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林修晟自認爲跟永安侯魏宸是正常交際,可看到軒轅徹那一瞬間,他還是沒來由就心虛得想躲,只是軒轅徹根本不讓他躲……
“原來是三爺。”
躲不開,林修晟也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去了,當然,招呼雖是這麼打,卻也還是不忘端着“我是蘇靜卉親舅舅”的長輩的架子,而略顯不悅的看着軒轅徹——
搞清楚,這裡可是青樓,你是我親外甥女的丈夫,竟然在這種地方讓我撞見,該心虛躲着的人是你!
軒轅徹是什麼人,哪能被林修晟這麼就給唬住了,事實上他非但沒有被唬住,還笑嘻嘻的就貼了上去,煞有其事的東張西望:“咦,兩位表兄沒有一起來嗎?”
林修晟一聽,老臉頓時憋了個通紅,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脫口而出就道:“這種地方他們怎麼回來!”
這種地方他們不回來你又來……
軒轅徹笑得滿臉都是這麼個意思,嘴上卻恍悟的語氣道:“說的也是,看我糊塗的……”
林修晟又一番老臉通紅,可軒轅徹也沒有明言戳破什麼,他張嘴呵斥什麼反倒是不智的,指不定被頂回什麼來,就乾脆這麼憋着的僵在那裡,實在不知該如何對付軒轅徹好。
好在,永安侯魏宸善解人意……
“是我把林老爺請來的。”
魏宸道:“之前明軒樓有一批貨在路上出了點岔子,虧得是林老爺仗義幫忙,才讓貨安然準時到了……以前的貨都是託給威遠鏢局,可這兩年威遠鏢局越發不像話了,就想着換一家,聽說平安鏢局就相當不錯,又是林家的,就特地請林老爺過來了解一下。”
邊說着,還邊一臉“我還沒成婚我喜歡這種地方所以我請客都請在這種地方,不行嗎”的表情看着軒轅徹。
軒轅徹卻是咧嘴笑道:“表叔何必跟我報告這麼清楚。”
“報告”二字頓時惹起魏宸額角青筋竄,但很快又消隱下去,臉色還是略顯陰沉的笑道:“我是免得你誤會你林家舅舅。”
“表叔可真是貼心人。”軒轅徹咧嘴。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可仔細一想卻總覺得很有什麼,配着軒轅徹那一臉欠抽的笑就更覺得有什麼了,只不過實在說不清是什麼……
人與人相處本就要眼緣,實在是沒有眼緣又兩看相厭的人,怎麼可能看着看着就順眼了?
魏宸和軒轅徹無疑就是這樣的人,可又礙着彼此的身份總不好當面翻臉,至少魏宸是做不到軒轅徹那麼沒臉沒皮,自就被他兩句話攪得心情悶燒到想打人,俊臉也臭了起來。
見此,林修晟越發後悔今日出門沒看黃曆,而軒轅徹卻直接裝瞎當沒瞧見,自來熟的問:“話說回來,表叔早到的,是不是佔了雅間了?應該不會嫌棄表侄地同僚去湊湊熱鬧吧?”
魏宸一聽,牙關就不禁咬緊了,本是要拒絕的,可一想到如今軒轅徹在神機營還管着研究廠,又不禁改變了主意……
再有技術而沒有優秀的工匠也是白搭,一己之力到底有限,這可不就是他上輩子輸給蘇靜那個女人的最大原因嗎?那個女人是冷靜,不是冷漠,而他卻是冷漠,甚至孤僻!
錯,一輩子就夠悔恨的了,不需要花第二輩子來繼續……
這般想着,笑便又重回了魏宸的臉,道:“好啊,反正我與林老爺要說的也說完了,人多也熱鬧。”
林修晟一聽,微怔,他分明纔來招呼沒打全,怎麼就把事情說完了呢?而後就明白了,魏宸這是在爲他鋪臺階,好讓他能全身而退,不禁感激的衝魏宸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了。
軒轅徹倒也不爲難林修晟的直接當作沒看到,反正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魏宸竟然交上了林修晟不會打什麼好主意,便不會輕易這麼放棄了,最多像水仙那些親戚一樣,沉得就一些麻痹人等人忽略了,再用起來而已,可……
這樣是不是太鄙視他和他們家卉兒的記性了?
——
封子安和敖志明還真沒想到百里明鏡會那麼幹脆,離開嫣紅閣就直接回了住處,以至於找了半天沒找到,回到住處才發現他早回了,還睡下了……
百里明鏡早睡下了只是表象,其實根本還沒睡,只是窩在房裡繼續練太極而已,聽到了魏宸和林修晟回來的聲音也不想理會,卻不想封子安非要他出去把事情說清楚,一來二去,就跟翠竹等人槓上了。
沒辦法,百里明鏡只好出門。
眼神示意翠竹等人推開,看向封子安:“到底什麼事?”
封子安一聽,氣得都忍不住笑了,跟敖志明說:“她竟然還問我什麼事……”臉倏地一沉就轉回百里明鏡臉上:“你跟那個永安侯到底有什麼過節?”
一個太后親侄,一個閨中小姐,橫豎怎麼都想不透兩人之間能有什麼過節,看百里明鏡那表現和永安侯特地追出來,卻分明是有過節的!
最詭異的還是,他們是看着百里明鏡進嫣紅閣的,很快又出來,前後不過短暫的時間,再算永安侯追出來的時間也不難知道兩人本來的距離並不近,再加上百里明鏡那個人,年紀雖小卻異常敏銳,如此一來,永安侯最多隻能看到百里明鏡的背影而已,既然只是個背影,又爲何還要追出來?
百里明鏡自出現就一直在他們的視野內,完全肯定沒跟永安侯有過過節,也就是有的話也是在此之前,所以,到底是什麼樣的過節,才讓永安侯一眼背影也認出連性別都改變的人來?
被這麼問,百里明鏡也不意外,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水:“我跟他之間沒有過節。”
封子安一聽,更氣了:“沒有過節你跑什麼?沒有過節他還特地追出來?你當我們三歲小孩呢?”
敖志明也道:“爲了你的安全着想,有什麼你還是儘量跟我們說的好。你什麼都不跟我們說,我們也沒辦法防範。”
“我跟他真沒過節。”百里明鏡依舊淡淡道:“不過,他若看到我,多半能認出來。”
“爲什麼?”封子安擰眉。
百里明鏡抿脣不語。
敖志明擰眉道:“你這樣他都認得出來?”
“聰明人看人看物從不依表象爲唯一標準。”百里明鏡淡淡回敖志明道:“就如同再高明的易容術,別人看不出任何破綻,但你卻能。”
敖志明抿脣不語,封子安卻不能接受:“你一句聰明人就想把事情給含糊了去?”
“除此之外,我沒有什麼好說的。”百里明鏡依舊平靜淡然。
“你……”
封子安氣極,卻被敖志明伸手攔下了,問百里明鏡:“照你這麼說的話,他豈不是回頭就會讓人調查百里明鏡?”
百里明鏡點頭。
這下,不但是封子安和敖志明擰眉了,聽得大概明白的廣燁和尚澤也擰了眉頭。
四人暗暗相視交換意見一圈下來,敖志明道:“這事牽扯大,恐怕得稟上頭一聲。”
換做別人,他們滅口就是,可永安侯卻是太后的親侄子,還是一個侯爺……
對他下手後續會很麻煩
百里明鏡點點頭,不拒絕,只是道:“這事你們報。”
四人一愣,隨後便明白了,這事確實不適合他報。敖志明點頭道:“回頭就修書,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百里明鏡點頭,真就散了翠竹等人便回房去了。
封子安更加無語:“她她她……她真的是傳說中的那個人嗎?”
什麼溫柔賢惠體貼動人,這種冷冰冰的女人真能溫柔起來簡直就是見鬼了!
而果然不出所料……
魏宸好不容易甩開軒轅徹後,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調查百里明鏡,只不過,他吩咐的時候有人偷聽了去。
第二天,百里明鏡被軒轅徹拖進暗角。
“長話短說。”軒轅徹張嘴就表明自己並不是想拉他進來才拉的:“你到底跟表叔有什麼深仇大恨?他竟然還特地派人調查百里明鏡?”
百里明鏡抿脣,想着該怎麼說纔好。
軒轅徹以爲他不肯說,急了:“若你現在不是百里明鏡,我壓根就不會問,可現在卻是不問不行了!”
萬一魏宸捅破他的身份,那就完了!
“真要說有什麼的話,那就是前世他弄斷了我的雙腿我殺了他。”百里明鏡還真是長話短說,只不過……
軒轅徹驚到了。
透過昏暗仔細看他,卻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軒轅徹只能將他的話視爲玩笑:“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百里明鏡直直看着他好一會兒,嘆氣着撥開他的手:“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軒轅徹一怔,反應過來百里明鏡卻已經兀自走出了暗處,他想再把他拖回來,卻來了人……
之後,軒轅徹就再沒找到機會跟百里明鏡單獨說話。
他知道,“他”在刻意迴避他,因爲他說“他”開玩笑,而“他”並沒有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那就意味着“他”,至少奈何橋上沒有喝孟婆湯,所以記得前世事!
軒轅徹抿脣擰眉,酒在脣邊卻遲遲不喝,看得四皇子軒轅凌和衛昇津都不禁紛紛擰眉,相視一眼後,衛昇津在軒轅徹眼前揮揮手:“你神遊什麼呢?中邪啦?”
軒轅徹斜了他一眼,繼續神遊。
這倒是稀奇了,衛昇津和四皇子軒轅凌不禁又相視一眼,四皇子軒轅凌問:“到底怎麼了?難不成是想……三堂弟妹了?”
軒轅徹不語,卻是一口將那杯拿了許久的酒一飲而盡,跟着就又斟一杯飲盡,再斟一杯灌下……
明顯煩躁。
“你這麼喝會醉。”
四皇子軒轅凌一把搶走酒壺:“這可不像你,到底什麼事讓你這麼煩躁?說出來,或許我們幫不了你,但好歹也是一種宣泄,能舒服點。”
軒轅徹看着二人,卻還是抿脣不語。
“你……”
衛昇津急了,卻又總覺得今天的軒轅徹不一樣,不宜罵更不宜動粗,只好把那口氣憋了回去,端酒一飲而盡後,瞧見四皇子軒轅凌還拿着那壺酒,乾脆一把搶過,重新給軒轅徹和自己滿上,嘴裡哼哼道:“你不說就算了,我們也不問了,陪你喝到醉死總成了吧?”
四皇子軒轅凌嘆氣,卻也隨後舉起自己還滿着的酒杯看向軒轅徹,表明要醉死他也陪。
軒轅徹挑眸看了他二人一眼,薄脣一勾,總算是笑了,舉杯碰上他二人的酒杯:“看來今晚我不灌醉你們兩個,就顯得太不誠意了。”
衛昇津白眼一翻:“二比一,還怕了你不成?”說罷,挑釁的先一飲而盡了,末了還不忘倒過酒杯證明已經喝乾。
軒轅徹呵呵笑,優雅喝乾,倒杯還他挑釁。
這樣不就顯得他很粗俗?
衛昇津嘴角直抽抽,懶得跟他吵,乾脆轉眸看四皇子軒轅凌,本是想把氣泄那邊催快喝,人家卻是先一步喝乾優雅亮杯給他看,生生讓他又憋了一口氣。
嘴角抽得更厲害:“好啊,搞了半天,你兄弟兩是合着夥整小爺呢!”
四皇子軒轅凌悶悶笑着看向軒轅徹,便見軒轅徹眉宇比先前舒展開了,笑不禁又多了幾分,才道:“你放心吧,皇祖母是真心喜歡三堂弟妹,不會虧待了她的,她在景陽山上不會有什麼不妥。”
若人真在景陽山上倒是好了……
軒轅徹默默嘀咕一句,面上笑容卻並未淡去:“我知道。來,繼續喝,說過要灌醉你們的,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言而不信。”說着就端起酒壺給三隻酒杯滿上。
衛昇津瞪眼:“你他娘可以別的地方有信點就行了。”灌醉人這種損事,虧他這麼理直氣壯。
軒轅徹咧嘴,不跟他頂嘴,而是眼神挑釁的直接舉杯。
“他娘,小爺還怕了你不成?”
衛昇津正值成親恐懼症期,也正需要個藉口好好宣泄一下,哪肯這時候認慫?
——
景陽山,別宮。
太后寢宮裡,嬤嬤們個個神色微妙神經緊繃,大氣也不敢喘的小心仔細着太后的神色。
自聽罷封子安等人來的密函後,太后便躺在那兒閉目養神一語不發兩個多時辰了,若不是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還真像是睡着了……
“嗯……”
太后總算出了聲,卻是有些迷糊的模樣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太后,申時末了。”
“哦。”太后點點頭,道:“晚膳是不是好了?那就送上來吧,正好哀家也餓了。”
衆嬤嬤頓時怔了,都是反應不過來太后怎麼開口竟說要吃飯……
所以,三夫人和永安侯那事怎麼處置?
不見嬤嬤們動作,太后反而糊塗了的樣子:“怎麼?這時候晚膳還沒好嗎?”
還是身邊資歷最老的嬤嬤反應快,趕緊應道:“回太后,已經好了,奴婢這就去端來。”
太后點點頭,微笑道:“這人啊,該吃飯的時候到底還是吃飯爲正經,胡搞瞎搞那些亂七八糟的肚子卻到底還是餓着,最後一樣要吃,還白白餓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