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養病,多麼可笑,但好歹只要太后還在,宮裡那些就暫時越不過這道旨意尋蘇靜卉的麻煩,而宮裡的都尋不起,宮外的又哪來的雄心豹子膽?
不過,萬事也總還是有意外的……
蘇府理直氣壯的遞了上門探望的拜帖。
蘇葉氏雖是蘇靜卉的繼母,卻也是名正言順代着爲母的職責,而蘇老夫人又是正兒八經的親祖母,聽聞寶貝孫女“病”得這麼嚴重,都到了太后強行勒令在府中休養的地步,哪能不急?
這樣的兩個人要上門來探望,自是於情於理誰都不好攔着,而她們要來,蘇靜靈又豈能不好好跟着?
於是,忙得分身兩頭跑的蘇靜卉,又羸羸弱弱的躺在了牀上。
“你這孩子,這麼大了也不讓人省點心,好好的身子硬是累成了這樣……”
蘇葉氏一副慈母嘴臉的碎碎唸了好一陣,才順口的問道:“老實說,你到底哪裡不好了?是不是真懷上了?若是真懷上了倒是天大的喜事,可若不是,你……你這孩子,好歹跟我和你祖母說句實話呀,我也就算了,還累得你祖母和你爹都急得吃不下睡不好,再這麼下去……你忍心嗎?”
蘇靜卉冷笑,蘇葉氏這分明是在拿老太太壓她呢,變相的逼着她給個實話!
正要開口,蘇靜靈也一臉焦急的道:“可不是嗎?大姐,您倒是說句話啊,您這到底是怎麼了?瞧瞧您這臉色,可真不像是有了的……”話到一半才驚覺失口的模樣趕緊捂嘴,惶惶的看着蘇靜卉:“不,大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行了。”
蘇靜卉淡淡打斷她的廢話,看了始終只是仔細着她而並未問出口的蘇老夫人一眼,才轉看向蘇葉氏和蘇靜靈,反道:“回答母親和妹妹的問題之前,母親和妹妹先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話一出,頓時連蘇老夫人都不禁怔住了,略微的驚愕從眸底掠過之後便轉而看向蘇葉氏和蘇靜靈,眼底帶了幾分凝色,可見有些事她老人家也並不是一點底兒都沒有的,所以,這次來了這麼好一會兒,都那麼難得的一聲不發着……
以前這老太太不吭聲,是擺架子,今兒不吭聲,卻似乎另有隱情!
蘇葉氏沒來由的就是一陣心虛,更覺蘇老夫人正看着她而面色略帶着幾分不悅,又不好顯現在面上,只道:“你想問什麼?”
蘇靜靈倒是聰明,這回不吭聲的,只默默的看着蘇靜卉。
蘇靜卉淺笑,也不羅嗦的直接便問:“我想問母親和妹妹,那番話,是在替蘇家問,還是在替葉家問?”
蘇老夫人抿脣,默默看着蘇葉氏,似乎也在等答案。
蘇靜靈到底年紀小心理藏得不夠嚴實,被這麼一問就不禁面色微微一變,雖很快又緩過來的壓低下臉去做看蘇葉氏狀隱藏,但不論是蘇靜卉還是蘇老夫人,哪個不是眼尖得很的?
蘇葉氏一窒之後,故作鎮定的沉聲道:“你這孩子,又胡說什麼呢?”
蘇靜卉不知意味的勾了勾脣,看向蘇老夫人:“以前在家成天能見着,倒也不覺什麼,如今出嫁了好難才見祖母一面,反倒有了好多話想跟祖母聊。”
蘇葉氏一聽,面色頓時鐵青泛黑,卻跟着就聽到蘇老夫人微微帶笑道:“恰好,我也有許多話想與平郡王妃聊。”
說罷,便轉頭神情和藹的看向蘇葉氏和蘇靜靈道:“我與平郡王妃有些體己話要說,你們先在外邊喝茶等着吧。”
蘇葉氏和蘇靜靈頓時面色一片難看。
蘇靜靈張嘴就想賴下,卻是被蘇葉氏一把拉住,憋着氣道:“平郡王妃和母親慢慢說,我們不急。”
說罷,一把將還是想爭取留下來的蘇靜靈拖了出去。
“母親……”
出了屋,蘇靜靈便掙開了蘇葉氏的手,不悅道:“您爲什麼……”
蘇葉氏狠狠一瞪打斷她的話,餘光左右斜斜旁邊暗示有人,而後衝丹葵等人溫婉一笑,就把蘇靜靈拽了旁邊低聲:“你還嫌不夠丟人嗎?”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蘇葉氏咬牙切齒甩開她:“給我一邊乖乖坐着去。”說罷,自尋了位子先坐下,悶氣喝茶。
屋裡,蘇老夫人是豎耳也聽不到屋外什麼動靜,但蘇靜卉卻是聽得挺清楚,不過她沒什麼閒情去笑話那母女兩,直接開門見山就對蘇老夫人道:“俗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再如何也不過就一出嫁女兒,孃家的人和事也不願插手管太多,可又畢竟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也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孃家因爲有些人有些事而身陷不堪……”
蘇老夫人聽着這番話,面色甚是微妙。
蘇靜卉也沒有讓她開口對那番話表示什麼的意思,兀自就又道:“祖母,我並不想仗着當下的權勢伸手孃家的人事,但不得已的時候,不說爲了蘇家,單單只是爲了我自己,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動手,到那時,可未必是家裡內部解決這麼好看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語氣平淡,不像是在商量,但也不是威脅,只說純粹的通知這麼簡單而已……
“是……”
蘇老夫人面色愈發微妙:“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蘇靜卉勾脣:“蘇家能有今時今日,父親自是功不可沒,但,也絕對少不了祖母一份辛勞……我相信,宅子裡那些事,祖母定會比我更有分寸。”
蘇老夫人面色略微有些難看,卻並不是因爲蘇靜卉這些話而不悅,而具體是什麼,她自己也三五句的說不清楚,只覺得此時此刻心情無比複雜,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應了。
又閒聊了一點其他,蘇靜卉便說累了要休息,讓香兒請左媽媽來親自送蘇老夫人,也自然,沒再見蘇葉氏和蘇靜靈。
人走後,水仙忍不住道:“平郡王妃,這事您就這麼交給蘇老夫人,會不會……”不妥?
蘇靜卉一邊卸妝,一邊道:“那老太太什麼樣的人我就不評價了,但不論她是什麼樣的人,都至少有一點很可靠——凡事以蘇家利益爲中心!”
而且,這老太太至少還是非常聽得進蘇淵的話的,而蘇淵也不是笨蛋,當初不就是爲了蘇家,才順水推舟舍了蘇靜卉當枚棋子送進恭親王府給人當庶子夫人,只不過……
蘇靜卉這枚棋子不敬業,會反蝕,反而逼得他不得不選邊站!
“接下來就要看看……”蘇靜卉勾脣:“到底是母親更陰險狠辣,還是老太太不枉多活那幾十年的更技高一籌。”
但,不論是哪一個贏的都絕不可能毫髮無傷,到時候就算還想動什麼歪腦筋,也經不住她伸根手指戳一戳,比現在要繞彎的簡單太多了……
——
變來變去兩頭跑就算了,還兩頭的人都看不得她閒一下……
百里明鏡遠遠看到四皇子軒轅凌,甚是無語,第一反應就是扭頭繞道走,可人家屈尊降貴專程來神機營門口等他的,又豈會不瞪大眼睛時刻準備着。
果真,他才一念閃過,軒轅凌那邊已經微笑着打招呼了:“百里公子,許久不見。”
我經常看到你……
百里明鏡默默,面無表情乾脆迎上去,而後,直接策馬從他面前路過。
軒轅凌有過心理準備,卻事真如此還是忍不住愣了一下,而後莞爾的繼續屈尊降貴跟上去:“好歹南海城相處了些時日,怎地這般冷淡?”
百里明鏡依舊不理他。
軒轅凌也不氣餒,繼續道:“聖上聽聞百里公子在南海城救我一命之事,也直言要我好好跟你道謝,如何,賞個臉醉仙樓吃飯?放心,我剛也請了乾爺和曹爺他們,他們這會兒已經在路上了。”
百里明鏡轉眸看向軒轅凌:“四皇子可知卑職現在什麼身份?”
軒轅凌怔了一怔,張嘴正要說知道,就聽百里明鏡冷冷道:“保護皇子本就是卑職份內之事,何來救命之恩一說?您非要往救命那向說也行,可您有否想過,身爲皇子的您請剛剛就職此位的卑職吃飯會讓人聯想到什麼?您確定您是要報所謂的救命之恩而非想害卑職?”
之前軒轅徹統管神機營研究廠時,太子可以請軒轅徹吃飯是因爲跟軒轅徹素有交情,而且還是親堂兄弟,這當中公公私私誰也說不清楚難以細辨,可正是這份難以細辨纔有了空子可鑽,而百里明鏡雖出身不俗卻並不是軒轅徹,再加上年紀小,頂着出身掛着戰功連跳數級的晉升也實在惹人非議……
正是風頭浪尖,又再惹人詬病,豈不找死!
軒轅凌擰眉:“不,我並沒有……”
“告辭。”
百里明鏡懶得跟他廢話,敷衍抱了拳就猛抽一鞭馬屁股。
馬兒吃痛,長嘯一聲仰蹄便奔,眨眼間就去了老遠。
封子安四人趕緊跟上,徒留軒轅凌抿脣目送。
“這百里明鏡什麼東西,四皇子都屈尊降貴了還這般……”
軒轅凌淡淡一橫那侍衛,道:“我不過一個無權無勢不得寵的皇子,他肯停下來跟我說那番話已是給足臉面……不懂就不要胡說八道。”
說罷,轉眸繼續目送已經走遠如同一點的人馬……
而百里明鏡回百里府的路上,也少不了熱鬧。
一身穿平民服但蒙着臉的漢子橫在靜巷中間,攔路就夠不禮貌的了,卻又低頭頷首表現禮貌:“百里公子,我家主子想請您到天香茶樓喝杯茶。”
這已經不是年後百里明鏡自現身以來的第一次,而每次百里明鏡處理的手法也一如既往的乾脆利索——殺!
連什麼人派來的都不會問,但,也不會讓封子安等人追出太遠,舉凡身手不錯又識趣直接逃的,他都懶得讓他們去追,免得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
一來二去,來的人也學聰明瞭,帶的人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高手,先禮不行直接上兵,綁架不成就開殺,反正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落入別人手裡,以免後患……
就如今天,這平民裝扮的蒙面漢就帶了十來個高手,要不是百里明鏡有自保能力無需封子安四人處處照顧,還真不定就要栽跟斗了。
一劍解決最後一個,封子安擰眉:“這些人身手詭異,暗器淬毒,只怕是外來的。”
所謂的外,自然是外國了……
“像是胡狼國的。”敖志明邊說着,邊蹲下身去搜地上的死屍,果真什麼也沒搜到,但好幾個人的肩臂上都有猙獰的狼頭刺青:“還真是胡狼國的。”
封子安樂了,對正在回收短箭的百里明鏡道:“胡狼國可跟百里老將軍有着深厚的仇恨哪。”
當年大明國東北,就是被胡狼國侵佔的,而收復東北的便是百里老將軍,而老將軍的腿,又是被胡狼國的卑鄙小人暗箭毒害,不得不切去一整條腿保命,從此退隱……
百里明鏡淡淡道:“那就剜塊‘狼頭’肉回去給老爺子當禮物。”
衆人一聽,面色均變。
回到百里府正好就是吃晚飯的時間了,送上那麼一塊血淋淋的“狼頭”肉……
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百里明鏡不見有人動手,淡淡一瞥過去:“怎麼?這種小事還要我親自動手?”
封子安嘴角一抽:“你……”還是不是女人!
百里明鏡挑眉。
封子安嘴角直抽抽,卻到底不敢在外邊把他的身份捅了,悶聲悶氣道:“我來!”
孃的,幹他們這行的,哪有那麼多挑剔,人都敢殺,還能不敢剜塊肉帶回去?反正這種噁心他也習慣了,就差沒就着下飯了,還能因爲看到吃不下飯?
於是……
百里老將軍又收到了一份“小孫子”送的禮物,雖然比起前面送的輪椅,這“禮物”實在讓人有點觸目驚心,但,百里老將軍卻並未變色,只是手不自覺的抓緊了那空蕩蕩的褲腿,且越握越緊,指節都發了白。
他本是沖天的雄鷹,本是震林的猛獸,卻因爲被卑鄙的折了翅斷了腿,不但不能再衝天無法再震林,還要爲了不成人累贅而不得不尋個人跡稀罕的角落,默默,默默的苟延殘喘……
簡直,比死更殘忍更痛苦!
“我先去洗漱換身衣服。”百里明鏡當什麼也沒看到,扭頭就走。
百里老將軍一怔,倏地擡頭人已經轉身背對着自己了,看不到臉上什麼神色,不禁擰眉,脫口而出問了句:“爲什麼要帶這東西回來?”
他大可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一說就過去了,何必特地剜這麼一塊帶着狼頭刺青的血肉回來!
百里明鏡頭也不回的淡淡一句:“順手。”
百里老將軍一怔之後,眉頭嘴角一塊兒抽。這孩子……
待百里明鏡和封子安等人都走了,貼身侍候百里老將軍的漢子才道:“老將軍……”
微微擡手打斷他的話,百里老將軍默默看着已經看不到百里明鏡身影的門口,擰眉不知所思。
“真的只是順手?”封子安簡直黃果樹瀑布汗:“我怎麼看都不覺順手。”
百里明鏡淡淡瞥他一眼,不知所謂的來一句:“你眼神素來不好。”
封子安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愣了下,就聽到敖志明等人忍俊不禁的紛紛噴笑,頓惱:“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有,你們幾個笑什麼笑!”
“雖然直接了點,但我還是挺認同公子的話。”敖志明忍不住調侃他道。
廣燁也點頭:“沒辦法,某些人不但眼神不好,腦子也不好,不說直了他聽不懂。”
尚澤咳咳兩聲本想把笑忍下去,卻見封子安竟然還沒反應過來的在那惱羞成怒,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確實。”
封子安咬牙切齒:“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百里明鏡淡淡:“鬧之前,先幫我把沐浴的水送屋裡去。”
衆人頓時“……”。
四人忙着送水的時候,有封信遞了來,是軒轅徹寫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