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躺在榻上,神色間是難得的疲憊。
旁邊伺候的丫鬟點了香料,正打算退出房間,忽然聽得自家主子驚疑不定的聲音——
“雨露,你說,今日的事情,會不會是景寧她一手設計的呢?”
雨露嚇了一大跳,慌忙地四處張望了一番,確定沒有其他人後,這才悄悄地將窗戶掩住,臉上露出擔憂。
“姨娘,這話可不能隨隨便便的亂說,莫要讓人聽了去!”
雨露是楊姨娘的心腹,年紀和楊姨娘其實差不多大,自小陪在楊姨娘身邊,算是陪嫁一類的身份,對楊氏忠心耿耿。
她認真思考了一下楊氏剛纔的那個問題,然後搖了搖頭。
“至於大小姐,姨娘還不清楚嗎?大小姐一貫是個不長腦子的,這麼多年來被姨娘您玩弄鼓掌之間,哪裡有這麼大的才幹!要奴婢看,就是夏荷那不安分的小蹄子貪財,偷了老夫人的簪子,這才連累的姨娘你!”
“可我總覺得不對。”
楊氏說着,心中惴惴不安,“我瞧着景寧那丫頭最近是越來越玄乎了,好幾次算計她,都能讓她運氣好的逃過,還有今日……";
過去,一旦楊氏或者鄭休寧有事的時候,景寧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的那個。
這幾乎已經成了整個丞相府的共識。
儘管如今的景寧也是一樣,然而,當她擡頭,看到景寧遞過來的那雙擔憂的雙眼,過去一向覺得景寧好愚弄的楊氏心中非但沒有欣喜,反而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涼之感。
她彷彿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別的什麼東西。
這個想法讓她心臟緊縮,冒出了一股寒氣。
“這……姨娘您是不是想多了?”
大小姐若是有腦子,又豈會被楊氏算計愚弄這麼多年,被人賣了還在數錢呢?
“不管是不是多想,都得把這個隱患給掐死在搖籃才行。”
房間中的百合香鼎散發出嫋嫋的香菸,一股清香瀰漫開來,在這股淡淡的煙霧中,楊氏的聲音慢慢地變得陰冷,而她的眼中,則是快速的劃過了一抹殺氣。
“反正休寧沒多久就回來了,我自然要在她回來之前,把她的擋路石給除掉!”
……
初春時分,涼風習習。
景寧走到院門口,回頭看着被下人攙扶着一瘸一拐的碧華,親自將其扶着送到房間裡,落下了敞開的簾攏。
回過身,碧華正虛弱的躺在牀上。
“今日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是我對你不住。”
瞧見上輩子和這輩子都對自己忠心不貳的貼身丫鬟這般模樣,景寧的心中升起了愧疚和憐惜。
楊氏猜的沒有錯,今日的事情確實是景寧一手設計的。
她去蕭府,是爲了焚燬紙條,去留王府,則是爲了給虛假的情報讓夏荷稟告楊氏,然後掐着點在夏荷回來的路上,選在老夫人院子不遠處故意撞到對方,掉出那根簪子。
至於爲何碧華身受重傷卻能活動,還沒有一個下人看到她走出房間,這當然要多虧了落華。
鄭安宴送給自己女兒的保命符,當然不會是泛泛之輩,而是一個武功十分高強,完全可以以一敵百的高手。
他用輕功帶着碧華飛到和夏荷遇見的地點,自然不會被別人瞧着,天色昏暗,夏荷也瞧不出碧華虛弱的臉色,她只需要強撐着在對方面前演一齣戲就可以。
然而,便是如此,也還是扯開了碧華的傷口。
碧華的臉雖然蒼白,然而聲音卻是很堅定的:“小姐千萬不要這麼想,能夠爲小姐做一點是奴婢的榮幸,小姐這麼關心奴婢,奴婢已經很開心了。”
她並沒有說謊,而是句句都是真心話。
丫鬟本就是主子的僕從,是要無條件的服從主子的,更何況碧華在景寧的身邊呆了十多年,景寧從來不曾虧待過她,甚至還這般的器重關心她,這已經很讓她受寵若驚了。
景寧心中一揪,竟然說不出一句話。
她的眼前不由得浮現起上輩子碧華的死——
那時候的她,在知曉了對方的死後,好心的讓人將碧華葬了,爲她的家中人送去一點錢財。
然而實際上,她對於這個丫鬟的感情十分淡薄,比起這個木衲呆板的丫鬟,她更喜歡喜歡事事順着自己心意,幫着楊氏鄭休寧一起矇蔽自己的清月。
上輩子的自己究竟眼瞎到什麼地步,竟然連真心壞心都分不清楚?
她酸楚不已,忍不住握緊了碧華的手,如同發誓一般地說道:“碧華,你放心,日後只要我活着一日,定然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
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極多。
然而,楊姨娘被老夫人斥責,甚至被剝奪了掌家大權,極有可能落盡谷底的消息,卻是在不到一個時辰之間大肆傳到了丞相府所有的下人耳朵裡。
尤其是,這幾日楊姨娘一直蝸居在自己的院子,閉門不出。
得知這個消息的景寧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在心中想到——楊氏惹了老夫人的怨氣,這段日子自然是要低調一點,儘可能地挽回自己的形象。
不過這般看來,楊氏這段時間想必會安分一點。
景寧猜得不錯,楊氏卻是安分了一段時間。
但也僅僅只是一段時間罷了。
五日後的早晨,景寧去向老夫人請安,被老夫人留着用早膳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傳來震天的鑼鼓聲。
老夫人頓時皺緊眉頭,手中的筷子啪的一聲抄桌子上一拍。
“大清早的,擾人清夢,一點禮數都沒有!也不知道是哪家乾的這種缺德事。”
景寧亦是同樣也放下了筷子,看着府外的方向,蹙起眉,道:“祖母,那聲音好像是府外傳來的。”
老夫人一驚,猛然坐直了身子。
“莫非是有人來我們丞相府找茬?”
景寧這時候也已經放下了筷子,“祖母,不如我們出去看看,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到我們丞相府來鬧事情。”
丞相府外,鑼鼓喧天。
而隨着老夫人和景甯越走越近,那鑼鼓聲也越來越大,就在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那陣鑼鼓聲停止了。
然而兩人已經可以確定,這道鑼鼓聲就是從門口傳來的。
老夫人的臉色瞬間就變得十分難看。
門口已經聚集了一批人,老夫人被景寧攙扶着,柺杖往地上狠狠一跺,聲音如洪鐘:“是何人趕在我丞相府鬧事?”