怪我沒辦好差,疑我吞了這紅包就不好了。”
辛掌櫃:“額咳……好,好好。”
——偶是分界線——
富貴的娘果然是沒了,能壓着滿腔悲憤送蘇靜卉回到蘇府,已是極限……
“就這麼趕着車去吧,一會兒我就去跟祖母說一聲,你處理好家裡的事再回來也不遲。”蘇靜卉說着,讓香兒給了二百兩銀票富貴。
這是在蘇府大門口,富貴只能忍着沒哭沒跪:“不不不,大小姐,您不怪罪小的就足夠讓小的感恩戴德……”
可他話沒說完,蘇靜卉卻已經轉身進門去了。
香兒硬把銀票塞給富貴,低聲意味深長:“大小姐雖有錦衣玉食,卻自小就沒有娘……唉,讓你拿着就拿着吧,如此一來她心裡也能好過些。”
說罷,扭頭小跑着追蘇靜卉去了。
回了玉嬌院房中,蘇靜卉纔看了香兒一眼,問:“跟富貴說了什麼?”
香兒低下頭去,把話重複了一遍,弱聲道:“奴婢多嘴了……”
蘇靜卉卻勾脣而笑:“不,你做得很好。”
旁的也沒再多說,但對香兒而言,這一句肯定便夠了,頓時眼都亮了亮,卻也僅是如此而已……
才沐浴換了身乾爽衣服的功夫,鬱翠園便來人了,說是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蘇靜卉勾脣而笑,瞥了水仙一眼:“那個婆子和丫鬟,都交代了?”
水仙知蘇靜卉指的是醉仙樓沒收蘇靜靈欠的那筆酒菜錢和賠償的事,點頭道:“那婆子姓樓,那丫鬟叫翠花,雖都是幹粗使的,可也都是伶俐人,今兒的事又在旁看了整全……奴婢還沒提呢,她們便主動表明態度了……”
蘇靜卉點頭,又問:“你許了她們什麼沒有?”
水仙搖頭:“院裡的奴才要怎麼安排自是要看大小姐您的意思,奴婢怎能亂許出去,倒是有說會給她們在您跟前多說幾句好話。”
蘇靜卉點頭:“反正也缺人,就看看她們是不是那塊料吧。”
——偶是分界線——
“怎麼這麼快?”
正在等侄子帶好消息回的劉瑞雪聽聞身後有聲,不禁擰眉疑惑了句,轉身卻什麼還沒看清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等劉瑞雪再醒來,竟已經回到了忠勇侯府的閨房中,不但門窗全上了鎖,房外的丫鬟婆子還竊竊私語個不停,內容讓她震驚不已——
她生母十八姨娘與人私通被忠勇侯抓姦當場?姦夫是樂建侯府的管家?她其實不是忠勇侯的女兒,而是那個管家的野種?!
砰……
劉瑞雪狠狠將一瓷瓶摔在門上,破口大罵:“混賬東西!胡說八道!我明明是忠勇侯的骨血,我的父親是忠勇侯!再胡說八道看我不出去撕了你們的嘴!”
聲落,議論聲便停了,卻並不是因爲怕她,而是有人來了……
那氣勢洶洶的步聲,讓劉瑞雪沒來由的慌張害怕,不由便退了兩步,但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是劉瑞雪,忠勇侯府的九小姐,在自己家裡有什麼好怕的,就又逼着自己挺直腰桿站定在那裡,等着人來。
砰,一聲巨響門開了,率先進來的是的劉陳氏……
“侯爺有令,把這賤人生的野種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